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恕予坐在雅间,他觉得自己真的是非常非常大度,他这条小鱼,也是肚里能撑船的。既然雪鹀看起来很高兴,那他心里那点儿不爽,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雪鹀,你尝尝,这八宝鸭里有干贝、火腿、鸡丁、冬菇、冬笋、栗子、青豆还有糯米,在岛上都吃不到的。”褚凤凰殷勤地给雪鹀布菜,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这些特色美食。

    雪鹀就默默听着,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如果她要把小凤凰的每句话都听进去,那她就不用吃饭了。八宝鸭是咸鲜口味,鸭肉酥烂,汤汁鲜美,这一点她很满意,趁着褚凤凰喘息的间隙,夸上几句,毕竟有句话是“吃人嘴软”么。

    她吃得正高兴,一转头,看到谭恕予的筷子碗碟都还是干干净净的。

    “小鱼,你没有胃口么?”

    谭恕予扯扯嘴角,摇摇头。他觉得很别扭,正自己跟自己赌气。说好要大大方方地面对褚凤凰,但是看到褚凤凰跟雪鹀之间你来我往的互动着,他心里就有闷气,察觉到自己是在嫉妒,他又有点儿鄙视自己,不知道怎么样才好,真真是别扭极了。

    雪鹀想了想,叫来店小二,“你们有小笼包吧?”

    “有的有的,姑娘你要什么馅儿的?”

    “你们有什么馅儿呢?”

    “猪肉、鸡肉、虾仁、韭菜、蟹黄还有西葫芦。”

    “除了韭菜的,每种馅儿来一笼。”

    “好嘞!您稍等!”

    “小鱼,这里有小笼包,你先吃点儿垫垫肚子,待会儿带你去吃冰糖葫芦,好不好?”雪鹀的声音软软的。她猜想,谭恕予估计是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他一到新的地方就不怎么吃东西,这怎么能行!

    谭恕予的眼睛亮闪闪地,“嗯!”

    “我也要。”褚凤凰说。

    “你要什么?”雪鹀转头看他。

    “糖葫芦。”

    雪鹀点点头,“好啊。”

    褚凤凰追加一句:“要你给我买!”

    “行啊。”雪鹀很好说话的,小凤凰都请客吃饭了,一串糖葫芦,礼尚往来嘛。

    谭恕予听着,这下子连小笼包都不香了。他很想瞪一眼褚凤凰,可是又觉得那样的自己十分小气。可是,可是,他真的好想把褚凤凰扔出去啊!他希望雪鹀是他一个人的!只属于他一个人!

    雪鹀发现谭恕予在不停地吸气、呼气,做着深呼吸。她关切地问道:“小鱼,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哎呀!谭公子!你是不是水土不服?要不你赶紧回葫芦园去休息吧!你这么瘦弱,要是真的生病可就糟了!”褚凤凰夸张地睁大了眼睛。

    谭恕予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道:“不用,我没事。”这只大鸟是故意的吧!开玩笑,他可不是什么娇弱的花朵!

    雪鹀放下筷子,“小鱼,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

    谭恕予听罢,立即弯下了脊背,双手捂着胸口,眼帘垂下,“嗯,我好像,好像真的有点儿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阳光和煦温柔,雪鹀感受着吹面而来的微风,鼻尖闻到淡淡的草叶气息,是身边的谭恕予。她噗嗤一笑:“小鱼,下次装病,也装得像一点儿。”

    谭恕予转头看她,摸摸鼻子,“你看出来了啊!”

    “你是不是不喜欢褚凤凰?”

    “也不是,我又不认识他。”

    “那你不问问,我是怎么认识他的吗?”

    “你若是愿意说,我就愿意听。”谭恕予从未问过雪鹀什么,他一直在等,等雪鹀告诉他,等雪鹀全心全意信任他。

    “嗯,他就是一个街坊邻居。他挺好的,就是,长了张嘴。”

    此时,应雪鹀要求,还在倚歌楼等着小笼包上齐后打包回去的小凤凰打了个喷嚏。

    谭恕予忍不住笑起来,笑得阴霾尽扫,非常开怀。

    雪鹀弯着嘴角,看着他笑,等他渐渐停下来了才问:“那你还想吃糖葫芦吗?”

    “嗯!”谭恕予伸出两根手指,“两串!”

    “好!”

    雪鹀最后买了四串糖葫芦,谭恕予两串,给一大早就外出办事的谭河一串,还有一串就是留着给待会儿把小笼包打包回去的褚凤凰。谭恕予完全没有意见,因为对于雪鹀来说,自己才是特别的那个。

    八方楼楼主骆东来在花园里摆了筵席,高朋满座,胜友如云,而那株金珊瑚,就放在花园里的琉璃台上,说是金珊瑚,实际颜色偏白,就一个手掌大小,但是当正午的阳光一照,金光闪闪,熠熠生辉,果然是世间难得一见。

    “这株金珊瑚,比我归鸾宫里的小一点,但是也算品相上乘的了。”褚凤凰说。

    “归鸾宫里那株是哪里来的?”雪鹀随口问着。谭恕予在花园的另一边,没有人给她讲故事,她觉得很没意思。还好有个熟人,可以随便说说话。

    “我也不知道,大概谁送来的吧,年代久远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谁记得那么多啊。”

    “总有人记得的吧,也许会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雪鹀说着。谭恕予就会记得,他记得好多好多事情,有时候真想跑进他的心里去看看,是不是有个大大的书库,比他书房里的书还要多。

    “雪鹀,你喜不喜欢?”褚凤凰问道。

    雪鹀摇摇头,“是好看的,但是我不喜欢。”

    归海宝珠捏着自己的发辫,看着褚凤凰跟那个叫雪鹀的女子在说说笑笑,银牙都要咬碎了。

    谭恕予被申屠惠风拉着,去跟楼主打招呼去了,毕竟是受邀到此的客人,还是得跟主人道个谢。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骆东来侃侃而谈金珊瑚的来历,要不是方横笛也在,他早就想回到雪鹀身边,也就没有那只大鸟什么事了。

    “哐嚓”一声巨响,众人纷纷往声音来出望去,原来是装着金珊瑚的琉璃台倒落后砸碎的声音,金珊瑚被破碎的琉璃压住,一片狼藉。而雪鹀就站在边上。

    谭恕予长腿一迈,立即朝着雪鹀奔过去。

    “小雪鹀,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谭恕予扶着雪鹀的肩膀,上上下下一通扫视。

    雪鹀咬着嘴唇,摇摇头。

    谭恕予舒了口气,“那就好。”

    骆东来颤颤巍巍地捡起金珊瑚,看着上面的划痕和裂纹,心疼坏了。可是这里都是贵客,他也不好大吼大叫,以免贻笑大方。

    “是她!是她推倒了台子。”归海宝珠尖尖的红指甲指着雪鹀,大声说道。

    谭恕予立即站到雪鹀身前,眯着眼看着归海宝珠,眼里隐隐有着怒火。

    “宝珠小姐,好像是因为你没站稳,突然撞过来,雪鹀姑娘为了扶住你,才碰倒了台子,你不会是受到惊吓而失忆了吧?!”褚凤凰有点生气了,本来以为归海宝珠不是故意的,但是听她这么一喊,她明显就是想要让雪鹀难堪。然而碍于归海岛主的面子,褚凤凰还是尽量婉转地说出刚刚发生的事情。

    骆东来自然是知道面前几位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只好自认倒霉:“不碍事不碍事的,小小一株金珊瑚,不要伤了大家的和气。”

    “骆楼主,这位雪鹀姑娘是我绮霞阁的人,金珊瑚的损失,我自会承担。”谭恕予对骆东来说道。

    “骆楼主,我归鸾宫里也有一株金珊瑚,比你这个还大,改日我送给你。”褚凤凰紧随其后。

    “谭少阁主,凤凰宫主,二位言重了,小小玩意儿,不值钱的,不值钱!”骆东来咬着牙,一脸苦笑。

    “骆楼主。”雪鹀走上前来,拱手道:“此事是我大意了,我愿意赔偿你的损失,不过,我没有带其他东西,你看,这个可以吗?”说着话,她从随身的小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块有五彩斑纹的灰褐色琥珀状的东西。

    “龙涎香!”骆东来失声叫道。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骚乱。

    “什么香?”

    “龙涎香!”

    “没有听说过,很值钱吗?”

    “我听说一小块就价值连城啊!”

    “哇!我还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呢!”

    “呵!价值比那金珊瑚可高了不少!”

    ……

    骆东来笑逐言开,刚想伸手去拿,又停住了,“敢问姑娘,这块龙涎香自何而来?”骆东来家大业大,自然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

    雪鹀皱起眉头,她有点犹豫。

    “骆楼主大可安心收下,这块龙涎香,是雪鹀姑娘的家中之物。”褚凤凰感觉到雪鹀的欲言又止,他突然猜到了雪鹀的顾虑,于是主动答道。

    “好好好!那在下就却之不恭啦!”骆东来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算是因祸得福啊!龙涎香!这么一大块!有市无价的大宝贝啊!

    骆东来再三向宾客们致意,让大家吃好喝好。众人散去后,他自己则喜滋滋地捧着龙涎香就走了。

    “小雪鹀?”谭恕予看着一直低着头的雪鹀,心疼极了。他很懊恼,刚刚自己为什么不在她身边,让她遭遇那样的难堪。

    “我没事。只是那块龙涎香,我本想送给你当作生辰礼物的。”雪鹀抬起头,眼里亮晶晶一片。她看到谭恕予一直带着香囊,想必他肯定也是会喜欢这些东西的。虽然雪鹀很喜欢谭恕予现在身上的草叶味道,不过,龙涎香可以锦上添花。她已经送过珍珠,送过夜明珠了,现在唯有这块龙涎香,她想等谭恕予生辰的时候送出。

    谭恕予听她这么说,心里顿时软塌塌一片,他翘起嘴角,凑近雪鹀耳边说:“要不,我让小容易去偷回来,怎么样?”

    雪鹀噗嗤一笑,“调皮!”她自然知道谭恕予不会真的这么做。谭河真不容易啊!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

    雪鹀眉毛一扬,“你的生辰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么?”

    “那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的生辰是秘密,不能问。”雪鹀一本正经地说着。

    另一边,褚凤凰冷着脸对归海宝珠说:“宝珠小姐,还请你自重身份。”

    “怎么了嘛,不就是个江湖小丫头嘛,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怎么就碰不得了么?!”

    “她,你真的碰不得。”褚凤凰知道雪鹀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出于好心,提醒下归海宝珠不要过分,若是她真的听不进去,只能好自为之了。

    宴席开始,宾客入座,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每上一道菜,褚凤凰就迅速举筷,他怕自己速度不够快,就被谭恕予抢占先机,毕竟谭恕予已经给雪鹀夹满了一个小碗了。

    归海宝珠挨着褚凤凰,看着褚凤凰一个劲儿地给雪鹀夹菜。她一撩发辫,开口说道:“一个小护卫,也有资格坐在这里,看来这个宴席,也不怎么样嘛,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褚凤凰一听她这番阴阳怪气,就无语,他无奈地看了归海宝珠一眼,若现在跟她争论一番,很不体面。他转头看着雪鹀,好在雪鹀似乎并不想理会的样子。

    谭恕予自然也听到了,他虽然不想跟一个女子逞口舌之快,但是想教训一个没礼貌的小丫头,还是有办法的。他可以派出舌灿莲花、伶牙俐齿的申屠惠风嘛!谭恕予就要站起来,雪鹀按住了他的手背,对他摇摇头。

    谭恕予心里一阵发软,哎——小雪鹀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大度的女孩子了。他正想提议要不要干脆出去逛逛时,只见雪鹀自己站起来了。

    雪鹀直接走到归海宝珠面前,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归海宝珠一愣,被看得浑身发毛:“你,你想做什么?”

    雪鹀笑了笑,“啪”一下,把自己的长剑拍在她的桌上,“问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归海宝珠立即弹跳起来,指着她:“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雪鹀收回长剑,镇定自若地佩戴在腰侧,又坐回原位,恍若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大快朵颐。

    “小鱼,你也多吃点儿哦!”她还不忘提醒呆愣着的谭恕予。

    谭恕予嘴角翘得老高,“嗯!”

    褚凤凰一脸欣慰,不愧是他的雪鹀宝贝儿。

    夜幕降临,今晚没有风,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一片朦胧。

    一个纤细的身影端着一杯茶,进入了方横笛的屋内,再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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