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不到,温言便听见不远处两声“叮铃、叮铃”的车铃脆响。彼时,她正坐在书桌前,梳理一头长发。

    今天该是有点迟了,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给自己扎了个不高不矮的马尾巴,便急匆匆得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哎哟,急什么急啊?把早饭吃了再走!”

    贺秋萍眼见女儿一阵风似的就要往外跑,急忙叫住她。

    此时温言扫了眼桌上的早餐,依旧是日常配置,两碗小米粥配一碟清爽的小拌菜外加四颗水煮蛋。

    温言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浅笑,“妈,今天我值日,早餐就不陪您吃了,我路上拿两个水煮蛋就好。”

    贺秋萍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最终只叮嘱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水煮蛋还有些烫手,温言直接把它们揣进了裤兜里。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反正它们没多久就要被剥了皮,送进某个人的肚子里。

    一想到那个人,温言走在楼道里的脚步声都带着愉悦的回响。

    韩叙此时正单手扶着自行车,上半身微微倾斜,靠在幸福里小区最门口的那栋楼外。

    这是一个有年头的小区,去年刚刚进行了老旧小区改造。门口安上了围栏,围栏外放了个两米多宽的大石头,石头上刻着“幸福里”三个字,凹进去的笔画是用红色油漆填充的,俗却常见。

    可因为温言的存在,他硬是把这三个红色大字给看顺眼了。

    两声自行车铃响是他们的暗号,温言家就住在后面那栋楼的一楼,从她的房间可以听得格外清楚。

    一般从按铃到温言出现,用不了五分钟。

    今天的温言依旧穿着校服,步履轻盈得朝韩叙走来,她好像走路格外轻,从来不会发出引人注意的脚步声。

    温言长相清秀,四肢修长,看身段和气质不少人都会以为她是从小学习舞蹈出身,但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运动神经极差,肢体也不协调。

    一中的夏季校服总共有两套,一套是迎检时穿的白衬衫黑裤子或半身裙。另一套是上粉下藏青的棉质半袖加长裤。

    因为后者更方便活动,穿起来也更舒适,加上九月的浅海尚还不见凉爽,因此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学生都会穿后者上学。

    校服除了有点丑又有点土以外,没什么大缺点。

    要非说有,可能还有防止早恋的效果。

    可就是这样一身土得掉渣的衣服却被温言穿出了一种……怎么说呢?初恋的感觉。

    “等很久了?”

    温言的音色偏清冷,大概三分甜加七分冷,不对谁刻意亲近,从来都礼貌客气。但韩叙却能从她对自己说的每句话里捕捉到语气上扬的喜悦。

    只见她从裤兜里掏出两颗水煮蛋递给韩叙,“我妈早上煮的。”

    接过鸡蛋,韩叙一边一个,将它们分别放进左右两个口袋里。

    “一会儿咱们顶鸡蛋。”

    温言浅笑了下,两人慢慢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从幸福里小区到浅海一中走路差不多就十五分钟,快点的话十分钟都用不上,可自从有了韩叙的陪伴,这条路每天都可以走很久。

    计算着离开了贺秋萍的视线范围,韩叙自然得接过温言的书包放进自己的车筐里。然后又把自己的书包背到前面,拍拍后座,示意温言坐上去。

    起初的几天,温言坐在韩叙自行车的后座上,只用双手紧紧握住他校服上衣的衣摆,因此每次下车后韩叙上衣的腰际都会出现两处对称的褶皱。

    后来,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于是改成用手轻轻扶住韩叙两侧的腰际。

    韩叙人很瘦,个子接近一米八,体重大概只有一百三十斤。轻轻贴合住他的腰线,即使双手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温言也能感受到他腰部的精干。

    一中附近有个后建的市民健身广场,距离一中不过百米。这会儿,广场上舞剑的那拨人刚走,打太极的便迫不及待得来挤占场地。有的老人身兼数职,刚放下佩剑,就换上了宽大的袍子。

    升入高三以后,温言所在的教室便换到了更为安静的北边,因此很难再听到广场上偶尔飘来的悠悠扬扬的小调子。

    现在每天早上韩叙会骑车载她过来这里坐坐,看着时间快到了,两人再一起往学校走。

    广场上有一处供人休息纳凉的长廊,他们就坐在这里吃早饭。

    韩叙今天带了两个包子,分给温言以后他又想起口袋里的煮鸡蛋。想着把鸡蛋拿出来,不料一掏兜,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见他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温言不由探过头问道,“怎么了?”

    韩叙苦笑着,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掌上赫然摊着个被压扁的煮鸡蛋。

    “蛋碎了!”

    停了两秒,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温言气质偏冷淡,除了好朋友潘久久,她几乎对所有人都是礼貌中带着点疏离,可自从两人走到一起,他切实得感受到了温言对他的不同。

    她会主动对他笑,主动关心他……有什么比这种特别优待更让人感到惬意的呢?

    吃过早饭,两人并肩往学校走去。晨间的风吹过韩叙,把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味道送进温言的鼻子里。

    很快,两人进了校园。

    一中的大门距离教学楼正门只几步路远,西侧是停车棚,北边是大操场。

    韩叙向来是看着温言进了教学楼后,才去停车棚停车。他今天给温言带了一盒草莓牛奶,把牛奶塞给她后,他轻声催促道,“快进去吧。”

    温言点点头,她朝韩叙晃了晃手上的牛奶,用大概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中午见。”

    温言走后,韩叙听到一阵不小的声响。侧目看过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正摘下头盔准备把身下那辆崭新的机车停进学校。

    梁久刚满十八岁,就考下了摩托车驾驶证。没办法,他对那种线条流畅又兼具自由与野性之感的铁疙瘩完全没有抵抗力。

    为了能配得上这一身机车服,他早在高一开始就特别注重锻炼身体,以至于套上头盔只看身材,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十八岁男高中生的身体。

    梁久学习不好,但长得高大帅气,老子又在国外做生意,暗地里撩骚他的姑娘不少,只他一个也看不上眼。

    对于他家里究竟多有钱这件事没人切实考证过,他也不屑跟人提起。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学校突然传出一则关于他的流言,说的是一中校内有栋后建的实验楼,其实是他家里投资盖的。

    对于这则流言,梁久从来没有正面回应,心里却实在好笑。有人帮他吹还不好?

    投资建楼真没有,但传言倒也不完全是假的。记得当年初升高,为了儿子能顺利进入浅海一中,梁久的老爸的确给学校捐了一批实验器材。

    如今看着他一身叛逆又夸张的打扮,加上□□那辆十多万的铁家伙,就差把“拉风”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谁还会不知道这位少爷多有钱。

    韩叙跟梁久就好像站在两个极端里的人,又好像是两条平行线,尽管相互看得到彼此,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直到班里的帮扶学习小组成立,他俩才被迫绑定在了一起。不过这似乎并不能改变两人气场不合的事实。

    韩叙这会儿看到梁久,目光不自觉得向下扫了一圈,扫到他的摩托车后就移开了,不知道那家伙刚刚看到了多少自己跟温言的互动。

    瞄了眼韩叙推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梁久冷嗤一声,暗骂了句:晦气!

    他这会儿还能看见二楼玻璃上温言的侧影,那随着她的步履一垂一垂的马尾巴把梁久的思绪带回到了高一。

    那个时候的梁久打着耳洞,头发也做了造型,还颇为个性得挑染了几绺。所有人都穿校服,只有他穿着oversize的T恤跟乞丐裤,上课时间睡觉也是家常便饭。

    那一年他爸已经在国外了,不过还是跟学校提前打了招呼。只说这孩子太过叛逆,请老师们多多担待。言外之意,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能学多少就学多少,混个毕业证就行。

    就这样,老师就也不太管他了,顶多是偶尔会不痛不痒得提醒他几句。

    开学大概一个多月,班长病倒了,于是高一三班开始了班长轮班制。

    梁久没有参加军训,跟班里的多数人都不熟,不过他也凭借自己特立独行的风格吸引了几个吊车尾成天围在他屁股后面老大长,老大短的。

    温言觉得自己挺倒霉的,这一周轮到她当班长,正好碰上月底的流动红旗保卫战。能不能保住这份荣誉,就看这周的纪律跟卫生检查能不能顺利过关了。

    她倒不是集体荣誉感有多强,心里跟大多数学生一样,觉得这事儿纯属扯淡,可没办法,比起听老班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还是保住红旗来得实际些。

    早自习的铃声打响,梁久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一见他坐下,班里有几道目光迅速射了过来。

    其实早在昨天下午,几个班干部已经私下开会讨论过了,要想保住这面珍贵的流动红旗,必须要解决梁久这个老大难。

    一是头发,二是穿着。

    穿着好说,等到值周生来检查的时候给他件校服套上就好。可那头发……估计不剃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梁久那生人勿近的凶相,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充当给猫系铃铛的老鼠。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几个人最终决定以抓阄的方式来选定那个倒霉蛋。而非常不巧的,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温言顺利入选成为了那只老鼠。

    “温言班长,这次就靠你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明天早上我就把我爸剃头用的电推子带来。”

    副班长苟晓文语重心长得拍了拍温言瘦弱的肩膀。

    潘久久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也是温言的同桌兼好友,这会儿也忍不住安慰道,“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男的,估计不至于动手的。”

    温言睨了她一眼,显然,她这安慰的话还不如不说。

    终于到了早自习。

    梁久屁股还没坐热,便被苟晓文几个班干部一起骗到了走廊尽头的教具储物间。

    这间储物间属于三班的责任区,平时的维护跟清扫都由三班负责,因此钥匙也留在了生活委员手里。

    见猫走进了陷阱,老鼠们立即将储物间的门锁了起来。

    这一顿骚操作直接把梁久搞懵了,伴随着些许愤怒,他伸出拳头“哐哐”砸向木门。

    “你们什么情况?玩儿小爷是吧?”

    就在梁久差一点要把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踢开之际,他突然听到一个细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那个……梁久同学,你冷静一点。”

    梁久停下动作回头一看,只见跟自己说话的是个白净清秀的女孩儿。他不知道温言的名字,也从没跟她说过话,只知道两人在同一个班。

    “干嘛?”

    温言强压着紧张弯了弯唇,露出一个制式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坐。”

    梁久盯着温言看了一会儿,她大概只到自己下巴那么高,但因为身材纤瘦比例又好,看起来一点不矮。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梁久已经笃定对方是自己的众多爱慕者之一了。不过能撬动所有班干部帮她把自己引过来,显然也不是个小角色。

    这样想着,梁久放下戒心大喇喇得靠坐在了椅子上。他人高腿长,坐下来的时候腿还伸在路中间。

    大概是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提前感到抱歉,温言不太敢直面对方,在小心翼翼得从他的长腿上跨过后,绕到了梁久身后。

    温言看着就像是那种温顺听话的乖乖女,梁久自然而然得就把她的行为理解成一种告白前的害羞,并没有制止或提问。

    就在他一门心思得苦恼着自己哪来的这么大魅力时,忽然感觉脑袋上一凉,再伸手上去一探,MD!后脑勺竟被垦出了一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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