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睡过了！”
顾离梦中惊坐起，眼前出现一个系统面板，上面只有三个白色的大字——捣蛋鬼。
顾离愣了两秒，声音带着起床气，随口说了一句：“什么鬼？一边去。”
说着话，她不耐烦的挥手驱赶这鬼东西，没想到，还真被她赶跑了，捣蛋鬼灰溜溜的没了影。
顾离现在顾不得什么天降的系统，今天可是她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到公司上班，万不能留下迟到的印象。
*
顾离作为一名恐怖漫画家，以荒诞诡异的绘画风格和让读者身临其境的叙事能力，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
但是，近半年来，顾离灵感枯竭，无法创作出理想的作品，她像往常一样去坟场溜达，到鬼屋转转，甚至还偷偷跑去了医院的太平间，这些习以为常的场景都无法触动她脑子中的那根筋。
她需要新的刺激！
顾离求助了十位有些交情的人，咨询了同一个问题——你的人生中面临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十位中有九位给出相同的答复——上班!
既然如此，顾离作为一名实干型漫画家，当然要切身体会一下，这个人人喊恐的“上班”，到底有多么惊悚。她的动作迅速，当天就投递出二十份简历，收到了七家面试邀请，只有一家面试通过。
*
顾离快速地洗漱完毕，穿上精心购置的正装，移步到客厅的镜子前整理仪容时，余光瞥见电视机中冒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女鬼双手撑着电视边框，已经探出半个身子。
“别动，保持这个姿势。”
顾离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参考的作画素材，她绕着女鬼转了半圈，从各个角度将女鬼的装扮在脑海中临摹一遍，而后在女鬼面前半蹲下身子，撩开她那头乱糟糟的长发，露出一张放在人堆里也很出挑的脸。
刚夸完，这张脸就裂成了两半，从额头中间开始，顺着鼻梁、嘴巴、下巴，裂出一道皮开肉绽的沟壑，沟壑中密密麻麻的填满了黑色的还在蠕动的小虫子。
这样一张脸别说放到人堆里，放到鬼堆里，也够出挑了。
女鬼保持着这个姿势，用脸上唯一完好的器官盯着顾离。
“会说话吗？”顾离问道。
女鬼似懂非懂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许是眨的太用力，两颗眼珠子蹦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又躲到茶几下面。
顾离叹了口气，抄起笤帚将眼珠子扫出来，又用抹布擦拭干净，才将两个球体装回女鬼身上。
“又是一个虚鬼。”顾离自言自语道。
顾离自十岁起就能看到各种诡异的东西，起初她以为这些是鬼魂，后来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告诉她这种东西叫做“虚鬼”，是人类的怨念聚集形成的虚幻的存在，大部分虚鬼不会说话，只能做一些机械的动作，对人类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你自己随便看看吧，我没时间陪你。”顾离撂下一句话便匆匆出了门。
现在正是学生奔赴学校，上班族赶路的时间，小区的电梯来的格外慢。
“叮咚”，电梯门应声而开，里面果然堆满了人，顾离凭借娇小的身体在其中挤了一席之地。
这个时候，一个没眼力见的虚鬼还来凑热闹，它像个没毛的蜘蛛一样四肢紧紧抓着轿厢顶部，光溜溜的脑袋向下折叠了90度，吐出的舌头像一条被血水浸透的麻绳，在人的头顶上方不停的晃荡。
顾离仰着脸仔细观察这家伙，站在一旁的邻居很是好奇，顺着顾离的目光抬起了头，电梯内的其他人也纷纷跟风，十几张脸齐刷刷的摆在虚鬼面前，虚鬼倒也不客气，挨个舔了一遍。
当那条滴着口水的舌头伸向顾离时，顾离冷冷地瞪了虚鬼一眼，趴在顶部的家伙仿佛被这股寒意钉住了，悻悻地收回了舌头。
“瞧什么呢？”邻居问道。
顾离对身旁的邻居有些印象，是住在楼上的男人，两人偶尔会在电梯碰到，今天是头一次讲话。
顾离蹭了蹭鼻子，回道：“没什么，想打喷嚏，又憋回去了。”
邻居：“......”
顾离真实的想法是：这个长舌鬼的形象不错，可惜去年已经画过类似的人物了。
顾离骑着电车经过小区门口时，碰到了蹬着自行车的橘子，橘子是她在小区唯一有些交情的人，也是那个“恐怖”问卷调查中给出不同答案的人。
两人的缘分源于去年业主委员会组织的一场体育竞赛，顾离擅长的运动项目只有羽毛球，经过激烈的角逐，顾离获得第二名，第一名是当时上小学六年级的橘子。
两人在路边默契的停下交通工具，没有过多的言语，举起拳头轻轻的碰了一下，便奔向各自的前程。
顾离到达写字楼时，距离出勤时间还剩七分钟，电梯前却挤满了人，她大概数了一下人头，估计得等三趟电梯才能轮到自己。
顾离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消防步行梯，七分钟内跑到十七层也未尝不可，她并不是每天都宅在家里作画，健康的饮食和适量的运动同样没落下。
顾离推开消防门，一个健步跨了进去，消防门“哐当”一声关闭。
顾离没有见到预料中的台阶，反而被困进了一个封闭的电梯。
电梯里明明没有灯带，却笼罩着玫红色的光，顾离倒也不慌，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除了这个迷惑的氛围，其他的硬件跟普通的电梯没两样。
顾离无所谓地按下数字“17”，心想说不定让她捡了漏，省去了爬楼的时间。
【电梯上行】
这个播报的声音很独特，像是两岁的幼童，说话有些含混又想努力说好。
顾离盯着显示屏上不断递增的数字，显示“17”时，电梯轻轻地顿了一下，并没有打开门。
顾离按了一下开门键，还是没有反应。
【稍等一下，卡住了】
童声听着有些慌张。
“......”顾离无语的等了半分钟。
电梯恢复运行时，顾离只觉得轿厢稍稍地向上提了一下便再次顿住了。
【叮咚，十七点五层到了】
【欢迎来到红姑庄园】
电梯门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漆黑的木质吊桥，桥的那头坐落着一个庄园，由高低错落的红色篱笆围着，园子里点缀着数棵顶着红色花朵的植物，光秃秃的，没有半点绿色。
更奇特的是竖在园子中央的房屋，被类似于黑毛毡的东西覆盖着，辨不出建筑风格，倒是镶嵌在那团黑色中的红色大门十分惹眼，似是新刷的漆，还泛着光泽，门的正中间虚浮着一个黑色的简约图案，像极了躺下来的数字8。
与这座黑红配色的庄园不相符的，大概就是天上那轮清冷的银月，以及顾离这个不速之客。
既来之则安之，顾离踏上吊桥，边走边琢磨，是不是碰巧乘上了通往地狱的电梯，但是这里没有传说中的地狱那般惨烈，反而弥漫着幽森森的浪漫氛围。
顾离迈进庄园时，顶着红花的植物急匆匆的让开一条路，还发出窸窸窣窣的人声，顾离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发现黑色的泥土中卧着十几张残破的人脸，每一张脸上都扎着一根花茎。
这些造型别致的家伙，像是许久没见过活人，争抢着跟顾离讲话——
“喂，新来的，你今天要倒霉了，红姑心情不好，说不定会把你的脸皮扒了。”
“前两天房子破了一个洞，正好用你的脑袋补上。”
“这丫头长得太丑，红姑瞧不上。”
“身材也不行，上下都是飞机场。”
“对对，刚才离开的那个小伙子长得还不错。”
......
怎么突然进行人身攻击了，顾离看不惯也听不惯这些，一把攥住一根花茎，硬生生地将一张脸拔了出来，花茎的根扎的颇深，带出一串黑土，顾离狠狠地甩了两下，这张残破的脸顿时抖成筛子，说话都带了颤音：“别～疼～疼～”
其他的脸看到这一幕，吓得四处逃窜。
顾离眼疾脚快，已经将一张脸碾在足下。
原本平静的花园，一下子变得活泛起来，连篱笆也跟着蠢蠢欲动，顾离这才看清，那些并不是普通的篱笆，是高低错落的红色人骨。
这番热闹被“嘎吱嘎吱”的开门声打破，逃脱的人脸仿佛看到了救星，闪电似的蹿到门前，添油加醋的进行告状——
“红尘，来了一个疯子，她说要杀了我们。”
“你看呀，她抓住了脸三，可怜的小三，脸都吓白了。”
顾离抖了抖手中的脸三，心想名字起的可真随便。
“是呀，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红尘，你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
众人，不是，众脸口中的红尘，是一具红色的骷髅，它若一直站在那里不动，肯定会被误认成人体骨架模型。
红尘杵在门口，只有头颅上下摆动，明显是在打量顾离，顾离也不闲着，随手丢了脸三，凑近红骷髅转着圈的观察，顾离比了一下身高，这个叫红尘的骷髅起码一米八。
红尘的上下两排牙齿开合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咯咯”声，它没有跟顾离交谈，只是默默地走上二楼，留下一句略显沉闷的话：“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顾离对这个二层建筑颇感兴趣，尤其是外立面，走近了些才发现这上面铺的一坨一坨的东西像极了黑色的海藻，顾离上手摸了一下，质感很熟悉，就像......就像在摸自己的头发。
顾离正在疑惑时，一缕海藻般的头发爬上了她的手腕，头发像羽毛一样轻轻地划过顾离的肌肤，有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她反手揪住这缕调皮的头发，想要搞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用力地拽了两下，忽的一声刺耳的叫声从屋内冲出来。
顾离稍微松松手，头发便逃之夭夭。她顺着声音来源走了进去，屋内的摆设跟普通的木屋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像是淡淡的红玫瑰的味道。
顾离环顾一圈，没有看到人影，那声尖叫是幻听吗？
“看哪呢？我在这儿。”带着口音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顾离好奇地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冒出一张女人的脸，女人的表情很不耐烦，又嘟囔了一句：“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吵什么吵，真他妈烦人。”
“是呀是呀，都消停点。”
......
屋子的天花板和四面墙上不断地涌出人脸，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顾离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立体环绕的音箱之中，默默地捂上耳朵，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地板，还好地上没脸。
这些密密匝匝的人脸铺满了墙，男女老少都有，神态表情各异。顾离头一次发现原来人脸的五官可以表达如此多的情绪，她倒是觉得新鲜，看得入了神。
一抹红色的身影闪现在二楼，让这些聒噪的人脸全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欢迎你，顾离。”这位穿着一席红裙的女人赤着双足，纤瘦的胳膊随意地搭在围栏上，优雅从容地俯视着顾离，不对，只有“俯”，没有“视”，因为女人脸上的五官只剩下嘴巴和耳朵，其他三官根本不存在，浑然天成的样子，仿佛生来便如此。
顾离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的裙子随着她的步伐摆动起来，飘动的红色很像陪伴太阳的最后一抹晚霞，她的双足踏上木梯，不紧不慢的脚步配上淡若白水的声音：“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自出生起便七情不全，十岁起能看到鬼魂，你在那个世界像个怪物一样地活着，被父母冷落，被亲戚嘲弄，被朋友疏远。”
顾离的胸腔憋了一口气，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句句为真。
女人走到顾离面前，鲜红的嘴唇不断开合：“我还知道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
女人凑过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寿命只剩下三个月。”
“我很健康，没病没痛。”顾离对女人的话表示怀疑，她上个月刚做的体检，各项指标均正常。
“杀死人的不一定是病痛。”女人围着顾离走了一圈，虽然她没有眼睛，顾离却能感受到火辣辣的审视的目光。
顾离不想跟女人争辩，直奔主题：“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女人的手搭上顾离的肩，声音严肃了几分：“你不想活下去吗？”
顾离对于陌生人的身体接触有些反感，向后撤了两步，答道：“不惧怕死亡不代表没有求生的欲望，我还没有创作出一部死而无憾的作品，怎么能甘心离去呢。”
女人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为我做事，我增加你的寿命。”
“你是掌管人类寿命的神吗？”顾离是真的好奇。
“差不多吧。”女人回答的敷衍，明显不想让顾离追问下去。
顾离犹豫了两秒，问道：“你要让我做什么？”顾离虽然感受不到恐惧和悲伤，却也在努力做一个守法的好公民，杀人越货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
女人似是看出了顾离的疑虑：“放宽心，不让你杀人，杀鬼就行。715只乱鬼闯入了你所在的世界，你负责消灭他们。”
女人说的就像消灭蚊虫一样轻松，顾离觉得事情不简单，刨根问底道：“乱鬼是什么东西？消灭他们我能多活几年？”
女人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轻飘飘地打了一个响指。
一个长得像羽毛球的小鬼应声出现，它在空中华丽地转了360度，神气十足地说道：“叮咚叮，英俊、帅气、迷人的天下第一捣蛋鬼，闪亮登场。”
顾离：“......”
捣蛋鬼绕着顾离的脑袋飘了一圈，叉着腰露出阴险的笑：“嘿嘿，早晨你对老子爱答不理，现在的老子让你高攀不起。”
如果此刻顾离的手中有一把羽毛球拍，她已经把这个嘚瑟的家伙拍出地球了。
女人拍了拍捣蛋鬼的小脑瓜：“你要乖乖地跟着顾离，少捣乱。”
捣蛋鬼蹭了蹭女人的掌心，答应的心不甘情不愿：“好吧，好吧。”
“......”顾离指着捣蛋鬼，“它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捣蛋鬼不服气的撅起小嘴，“我是系统。”
系统？鬼都用上高科技了？！
顾离难以置信地盯着捣蛋鬼，捣蛋鬼吊着眼睛回瞪顾离。
“你们两个好好相处，”女人似是累了，转身下了逐客令，“想知道什么就问捣蛋鬼，请回吧，你上班的第一天会过得很精彩。”
顾离不明白女人的话，稀里糊涂地被关到了门外。细想一下，接受这个杀鬼的任务也没什么坏处，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鬼，说不定会因此激发创作的灵感，画出一部惊世骇俗的神作。
想到这里，顾离隐隐有些期待。
捣蛋鬼瞄了一眼顾离，不满意的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调出系统面板，开始碎碎念——
姓名：顾离
年龄：27
职业：漫画家（准确的说，是恐怖漫画家）
情感值：100（喜20，怒20，哀0，惧0，爱20，恶20，欲20），每一项的正常值为100，你这七项加起来才100，而且还呈现出下降的趋势，啧啧。
生命值：90天
贡献值：0（贡献值可以用来兑换生命值）
初级天赋：能看到鬼魂
鬼道具：无
鬼技能：未解锁
鬼运气：未解锁
顾离不解：“鬼技能和鬼运气是什么？”
捣蛋鬼：“每击杀一个乱鬼，你就会获得一项技能和运气叠加的buff。嘿嘿，这两项是我最期待的部分，因为我也不知道会触发怎样的技能和运气。”
随便吧，杀个鬼搞的花里胡哨的。
顾离在院中众脸的注视下停了几秒，她还有一件事情没确认，转身又走回去，敲了两下门，开门的还是红骷髅。
顾离朝屋内扫了一眼，没看到红衣女人，开口道：“顺便问一句，为什么选择我？”
红尘轻笑一声，答道：“因为没得选，非你不可。”
这两句话听着别扭，“没得选”带点嫌弃的意思，“非你不可”又给出了肯定。
红尘没有要让顾离进屋的意思，一边关门一边说：“顾离，不要有负担，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你会做的很好，我们对此深信不疑。”
顾离琢磨着红尘的话，不知不觉走到了木质吊桥，发现身处的空间泛起了红晕，她回头去望那轮圆月，来时冒着清冷寒光的银月正在被血色快速地侵蚀，等顾离走进电梯时，血月已成，这方空间被照的一片血红，增添了几分凄惨的诡异。
顾离梦中惊坐起，眼前出现一个系统面板，上面只有三个白色的大字——捣蛋鬼。
顾离愣了两秒，声音带着起床气，随口说了一句：“什么鬼？一边去。”
说着话，她不耐烦的挥手驱赶这鬼东西，没想到，还真被她赶跑了，捣蛋鬼灰溜溜的没了影。
顾离现在顾不得什么天降的系统，今天可是她二十七年来第一次到公司上班，万不能留下迟到的印象。
*
顾离作为一名恐怖漫画家，以荒诞诡异的绘画风格和让读者身临其境的叙事能力，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
但是，近半年来，顾离灵感枯竭，无法创作出理想的作品，她像往常一样去坟场溜达，到鬼屋转转，甚至还偷偷跑去了医院的太平间，这些习以为常的场景都无法触动她脑子中的那根筋。
她需要新的刺激！
顾离求助了十位有些交情的人，咨询了同一个问题——你的人生中面临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十位中有九位给出相同的答复——上班!
既然如此，顾离作为一名实干型漫画家，当然要切身体会一下，这个人人喊恐的“上班”，到底有多么惊悚。她的动作迅速，当天就投递出二十份简历，收到了七家面试邀请，只有一家面试通过。
*
顾离快速地洗漱完毕，穿上精心购置的正装，移步到客厅的镜子前整理仪容时，余光瞥见电视机中冒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女鬼双手撑着电视边框，已经探出半个身子。
“别动，保持这个姿势。”
顾离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参考的作画素材，她绕着女鬼转了半圈，从各个角度将女鬼的装扮在脑海中临摹一遍，而后在女鬼面前半蹲下身子，撩开她那头乱糟糟的长发，露出一张放在人堆里也很出挑的脸。
刚夸完，这张脸就裂成了两半，从额头中间开始，顺着鼻梁、嘴巴、下巴，裂出一道皮开肉绽的沟壑，沟壑中密密麻麻的填满了黑色的还在蠕动的小虫子。
这样一张脸别说放到人堆里，放到鬼堆里，也够出挑了。
女鬼保持着这个姿势，用脸上唯一完好的器官盯着顾离。
“会说话吗？”顾离问道。
女鬼似懂非懂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许是眨的太用力，两颗眼珠子蹦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又躲到茶几下面。
顾离叹了口气，抄起笤帚将眼珠子扫出来，又用抹布擦拭干净，才将两个球体装回女鬼身上。
“又是一个虚鬼。”顾离自言自语道。
顾离自十岁起就能看到各种诡异的东西，起初她以为这些是鬼魂，后来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告诉她这种东西叫做“虚鬼”，是人类的怨念聚集形成的虚幻的存在，大部分虚鬼不会说话，只能做一些机械的动作，对人类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你自己随便看看吧，我没时间陪你。”顾离撂下一句话便匆匆出了门。
现在正是学生奔赴学校，上班族赶路的时间，小区的电梯来的格外慢。
“叮咚”，电梯门应声而开，里面果然堆满了人，顾离凭借娇小的身体在其中挤了一席之地。
这个时候，一个没眼力见的虚鬼还来凑热闹，它像个没毛的蜘蛛一样四肢紧紧抓着轿厢顶部，光溜溜的脑袋向下折叠了90度，吐出的舌头像一条被血水浸透的麻绳，在人的头顶上方不停的晃荡。
顾离仰着脸仔细观察这家伙，站在一旁的邻居很是好奇，顺着顾离的目光抬起了头，电梯内的其他人也纷纷跟风，十几张脸齐刷刷的摆在虚鬼面前，虚鬼倒也不客气，挨个舔了一遍。
当那条滴着口水的舌头伸向顾离时，顾离冷冷地瞪了虚鬼一眼，趴在顶部的家伙仿佛被这股寒意钉住了，悻悻地收回了舌头。
“瞧什么呢？”邻居问道。
顾离对身旁的邻居有些印象，是住在楼上的男人，两人偶尔会在电梯碰到，今天是头一次讲话。
顾离蹭了蹭鼻子，回道：“没什么，想打喷嚏，又憋回去了。”
邻居：“......”
顾离真实的想法是：这个长舌鬼的形象不错，可惜去年已经画过类似的人物了。
顾离骑着电车经过小区门口时，碰到了蹬着自行车的橘子，橘子是她在小区唯一有些交情的人，也是那个“恐怖”问卷调查中给出不同答案的人。
两人的缘分源于去年业主委员会组织的一场体育竞赛，顾离擅长的运动项目只有羽毛球，经过激烈的角逐，顾离获得第二名，第一名是当时上小学六年级的橘子。
两人在路边默契的停下交通工具，没有过多的言语，举起拳头轻轻的碰了一下，便奔向各自的前程。
顾离到达写字楼时，距离出勤时间还剩七分钟，电梯前却挤满了人，她大概数了一下人头，估计得等三趟电梯才能轮到自己。
顾离将目光转向角落里的消防步行梯，七分钟内跑到十七层也未尝不可，她并不是每天都宅在家里作画，健康的饮食和适量的运动同样没落下。
顾离推开消防门，一个健步跨了进去，消防门“哐当”一声关闭。
顾离没有见到预料中的台阶，反而被困进了一个封闭的电梯。
电梯里明明没有灯带，却笼罩着玫红色的光，顾离倒也不慌，上下左右地看了一圈，除了这个迷惑的氛围，其他的硬件跟普通的电梯没两样。
顾离无所谓地按下数字“17”，心想说不定让她捡了漏，省去了爬楼的时间。
【电梯上行】
这个播报的声音很独特，像是两岁的幼童，说话有些含混又想努力说好。
顾离盯着显示屏上不断递增的数字，显示“17”时，电梯轻轻地顿了一下，并没有打开门。
顾离按了一下开门键，还是没有反应。
【稍等一下，卡住了】
童声听着有些慌张。
“......”顾离无语的等了半分钟。
电梯恢复运行时，顾离只觉得轿厢稍稍地向上提了一下便再次顿住了。
【叮咚，十七点五层到了】
【欢迎来到红姑庄园】
电梯门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漆黑的木质吊桥，桥的那头坐落着一个庄园，由高低错落的红色篱笆围着，园子里点缀着数棵顶着红色花朵的植物，光秃秃的，没有半点绿色。
更奇特的是竖在园子中央的房屋，被类似于黑毛毡的东西覆盖着，辨不出建筑风格，倒是镶嵌在那团黑色中的红色大门十分惹眼，似是新刷的漆，还泛着光泽，门的正中间虚浮着一个黑色的简约图案，像极了躺下来的数字8。
与这座黑红配色的庄园不相符的，大概就是天上那轮清冷的银月，以及顾离这个不速之客。
既来之则安之，顾离踏上吊桥，边走边琢磨，是不是碰巧乘上了通往地狱的电梯，但是这里没有传说中的地狱那般惨烈，反而弥漫着幽森森的浪漫氛围。
顾离迈进庄园时，顶着红花的植物急匆匆的让开一条路，还发出窸窸窣窣的人声，顾离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发现黑色的泥土中卧着十几张残破的人脸，每一张脸上都扎着一根花茎。
这些造型别致的家伙，像是许久没见过活人，争抢着跟顾离讲话——
“喂，新来的，你今天要倒霉了，红姑心情不好，说不定会把你的脸皮扒了。”
“前两天房子破了一个洞，正好用你的脑袋补上。”
“这丫头长得太丑，红姑瞧不上。”
“身材也不行，上下都是飞机场。”
“对对，刚才离开的那个小伙子长得还不错。”
......
怎么突然进行人身攻击了，顾离看不惯也听不惯这些，一把攥住一根花茎，硬生生地将一张脸拔了出来，花茎的根扎的颇深，带出一串黑土，顾离狠狠地甩了两下，这张残破的脸顿时抖成筛子，说话都带了颤音：“别～疼～疼～”
其他的脸看到这一幕，吓得四处逃窜。
顾离眼疾脚快，已经将一张脸碾在足下。
原本平静的花园，一下子变得活泛起来，连篱笆也跟着蠢蠢欲动，顾离这才看清，那些并不是普通的篱笆，是高低错落的红色人骨。
这番热闹被“嘎吱嘎吱”的开门声打破，逃脱的人脸仿佛看到了救星，闪电似的蹿到门前，添油加醋的进行告状——
“红尘，来了一个疯子，她说要杀了我们。”
“你看呀，她抓住了脸三，可怜的小三，脸都吓白了。”
顾离抖了抖手中的脸三，心想名字起的可真随便。
“是呀，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红尘，你一定要狠狠地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
众人，不是，众脸口中的红尘，是一具红色的骷髅，它若一直站在那里不动，肯定会被误认成人体骨架模型。
红尘杵在门口，只有头颅上下摆动，明显是在打量顾离，顾离也不闲着，随手丢了脸三，凑近红骷髅转着圈的观察，顾离比了一下身高，这个叫红尘的骷髅起码一米八。
红尘的上下两排牙齿开合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咯咯”声，它没有跟顾离交谈，只是默默地走上二楼，留下一句略显沉闷的话：“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顾离对这个二层建筑颇感兴趣，尤其是外立面，走近了些才发现这上面铺的一坨一坨的东西像极了黑色的海藻，顾离上手摸了一下，质感很熟悉，就像......就像在摸自己的头发。
顾离正在疑惑时，一缕海藻般的头发爬上了她的手腕，头发像羽毛一样轻轻地划过顾离的肌肤，有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她反手揪住这缕调皮的头发，想要搞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用力地拽了两下，忽的一声刺耳的叫声从屋内冲出来。
顾离稍微松松手，头发便逃之夭夭。她顺着声音来源走了进去，屋内的摆设跟普通的木屋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股奇异的花香，像是淡淡的红玫瑰的味道。
顾离环顾一圈，没有看到人影，那声尖叫是幻听吗？
“看哪呢？我在这儿。”带着口音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顾离好奇地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冒出一张女人的脸，女人的表情很不耐烦，又嘟囔了一句：“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吵什么吵，真他妈烦人。”
“是呀是呀，都消停点。”
......
屋子的天花板和四面墙上不断地涌出人脸，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顾离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立体环绕的音箱之中，默默地捂上耳朵，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地板，还好地上没脸。
这些密密匝匝的人脸铺满了墙，男女老少都有，神态表情各异。顾离头一次发现原来人脸的五官可以表达如此多的情绪，她倒是觉得新鲜，看得入了神。
一抹红色的身影闪现在二楼，让这些聒噪的人脸全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欢迎你，顾离。”这位穿着一席红裙的女人赤着双足，纤瘦的胳膊随意地搭在围栏上，优雅从容地俯视着顾离，不对，只有“俯”，没有“视”，因为女人脸上的五官只剩下嘴巴和耳朵，其他三官根本不存在，浑然天成的样子，仿佛生来便如此。
顾离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的裙子随着她的步伐摆动起来，飘动的红色很像陪伴太阳的最后一抹晚霞，她的双足踏上木梯，不紧不慢的脚步配上淡若白水的声音：“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自出生起便七情不全，十岁起能看到鬼魂，你在那个世界像个怪物一样地活着，被父母冷落，被亲戚嘲弄，被朋友疏远。”
顾离的胸腔憋了一口气，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句句为真。
女人走到顾离面前，鲜红的嘴唇不断开合：“我还知道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
女人凑过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寿命只剩下三个月。”
“我很健康，没病没痛。”顾离对女人的话表示怀疑，她上个月刚做的体检，各项指标均正常。
“杀死人的不一定是病痛。”女人围着顾离走了一圈，虽然她没有眼睛，顾离却能感受到火辣辣的审视的目光。
顾离不想跟女人争辩，直奔主题：“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女人的手搭上顾离的肩，声音严肃了几分：“你不想活下去吗？”
顾离对于陌生人的身体接触有些反感，向后撤了两步，答道：“不惧怕死亡不代表没有求生的欲望，我还没有创作出一部死而无憾的作品，怎么能甘心离去呢。”
女人轻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为我做事，我增加你的寿命。”
“你是掌管人类寿命的神吗？”顾离是真的好奇。
“差不多吧。”女人回答的敷衍，明显不想让顾离追问下去。
顾离犹豫了两秒，问道：“你要让我做什么？”顾离虽然感受不到恐惧和悲伤，却也在努力做一个守法的好公民，杀人越货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
女人似是看出了顾离的疑虑：“放宽心，不让你杀人，杀鬼就行。715只乱鬼闯入了你所在的世界，你负责消灭他们。”
女人说的就像消灭蚊虫一样轻松，顾离觉得事情不简单，刨根问底道：“乱鬼是什么东西？消灭他们我能多活几年？”
女人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轻飘飘地打了一个响指。
一个长得像羽毛球的小鬼应声出现，它在空中华丽地转了360度，神气十足地说道：“叮咚叮，英俊、帅气、迷人的天下第一捣蛋鬼，闪亮登场。”
顾离：“......”
捣蛋鬼绕着顾离的脑袋飘了一圈，叉着腰露出阴险的笑：“嘿嘿，早晨你对老子爱答不理，现在的老子让你高攀不起。”
如果此刻顾离的手中有一把羽毛球拍，她已经把这个嘚瑟的家伙拍出地球了。
女人拍了拍捣蛋鬼的小脑瓜：“你要乖乖地跟着顾离，少捣乱。”
捣蛋鬼蹭了蹭女人的掌心，答应的心不甘情不愿：“好吧，好吧。”
“......”顾离指着捣蛋鬼，“它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捣蛋鬼不服气的撅起小嘴，“我是系统。”
系统？鬼都用上高科技了？！
顾离难以置信地盯着捣蛋鬼，捣蛋鬼吊着眼睛回瞪顾离。
“你们两个好好相处，”女人似是累了，转身下了逐客令，“想知道什么就问捣蛋鬼，请回吧，你上班的第一天会过得很精彩。”
顾离不明白女人的话，稀里糊涂地被关到了门外。细想一下，接受这个杀鬼的任务也没什么坏处，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鬼，说不定会因此激发创作的灵感，画出一部惊世骇俗的神作。
想到这里，顾离隐隐有些期待。
捣蛋鬼瞄了一眼顾离，不满意的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调出系统面板，开始碎碎念——
姓名：顾离
年龄：27
职业：漫画家（准确的说，是恐怖漫画家）
情感值：100（喜20，怒20，哀0，惧0，爱20，恶20，欲20），每一项的正常值为100，你这七项加起来才100，而且还呈现出下降的趋势，啧啧。
生命值：90天
贡献值：0（贡献值可以用来兑换生命值）
初级天赋：能看到鬼魂
鬼道具：无
鬼技能：未解锁
鬼运气：未解锁
顾离不解：“鬼技能和鬼运气是什么？”
捣蛋鬼：“每击杀一个乱鬼，你就会获得一项技能和运气叠加的buff。嘿嘿，这两项是我最期待的部分，因为我也不知道会触发怎样的技能和运气。”
随便吧，杀个鬼搞的花里胡哨的。
顾离在院中众脸的注视下停了几秒，她还有一件事情没确认，转身又走回去，敲了两下门，开门的还是红骷髅。
顾离朝屋内扫了一眼，没看到红衣女人，开口道：“顺便问一句，为什么选择我？”
红尘轻笑一声，答道：“因为没得选，非你不可。”
这两句话听着别扭，“没得选”带点嫌弃的意思，“非你不可”又给出了肯定。
红尘没有要让顾离进屋的意思，一边关门一边说：“顾离，不要有负担，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你会做的很好，我们对此深信不疑。”
顾离琢磨着红尘的话，不知不觉走到了木质吊桥，发现身处的空间泛起了红晕，她回头去望那轮圆月，来时冒着清冷寒光的银月正在被血色快速地侵蚀，等顾离走进电梯时，血月已成，这方空间被照的一片血红，增添了几分凄惨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