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有限的精力投身于无限的斗争事业后,胥辛发现,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是一件多么其乐无穷又耗费心血的事情。

    不仅成功将他从令人无望的漫漫长夜中解脱,还顺带取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成就:平衡公司帝都帮和港帮的关系,从而让停摆的公司终于又转起来了,还挖掘了Amanda这个好用的牛马,磨拉得又快又稳。

    就在一切蒸蒸日上之时,李旭言又搞事了。

    在李旭言组织的聚会上,当胥辛看到林小凤时,她已与初次相见判若两人。

    女孩穿着黑色蕾丝鱼骨吊带胸衣和半个屁股蛋子都露在外面的黑色牛仔短裤,化着浓重的烟熏妆,妖娆得像一个混迹多年的夜店咖,因为疲惫而颓靡的样子,没有一点少女的朝气。

    察觉到胥辛打量的眼光,林小凤变得紧张起来,肢体语言不自觉地往回躲,像是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消失不见。

    李旭言大概还很得意:“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好看多了,之前土了吧唧的,我教她博主转型,关注量多多了。”说完,还拿出手机给胥辛看。

    视频里的林小凤,虽然还在读书,但是服装已经从普通的白t恤换成了各种风格性感撩人的裙子,弹幕里尽是污言秽语,女孩充耳不闻,甚至还会面对镜头莫名其妙的舔舌头、感叹着好热把胸口的衣领拉大些或是把翘着的二郎腿打开,裙下风光若隐若现。

    自从夜飙事件后,胥辛早已取关甚至屏蔽了林小凤,省得她再解读出什么感人至深的信息,他着实想不通,只是隔了半年时间,为什么女孩竟然会有了这么大变化。

    “回去吧,你明天是不是还有课?”胥辛走上前对林小凤说道,希望能给女孩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

    别墅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女孩打了个寒颤,他脱下外套披在林小凤身上。

    “你管我做什么?你又不喜欢我?”林小凤甩开胥辛的外套,扔在地上,梗着脖子说道。

    与凶狠的表情相反,她的眼睛里藏着某种希冀。

    胥辛在内心里叹了口气,扭头对李旭言道:“让她走吧,我不想再看到她。”

    “兄弟,你可别浪费我的心意,她这种级别的小网红,出场一次,价格贵着呢,你不喜欢,别耽误其他朋友享受啊!”李旭言嬉皮笑脸,其他人也附和,乐于看平时牛皮哄哄的胥辛出糗。

    胥辛想走,李旭言不让:“大驾光临寒舍都不喝一杯,是不是看不起兄弟?”

    胥辛无奈,喝了,李旭言又道:“今天是我们豪车俱乐部创立两周年,兄弟你不喝两杯,是不是不够意思?”

    其他人都喝了,胥辛也只能干了。

    “老李”的由头一个接着一个,不去婚礼上当司仪真是委屈他了,绝对不把话掉在地上,胥辛又装着心事,罕见地喝醉了,午夜醒来,赤条条地旁边睡着一个姑娘。

    林小凤含羞带怯地看着他,素颜的脸蛋因为打了太多胶原蛋白,像带了一张人皮面具。

    纯净得没有一丝瑕疵,上镜好看,就是真人硅胶味有点重。

    这一年来,她大概做了不少医美项目,纯看脸已经和潭枫丹没那么像了。

    “你喝多了,老李让我扶你回房间,你突然压在我身上……”林小凤像一个刚刚经历了新婚之夜的新娘子,解释的语气不胜娇羞。

    “什么都没发生。”胥辛活动了身体,确定状态后,淡定道:“男人喝多了,是站不起来的,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其实胥辛本来是有些慌乱的,要是潭枫丹知道了,该对他露出如何失望的眼神?但他转念一想,潭枫丹并不想看到他。

    没有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

    胥辛一脸淡定的穿好衣服,平静道:“林小凤,你恶心到我了,以后你别出现在我眼前了。”

    他的心中对林小凤已经没有一丝怜悯,所以即使被仙人跳也不会生出波澜。

    走出去的时候,看到还在外面客厅和漂亮妹妹浪的李旭言,胥辛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恶狠狠地一拳。

    李旭言吐出一口血沫,又扑了上来,两人打了个昏天黑地,打完了又一起喝酒。

    胥辛给他讲了他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女孩,讲她狡黠的微笑,讲她被气到翻白眼的可爱,讲她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讲她总是一脸无奈的陪伴。

    李旭言一口闷,感慨道:“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兄弟,这事是哥哥破坏了你的梦,我给你赔个不是。”

    胥辛听得有点感动,李旭言接下来却愈发离谱,他站着唱了起来,歌声无比悲戚:“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不是,谁跟你十年生死两茫茫啊?还“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如今已亭亭如盖矣”,你cos啥情圣人设啊?

    胥辛觉得好笑,他转念一想,李旭言默认人噶了,是源于“世界尽在我手,更何况区区一个女人”的自信。

    除非死亡把我们分离。

    所以在李旭言的认知里,他从未考虑过对方不爱的可能性,只要我还爱你,你就应该留在我身边,至于对方的抗拒,那只是增添一点小情趣罢了。

    如此霸道混蛋的想法,李旭言自己是这样的人,便也觉得背景相似的胥辛,也该是这样的人。

    也许在某个平行世界里,胥辛本会成为这样的人,但是与潭枫丹经历的岁月,已经让他的大脑皮层深处发生了质的改变。

    如果李旭言也有幸遇见就好了,也许此刻他们就不会鸡同鸭讲,胥辛刚想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李旭言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把含在舌头下的句子,咽回了喉咙:“弟妹如此妙人,今生竟无以得见,真是遗憾啊!遗憾!”

    算了,死就死吧,被诅咒总比被奇怪的人缠上好。

    解开心结后,胥辛愈发觉得“老李”是个不错的玩伴,不仅为他引荐那些叔叔伯伯,审核一路绿灯,盘活了一个濒临破产的项目,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极限挑战运动,尤其合拍,当其他人连连摇头时,只有李旭言与他并肩前行,共同趟过最凛冽的风,用脚去丈量最陡峭的山崖。

    但是李旭言坚持玩极限运动的理由让胥辛难以理解。证明自己,这玩意儿除了证明他两闲的没事干、胆特别肥,还能证明什么?

    李旭言也同样无法理解胥辛的动机。

    公司运营蒸蒸日上,舅舅很满意,舅舅背后真正垂帘听政的大股东殷斯年也很满意,胥辛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一家资产过十亿的投资公司的实际控制权,失眠的折磨再次袭来。

    四年过去了,渴望并未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少,哪怕只是她的背影惊鸿而过,哪怕只是擦肩而过嗅到她的洗发水味,哪怕只是在影像里看到她的营业笑容,他都会对自己的心意缴械投降。

    可惜上天甚至不会给他这个软弱的机会,所以他需要这些生死时速的刺激,短暂地从对那个人的想念中抽离开来。

    李旭言听了,开玩笑道:“兄弟,你不会在寻死吧?可别拉上我啊?”

    胥辛哑然失笑,蓦地明白了杨君泽没来由的关心,明明自己忙得不可开交,还时不时抽出时间陪他打游戏打篮球,原来在别人眼里是这么想的。

    大汗淋漓地坐在篮球框下,胥辛郑重对着擦汗的杨君泽讲清楚了:“兄弟,你不必担心我寻死觅活的,我不至于,如果被她在电视新闻上看到我那样的死讯,实在是太逊了。”

    杨君泽还想解释什么,但是他那颗精妙的大脑,愣是编不圆一个谎话,还被胥辛知道了,是谁在给他通风报信。

    “王佳妮,这妞够意思啊。”胥辛感慨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王佳妮心里只是一个冤大头,没想到对方竟然在默默不求回报地付出。

    “胥辛,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被戳穿后,杨君泽反而冷静下来:“虽然你一出生就什么都有……”

    胥辛插嘴道:“可是我没有你聪明的脑子啊!”

    杨君泽无奈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种,总而言之,有些事情,是我们穷尽终生也无法得到的,就像我在做的研究,许许多多科研人员人毕生的心血,也许只是未来为天才节省一个下午的时间罢了,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向科学高峰进发的人来说,没有达到终点,难道曾经的努力就没有意义了吗?”

    “所以你这回真的在建议我去撬墙角吗?”胥辛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却发现老友以做科研的认真态度,为他量化分析小三上位成功的可能性:“潭枫丹天天在忙创业的事情,根本没时间约会,这是其一;她的男朋友四年来从未去F大看过她,也许感情早就淡了,这是其二;那天我参加他们的圆桌会议,沈东明说他们现在急缺天使投资人,不管生意谈不谈得成,这都是个重新接触她的好机会,这是其三……”

    胥辛越听越离谱,一想到木讷少言的杨君泽硬着头皮帮他收集信息,又觉得很感动。

    亲情,友情,事业,他这辈子什么都有了,只差爱情就圆满了。

    可惜爱情又偏偏勉强不来。

    “前两天我见着林小凤了,她说真后悔遇见我,你以后有机会劝劝她吧,听说她都退学了,这孩子不容易。”胥辛给王佳妮打电话,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又提起这桩旧事。

    “胥少爷,还是收收您那虚伪的好心吧,除了感动自己,没有任何意义。”王佳妮还是那么阴阳怪气:“您有什么指示直说吧,别兜圈子了。”

    “我就想说声谢谢。”胥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真诚,其实王佳妮看似离谱的那些操作,又何尝不是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在关心他呢?

    王佳妮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寒颤:“胥少爷,您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小女子可承受不起,再说您这感谢未免不够真诚,但凡你送个包呢?”

    她果然不会承认,胥辛哑然失笑,竟然觉得王佳妮市侩的要求也有些可爱了,但是,喂喂,你是不是要得太多了点?

    王佳妮七绕八绕打听出缘由后,蓦地收起了尖酸刻薄,清澈如泉水淙淙的声音不含一丝杂质:“胥辛,你按照杨君泽的建议去做吧。”

    “你以前可是还嘲笑过我卑微得像个舔狗,建议我永远不要像燃烧自己一样去疯狂的爱着一个人呢?怎么,你也担心我寻死觅活?”胥辛对王佳妮的忠告历历在目。

    “人都是会变得,我的想法也会变,现在的我,觉得一个人能真诚地面对自己的心意,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

    “而且这回可是有我当你的恋爱导师,限时免费,逾期不厚哦!”

    把“U你”团队传来的项目计划书递给殷斯年的那一刻,胥辛下定决心,如果她拒绝,他就此放弃,再也不想这件事情了。

    殷斯年平静地翻完了厚厚一摞,即使在团队成员简介看到潭枫丹的照片时,视线也没有多停留一秒:“具体的事情你跟Amanda商量吧,不必问我。”

    “我以为你想让我娶一个身世相仿的富家千金呢?”胥辛佯装轻松道。

    这四年来,殷斯年不止一次给胥辛相亲,对象非富即贵。

    殷斯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态度像是对待一个重要的商业伙伴:

    “小时候,你问我,你是不是因为爱情出生的?我没有回答你,但是我想现在你知道答案了。”

    “年轻的时候,爱情对于我来说从来就不是必需品,婚姻最大的意义,是绕开血缘找一个靠谱的合伙人。”

    “我成功了,也失败了。”

    “胥辛,旁人从不会真正禁锢我的选择,我希望你也不会,只要你愿意承受那代价。”

    殷斯年微微一笑,时光荏苒留下的痕迹,让那微笑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胥辛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好像所有曾经困在他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我可不觉得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殷斯年很无奈。

    “我笑一个男人犹豫了这么久,终于决定对他的心意缴械投降了,谢谢你!妈妈!”胥辛在殷斯年的脸上亲了一口,没个正形地跑出了她的办公室,他已经一刻都等不了了。

    飞往D市的飞机上,有前一个旅客遗留的诗集,胥辛在Amanda的哈欠中随便翻到一页,恰好是博尔赫斯的诗《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的结尾句:

    我给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潭枫丹,这一次,我不是用我的力量、男子气概和被世俗所定义的一切成功,而是用我的困惑、我的危险、我的失败来打动你,你会接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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