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依旧很安静。挺好的。我喜欢安静。

    我开始打量四周。终极神锁有着和它的钥匙构造相似的建筑风格,是一个相当大型的露天设施。它中央的平台很大,即便汽车人已经被大批霸天虎士兵围困在一旁了,这里仍旧不显得拥挤。

    ……哪儿来的士兵?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威震天他们聚在平台中央的操作台边。操作台整体呈现方形,台面的边缘正中有着四处向上延伸、互相对称的凸起,那里现在正插着钥匙。平台的边缘则是四根互相对称的巨大支柱,方位与操作台的凸起相错,它们共同撑住了最上方的一处巨大圆环。

    终极神锁显然已经被激活了。操作台上方有着球形的全息图像,应该是赛博坦星球的。最上方的巨大金属圆环里也出现了一层几近透明的液态膜,它正朝着上方的太空桥发射一束相当庞大的能量射线。

    ……太空桥?为什么要开太空桥?

    在正常状态下,我的第一反应是计算太空桥长期维持状态下的设备折旧与能源消耗率,同时对眼前终极神锁发射出的能量射线进行数据采集并测量它的散逸数值进而推算能源有效利用率,最终对威震天这种徒增折损消耗的决策大加批判。

    可我没有那么做。我忍不住疑惑起来:那层液态膜怎么和我之前做出来的吐真剂那么像?当然,不完全一致。可我也说不清区别在哪。但是又……真的很像。

    我看向那片浅浅的汪洋,它泛着阵阵涟漪,澄澈明亮,清透美丽。令人向往。他们说它能复原赛博坦,它有着生的力量。它能复活一颗死星,让它起死回生。哦,是的,它能,因为它是有着神奇力量的古代遗物。

    可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它到底是什么?我现在子空间里的那些吐真剂又是什么?它们为什么会像如此相像?它们的差别又在哪儿?那片小小的圆海,我还没有扫描它,我本该对它一无所知,我为什么会知道它和吐真剂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说起来,吐真剂那东西到底是怎么被我造出来的?

    还有,刚刚从我面前冲过去的家伙又是谁?

    我转头朝那个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擎天柱。到底怎么回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擎天柱想怎么样?

    他抄起星辰剑就冲了过去,很快砍掉了威震天新换上的那只手。

    接着他在红蜘蛛脸上踩了一脚借力腾空。

    踩的好。

    哦,他把终极神锁的操作台给劈了。

    这不好。这很不好。

    我的疑惑将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然后是爆炸。

    音爆、气浪、能量冲击、飞射的金属残片、迸溅的火星……这些是能感受到的,能被看到或者感受到。毒气和辐射则没那么容易,它们不能被看见,带来的影响也有着显著的滞后性,一时半会不那么容易察觉。

    在被击飞后,侥幸活下来的话,要面对的则是火焰肆虐带来的高温、翻滚的烟尘,还有没尽头的担惊受怕:二次爆炸会不会发生、什么时候到来……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我什么时候会死?

    与常人相比,我的机体一向孱弱。先天的,源于通量的无能。全身改造或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我实在无法放芯将自己的机体全然交付到其他人手上。没人值得我拿命去信。

    这导致了我现在的惨状。

    突如其来的热浪和能量冲击使我机体表面大范围受损,外装甲碎裂烧伤是肯定的,融化也不是没可能。机体内部也无法幸免遇难,钢架一类的最为坚固的大型零件直接被震碎了,原生质和导线的部分好些——它们相对较软,更多的是撕裂和位移。至于挫伤和擦伤,它们在此刻显得无足轻重。

    我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疼是肯定的,可我对这种感觉一向熟悉。疼痛、痛苦……它们总是如影随形,我知道该怎么应付。

    而且也不是没有好事:起码飞射而来嵌入我机体的金属残片即便损伤到主管线也不会导致能量液大量流失了。哈哈,它们早就没了。更不用担芯能量液被高温或明火引燃而导致的机体爆炸了。

    我有芯看看周围的状况,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附近的火焰在炙烤着我的机体。看来我做的护目镜又被烧坏了。

    我总嫌弃通量的无能,可我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反正出自震荡波之手的面罩肯定是不会因为这么一场爆炸而报废的。低劣的人做出的东西也是低劣的。低劣的通量做出低劣的我,低劣的我做出的同样低劣的产品。

    好好笑。虽然我笑不出来,但是真的好好笑。什么都好笑。哪里都好笑。我最好笑。

    擎天柱不愧是领袖,一搞爆炸就搞了个最大的。这场爆炸的余波不出所料会席卷整个锈海,像我这样的赛博坦人死于其中,太正常了。

    爆炸。让我落到这幅境地的是爆炸。是爆炸。哈哈,太好笑了,简直是我这一生荒诞故事中的点睛之笔。我逃过了那么多次爆炸。那么多次。可最终还是死在爆炸手里。

    我最终还是被追上了。爆炸?亦或是过往?我分不清,这不重要。反正我要死了。多好笑啊。早知道就不跑了。一开始就直接被炸死不也挺好的?起码那样还有人陪着。无论怎样,都比现在这样好。

    那些挣扎,那些努力,那些不甘,那些为了活下去而做的一切,都使我像个笑话。比通量更像个笑话。起码他在活着的时候从不用担芯自己的机体状况。他很健康,他哪里都很健康。连死我都比他死得更痛苦。

    我好恨呐。

    ……周围好吵啊。我都要死了,就不能让我安生会儿吗?燃烧的声音微小却繁多,此起彼伏,不给我片刻安宁。还有不远处的沉重脚步声,紧跟在陆地桥……不对,太空桥之后。然后是怒吼和愤恨的尖啸,非常有精神……是红蜘蛛,不愧是他,他总是很能活的。

    然后是笑声,威震天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在我看来这一切固然相当讽刺,可他想必是不会这么觉得的。他在笑什么?他也疯了?他说他们再也不能逃回家了。

    ……他说的是擎天柱他们。

    擎天柱。不论动机和主观意愿,只看事实,我这样完全是擎天柱害的。他害我死,甚至是在这儿活活等死。

    我能接受这个。我是霸天虎,他是汽车人,我们彼此所在的阵营互相敌对,势不两立,他要我死很正常。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毁了终极神锁?他可以这么做,也可以不这么做。他最终还是这么做了。当某件事对一个人来说做不做都行的时候,无论这个人做了哪一种选择,背后肯定都有促使他这么决定的原因。

    擎天柱最终决定毁掉终极神锁,只会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有必要,即便那意味着毁掉赛博坦复苏的唯一希望。是他觉得与其让威震天复苏赛博坦还不如把它毁了吗?不,真这样的话他也不会拿钥匙交换人质了。

    是他复苏赛博坦的想法已经变了吗?可他对赛博坦的感情相当深厚才对。他们这些人,他们所有人,都和我不一样。他们对赛博坦的感情都相当深厚,这是不会改变的。只要擎天柱还是赛博坦人,这就是不会改变的。更不用说他还是领袖。他肯定想复苏赛博坦。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收入支出、成本收益、风险回报……从哪个角度都说不通,我实在无法理解:他根本不会因为赛博坦的复苏而失去任何东西,他为什么要彻底终结这一切?

    可我本来就无法理解他。擎天柱本来就是我无法理解的存在。无论是他机体里的领袖模块,还是这个因为被领袖模块选中而顺理成章成为的汽车人领袖,乃至他这个个体本身,我都无法理解。

    感知器按照机体的体征状态来判定存活与否。很唯物。很科学。

    我不认同。这很稀奇,因为那是感知器,那个聪明绝顶的感知器。但我就是不认同。而且我坚持我没错。死没什么好说的,但活着,活着是不一样的。

    活没活着看的不是体征,看的是意识。意识到自我的存在是活着的前提。只有觉得自己在活着,只有为了自己在活着,才算真正的活着。没有自我的人即便机体运转正常,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这种观念来源于我自己的经历。虽然机体早就存在,但我是从某一个节点开始才算真正活着的,从认识到“什么是死”和“我不想死”的节点起。在那之前的我只是具空壳,内里什么也没有,那怎么能算活着呢?

    就像现在的擎天柱。

    从机体状态上来说,他肯定是活着的。不仅活着,甚至活得很好:他健康强壮,高大有力,头脑灵活,思维明确,连情绪都是那么的稳定。可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不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做的,而是因为“我应该这么做”而做的。

    我看不到他的想法、他的意志、他的自我。那么理所当然的,在我看来,他才是真正的“行走的尸体”。……不仅仅是擎天柱。不仅仅是他。不为自己活着的行尸走肉不止他一个。还有别的家伙在。

    ……呵呵,我都快死了,竟然还有芯思想这些。想这些又有什么用?管他们呢!管他们怎么活着的呢!我反正是要死啦!好吧!死就死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

    据说,锈海的雷暴中有着相当漂亮的景观,堪称瑰丽莫测。想来我是无缘得见了。毕竟我要死了。死了就什么也见不到了。死就是这样的。

    难免叫人觉得有些可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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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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