没想到这事还与玄倾有干系,流光神色讶异。

    而玄倾则皱了眉,显然也没想通这事为何与自己有牵连。

    秋海天见他二人一脸不解,倒是解惑了一番。

    “殿下北上观礼,麾下亲卫与夙凌一战可谓名动燕京。我当时虽未在场,但夙凌与我交情甚笃。他曾告诉过我与他交手的人剑道中隐有天山内门功法的影子,问我此人是否也是天山弟子。能修习我天山内门功法,必是我内门弟子,然我对他说的人却并不熟悉。可夙凌不会认错,他在天山习武多年,对天山功法最了解不过。所以我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

    他看向玄倾,

    “二十年前,我的师伯长极子在一次外出游历后带回了一个根骨奇绝的少年,无人知其来历,却极得师伯青睐,收为首徒。但那少年入我师伯门下不过三年,在师伯一次闭关后不知为何竟失踪了,他失踪的那晚师伯所居的不周山燃起了漫天的火,火势绵延,几乎吞噬了周边所有的草木。那个少年就是你吧?也是你带走了由师伯掌管的玄极令。”他淡淡道,虽是疑问,却语气笃定。

    “你可知就是那夜的一场火,师伯提前出关,因失圣物,气怒攻心,竟走火入魔,气绝而亡。”

    秋海天说到此,看向玄倾的目光变得复杂。

    无人知晓当年少年为何失踪,但师伯的确因此而故。

    师伯因性情古怪,与天山众人少有往来,但他到底是山中尊长,一朝横死,总令人唏嘘,就连他的师尊长春子,也为此感概良多。

    流光并不知这段往事,在秋海天的细细讲述中,入了神。

    在场的人中,唯独玄倾一脸平静。

    “那又如何?我并不欠他。”他冷冷回应,眉梢眼角皆是冷漠。

    “你”

    没想到对方竟是这种反应,秋海天一时噎住,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却被流光打断。

    “秋少侠,别忘了你今日的来意。”流光插话进来,提醒他,“你眼前的这位如今是我大魏金陵人,与那段他不想提及的过往已无任何干系了。倒是秋少侠,若是你今日想说的只是这些,那恕本宫直言,凭此就想换回莫姑娘的一条命,恐怕还不够分量。”

    她话里话外无不在点他。

    秋海天抿了唇。

    但到底记得自己的初衷,他很快冷静下来。

    “摄政殿下不必着急,在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神色恢复平常,“因那场大火的牵连,当年记载所有暗桩的名簿被毁于一旦。但名簿虽毁,并非没有留下其它东西。殿下既得那封密折,想必也深入探查过,对平和之乱了解几分?”

    “燕文帝平和二年,大燕国内兴文字狱,致不少世家官宦牵涉其中,就连当时赫赫有名的沈氏也未能幸免于难。但这场在当年曾令无数燕人闻之色变的文字狱,现在来看却是一场针对南方诸国尤其是我大魏的阴谋。”流光道,眼神微冷。

    “那殿下可知这个提议是谁最先提出来的?”秋海天问。

    “燕文帝?或者天山?”流光猜测。

    秋海天摇了摇头。

    “燕文帝虽多疑狠戾,但亦性情优柔,单凭他一个人只怕还不敢有这样的决断。而天山身处江湖,亦不会主动卷入朝廷争斗,真正策划这场阴谋的另有其人。”

    “谁?”

    “沈淮。”

    流光蹙眉。

    沈淮?自从知晓这个人的存在,她们便对此人的身份有诸多猜测。

    猜他或许是沈氏族人,亦或者并非燕人,但她们从未向秋海天所言的这个方向去想过。

    所以他的意思是沈淮身在局中,亦是执棋人?

    “此人到底是什么人?”她问。

    秋海天这回倒是没有再卖关子。

    “我师尊故去,留下的遗物中有一封密函,上面详细记载三个人的生平,其中一个就是‘沈淮’,另外两个殿下也很熟悉,便是莫姑娘和她的生父,即秋氏父女。”

    这也是为何他能猜到元徽在查沈淮的原因。

    秋氏父女案轰动金陵,秋海天身在天山亦有所耳闻,本来他还对这封密函中记载之事有所怀疑,但秋氏父女被揭露而出的身份竟与密函中记载的分毫不差。

    这也解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何莫纤纤始终受制于燕帝。

    “但很遗憾,殿下。对于沈淮,也许此人的确神秘至极,密函中对他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句。”

    远没有对秋氏父女记载的那么详细。

    但也许正因为此人之神秘,所以天山对他有诸多的不放心,才有这封密函的存在。

    “愿闻其详。”流光道。

    “’沈淮’者,大燕世家沈氏子,自幼流落在外,平和元年认祖归宗,深受文帝宠信,乃平和乱象之主谋。最重要的是”他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此人乃魏人,且与魏廷关系紧密。”

    与魏廷关系紧密?

    这话可颇有深意。

    “既是魏人,可有对他在魏的身份有所记载。”流光问。

    秋海天摇了摇头。

    流光眸光深了几分。

    虽然未能弄清沈淮在魏的具体身份,但也确定了她们之前的很多猜测。

    今日这一趟凤凰阁之行也不算白来。

    流光沉默良久,忽而道:

    “本宫可以允诺你放过莫纤纤,甚至可以说服江南不再追究她的过往,但你要帮本宫做一件事。”

    “所以,沈淮的确不是燕人?”

    望舒宫中,陆舒窈被急召而来,听闻殿下透露的消息,正验证了她们之前的猜测,紧蹙的眉心松懈了几分。

    “最重要的,秋海天强调此人与魏廷关系紧密。”流光道。

    与魏廷关系紧密?

    这话释放的可不是一般的信号。

    这意味这个叫‘沈淮’的人即便不是在朝为官,也与大魏朝臣有诸多往来,甚至这个‘魏廷’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也代表着皇室呢?

    陆舒窈想起自己这几日对周文山的调查。

    “殿下,臣这几日调查周文山,发现此人自入仕便广交诸官,不过数年,门生便遍布朝野。”

    这话乍听倒没什么。毕竟一个礼部文官,与朝中诸臣有所来往是常事,但偏偏这个文官还不声不响地提携诸多晚辈后生,这就不得不让人猜疑忌惮了。

    “舒窈,上次没有问你,你与周文山是否有旧怨?”流光忽然问。

    似没料到殿下心细至此,陆舒窈沉默了片刻,垂眸道:

    “臣的老师,死于周文山之手。”

    这是一桩旧事。

    陆舒窈之师,乃前任吏部尚书张庸,曾在先帝朝时卷入一场卖官鬻爵案。

    此案虽后来昭雪,朝廷也对其亲眷加以抚恤,但到底人已没了,不得不说是一桩遗憾。

    而周文山与其的恩怨还要从吏部官职调动开始。

    彼时周文山还在吏部任职,因表现出色,吏部有意将其提为郎中,但当时与他同样政绩显著的还有一个名为苏涣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来头还不小,是上官府上官老夫人的亲侄儿。

    吏部举棋不定,最后张庸看在上官一族的面上选择了提携苏涣,而周文山则因得到文大人的赏识,被其要去了礼部。

    流光虽经历过此案,但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段隐情。

    “当年的卖官鬻爵案,苏涣也被牵连其中,当时举证他和老师的是吏部的一个小官员,正是周文山的门生。此人在案情昭雪被处以极刑,臣再也找不到他与周文山相互勾结的凭证了。”陆舒窈说到此脸色难免黯然。

    此案虽已昭雪,老师的冤情也已洗刷,但惩罚不了真正幕后黑手,说起来还是很对不起老师。

    似感受到了她的难过,流光淡淡道:

    “舒窈,若他日你能找到证据,朝廷会还张大人一个公道。”

    这是她的允诺,亦是朝廷的允诺。

    陆舒窈听在耳中,不由眼眶微热。

    “多谢殿下。”她俯身一拜。

    二人又谈回正事。

    “所以,你还是坚信周文山可能是沈淮?”流光问。

    陆舒窈笃定点头。

    “目前为止,只有此人嫌疑最大。”

    流光立在殿中沉吟片刻。

    “今日秋海天透露平和元年沈淮曾归宗沈氏,这样的场合必要祭拜宗祠,沈淮本人不可能不在场。若此言不虚,我们需要确认平和元年也就是先帝朝三十三年前后周文山是否离开过大魏,甚至他是否踏足过大燕。”

    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可查方向了。

    陆舒窈郑重应下。

    二人又浅谈了几句其它,待天色渐沉,陆舒窈便提出了告辞。

    她走后,玄倾走了进来。

    “殿下”

    “她又去见了圣上?”

    “直接出了宫。”

    闻言,流光在窗前静立良久,轻叹:

    “她与圣上之间也是一桩冤孽。但好在陆舒窈做事还是极为分寸的。”

    知方寸办事才牢固,这也是流光明知陆舒窈身上有诸多牵扯却还敢用她的原因。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树梢尽头明月露了脸,不消多久,中庭月光便会逐渐朦胧,这个宫廷的夜也便快要来了。

    而谢青城还没有回来。

    今日见完秋海天,流光便和玄倾告辞离去,但谢青城因有要事在身,并没有跟着一道回来。

    他这几日总忙得出奇。

    “谢青城最近在忙什么事?”她随意问起。

    这事她曾让玄倾留意,这么几日也该有个结果了。

    哪知玄倾却为此为难起来。

    流光闻他许久不曾答话,回眸看去,见他神色有异,

    “怎么?发生了何事?”

    她眸光微沉,问得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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