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

    青天白日里的一座酒肆上,就在二楼的雅座处,围坐着的是满朋衣冠华贵的年轻公子。有的合扇轻抵着掌心沉思,有的正站在了栏杆前远眺思忖,有的抱着肘臂托下颌思量着。

    但更多的是坐在了坐椅上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伏在桌子上鬼哭狼嚎的小公子。

    李非池已经哭嚎了一个早日,长臂扒拉在了桌案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玉儿妹妹她……她怎么会看上了我大哥?她不是我的新娘子吗,我们金童玉女男才女貌可谓任谁看了都说是天作之合!太爷爷也说要给我们主婚,我,我就去了别苑住上了几日,怎么回来什么都变了??”

    说到最后,便是哭嚎得更大声了,一副可谓是天塌下来的模样。

    “呃……”

    座上的公子面面相觑的望了又望,一副欲言难止的模样。

    多是旧日里玩得好的玩伴,前日里李太爷大寿拜礼刚过,这会儿就挨个的被他挖出了门,原以为是许久不见,大家一齐聚上一聚寻个没有长辈拘束的地方喝喝酒吹吹风,临了没想到听得了这么劲爆的事情。

    尚彰折了扇,问,“……呃,是我没太听明白了。子非,你的意思可是,原先你与玉妹妹两情相悦,大公子趁你去了一趟别苑的工夫就横刀夺爱?”

    李非池伏在了桌上愣了又愣,他原就是哭得脑子不好使了,听了尚彰的这一番总结更卡了一下壳。

    直等反应过来后,便是哭嚎的更大声了。

    这下子可不止是玉妹妹不要他了,还有的是他最信任的大哥也背弃欺负他了。想到这里的李非池整个人都扑腾在了桌子上,又哭又叫了起来,鼻涕眼泪擦了又擦,任凭旁人劝了又劝,安慰了又安慰,也是怎般都哄不好了。

    “呃……”

    座上的几个公子再一次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将目光刷向了那边的尚彰,埋怨他瞎说什么。

    尚彰一脸的无辜。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吧。”原慎之斟酌了一番又一番,说,“我拜访过几次大公子,印象中的大公子谈吐硕学,车载文韬,性情更是生得一等一的好,如何也不似背德夺爱的人。”

    “我也觉得,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晁康说。

    “确实是奇怪,大公子久病缠身一直都是深居简出,你们李府前几年不是说要为他谋办婚事,但大公子却以油尽灯枯之身不敢耽误姑娘家的终身幸福之由给推辞了吗?”冯哲远思量了许久,转过了身走来坐下,“我见大公子一直不温不争,少有欲求,生平里只把家中的亲眷手足看得至重,怎么会跟自己的胞弟抢女人?”

    “由此可见,大公子也是动了凡心对单姑娘用情颇深,才会不惜与手足相争啊。”尚彰推开了扇,摇头说道。

    “哇啊啊啊——”伏在桌子上的小公子哭得超大声。

    “你快闭嘴。”晁康瞪他。

    “你还是别说话了。”原慎之一副头疼的模样。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冯哲远说。

    “……”

    尚彰一脸的委屈,把刚到嘴边的话给强行咽了下去。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李非池伏在桌子上哭了又哭,心里是一片的颓然,抬手搭去了一旁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偏偏是我大哥,怎么就偏偏是我大哥?”

    “哎……”

    一座的公子面面相觑,全是一言难尽的模样。

    晁康安慰道,“玉妹妹比你还要小得几岁,许是不知事,把倾慕之情当做了男女之情也未可知啊?”

    李非池握着酒壶,梗直了脖子瞪目说道,“那还能错吗!可不单是一句喜欢,那是说要当我的大嫂!是大嫂!”这两个字可真正是让他心梗,刚刚哭完的小公子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竟然想当的是我的大嫂,不是我的新娘子,她想当的竟然是我的大嫂,哇——”

    “……”

    原慎之被他哭得头疼欲裂。

    晁康也禁不住伸手捂住了额头一副没辙的模样。

    尚彰被挤兑着坐在一旁“哎”了一声,折开了扇,说,“大嫂就大嫂嘛,左右不也是一个屋檐下,也没差得太远,还不得是一家人嘛。”

    “那能一样吗。”冯哲远扶额。

    “呃……”尚彰想了想,收了扇又挤了过来坐下,说,“那不然……哎,就这样,咱们先来个登船再补票,等生米煮成了熟饭……”

    “有辱斯文!”原慎之掷袖。

    “卑鄙下流!”冯哲远拍桌。

    “你当真是一个衣冠禽兽!”晁康骂他。

    “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一个个都劝说不动,左右还不是就我一个人在出主意,回过头来你们一个个的倒骂起我衣冠禽兽了?”尚彰瞪目道。

    “你也不看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冯哲远瞪回去。

    “……”

    那边在伏案哭嚎,这边在嚷嚷吵架。

    夹在中间的原慎之实在是听的头疼,便索性起了身出去透透气,本身昨夜温习功课就睡得晚了些,这日里没什么精神,这会儿更是脑子一片嗡嗡。

    原慎之跟掌柜的要了一壶酒,穿过了人群走廊只想寻一处清净的地偷闲。

    “快看快看。”

    “又有新的书生来了夺诗花了。”

    “真的假的?”

    刚从走廊穿过,见着一群人往一处蜂涌着挤了过去,原慎之小饮了一口手中的酒,心里也有好奇的顺着人群的流动张望过去。这一方抚仙酒肆是城中最大的斗酒赛诗的墨地,原就是文豪云集,书圣不绝,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国中有名号的人物。

    距离上次对诗,李庭松独占鳌头居傲榜首之后,珠玉在前,就少有人来争花夺魁了。

    “竟有人将李二爷比了下去,真的吗?”

    不少的人听到了消息,心中好奇的张望了过来。

    原慎之拎着酒跟着人潮一起从楼上走了下去,想看一看这位争花的书生是一个怎样的模样,只一阶阶的从台阶上走了下去,看得有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正被一众的人围在了中间。

    展开的卷轴是上等的蝉云宣,薄如翼,细如云。

    从他的这一个位置望去,正好看到了对方提笔行书,笔走龙蛇,字劲透纸,收笔处凌锋尽现,就在他的衣袖拂过处,好似是墨色生花。

    “妙!妙啊!”

    原慎之第一眼惊叹的是对方的这一手无双的字,实在太过于清雅脱俗。

    等注意力再移深了一些,才见着对方刚才写的是一首《神女赋》,等到书童将那卷轴挂了上去,原慎之一随众人走近细细品读。

    通读之下更是惊为天人!

    那书生转过了身,布衣素绾,通派简朴,看着五官平庸其貌不扬,但腰佩美玉,自怀风骨,一双眼睛望视过来更是深如漆墨,凌傲无双。

    ——此人,正是易容后的李麟生。

    “请公子墨印。”抚仙酒肆的管事喜笑颜开的躬礼。

    “童儿。”李麟生低道。

    “公子。”

    同样易容后乔扮作书生随身小书童的单玉儿闻声端来了一方墨盒,掀开墨盒,就着一旁的红泥,将那一方小印盖落了下去。

    “白、怀、瑾。”

    原慎之就着对方落款后的留字逐字念道。

    却也没注意,在落完这一个名字收笔时,那书生有微微的低头,望向了站在一旁的小书童,那眼里有微微笑,更是遣绻情。

    单玉儿自是读懂了他的字。

    白首相约。

    我心怀玉。

    这是他给自己起的一个全新的名字,比起他上一世逃亡的时候,背负家仇,不得不埋名改面却又不如何也不愿移姓换名的那个李林,却是好得太多了。

    李麟生。

    李林。

    了去“生”这个字。

    李林,这个名字原就是一开始便不好的。

    “原来是白兄,失敬失敬。”原慎之通读之后心中大生结交之意,趁着书童挂卷的时候忍不住上前攀谈了起来,拱手揖道,“在下原慎之,有慕白兄凤彩鸾章妙笔无双,心中不胜钦佩,不知白兄可有暇日,能否赏光一晤,指教一二?”

    李麟生转过身,望向了眼前揖礼的原慎之。

    “原公子过誉了,在下不过一介无名书生,才疏学浅,实在担不上指教二字。”李麟生道。

    “哎,白兄实在谦逊。”

    斗酒诗会上不少的文人攀谈了起来,过来与他结友,原慎之通读了他的词赋心中实在喜欢,实在不想错过,便三番的盛情相邀,李麟生最终颌首与他一同上楼。

    单玉儿做为书童则在堂中布置着他留下来的那一首赋卷,招待着其它前来结交的书生。

    “是。”

    “我家公子姓白,是芜州人氏,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是,我家公子听闻临安风情,有意来此小住,折了宅子正落脚在那宣南门白府。”

    “是,我家公子也有意广结墨客。”

    计划竟然比预期中还要顺利。

    果然。

    李麟生着实深谙这些书生们的心思,混迹在这当中可谓是如鱼得水,与这些书生结友更是轻而易举,只等着那一条鱼咬饵上钩。

    单玉儿耳尖的挑出了一片嘈杂声里的一个问题。

    “不了,我家公子已许人家。”

    “……”

    李麟生跟着原慎之往楼上走了去,一路上相谦称赞,原慎之当他是外来的文客,很是热情的与他相谈着临安城里的人情风貌。

    就这样上了楼,正要走进那头的文墨雅间。

    “咣当。”是酒盏碎落了一地。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原慎之震惊。

    “啊?”

    尚彰收了手中的折扇,说,“这不大公子抢了子非的玉妹妹,我们正在教他要如何把玉妹妹给夺回来嘛,这生米煮成熟饭是有辱斯文,□□总该是可以吧?”

    李麟生微微提步跨过门槛,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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