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鹀眼睛大睁,“……那又怎么样?”

    谭恕予身体一震,“……你,你不是该怪我、恨我么!是我的错……”

    “为何这么说?你明明也是受害者啊……”雪鹀的声音软下来。她已经知晓,幼小的谭恕予在那起海难中受了苦,大病一场,修养了一年才捡回一条命。这也就是谭恕予从此不敢过江入海的原因。瞬间一道光在雪鹀脑子里炸开,“你是觉得我父母的死,跟你有关,你觉得愧疚自责,所以不敢见我么?!”

    泪珠从谭恕予紧闭的眼角滚落,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水光一片,嗓音暗哑,“难道跟我无关么?那些人,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雪鹀无语极了,明明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这么……这么地……“笨蛋!大笨蛋!”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谭恕予,恶狠狠地那种。

    谭恕予又闭上了眼睛,他不说话,胸口剧烈起伏着。

    雪鹀深深呼吸了几次,她捧住谭恕予的脸,入手是一片冰凉湿滑,语气不禁变得轻柔许多,“小鱼,小鱼,你听我说……”

    谭恕予睁开湿漉漉的眼睛,半垂着眼帘,看着她。

    “不是你的错,我父母救你,是因为他们觉得那是他们该做的事情,是责任和担当,他们也救了其他人。我相信,不管重来几次,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是你害死我父母的,是魔鬼害死了他们。而且那些魔鬼已经被你父亲抓住了,不是么!”

    谭恕予睁开了眼睛,“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跑上那艘船……”

    “我问你,你上船的时候,就知道我父母会死吗?就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情吗?”

    “不,我不知道……”

    “那就行了,不是你害死他们的。”

    “你,你真的不怪我么?”

    “你也太小看我了!”

    “那……之后呢?”

    “我预感到还有一些事需要解决,你帮帮我,好不好?”雪鹀有种没来由的想法,总觉得有些事情还没有结束。

    谭恕予摇摇头,“我是想问……那你还喜欢我么?”

    雪鹀愣住了,她不知道这几件事情的关联在哪里。

    谭恕予看她不说话,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雪鹀一慌,轻轻摩挲着他的脸,“为什么这么问?”

    谭恕予扁扁嘴,“……因为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那么……”

    雪鹀噗嗤一下笑出来,眼睛弯弯,好笑地看着谭恕予:“嗯?像我想象中的什么?”

    谭恕予一看她这样,就赶紧闭上了眼睛,身体还微微向后仰,要不是雪鹀还捧着他的脸,他的后脑就要直接撞到墙上了。

    一阵眩晕后,谭恕予的后背陷入了柔软之中,当他再度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被掼到了床榻上,雪鹀的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而她的上半身也匍匐在他的身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夜中,闪闪发亮的眼睛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你……”谭恕予将将发出一个音,就被雪鹀狠狠地攫取了嘴唇,咬着、含着、不得章法地压着,像小鸟啄食一样,时而杨柳拂堤,时而惊涛拍岸,又快又重又撕又咬。

    好一会儿,谭恕予才反应过来雪鹀正在做的事情,他双手搂住雪鹀的腰背,重重地按向自己,舌头也不甘示弱地奋起一击,追逐着她的唇舌,暴风骤雨、飞沙走石、铺天盖地……

    “唔!”谭恕予似痛非痛地轻哼一声,身体微颤着。

    突然尝到一股血腥味,雪鹀蓦地停下了,借着惨淡的月光,她看到谭恕予的下唇有深色的血珠溢出。

    “弄疼你了么?”雪鹀仰起脸悄声问着。还好今晚的月亮躲在云层里,她的脸有多红只有自己知道。她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对一个男子产生这种想要亲近的欲/望,一切全凭本能,不过,她可能还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

    气喘吁吁的谭恕予还在恍惚中,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嗯?”一声猫似的嘤咛自唇角溢出。雪鹀眼睛一眯,又狠狠地压住了他的唇,重重地吮了一下,才放开。真是令人发疯!

    “……没,没有。”谭恕予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破碎凌乱,眼里尽是潮呼呼一片,长发披散如瀑,像朵不胜娇羞的海棠花。

    雪鹀抚上他的脸颊,凑过去亲吻他的嘴角,慢慢移到他的耳边,吐息温热,“要我帮你么?”雪鹀觉得自己大胆极了,肯定是海胆吃多了!

    谭恕予呼吸一滞,艰难地说:“不,不用……”他舍不得让雪鹀受这样的委屈。

    “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么?”雪鹀轻笑,她想起“枕边风”这个词,原来谭恕予当时的脸红,不是因为初夏的热气啊。啧!看来也得给这条小鱼多吃点儿海胆!

    谭恕予重重地喘着气,猛然一个翻身,把雪鹀压在了身下,“…….我,我已经知道了……”说罢,他把唇覆在雪鹀的唇上,轻轻一舔,而后立即起身,拢上自己的里衣,捡起外袍,飞奔似地逃走了。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跑这么快的。

    *

    天光大亮,霁雨晴霓,春风和煦。

    谭恕予醒来的时候,心口的积雪已然融化,有了新的信心和力量。那昨晚的事,就绝不是虚幻。

    “小鱼!你起床了吗?”雪鹀在屋外轻轻唤着。

    谭恕予下意识地赶紧拉紧被褥,清了清嗓子,“起,起了!”她昨晚是不是在他身上装了什么隐秘的机括开关,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因听到她的声音而起了变化。

    “那我等你一起吃早饭!”

    “哦!好!”

    *

    “小鱼,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一到冬天就这样,你别担心。”谭恕予捏着瓷勺,搅着碗里的粥。

    “粥不合胃口吗?”

    “不够甜。”

    雪鹀看了眼面前的八宝粥,再看看谭恕予微微泛着红晕的精致面庞,凑到他面前说道:“我也觉得,你更甜。”

    谭恕予手一抖,瓷勺掉落碗里,哐啷一声。快速眨着眼睛,东张西望,不敢看雪鹀。

    雪鹀看他像条池塘里被落花惊到的小鱼,真真是可爱极了,“小鱼,为何我住的那个院子叫喜雨阁?”

    “因为,春夜喜雨么。”谭恕予抬眼飞快地看了看她,又赶紧垂下眼帘,小小声说着。

    “那我想换个名字。”

    “嗯?换什么?”谭恕予还是低着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两颊红晕渐深,更加可爱了。“改成戏鱼阁,春——夜——戏——鱼,比如昨晚,你说好不好?”雪鹀笑得眉眼弯弯。

    谭恕予突然弹身而起,“咣当”碰倒了红木圆凳,随后冲向门口,“咚”肩膀却撞在了门框上,他赶紧捂着肩膀,跌跌撞撞地跑远了……整个过程他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雪鹀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

    一连好几天,谭恕予都不用靠近雪鹀,但凡一听到她的声音,一看到她的身影,或者一阵风吹来她的香气,他的心就像鱼跃潭中一样搅得弱藻摇曳不停,他的皮肤像是雨落小池般层层潋滟起波,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

    雪鹀也有点郁闷,谭恕予虽然一直在自己的视线中,但是总是躲避着她的眼神。她受不了了!大海里的鱼都抓过,还会搞不定这条潭中小鱼?!她直接把谭恕予堵在院子里,慢慢走近,直到谭恕予退无可退地靠在树干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光斑洒在他的脸上,香樟木的香气将两人包围,雪鹀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他的目光闪烁不停,羽睫颤动,呼吸急促。

    雪鹀慢慢凑近,红唇轻启,“你又再躲我?”

    “……没,没有。”

    “你不想见到我吗?”

    “……不,不是。”

    “你讨厌我碰你吗?”雪鹀皱眉,难道那晚太过逾矩了?

    “绝不是!”

    “那我现在想亲你,你同意吗?”

    “……嗯。”

    “你别跑,也别动。”

    “……嗯。”

    雪鹀捧住他的脸,往自己这边靠近,看准他的唇,眼睛半闭,慢慢覆上去。谭恕予身子一抖,雪鹀就停下了。几个呼吸后,她才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唇,从左到右,直到谭恕予张开自己的嘴,湿软冰润的舌尖找到雪鹀的,柔柔纠缠着。

    不同于那晚的激烈角逐、风急浪高,也不同于雪鹀第一次给他渡水时的朦朦胧胧、若有若无,这一次的吻更像是近处的夏风初起,鼻尖都是清柔的草木气息,慵懒、惬意;像蜷缩已久的泪水,终于润进微微张开的毛孔那般舒适、亲切。

    雪鹀离开他的唇,谭恕予缓缓睁开眼睛,眼波如初晴的湖水,浮光潋滟,十分动人。

    “喜欢我这样亲你吗?”雪鹀看着他一脸绯红,悄声问道。

    “……嗯。”

    “那你别再躲着我了。”

    “我没……”

    “嗯?”

    “嗯!”

    雪鹀搂住他的腰,谭恕予也赶紧回搂着。

    雪鹀轻笑,“你怎么这么害羞?江湖人不是都不拘小节的么!”

    “……可能,多试几次就好了。”谭恕予小小声说着。

    “真的吗?”

    “嗯!”

    “多试几次就会变得跟浪花一样放荡不羁?”

    “嗯!还会变得奔流不息!”

    “那得多浪?”

    “浪得可怕!”谭恕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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