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新收了一名更衣的消息飞快的在宫内外传开。鉴于这名宫人从前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如今贵妃执掌宫务,又独得帝宠,皇帝亲口让人去贵妃的庆云宫安置。

    皇帝年轻,也没有传出什么荒唐名声,后宫之中现在有一后三妃,算是很正常的,他才刚刚亲政,目前也还没有什么大臣上书扩充后宫,冷不丁的多了一个低位宫人,前朝的大臣们只关心是不是此女已经怀有龙嗣,远不如内宫的女人们重视此事。

    “娘娘,您怎么还有心思做文章啊,那郭更衣都住进庆云宫了。”孔淑妃的心腹宫女等她放下笔,才有些担忧的把这件事禀报上来。

    孔淑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微笑道:“她是太后身边出来的,合该住进庆云宫啊,反正也是偏殿。这没什么不合情理之处,本宫为什么没有心思做文章?”

    “娘娘!”宫女急得脸颊泛红,“奴婢不信您不明白!”

    孔淑妃嘴角落下,笑容消失了:“别急了,本宫明白,只是那都不关本宫的事。”她并不相信皇后有那个本事把自己送出宫,但如今这样完全见不到皇帝的日子已经是最好不过了。那个人,却是再也不敢想的。

    穆昭仪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换衣裳。她一边利落的扣上护腕,一边叹气:“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真是可惜了。”

    她的奶娘一脸恨铁不成钢:“娘娘哎,您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嬷嬷——”穆昭仪的声音拉长,“我晓得道理,不过这也没我说话的份儿不是?反正我就这样,陛下来了拒绝不了,陛下不来,嗯,就不来呗。祖父祖母都说了,我都在这儿了,自己高兴就成。”

    忠心的老嬷嬷唯有叹气。

    真正气到浑身颤抖的只有一个张贵妃。她人前向来带着几分笑的圆脸上布满寒霜:“姑母这是什么意思?我拿她当母亲一样,她这样从我背后下刀子?”

    秦嬷嬷连忙扶住她,揽着她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小主子哎,可不敢这样说话!这宫里伺候的女人还不都是陛下的?陛下瞧上了谁,便是太后娘娘也是不好拦着的。”话虽这么说,这件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懂的人可都看得明白,她只是不能再拱火了而已。

    “那个贱人!她落在本宫手里,哼,本宫要她好看!”皇帝被那贱人勾了魂,还要把人放在自己的偏殿里,那就看看那贱人有没有那个命享受这份圣恩了!

    秦嬷嬷眯了眯眼,小声道:“娘娘莫要冲动,说不定玲珑那丫头也是无可奈何。老奴记得,她是张家的家生子,和咱们大少爷还有几分情分呢,便是现在,每每大少爷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都还要跟玲珑私下说几句话的。”

    “还有这等事?”张贵妃眼珠转了转,气恼的神色都淡了。

    秦嬷嬷觉得,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怕是琢磨起了害人的念头,可是张太后这么做确实不地道了些,那么贵妃小小的反击一下也是无伤大雅的。

    长乐宫里,崔玉臻得到消息的时候愣了愣,不确定此事是不是应该此时发生。当年她刚一入宫就发现张贵妃和李更衣难对付,一个娘家显赫,还有太后撑腰,另一个虽然身份低微,但是生下了庶长子,自己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皇后可是谁都惹不起,只能低调做人,还真没注意过这个玲珑,等再得到消息的时候,玲珑就死了。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她对玲珑不是很感兴趣,但也不想有超过自己掌控的意外,尤其是关系到张氏一族。她想了想,叫来赵粉:“打听打听郭更衣的事情,咱们瞧瞧她是何方神圣。”

    李元璟把人扔给张贵妃,却也不能撒手不管,做戏做全套,他在下朝之后就溜达着去了庆云宫,而且沿路不准罗全喊圣驾。

    可他没见到玲珑,倒先被张贵妃的宫女瞧见了,自然被拉进了正殿,对上了张贵妃无比委屈愤怒的脸。

    “陛下!陛下!你不是说最喜欢嫣儿了吗?怎么又看上了那个……人?”张贵妃一把拉住李元璟的双臂,本来是质问的,一句话没说完,眼泪落了下来。

    李元璟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一句“朕什么时候说最喜欢……她了?”脱口而出,好歹最后一刻改了口。

    张贵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发觉他的话有什么不对,而是紧咬不放:“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收她?还放在我宫里,这不是戳我的眼、扎我的心吗?”

    李元璟先纠正她的称呼:“贵妃,你可要小心说话,自称什么的都要注意,毕竟朕跟你可不是普通夫妻。从前如何都随你,现在你这里还有旁人呢,隔墙有耳啊。”

    张贵妃低头答应了一声,接着就仰起头:“陛下,您既然不喜欢她,那就不要她好不好?”

    李元璟摇头:“这恐怕不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她是母后身边的人,朕也拒绝不了啊。”

    不等张贵妃开口,他继续道:“说实在的,今天这事儿有点儿奇怪。平常朕去见母后的时候,她身边伺候的都是张嬷嬷一般的心腹,或者王公公,可是今天朕进到内殿,母后身边居然只有她一个人。当时母后还在小憩,朕跟她就有点儿说不清,再加上母后一醒来就笃定朕想要那丫头,朕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张贵妃刚刚被嬷嬷安抚住的情绪又波动了。这种事儿李元璟没有必要骗她,那么就只能说明,自己的好姑母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就是要把这女人送到李元璟眼前!

    李元璟看她神色变换,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便道:“你先好好歇着,朕去看看那女人搞什么事情。”

    张贵妃陷入了被亲人背刺的愤怒和委屈里,连李元璟离开都不大在意了,只敷衍的福了福身。

    李元璟踏进偏殿的时候,玲珑正在收拾卧房。

    她是宫女出身,身边没有亲信的宫人,庆云宫的主人张贵妃恨不得杀了她,自然也没人费心帮她张罗衣食。她也不恼,自己打水收拾着偏殿。明明是一个最寻常的宫女,行动间却有种难以言说的优雅平和,让人心生好感。

    李元璟站在殿外看了片刻,还是决定打草惊蛇,敲山震虎:“郭更衣,朕知道你并不愿意委身于朕,那你就更当好生侍奉贵妃,切不可有犯上之行!”

    玲珑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低低应了一个“是”字。

    李元璟撂下一句“你好好歇着吧”,就大步离去。

    从庆云宫出来,李元璟的脸色再不复方才的平静。他叫罗全:“找个人回去备水,朕要沐浴,再传太医。”

    罗全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一边叫身后的小徒弟回朝阳宫去传信,一边扶着李元璟:“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元璟脸色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郭更衣房里的熏香有问题!目前还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手段,还是被人陷害了。”

    罗全在宫里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也没少见,便问:“陛下,咱们回去有些远,前头是长乐宫,不然先去皇后娘娘那里歇歇吧。”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若真是那种香,也别折腾那么多了,那不是有现成的皇后娘娘吗?

    可是李元璟坚决反对:“朕这样子过去,怕是要冲撞了皇后,她胆子小,不要吓着她。”

    罗全无言以对。

    一番折腾之后,夜色已经很深了,李元璟一边吃着宵夜,一边叫暗卫首领出来说话。

    摄政王已经归政,他也说得很明白,以后罗全就只有皇帝一个主子,再不必通风报信了,所以李元璟此时并不避着他,倒是他主动提出,要出去和吕万聊聊天,把人给绊住。

    李元璟见他心中有数,也不管他。

    “陛下,属下叫人小心查验过,那熏香确实来自郭更衣房中。但她似乎并不是要邀宠,而是想要以此惹陛下厌恶,从而……”暗卫首领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了,“避开陛下的宠幸。”

    李元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问:“何以见得?”

    暗卫首领低头道:“郭更衣昨日就来了癸水,绝不可能今日侍寝。所以她用那种熏香的动机只能是如此了。”

    行吧,能探出这些,算他们合格,李元璟摆摆手:“朕知道了,继续盯好了。”

    暗卫首领却不走,又汇报了一件事:“陛下,还有一事,皇后娘娘给卢太傅送过好几次信了,内容不详。”

    “卢太傅?他最近出什么事了?”老太傅已经好久没进宫了。

    “回陛下,卢太傅因近日天寒,患过两次风寒,均已痊愈,并无什么特别之事。”暗卫首领好好回忆了一番,“若说特殊,近日平阳侯世子谢寻住进了卢府。”

    听到谢寻的名字,李元璟习惯性的有点儿牙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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