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移层云后,花影上栏杆。两个纤细的人影正快步往山庄大门走去。

    路灯昏黄,已经看到山庄的大门了,其中一个却停了下来,弱弱地说着:“母亲,我不想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百溪,来不及多想。门口马车已经在等着了,你先走,我会再想办法的。”舒梅夫人眼含水光。

    “可是,可是……”洪百溪犹豫着,眼泪模糊了双眼。

    “好孩子,听话!”

    这时一个人影从侧门闪身进来,“母亲,小妹,快,马车已经安排好了。”

    “大哥,大哥,我……”洪百溪哽咽着。

    “小妹,是大哥没用,没能护住你。就听母亲的,你先走。”洪百州红着眼眶。

    “大哥,母亲,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百溪,别想太多,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先走,我们会想办法的!”舒梅夫人抹着眼角的泪。

    “哎——”晚风带来一阵叹息,惊到了正在依依惜别的三个人。

    “小雪!”舒梅夫人看到来人,脱口而出。

    月亮被层云缠住,只露出了一角。雪鹀慢慢走近,她脚步轻巧,手握剑鞘,坚定又利落。

    “二小姐,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雪鹀说。

    “小雪。”舒梅夫人上前一步,护着洪百溪,柔声恳求道:“百溪她都跟我说了,并没有想伤害你家少阁主,她还是个孩子,调皮了一点,你别怪她。有什么事,我来处理。”

    “我,我就是想让你看看男人的真面目而已…….”洪百溪躲在舒梅夫人身后,小小声说着。

    “你在空碗里抹了药粉,然后又把碗递给我用来装药汤。”

    “你,你已经发现了?”

    “是的,昨天我把药碗和药渣都拿去给人检查过了。虽然你这么做很不好,但是,你也算是为自己证明了。”雪鹀说。

    “证,证明什么?”洪百溪不解。

    “第一,证明了你确实懂得药理;第二,就是你,调配了给莳花小筑的药方。”

    “我……”洪百溪惊讶不已,“你,你都知道了?!”

    洪百州上前一步,把母亲和妹妹都挡在自己身后,“小雪姑娘,请你让我小妹走吧。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百州!”

    “大哥!”

    “洪庄主,除了二小姐,你也得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

    “百州,你,你做了什么?”舒梅夫人声音颤抖。

    “母亲——”洪百州低着头,“有人来找我,说只要我帮他们运点东西,就,就不会告发小妹的事情。”

    “洪庄主,我敬你是个好大哥。但是,你一味地护着她,甚至为了保住她,做了违背道义的事情,这不好,很不好。”

    “可是,可是她是我妹妹啊!她从小体弱多病,也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捣鼓一些药草,我作为大哥,我,是我没用。”洪百州哽咽。

    雪鹀轻轻一叹,对着洪百溪说,“二小姐,我猜你当时调配药方,只是想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不过,现在因你的药方出了事,就要承担后果。再者,目前不算晚,你还有改错的机会。但是,如果你现在逃跑了,你母亲和大哥,为了护你,会越做越错、越陷越深,反而中了别人的计谋。”

    “别人的计谋?小雪,你这是什么意思?”舒梅夫人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二小姐,也是被人利用了。”雪鹀简而言之。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证明?”舒梅夫人追问道。

    “我可以证明!”清朗的声音传来。微风涌动,此时月亮完全露出了脸,大地顿时一片澄澈。

    “小鱼!”“谭公子!”“少阁主!”洪家三人惊呼道。

    谭恕予噔噔噔跑到雪鹀身边,眼睛亮亮地朝她微微一笑。雪鹀对他点点头,眼神明亮如水。

    “夫人,洪庄主,二小姐。”谭恕予对着三人郑重地拱手作揖,“多谢三位这几日的照拂。”

    “小鱼!你,你恢复记忆了?”舒梅夫人眼中惊疑不定。

    “是的。这几日多有唐突和冒犯,还望夫人见谅。”谭恕予说着,又是恭敬地向着舒梅夫人躬身致歉。

    “不,不碍事的。恢复了就好。”舒梅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夫人,这位是雪鹀姑娘。她说的话,您完全可以相信。”谭恕予说着,又看了雪鹀一眼。从他出现后,雪鹀就一直望着他,目光灼灼,如有实物。

    谭恕予摸摸鼻子,又转向洪家三人,“夫人,庄主,二小姐只是被人利用了,她给莳花小筑配的药中,本没有寒食散。”

    “可是,可是他们给我看了药方啊!那就是小妹的笔迹啊!”洪百州惶惑不安地说着。

    “这就是他们的计谋。”说罢,谭恕予转头看着雪鹀,眼中满是信任和鼓励。舒梅夫人等人也一同向她看去。

    雪鹀会意,遂开口说道:“第一步,他们先是利用二小姐会些药理,骗她写下药方,调配成了不负春,供给风月场所。第二步,给洪庄主看由高人模仿了笔迹的药方,就是笃定你会为了护住妹妹和山庄的名誉,让你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安排,利用庄里的运输途径和店铺生意,为他们做掩护。第三步,半月前,他们开始在药方里添加了寒食散,导致了食用之人意外暴毙,又有人证跟衙门说那药方是来自鸿鹄山庄。再加上鸿鹄山庄确实有参与了一些暗中交易,根本经不起详查。这样一来,鸿鹄山庄就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了。”她声音明晰爽利,将事情的关键娓娓道出。

    “大哥,我,我真的没有加寒食散!去年我去嘉越城玩了几天,我从医馆离开后,有人找到我,说是试试我的能力,我就,只是帮他们调配了几副药而已,我没有想害人。”洪百溪哭着说道。

    “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洪百州低吼。

    谭恕予轻轻一叹,“当然是为了你们鸿鹄山庄的产业。自从洪老庄主离世,江湖上就有很多关于鸿鹄山庄的负面传闻,现在看来,他们就是看你们孤儿寡母,想趁火打劫,吞并你们鸿鹄山庄的生意吧。”

    听到这里,舒梅夫人踉跄一步,紧紧闭上眼睛,泪流如注:“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护好你们兄妹。”

    “母亲!”“母亲!”洪百州和洪百溪赶紧扶住她,三个人互相拥护着。

    谭恕予和雪鹀就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人哭作一团,不忍打扰。

    “小鱼?”雪鹀歪头唤道。

    “嗯!是我!”谭恕予琥珀色的眼里似有流光飞舞。

    “小鱼!”雪鹀扬眉又唤了一声。

    “小雪鹀,我回来了!”谭恕予笑得眼角弯弯。

    雪鹀点点头,而后又说道:“你不是已经睡了么?”

    “你不在,我睡不着。”谭恕予摸摸鼻子。

    “好。”雪鹀抬头看天,“晚点再算帐。”她眼睛一眯,双手环胸,抱着剑鞘,转过头不再看他。

    “小雪鹀——”谭恕予小声说着,伸手拉拉她的衣摆。但是雪鹀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冷酷地仰着下巴。

    “谭公子,雪鹀姑娘。”舒梅夫人抹着眼角的眼泪出声说道,洪百州和洪百溪也转头看向他们。

    “夫人请说。”谭恕予回到。雪鹀也垂下了手。

    “虽然百州和百溪都是被人利用了,可是,可是眼下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所说的话,反而对方手里有百溪的药方,还有人证的口供。衙门上次来问话,肯定是已经盯上我们了,现在怎么办?”

    “洪庄主?”谭恕予看向洪百州。

    洪百州苦笑着摇摇头,“每一次都是一个蒙面人来传口信,安排了事情就让我照做,连信函都没有一封。而且,他们让我转运的东西,我,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嗯,那就还有一个办法。”谭恕予说,“引蛇出洞,让幕后之人主动现身。不过,就看鸿鹄山庄是否愿意帮忙了。”

    “做人岂能只贪图自身利益而罔顾道义良心。就算不为我们山庄的清白,如果能抓到作恶之人,造福一方,鸿鹄山庄在所不辞。”

    “夫人大义!”谭恕予拱手,“若是能抓到匪首,我相信,自然会有证据还原真相。”

    “确实如此!”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只见两个人影从大门外直接飞身而入,利落干脆。

    “遇川!元姑娘!”谭恕予挥舞着双臂。有外人在的时候,谭恕予还是很懂事的,仍旧喊“元姑娘”。

    “恕予。”“少阁主。”二人一看谭恕予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恢复了。

    “楼大人?元姑娘?”洪家三人面面相觑。

    “夫人,庄主,二小姐。”楼遇川和元圆圆同声说道。

    虽然今晚的惊讶过于繁密了,不过舒梅夫人还是率先反应过来,“楼大人,真的有办法?”

    “夫人,洪庄主,还希望鸿鹄山庄助我们一臂之力,抓到这幕后之人。”楼遇川沉声道。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舒梅夫人问道。

    谭恕予看向楼遇川,两人眼神一对,相视而笑。

    谭恕予说:“首先,待天明后,请召集庄内所有家仆,就说是计划要遣散所有人。”

    “好,这不难。半年前我们就换过一批人了。”洪百州说。

    “好。其次,请二小姐将药方再写一份。”

    “嗯,好。”洪百溪弱弱地应着。

    “还有,要委屈二小姐,跟我们去一趟嘉越城了。”

    “让我来!”洪百州立即说道。

    “洪庄主,此事,唯有二小姐能帮忙。”楼遇川说。

    “好,我去。”洪百溪抬起头,“大哥,母亲,此事因我而起,就让我来承担。”

    “百溪,好孩子。”舒梅夫人摸着她的头,“别害怕,我们是一家人,一直都在你身边。”

    “夫人请放心,我们定会护二小姐周全。”谭恕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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