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懿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碧云将她扶着坐起身来,看到她抬眼打量周围的动作,主动开口解释:“姑娘在城门前晕倒,新主……便带姑娘来了前皇后宫里,毕竟此处离休息的地方最近。”

    以往李思懿入宫陪伴皇后张绮时,也曾在这里住过,是以才会觉得疑惑。

    自从皇后搬去云影宫,她便没再踏足此处了。

    “对了,”经碧云这么一提醒,李思懿才想起来问:“皇后和太子如何了?”

    碧云说了皇后及太子的事,并且补充:“皇后再度向新主提请,带太子回归母族,新主答应了。”

    李思懿闻言微愣,但随后又淡淡地“哦 ”了一声。

    宣国皇室之内,宣帝和萧靖安都已经身亡,张绮并无什么要太子继位的执念,太子……又的确在朝臣面前,表现出了懦弱的一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对季霆造成威胁。

    何况,季霆那个样子,像是真的无心帝位。

    姜太医过来例行问诊,把过脉后点点头:“恢复得不错,看来少史的确需要多出去外面走走。”

    李思懿不由得疑惑:“可……以前您并不同意我出远门。”

    姜太医捋着胡须道:“之前你心思郁结,怎么走都没用,但若叫你挂心的人就在身侧,时不时还闹你,就叫你着实没什么精力去郁结了……”

    李思懿听到这里,不禁失笑。

    自从季氏离京起,她郁结于心的,关心挂念的,的确都是季霆,可时局不容许她如此,后来的婚约更不许她如此,她一直压抑自己的心思,姜太医医术高明,的确看得清晰。

    “那……”李思懿迟疑着问:“我能去瞧瞧沈贵妃吗?”

    “她离得不远,自然是能去瞧的。”姜太医说着,收起医匣,也不做过多吩咐,直接起身走了。

    李思懿望着姜太医离去的背影,微微愣神,直至碧云唤她,才反应过来:“走吧,我们去看看沈贵妃。”

    李思懿来到沈贵妃宫中,这位曾经的宠妃如今双眼无神地靠在榻上,对面前的吃食也不动分毫。李思懿走进来,沈贵妃只转动眼珠瞥她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贵妃不想回去吗?”李思懿声音低低地开口,“令堂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女儿还活着,若能回去,多少也是个安慰。”

    沈贵妃听到这里,忽然来了气,手撑着身体坐直,愤怒地望着她:“若非萧靖安想接我哥哥之手谋杀宣帝,又想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我哥哥又怎会死?!”

    “你说得不错,”李思懿淡淡道,“可如今他们都死了,你如此折磨自己,除了叫你母亲伤心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李思懿,你现在高兴了吧?季霆继位,你以后就是皇后,享无上荣耀——”

    “可若没有这些事,我们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青梅竹马,在父母的安排下成亲,度过平稳的一生。”李思懿目光直直地看向沈贵妃,“你以为,我乐意经历这些?”

    季霆所求,并非帝位。

    李思懿想要的,也不是凤印。

    若不是宣帝深恐季氏和李家,一意孤行造下这诸多罪孽,本来……可以不必有这些纷乱,可这些纷乱,搅了他们的姻缘,伤害了他们的家族,让国家风雨飘摇,让原本被李相澄清的吏治再度变得污浊,让百姓深受其害……

    所谓帝位,所谓后位,又能弥补他们什么呢?

    李思懿深吸一口气:“当然,我知道贵妃你志不在此,你一直想要的就是后位,想当皇后,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只是你与沈国舅的所作所为都在向世人证明,若真的让你们上位,宣国只怕又要陷入风雨飘摇的局面,为天下百姓计,也不可能叫你得偿所愿了……如今大局已定,要么你回到母亲身边,要么就随葬宣帝。”

    李思懿说着,站起身来:“路只有这两条,自己选吧。”

    “你不是……”沈贵妃幽幽开口道:“最为贤良仁德吗?绥柔士民,外界都这么说你,对我,倒是心狠手辣起来了。”

    “我还不够仁慈吗?我还让你选了回家这一条,不然,便该将你杀了才最为稳妥。”对于沟通困难的人,李思懿也不想再费口舌,举步往外走。

    “我回去——”沈贵妃的声音倏然传来:“我绝不随葬那个男人,我从来不想随葬。”

    “好。”李思懿平静地应了一声。

    对于后宫诸人的处置,李思懿做了决定,季霆就不会插手,这一点,李思懿足够相信自己对季霆的了解。至于皇后和太子,既然季霆已经答应放他们回归母族,李思懿也不再阻拦。

    皇后和太子离京前,李思懿过去探望,询问是否有欠缺。

    张绮表示没什么缺的,太子尚且处于世事巨大变更的震惊之中缓不过来,没同李思懿说任何话,张绮道:“他本就不适合做帝王,更不想当帝王,这样也好。”

    载着皇后及太子的马车走远后,李思懿坐在室内沉思,碧云走过来瞧她一眼,又立马转过脸去。

    李思懿道:“姜太医是否说我命不久矣了?”

    碧云一愣,继而道:“姑娘说哪里话?”

    “姜太医对病人总没什么好脸色,若突然语气好了,只能说明病人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碧云微微叹息:“姜太医确实说了几句,说这心思郁结困扰姑娘太久,伤及身体,以后……或许不能有孕。”

    李思懿闻言倒没多惊慌:“这没什么。”

    “还有就是说……以后可以操心,也可以继续出远门,就是真的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压抑自己的心绪了,否则,的确会影响寿命。”

    “难怪……”李思懿不由得感慨,“我就说你最近状态不对。”

    碧云没有接话。

    “季霆呢?”李思懿问。

    “朝臣们,在劝新主登基。”

    “嗯,意料之中。”

    “登基以后,或许又会催着新主早立皇后,所以……新主最近在从季氏宗族之中,选孩子过继。”碧云终于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季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除了李思懿,他不会立任何人为皇后,若他一定要坐这帝位,要有继承人,那他就选宗亲之子过继,此事不会有任何余地。

    人选也很容易,家族堂叔之子,父母双亡,本就孤苦无依,选来做继承人,再合适不过。

    季霆选完以后就将画像放到一边,书册盖到脸上休息,良久之后,听到画像被翻动的声音。

    季霆将书册拿下,刚想质问是谁扰他清净,瞧见是李思懿,目光不由得一愣,随即貌似很忙地收拾起桌案。

    “我瞧着这孩子不错,就他吧。”李思懿将画像放下,望向季霆:“你打算什么时候行登基之礼?”

    “就这一两日吧。”

    “那册封皇后呢?”李思懿平静地问出这句话,犹如寻常谈天。

    季霆拿书册的手一顿,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你希望由谁当我的皇后?”

    李思懿觉得他莫名其妙:“不是我吗?”

    他的手骤然捏紧,指骨都忍不住泛白:“你甘愿吗?”

    “我们不是立了赌约?”李思懿笑道:“我愿赌服输。”

    “那是……姜太医说你不能再郁结于心,我逼你下决定,希望这样……即便你做出什么决定,也是在我逼迫之下,而不是自己独自愧疚自责。”季霆的声音有些闷,“若你不愿——”

    “没有不愿。”李思懿的声音响起时,季霆恍惚以为自己听错,又或者此刻,是在梦境里面,他听见她说:“我们的婚约还作数不是吗?

    “姜太医说我这病,不能再压抑自己心思了,所以我打算听从医嘱。”李思懿认真地,向季霆说出晚了数年的表白之言:“之前一直觉得是李家对不起季氏,所以我怕,怕我们成婚会让季氏对你不满,怕我终究搅乱了你的人生,更不想你因为我而放弃了对天下的责任,是我对你太没信心……季霆,我一直爱你。”

    季霆停顿片刻,嘴角掠过一抹笑意:“是你的话,登基之礼与封后大典一同举行。”

    原本无意皇位的人,突然决定登基,而且还是和封后大典一同举行,礼部忙得人仰马翻,悠闲了好几年的礼部侍郎突然变得脚不沾地,其余几位同僚都很幸灾乐祸。

    皇后既定,很快便是亲蚕礼,皇后需要亲选桑叶喂蚕,仪式进行时,李思懿一直面色发白,众人担心她是旧疾复发,不想仪式结束,季霆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块手帕,提李思懿擦了手指,低声安慰:“没事,你离它那么远你都没碰到——”

    “它刚刚抬起头来了。”

    “它抬起头来吃你采的桑叶啊,这是本能。”

    “好可怕。”

    “那……再擦一下?”

    帝后在台上小声嘀咕,非常没有一国帝后的风范,众人望向礼部侍郎,致希望于他能开口提醒几句。

    但礼部侍郎十分溺爱:“少年夫妻,诸位理解一下——”

    好家伙,倒显得他们苛责一般。众人默默闭嘴。

    虽说李思懿成了皇后,但原本丞相少史的事务并未放下,这对帝后也在成婚后不久再次面临分别。

    东北有异动,季霆要出征前往。

    走之前,李思懿将一副护膝送上,不等季霆开口就先道:“我等你回来。”

    季霆抬手将她拥入怀中,其余人都抬头看天或低头看地,掩饰尴尬。

    季霆放开她,翻身上马,带着大军离开,伴着城外桃花。

    春风拂面,晨光漫天,此次出征必是急召。

    李思懿望着季霆的背影远去。

    这一次,她一定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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