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当潭枫丹怀疑胥辛是否恢复了记忆,同一天,王佳妮发在朋友圈的聚会照片,打消了她的疑虑。

    所以答应给王佳妮当一个月助理的时候,潭枫丹打定主意,无论王佳妮说什么,她都不信。

    潭枫丹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是当真实的冲击扑面而来,她还是犹豫了:

    猩红色的灯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嘶吼的和彩声,无一不刺激着在场的每个人愈发地血脉贲张。

    人类原始的兽性基因在呐喊着,更多的暴力,更多的鲜血,更多的刺激。

    前世的胥辛也喜欢寻求刺激,跳伞,蹦极,飙车,就像每一个无处发泄多余精力的富二代一样。

    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把自己置身于真正的危险之中。

    潭枫丹不明白,胥辛的脑子出了什么毛病,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的对手是一个四十岁的东南亚男人,既没有强壮的体格,反应也不够敏捷,有的只是黝黑的肌肤上,用伤痕累累积累出来的经验。面临胥辛如狂风骤雨般袭来的拳头,中年男人仍然不屈地站立着。

    地下拳击赛,没有参赛门槛,没有规则,没有保护,没有喊停,但是有高额的奖金。

    不过这笔钱对于胥少爷来说,还不够挥霍一个晚上。

    用小脑想也知道,对方是为了养家糊口,相比之下,胥辛为了寻求刺激而挥出的拳头,显得是那么残忍。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潭枫丹冷笑,想要脱离这个血腥又无聊的场合,目光与站在台上百无聊赖等着对方爬起来的胥辛交汇。

    他怔住了,像是对她的出现感到意外,然后他别过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但是比赛中一刻也容不得分神,对手抓住这个机会偷袭,拳头冲着太阳穴袭去,又狠又急,胥辛回身闪避应变,肘关节攻击下颌,打晕了对手,终结了比赛。

    裁判抓起他的手宣布赢了的时候,胥辛留鼻血了。他没有离开比赛区,堵住了鼻血后,又随意地跳上了擂台。

    正当潭枫丹疑惑时,另一个大块头的黑人也跳上了擂台。

    “车轮战,谁输了谁下,12点后还能站在台上的人,才能卫冕冠军,拜胥辛那群狐朋狗友疯狂下注、抬高了奖金所赐,今晚来的人特别多。”

    王佳妮指向了擂台旁边的准备区域,各色人种的拳击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的在热身,有的在旁观比赛,观察对手的弱点。

    还要打?

    刚刚那一拳,只是堪堪被擦过,胥辛都流鼻血了,如果实实在在地砸到了太阳穴,后果不堪设想。

    胥辛难道是没有恐惧这种情绪的吗?

    “你别想着阻止,他们这群阔少难得组团聚在一起找乐子,就算你阻止了地下拳击赛,他们还有不限码数的飙车、低空翼装飞行、不带氧气瓶的自由潜水……赶着投胎的方式,花样百出,你阻止不过来的。”

    “即使是在公子哥中,胥辛也最受欢迎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什么都敢玩。”

    “我不知道你们最后说了什么,我只知道,如果说他之前只是在追求腺上激素的刺激,见完你回来之后,他简直是沉迷其中了。”

    “潭枫丹,你能救救他吗?在这个笨蛋把自己玩死之前。”

    好言难劝找死的鬼,大慈悲难度自觉之人。

    潭枫丹一向把这句话当成人生信条,可面对王佳妮恳切的眼神,她却无法反驳。

    连那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王佳妮都想不计回报地拉胥辛一把了,更何况曾经和胥辛有过那么多羁绊的她呢?

    潭枫丹挤到擂台前面,想要直接向胥辛喊话,又怕胥辛再分心挨揍,被激动的观众,撞进旁边男人的怀里。

    “李旭言?”潭枫丹没想到胥辛今生会提前了五六年,认识这位赫赫有名的太子党。

    前世,胥辛高中时就被送出国,回国后又因为工作呆在南方,今生他去帝都上了大学,和这位“老李”提早臭味相投,也不是不可能。

    又是蝴蝶效应带来的连锁反应。

    “哟,你还追到这来了?”“老李”年纪轻轻,依然穿着前世同款盘扣唐装,如水一般柔顺的绸子面料,摸着倒是挺舒适,手腕上的老山檀香手串,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

    “等着吧,这场结束了,还要再比一场,胥辛才会去休息室。”“老李”的语气里隐隐带着嫌弃。

    这货凭什么总在嫌弃我啊?潭枫丹懒得和他计较,因为此刻她的注意力全被台上的比赛攫取了。

    随着黑人拳击手被K.O,又一位身形矫健的白人,轻巧地翻到了擂台上。

    台上的胥辛大概已经体力不支,看着他喘着粗气左歪右倒,还要架起胳膊防御对方的攻击,潭枫丹紧张地不知不觉间把手腕都捏出了一圈红印。直到胥辛再次全肢全尾的被裁判宣布获胜,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简单的治疗后,胥辛在狐朋狗友的簇拥中走向了休息室,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停下吧,胥辛。”即使不合时宜,潭枫丹还是要发出她的声音。

    “你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男人停下脚步看着她,漆如点墨的眸子藏着某种希冀。

    潭枫丹无法回答。

    胥辛眼里的点点火光被掐灭,他转身走进了黑色的长廊。

    亢奋的粉丝冲上前想要签名合照,被安保人员拦在外面,人群淹没了胥辛的背影。

    “潭枫丹,你的决心就只有这么一点吗?”王佳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

    “闭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如果真有那么爱,为什么恢复记忆了也没有来找她?

    王佳妮叹了口气:“难道一定要胥辛哭着扯着你的裤脚跪求原谅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明明知道他这么骄傲的人,即使做错了什么,也决不可能低头。”

    的确,今生的胥辛什么都没有做错过,反倒帮过她很多次,他已经变成潭枫丹所憎恶的,前世的那个他,截然不同的人了。

    潭枫丹想起疯狂摇尾巴的大狗狗甜甜的笑容,蓦地有了底气,收拾区区一个胥辛,阿姨还不手到擒来。

    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然后被也安保人员拦下了。

    潭枫丹用英语和对方交流,但是对方混杂着泰语的蹩脚英语,根本无法沟通复杂的事项。

    正巧,李旭言领着一堆公子哥出来了,撞见这一幕,他对着后面的人调笑道:“老四,你的外卖别叫了,这有现成的。”

    他对旁边候着的、像是会场组织者的老头用泰语吩咐了几句,安保放行了。

    走进去之前,李旭言上下扫视了一圈潭枫丹,那打量货物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他拍了拍潭枫丹的屁股,笑道:“好好努力,给我们的冠军泻泻火。”

    这个神经病在想什么?潭枫丹瞪了他一眼,像是屁股着了火般,火急火燎地走进去了。

    潭枫丹陡然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今生她还是第一次遇见李旭言,对方又怎么会知道她和胥辛的关系呢?

    通往休息室的这段路很短,潭枫丹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已站在门外。

    她敲了敲门,屋内传来胥辛不耐烦的声音:“我都说不要了。”

    潭枫丹翻了个白眼,想到刚才那群人说的“外卖”,门没锁,她扭开门把手,径直走了进去:“你期望见到的是谁?”

    胥辛脸色闪过羞赧的神色,转眼间又变得强硬起来:“你来做什么?”

    “来劝你退出比赛。”潭枫丹又好心补充道:“如果劝不动,我现在就给殷斯年打电话。”

    胥辛冷哼一声:“你都多大的人,还告家长,你觉得她能管得了我吗?”

    “那我把你比赛的视频发给你奶奶看呢?她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吧。”潭枫丹扬了扬手机。

    奶奶是胥辛的软肋,果然,胥辛动摇了,要抢她的手机删视频。

    一个步步逼近,一个向后闪躲,不知不觉之间,胥辛已经把潭枫丹逼到了角落里,双手环绕,距离近得潭枫丹能感受到胥辛刚刚冲凉留下的水汽。

    雄性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让潭枫丹别过了脸:“就算你删了,我刚才已经备份了。”

    男人宽大的手掌捏住她的下颌,扭过头来,逼着她与他对视:“潭枫丹,你现在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干预我的事情?”

    “朋友啊,我帮了你很多次,你也帮过我很多次,我们的交情叫一声朋友,也很正常吧。”潭枫丹竭力想要隐藏她的慌张。

    胥辛嗤笑了一声,肆无忌怛地说着下流话:“我可不会和看着她照片撸的女孩子交朋友。你可是拿走我珍贵的第一次,男人的第一次就不值钱吗?”

    他布满青筋的大手松开了她的下巴,顺着白皙颀长的脖颈向下移,还像痴汉一样凑近她的头发,深吸一口。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来掺和?胥辛行为让潭枫丹再次幻视前世那个霸道的男人:如果有问题,那就做一次,如果一次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再做一次。

    这个人烂就烂掉吧。

    潭枫丹霎时间不想管了,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推开了胥辛,冷脸想要走掉,却被胥辛再次拉住了手。

    “胥辛,你到底要怎样?我不想管了,你爱找死就去找死吧,别死我眼前。”潭枫丹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如同手铐般牢牢地锁在她的手上,怎么甩也甩不开。

    有什么热热的、湿润的东西掉在了她的手上,潭枫丹回头去看,高大的男人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着头:“果然,你其实根本不在意我会怎么样,我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正如我知道你从来都没爱过我,我却无法割舍掉对你的感情。”

    好像无血无泪、即使被剜下一块血肉也只是倒吸一口凉气的男人终于抬起头,脸上遍布泪痕:“当我知道你从未爱过我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是羞耻,就好象被揭穿的皇帝的新装。我头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掏心掏肺、不加掩饰地呈现自己,赤诚到我自己都害怕的地步,我用真爱无敌为自己辩解,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在裸奔。”

    “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潭枫丹头一次反思,作为一个心理年龄更占优势的成年人,她是否对曾经额的那个少年,做了太过残忍的事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听过这句话吗?”像是承受不住抑制已久的感情如火山喷发般澎湃,胥辛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环膝抱着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想的没错,三年前的晚上,救了你的那个人是我,我想见你,可是你的身边总是环绕着同伴,好像我们分开,只有我一个人孤寂消沉,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出现在你面前,正好舅舅在内地的新公司需要一个靠得住的自己人打理,我去了,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在里面,可还是不够,只要精神稍一松懈,我就会把某个背影认成你。”

    “我忍不住了,我只想远远地看你的背影一眼,后来我越来越贪心,想要看你的一举一动,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跟踪。”

    潭枫丹眼角抽搐,难怪在何雅丽针对她之前,她就感觉有人在尾随,当时她还怀疑自己在疑神疑鬼,没想到是真的。

    胥辛的独白还在继续:“当你认出我的时候,我的反应竟然不是恐慌而是窃喜,原来你还没有忘记我,一个骄傲的我为此感到羞耻,另一个我却只想像狗一样跪下来舔你的脚,只求你回头多看我一眼。”

    “王佳妮帮我打了掩护,冷静下来,骄傲又占了上风,我听从了她的建议,忘掉你,对我们彼此都好。”

    “可是我忘不掉,我用了很多种方式去尝试,可那些尝试只会让我愈发明白,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决心再次与你相识,以一个陌生的身份。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又一次失败了。”

    “你问我为什么要坚持这些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的危险游戏,因为只有出于求生本能的全神贯注,才能短暂覆盖我对你的渴望,才能将我暂时解脱出来。”胥辛抬起头,如雕塑般英俊的面孔露出了一抹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面对终将降临的悲剧时绝望的笑容。

    “胥辛,你别这样,我不值得。”潭枫丹还是想劝他,但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动作怔住了:

    “很可笑吧,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更可笑的是,即使知道是在利用你的同情,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采取现在这样卑鄙的行动。”

    “潭枫丹,因为爱你,我已经卑微到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程度。”

    曾几何时,潭枫丹也说过这句话,只是是对着前世的胥辛。她的爱太过卑微,以至于只能通过自戕的方式证明她爱他。

    这样剖开伤口给她看的男人,让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也让她无法推开。

    有人敲门提醒:“胥少,快到时间了,你准备好了吗?”

    “让他们再等五分钟。”胥辛手忙脚乱地想要擦干脸上的泪痕,不想再被第三人发现,原来他也是会丢脸的哭哭啼啼。

    “胥辛,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潭枫丹还想努力一把。

    “那你能考虑爱我吗?”没有回音,胥辛自嘲地笑了。

    这副苦涩的模样让潭枫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让她无法置之不理。

    潭阿姨狠下心来,一鼓作气摁住胥辛起身的动作,骑了上去,她双手抚上他俊美的脸庞:“别找纸巾了,我给你擦。”说完,俯身舔舐他的泪痕。

    “你以为这样诱惑,我就会投降吗?”胥辛语气大义凛然地像慷慨就义的烈士,说出这话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被潭枫丹的舌头撬开,一路攻城略地。

    “真的不愿意?”胥辛的嘴边还挂着银丝,他的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潭枫丹坏心眼地往后坐了一点,压住正欲抬头的小小辛:“你想用这种状态出门比赛?”

    胥辛憋得面红耳赤,翻身用一个平板支撑把潭枫丹罩在了身下:“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我只和我的女朋友做这档子事,所以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潭枫丹搂住胥辛的脖子,用一个亲吻回答了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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