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鬼姑娘生前是京城的一位世家小姐,因父亲遭到贬谪举家来到潼关,而后出嫁当日,对新郎一见倾心。

    不料洞房花烛夜,官府士兵,捶门而入,举家被抄,兵荒马乱间,不知是谁倒了火盆,点燃红绸,顷刻间,漫天火光,新郎不知所踪。

    她不顾冲天火光,闯入火海想要救出新郎,人没有寻到,自己却是葬身火蛇之下,化为一抔焦土。

    可惜,倾心之始,缘灭之际。

    翌日,百姓见到废墟一片的宏盛府邸,无不感叹惋惜。

    姬瑶神女问道,“我赠你机缘,不是叫你为祸人间,如今还要与生人结契,犯下诸多业障,你,可知罪。”

    槐鬼姑娘抬起头指着姜至,质问,“我苦等他三百年,与他相伴三百年,为何,她一出现……”它望向灵均时目光含情,继续道,“他就不认识我了。”

    姜至道,“若不是我,你连入凡间重新与他相识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槐鬼姑娘眉心一跳,向她飘进了几分,惊诧道,“是你。”

    看它惊恐万分,姜至没有过多的情绪,眉心凝出走马灯,照在它惨白发青的脸上,身上的白骨升起白烟,是要魄灭的迹象。

    冥界的鬼,若是魄灭,是生生世世不得转世的,它们会遁入碧落黄泉,遍尝九苦。这是惩罚,亦是恩赐。

    惩罚是与爱人见面不识,恩赐是爱人赴往生的路上能陪伴他。

    槐鬼扑倒在地,拼命向灵均那处匍匐去,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声,仿佛随时要散架。抚上那人手指的一瞬,彻底消失在眼前。灵均的指间为不可察的动了动。

    姜至问道,“神女此番下界不会是劝善的吧。”

    姬瑶神女摇了摇头,旋得围着两人转了一圈,裴景淮的衣袂漾了漾,指尖悄无声息的带上一枚古拙银戒。她道,“我这次是受人之托,东西带到了,任务自然完成了。”拂袖一挥,死寂恢复生机。

    一时间,树叶的簌簌声,林间的蝉鸣,呼吸声。

    灵均睁开眼,看到自己脑袋顶上树影婆娑,姜至一瞬不顺地盯着他,一下子就吓得清醒,心跳得鼓雷,下意识地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

    姜至似笑非笑道,“醒了。”

    此间,裴景淮一直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灵均想起古林遭遇,从头摸到了脚,咦,还好还好,都在。遂松了一口气,待目光瞥到姜至身后之人,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几步,殿下,殿下,我不能呼吸了!

    姜至看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颇为嫌弃,回头望了望裴景淮,两相对比,简直没眼看。出于好心伸了一只手,示意灵均借力起身。

    灵均根本没注意,滚了滚喉,刚要张嘴,抬眼见裴景淮漫不经心的睨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白——闭嘴。

    灵均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露出一个苦笑,道,“我自己起。”随后,尴尬的哈笑了几分。

    姜至心道:这人看上挺机灵一小伙,现下瞧着……有些痴傻?

    三人一前一后地回了潼关,待客栈下榻姜至恍然惊觉。

    她指着裴景淮这个小尾巴道,“你……不回家吗?”

    他一直从入城口跟着她来到这间客栈,步子很轻,以至于姜至以为他早已离去。

    姜至忽然发现,裴景淮竟是盯着自己看,须臾,终于反应过来,他盯的是她颈间的半露的禁制。

    这道禁制是她第二次入归墟界开启阵法烙下的,不似寻常伤痕用灵力尚可以遮住,若她没有什么大幅动作,若旁人瞧得不仔细,万万是发现不了的。

    两人就这般站在房门口站着,不发一言,裴景淮忽然道,“我可以留下吗?”

    反正客栈又不是她开的,他爱怎么住就怎么住。

    姜至道,“客栈想来还有上等厢房,裴公子若想在次住下,下楼寻店家为你开一间就是了。”转身推开门,进入后,再次转身抬眸与他相视一笑道,“时辰不早了,裴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话落,掩上门。

    裴景淮在她门前站了一会儿,半晌,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殿……殿下。”

    他转身,眼底情绪晦涩不明,垂下眼睑,找到那间房推门而入,在桌前坐下,看着站着的灵均嗯了一声。

    就这一声灵均就是一阵汗颜,匝了匝嘴,双手拢袖,有点心虚,不敢直视眼前之人,最后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脸赴死的模样,道“殿下,属下没能完成您交代的事”而后,双手交叠抚额,“请殿下,责罚。”

    裴景淮坐在临窗的一处,遥望远方长街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听到身后声音,扭头看了一眼。

    “东西我给你了。”

    灵均虽然心里怕裴景淮,可是承认错误还是很快的,他道,“丢了。”

    裴景淮是没那么好的心,学人慈悲,虽担着圣子这一名号,骨子里却是一个疯子,他这辈子就没有和“圣”这个字沾过边。

    他极力克制着身体里两股相冲的力量,闭了眼,伴随着疼痛,是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暴戾,阴郁,厌恶,肆意翻涌,无所忌惮。

    灵均就这般跪在地上,没有裴景淮的命令,他是不敢起身的。

    半晌,他堪堪掀了掀眼皮,浅浅地吐了一口绵长的气息,像是才想起身后还跪着一人,道;“你先下去吧。”

    灵均当场怔了一怔,看着裴景淮的背影,直叫他心里连道数声罪过罪过,迈了几步,默默走了出去,并且贴心为他掩上门。

    这一日晚上,姜至醒了,准确的说是被疼醒的,这个感觉很熟悉,归墟界被邪祟撕咬,甚至更甚。

    她疼的死去活来,只感觉天旋地转,头骨像是被碾碎,魂魄抽离,又重重打回体内,姜至无知无觉的卷着锦被,左右滚着,双手按在太阳穴重重地碾压,效果不大。

    腕间的红痣愈发妖冶,脖颈的禁制发烫,眉骨两端蓦地生出两朵红色小花,俨然与碧落黄泉边的彼岸花一般无二。

    身在冥界的秦广王蒋子文微微蹙眉,周生泛起幽暗冰冷的戾气面色冷酷阴森,把守在外的鬼仆,幽幽飘入,道,“仙族使者在外求见。”

    蒋子文一声怒喝,眼神突然变得极为可怕,嗜血杀意蔓延,道:“叫他滚,本王没空见他。”

    转轮王薛礼道,“大哥,怎么办?”

    蒋子文幽邃冷锐的眸光盯着着轮回盘的警示,虚无缥缈的冷音乍现,“你亲自去凡间走一趟,将消息告诉那人。”

    随即,就听薛礼低沉幽幽道,“转轮盘只是示警,况且依那人的能力想来是比我们还要先知道的。”

    接着就见坐在主位上的蒋子文望向碧落黄泉的方向,顿了顿,继而又沉道,“凡间不似冥界,那人不能轻易出手,大人之事小心为上,不怕多此一举。”

    闻言,薛礼垂下眸子,匿下身形前往凡间。

    凡间,闭目养神的裴景淮脑海中浮现一张惨白小脸,蓦地,睁眼,胸口不断起伏。

    姜至出事了。

    裴景淮径直走向姜至屋内 ,将她护在怀里,垂眸细细一看,只见他化指为刃,一道血珠滴落在姜至衣裙之上,他拉起她的一只手与她十指交缠,鲜血不断自腕间滑落,渐变成一条蜿蜒的红绳,银色蝶饰缓缓扑朔着翅膀,飞离耳骨飞舞着围绕他们身侧。

    几息后,姜至的脸色逐渐红润,紧拧的眉慢慢舒展开,等她脖颈间的禁制平息下来。

    裴景淮皓腕中的细小血管消失,手背白得几乎透明,瞳孔中如墨的黑渐渐变成如大雨倾盆前压抑的铅蓝天色,像是燃起两缕森森骇人的火焰。

    他抬眸望天,再次凝望天空日渐式微的星辰,这是风雨雨来的征兆。

    “大人,接下来我还能做些什么?”

    这句话看似是对着姜至询问她,实则是在问自己。

    片刻,裴景淮敛眸,将怀中的姜至安放在榻上,道,“休息吧。”

    红烛就此熄灭。

    次日清晨,姜至睁开眼,空气中散着菩提花香,淡淡的,煞是好闻。她已经许久没睡得如此舒服了,呆呆坐了一会,半晌才起身,披上外衣,穿上鞋袜,推开门。

    裴景淮和灵均就在厅间喝茶吃早饭。

    灵均正对着二楼,抬眼间她怔愣在手梯处,招了招手,道,“姜至,下来吃早饭了。”

    人间烟火大低便是如此,一碗清茶,一句问候,一个眼神。

    裴景淮半转了身子,见她时笑了笑,眉眼弯弯,清俊如画。

    姜至心道:他生的可真好看,哎,在冥界时怎么没想过找几个模样俊俏的小鬼到紫竹林养养眼呢?真是可惜,真是可惜。

    这时,裴景淮的目光变得十分诡异,说是目光灼热,深处却沁着丝丝寒意,说是冰冷,却又觉得心口像是被砍了一刀……委屈?

    眨眼功夫,姜至已然在他们身侧坐下,她捡了一张饼,撕开一条,放入口中麻木的嚼了嚼,额……,她嘴里发苦,尝不出味。

    在裴景淮莫测的目光下,放下手中的饼,磨了磨指尖沾染的白面,然后开口道,“裴公子,我们今日就要离开潼关了。”简言之,你可以走了。

    倒不是姜至无情,着实是裴景淮这人身上有太多她看不透的谜团,给她的感觉很不好,但心下又觉得眼前之人不会伤害她。

    凡间一趟,她只想好好享受难得的贪欢,再多的人情,她欠不起,也还不起。

    随后,此话一出,灵均登时坐不住,整个人都震惊了,小心打量裴景淮脸色后,跳出凳子,指着姜至,一脸不敢相信。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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