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鹀觉得谭恕予变了,变成了淋湿的小狗,就像那晚一样。

    隔天上午,奚伊絮带着众人一起前往她看到鬼魂的那个院子,许渐宏和许渐伟也陪同着。

    谭恕予一直紧紧贴着雪鹀,靠得很近,近得他的手时不时就撞在雪鹀的剑鞘上。

    雪鹀怕自己要是突然拔出剑的话会伤到他,或者,剑鞘的铁片会割伤他娇嫩细腻的手。雪鹀微微往旁边让了点儿,可是谭恕予还是贴了过来。

    “小鱼。”

    “嗯?”

    “你离我远一点。”

    “为何?”

    “剑会伤到你。”

    “为何会伤到我。”

    “我要是拔剑的话,会伤到你。”

    “你因何事要拔剑?”谭恕予转头四周看看,“在御剑派,我们很安全。”

    “剑鞘的铁片也会割伤你。”

    “那正好。”

    “正好什么?”

    “割伤我吧,证明我不是朵娇弱的鲜花。”

    “谭小鱼!”

    众人就要到达那个荒废的后院,奚伊絮躲到了许渐宏身后,乔婉柯躲到了许渐伟身后,谭恕予躲到了雪鹀身后。

    “小鱼!”

    “嗯?”

    “你这样还能看到吗?”

    “能啊!越过你的肩膀,我还是能看到的。”

    “那你拉着我的剑鞘做什么?”

    “我怕你的剑伤到我。”

    “谭小鱼!”

    雪鹀扫视着这个院子,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屋舍破旧,不过,地上还是比较干净的,应该是有人打扫的。

    奚伊絮躲在许渐宏身后,颤颤巍巍地伸出纤细的指尖:“我,我那天就是看到,那个女人,就倒在那里。”

    “伊絮,我觉得那天你就是累了。”许渐宏轻轻握住奚伊絮的手,而奚伊絮快速地抽手缩了回去。

    “大哥,既然嫂嫂害怕,要不把这个园子封了吧,找个道士来做个法,贴个符,怎么样?”许渐伟温和提议道。

    “二弟,你怎么也信这一套啊!我们是习武之人,一身浩然正气,岂能同妇人一般相信这些鬼神之说。”许渐宏身音洪亮,中气十足。

    “大哥说的是。”许渐伟朝着许渐宏微微躬身。

    许渐宏大笑一声,走进园内,背着手来回踱着步。“看!并没有什么鬼怪。若是真有,让他来找我,看我一剑劈了他。”

    “大哥英武。”许渐伟道。

    谭恕予说自己想留下再看看,许渐宏和许渐伟就请奚伊絮和乔婉柯去花厅饮茶。雪鹀表示要留下来陪着谭恕予。

    “小鱼,你来看,这个是什么?”雪鹀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滩黄白色的污渍。

    “好像是烧过纸钱留下的痕迹?”谭恕予说道。

    “纸钱?”

    “看来,有人在这里祭献过什么。”

    “难道除了奚小姐,还有人见到了那个鬼魂?”雪鹀猜测着。

    “还不好说,也有可能是有人看着这里荒着,来这里烧个纸也说不定。”

    “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找人问问,尤其是年纪大的?”

    “小雪鹀,你已经快出师了哈!”

    “跟名动江湖的谭小鱼一比,还是差了好大一截。”雪鹀笑起来。

    “你也会成为名动江湖的雪小鹀!”谭恕予笑得眼睛弯弯。

    “我会吗?”

    “当然!你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谭恕予说。

    “如果,我只想成为自己呢?”

    “那就成为你自己。”

    “如果,我只是一只小鸟呢?”

    “如果你是小鸟,注定就要飞向天空。”

    “我若飞向天空,会如何呢?”

    “那你就可以成为风的君王。”

    “若成了风的君王,又如何呢?”

    “那你就可以维护一方安宁。”

    雪鹀望着谭恕予,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那你呢?”

    “我是小鱼啊,等你能够主宰风的那天,我会跳出水面,为你鼓掌的。”

    “好!那你要多吃点儿肉,我怕你到时候没力气跳起来。”

    “好!一言为定。”

    谭恕予伸出手,雪鹀看着他白皙细嫩的掌心,快速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谭恕予迅速收回了手,嘟着嘴,说,“小雪鹀,你好狠的心啊,下手这么重!”

    “啊?很疼吗?”雪鹀一把抓起谭恕予的手,看着他白嫩的掌心,确实微微泛着不寻常的红。她瞬间有点儿懊恼起来,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少爷,估计真的受不了。雪鹀低下头,朝着谭恕予的手掌轻轻吹着气。

    谭恕予被吹得手心一阵发痒,红潮就从手上转到了脸上。他立即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逗你玩儿呢,一点儿都不疼。”

    雪鹀无语,斜睨着他,直到红潮涨满了谭恕予的耳根。她一扭头,朝外走去。

    谭恕予没好意思立即跟着走,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烧起来了,就只好留在原地,捧着自己的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傍晚的时候,许家二公子邀请大家去游湖赏月。许家大公子说有事在身,就没有去。

    二公子许渐伟安排女孩子们乘坐马车,而他跟谭恕予则骑着马,一同往湖边走去。

    华灯初上,众人路过集市,到处都是热闹的氛围,吆喝声、叫卖声不断,乔婉柯掀开帘子,呼唤奚伊絮和雪鹀来看,几个女孩子讨论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和小食,叽叽喳喳,欢声笑语。

    谭恕予看着雪鹀的脸被灯烛照得红红粉粉一片,比胖头鲤鱼还可爱。

    雪鹀偶尔也偷瞄几眼骑着大马的谭恕予,他跟许渐伟谈笑风生的样子,像是海浪间高高扬起的船帆,凭海临风,神采飞扬。

    突然,有什么东西直直飞向谭恕予。

    “小心!”雪鹀冲着谭恕予喊了声。

    谭恕予一愣,怀里就多了几朵花。然后,又有花帕子兜头罩在谭恕予的脸上,那帕子香粉浓郁得雪鹀闻到都皱起了眉。

    雪鹀一抬头,看到二层小楼上几个花红柳绿的姑娘正朝着谭恕予和许渐伟挥舞着帕子,笑得莺莺燕燕。

    原来不是暗器啊!雪鹀的心放下来了,不过,在看到谭恕予抬头朝着二楼的姑娘们挥着手时,雪鹀的心又沉了下去,十分郁闷。

    “唰”一声,她把帘子拉上了。

    “谭兄真是好风采啊!不愧是绮霞阁少阁主!”许渐伟笑着朝谭恕予说道。

    “哪里哪里,还是二公子风流倜傥,更胜一筹。谭恕予客客气气回敬一番。说完,他转头去看马车,却再也没有见到雪鹀露过脸,直到马车停下,他才看到雪鹀下了马车。

    谭恕予把鲜花和帕子交给许家家仆,想去跟雪鹀说句话,不过,雪鹀却一直在听乔婉柯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跟着许渐伟他们直直往画舫走去。

    谭恕予摸摸鼻子,只好跟着走。

    此后,就像是谭恕予不存在一样,明明他就坐在雪鹀旁边,但是雪鹀一眼都不看他。

    谭恕予想跟雪鹀说话,刚转过头,就看到雪鹀立即转朝另一边去跟许渐伟说话。雪鹀问他青枫浦的风土人情,许渐伟学识广博,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乔婉柯和奚伊絮也认真听着,欢声笑语不断。

    谭恕予只好自己喝酒。

    其实雪鹀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的心思都在旁边的谭恕予身上。谭恕予一口菜都没有吃,只顾着喝酒,这样怎么能行?!

    雪鹀心里叹口气,把一盅莲藕排骨汤推到谭恕予面前,但是仍然不看他。

    谭恕予刚刚灌下一杯清酒,一低头就看到面前多了一小盅排骨汤,他转头,虽然还是只能看到雪鹀的后脑勺,但是自己的嘴角却止不住地翘了起来。

    谭恕予拿起瓷勺,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雪鹀用余光看到谭恕予的动作,轻轻抿了抿嘴。

    许渐伟站起身,“各位姑娘,我们到甲板上赏月如何?”

    “好呀好呀!”乔婉柯跳起来,搀着奚伊絮同许渐伟一起往甲板走去。

    “小雪鹀,我们……”谭恕予刚想跟雪鹀说一起赏月去,就见雪鹀噌一下窜到了甲板上,只留给他一阵小风。

    谭恕予慢吞吞放下瓷勺,站起来,抚平衣摆,施施然朝甲板走去。

    雪鹀站在许渐伟旁边,她的余光看着谭恕予朝自己走来,心下一喜。

    不过,就在那股清新草木香将将靠近时,雪鹀却立即转身,走到了另一边去,她感觉还是能闻到一股胭脂气息,她不高兴,那就让谭恕予再吹吹风吧,待香粉帕子的味道通通吹散再说。

    雪鹀抬头看天,深蓝色的夜空,缀着点点星光,夜空与昏暗的湖面相连、缝合,融为一体,没有边际,也没有月亮。

    月亮在另一边,包括她心里的月亮。

    不过,哪怕不看向月亮,雪鹀也能想象到,他的光辉,莹白又深情,遥远而静谧,有她无法触及的完整,同时又映照着她的过往与新生。借着月亮的光辉,她仿佛能够看穿虚实,在真实与梦境之间游离徘徊,但是从未遗失过自己的方向。

    虽然她现在没有看向月亮,不过她愿意一直追寻他的脚步,在时间的洪流里,找寻那一份超越时空的共鸣,哪怕,只是短暂的相遇,哪怕,她终究会离开他,但是她知道,在无边的银河里,永远会有那么一轮月亮,恒久地照亮着黑暗,提醒她,在生命的长河中,一定有着什么东西,是风雨欲来的时候也不能忘记的。

    “噗通。”

    “有人落水啦!”

    雪鹀听到声响,转身去看,她立即意识到甲板上的人群中没有谭恕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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