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学是不行的,但是像胥铭宏和殷斯年这样永远的人生赢家,大概根本无法理解胥辛会面临什么。

    入学前,胥家紧急对一中校园进行了改造,不仅给教学楼都安上了电梯,还在卫生间等地方增加了方便轮椅通行的无障碍设施。

    “我们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要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又该怎么办?”殷斯年最近脾气总是很差,因为她的的肚子逐渐隆了起来。

    大号练废后,为了挽救夫妻俩岌岌可危的感情,也为了保证不会因为两人的内斗影响公司上市,胥铭宏和殷斯年这对多少年没躺在一张床上的夫妻,不得不捏着鼻子在一起又造了个娃。

    算算时间,大概是医生诊断胥辛这辈都站不起来,就马不停蹄地练小号了。

    胥辛冷笑,人人都提醒他诞生在巨富之家的幸运,却没有人知道他本可以成为什么样子。

    他本该是靠自己的力量就可屹立于丛林法则之上的顶级掠食者。

    “胥少爷,因为你要享受特权,搞得大家每天都灰头土脸的,你坐的安心吗?”钱多多带着一群混子对着坐在轮椅上的胥辛冷嘲热讽。

    校园工程改造非一日之功,开学后还在进行,大兴土木,尘土飞扬,噪音又吵,但是这些无障碍设施,普通学生又无法享受便利,自然是有些意见的。

    但是钱多多绝对不是什么意见领袖,只是等待着受伤的狮子咽气,分食腐尸的鬣狗罢了。

    当狮子强大时,鬣狗在阴影中窥伺,等着捡些残羹冷炙,但是如狮子受伤了,自身就会成为鬣狗的食物。

    胥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钱多多却来了劲:“哟,你还瞪我呢?胥少爷,你为什么不转到特殊学校去呢?和那些瞎子、聋子、傻子在一起啊?没准你还能继续当他们的老大呢?”

    胥辛加快了轮椅的速度,想逃离这片刺耳的嘲笑。重生后,他不仅没有了曾经的雄心壮志,甚至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没来由的疲惫主宰着他的精神。

    但是钱多多显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两个速度特别快的小混混快步追上,抓住他的轮椅两端,按照钱多多的吩咐,把胥辛推到了一处高高的台阶上。

    “胥少,服软不?”钱多多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如果就这么挂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如此悲剧的人生,他才没兴致继续。

    胥辛冷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还是这么傲慢呢?你知不知道,你就是这一点特别惹人厌烦!”见胥辛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钱多多的威胁逐渐变得歇斯底里,已经把胥辛的轮椅推到了阶梯的边缘。

    其他小弟慌了神,他们只是想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没想来犯命案啊!可是他们又迫于钱多多的淫威,不敢明着使劲,竟形成了钱多多一人力压群雄的格局。

    “放手!你们在干什么!这是在犯罪!”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因为跑得太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胥辛睁开眼,看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飞奔来见他了。

    “哟,美救英雄,搞得我们兄弟像坏蛋一样,真让人不爽,你要怎么赔我们啊?”钱多多□□着把注意力转到了女孩身上,这是学校旁边隐蔽的小巷子,就算在这里做什么,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发现,所以钱多多才敢在这里威胁胥辛。

    “钱多多,你有什么事冲我来。”胥辛青筋暴起,挣扎着想给钱多多一拳,但是现实的重力让他够起身子的全力一击像个笑话,钱多多轻巧地避过了,胥辛带着轮椅重心前倾,如果不是有小混混眼疾手快拉住,他大概会把自己推入深渊。

    实在是滑稽又可笑,而眼前的女孩,是胥辛最害怕被看到丑态的人。

    潭枫丹冲上前想帮他,被钱多多伸长胳膊拦下:“大少爷生气了,这是你什么人啊?欸,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女生啊!”

    钱多多俯身上前,几乎要靠倒在潭枫丹身上。

    潭枫丹双手举在胸前推开钱多多,她别过头去,声音在哆嗦:“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朋友就在后面叫人……”

    “没错,你们快放开胥辛,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潭枫丹并非虚张声势,逆光中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随着他一步一步上前,众人看到了救星的面容。

    那是一张比女孩子还白净秀气的脸蛋,杨君泽推了推眼镜,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已经记住你们的脸了。”

    他又向潭枫丹解释道:“我路上碰见容钰了,她叫我来的。”

    容钰找了一圈,怎么就找了他来?潭枫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家伙是谁?混混们接头交耳,印象中查无此人。

    有一个出勤率最高的家伙突然想到了,高喊:“我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国旗下演讲,号召大家好好学习。”

    书呆子装什么装啊?

    在潭枫丹的尖叫声中,杨君泽的眼镜被打烂,整齐的头发被扯成鸡窝头,白净的面容变得鼻青脸肿,胥辛想要上前阻止,轮椅也被推翻了,战局就是葫芦娃救爷爷,一边倒。

    “好了,胥少爷,现在你的两个朋友在我们手上,你到底是开口道歉呢?还是开口道歉呢?”

    胥辛还能怎么办呢?

    他曾经的骄傲,曾经的自尊,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可是对于胥辛来说,要吐出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比堕入拔舌地狱更痛苦,他宁愿受千刀万剐之苦死去,也万万不愿承受这份屈辱。

    但是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比死更重要。

    看着被扯着头发吓得花容失色的潭枫丹和留着鼻血在污水横流的地上摸索眼镜的杨君泽,他只能妥协了。

    “喂,你们这群混账小子在做什么?”中年男人的大喊,打断了胥辛颤抖的喉咙。

    杨君泽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容钰带着学校的保安赶到了,抓了个人赃并获。

    证据确凿的事情,在胥家的影响力,所有参与此事的混混,当天就被一中全部开除了,不是本校的学生也被通知了学校和家长。

    “为什么要来不自量力?”胥辛冷冷地问狼狈不堪的两人。

    “喂,你这人怎么搞得?是我们救了你诶,没有感谢就算了,还责问起来了,这两人可是都为你挂了彩。”容钰为潭枫丹和杨君泽打抱不平。

    杨君泽倒是一副十分惭愧的模样:“胥辛,对不起,是我没帮上忙,以后我一定会多关心你的。”

    胥辛的视线扫过杨君泽的背后,刚才验伤的时候,杨君泽死死捂住衬衫,不愿被人发现背上的累累伤痕,那是他的父亲酒醉后留下的暴行,未来还将酿成更大的恶果。

    想到他的悲剧命运,胥辛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杨君泽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还在担心他,活过两世,经历过无数背叛的胥辛,无法再苛责朋友幼稚的隐瞒。

    “我不是在问你。”胥辛的目光转向愣在一旁的潭枫丹。

    女孩像是不习惯接受瞩目般,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啊,我,我,我就是没办法置之不理。”

    胥辛终于能印证一件曾经对他很重要的事情,前世的前世,在缘分开启的地方,如果潭枫丹没有暗恋杨君泽,那么她还会挺身而出吗?

    现在答案显而易见,她的黄金精神是如此高洁,纵横两世,其实是他配不上她,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胥辛不想伤害潭枫丹又不想让她生出多余的想法,严厉地给出了建议:“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如果你自己也受到伤害了怎么办?会有人为你伤心的。”

    潭枫丹脸红了。

    喂,我说的是你爸,你妈,还有你的朋友!我说的不是我啊!胥辛在内心疯狂吐槽。

    前世和前前世,潭枫丹从未掩饰过对他这张脸的喜欢,在青春期,更是只要一对视,她就会害羞地脸红心跳。

    但是他知道,总有一天,潭枫丹会遇到她的命定之人。

    如果胥辛现在依然拥有强健的体魄,他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能守护她的自信。

    前世,肖烟寒的执着,打动了胥辛,如果是天赐良缘,潭枫丹的人生大概就不会过得如此坎坷。

    胥辛干咳了两声,破坏掉诡异的粉红气氛,对着杨君泽道:“君泽,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们几个作为被害人和证人,在学校接受老师的质询,时间已经很晚了。

    “倒是也送送我们啊!小气鬼!”容钰在背后嚷嚷,潭枫丹没有说话,但是也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胥辛没有回头,他会派人跟着潭枫丹和容钰回家,但是绝不会让她们发现。

    爱她,就应该选择放手。

    出了校门,司机早已等候在大门外,这本是一场无妄之灾,只是胥辛不想被同学看见被抱上私家车,才特意叮嘱接送的司机停远一些,没想到给了钱多多可乘之机。

    学校里再没人敢欺辱他,胥辛很是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他坐着轮椅上下学,反倒成了校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无论是否认识,路上总是有同学跟他打招呼。

    有好几次擦肩而过的时候,胥辛注意到,潭枫丹鼓起勇气,也想跟他打个招呼,又在他刻意的无视面前退缩。

    “什么人啊?仗着自己有钱了不起。”容钰故意把小声议论的音量提高到公开处刑。

    潭枫丹弱弱地劝她:“你别说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外向大方的女孩,勇气也很容易被耗尽。

    校园生活总是过得很快,日子一晃而过,那天的插曲像从未发生过一般,他们成了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这样的距离就很好,胥辛想,潭枫丹不会知道,其实她走后,他会用近乎贪婪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

    但是人生总是不可能称心如意,而胥辛甚至庆幸这一点。

    周日的午后,阴云密布许久的天空,终于慷慨地放出了阳光,奶奶坚持要推胥辛出去晒太阳。

    为了防止悲剧再次发生,胥辛坚持要换掉在这个家里服务多年的康叔和黄嫂,加强警备,但是临近年关,人手不足,新的司机周一才到位,所以他们只能在旁边转转。

    奶奶看公园里唱戏的业余班子入了迷,这个老年兴趣小组纯纯只出于兴趣,没几个音在调上,胥辛觉得吵,提出自己在旁边转转。

    这一晃悠,他竟然在校园之外又偶遇了潭枫丹,她背着重重的书包,大概是来补课的,这边是市中心,有好几个有名的补习班。

    胥辛原路返回,想要避开她,在他恋恋不舍地决定最后再看她一眼时,却眼尖的发现,她被几个人团团围住,挟持往公园的偏僻处走。

    胥辛赶紧跟上偷听,认出领土的那个又是钱多多,他被开除了,仍然阴魂不散地想要报复,胥辛车接车送,绝不在外逗留,钱多多找不着机会,就把手伸向了最弱小的潭枫丹。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怒火中烧,胥辛没有多想,他冲进人群,从背后偷袭钱多多,一拳打得他跪下,用胳膊死死地架住钱多多的头,把轮椅的速度提到最高档,向着斜坡驶去。

    钱多多拼命挣扎,但是他被拖着走,使不上劲,在列列寒风中,胥辛冲着他的耳朵怒吼道:“钱多多,你找死,我们就一起死啊!”

    斜坡的尽头是马路,有了斜坡的加速度,电动轮椅的速度被提高到一个可怕的数值,冲过了绿化长廊,仍然速度不减,笔直地开往马路中央,来往的车辆艰难避让,轮椅开到了一辆大卡车前,司机使出十八般武艺,才堪堪刹住。

    钱多多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吓得尿在了马路中央,坐在轮椅上刚刚和他一起趟过鬼门关的少年却很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钱多多,如果你再敢接近我身边的人,我发誓,我会让你躺在病床上的妈妈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重生了两次,胥辛当然调查过钱多多的秘密,他知道什么是他的软肋,只是他一直没什么斗志,懒得去报复罢了。

    赶来的交警把两人带回去,他们谎称是同学打闹,轮椅失灵,电动轮椅厂商无辜躺枪。由于没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交警教训一番就把人放了。

    出了交警大队的门,有小弟还嚷嚷着要报复,被钱多多制止。

    “老大,你怕了吗?”小弟不服气地问。

    “可能吧。”钱多多耸了耸肩:“没必要跟疯子一般见识。”

    钱多多自认是烂命一条,但是也并不想找死,他毫不怀疑胥辛鱼死网破的决心,乐子人也怕疯子。

    送潭枫丹回去的路上,女孩低着头一言不发。

    胥辛先开口:“今天让你受惊了,不好意思,以后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女孩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她哭着说:“我也不想在乎你啊,那你就别这样不要命地保护我啊,你表面上态度那么冷漠,又总是在背后默默地关心我,我被你弄得心烦意乱的,成绩都下降了……”

    他还是让她伤心了,他活了三辈子的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办?”胥辛想听听她的意见。

    “我希望你能诚实的告诉我,你的心意。”潭枫丹的耳朵突然变得很红,她大概是第一次做这么大胆的事情,直白地追问一个男生的心意。

    “没错,我喜欢你。”胥辛望着她的期盼着,却是无限惆怅:“但是我大概没办法让你幸福。”

    “那我让你幸福就好了。”大概是太过害羞,以至于说完这句话,潭枫丹就急匆匆地走了,她想到什么,又绕了回来,再三确认:“那我们现在是互相喜欢的关系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喜不自禁,围着他的轮椅绕了两圈,最后还是胥辛主动拉住了她的手,亲了一下。

    潭枫丹的眼里闪过失落,转而又变得开心起来,故作大方道:“好吧,那我原谅你这段时间的漠视,以后你可不能这样,毕竟你可是我的男朋友。”

    “都听你的,我的公主殿下。”胥辛说的很自然。

    潭枫丹的脸却变得像虾一样红,说话都结结巴巴了,但是胥辛能看得出,她很开心。

    只要你开心就好,那我愿意在命中注定的王子殿下出现之前,客串骑士守护你,哪怕我最终还是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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