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侧眸,心底抗拒忍着没动,只冷冷的瞧着利刃抵在蒋子文的脖颈,“奉劝蒋王一句,离我远点,这剑生了剑灵,脾气大得很,要是冲动,我也……”

    少女轻嗤一声,眼眉微挑,补上未说完的话,“不想拦。”

    话落,一缕黑发飘下,顷刻间,一众鬼差皆化作青烟在殿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漆黑的砖面投映幢幢火焰,姜至抬眼望去,巍峨的群山连绵萦绕不尽的云雾,廊前竹帘无风自动,带起阵阵铃声。

    她不是怜爱苍生的神女,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大哥。”厉温闪身自高位一跃而下,伸手想要握住剑柄,不料灵力陡然漾开,他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蒋子文敛眸,松开了她,眼中情绪慢慢变浓,直至湮灭,“孟媪,她失踪了。”右手虚虚一抬,施加灵力,薛礼的法器转轮盘便堪堪半悬在他的掌心之上。

    两道圆环绕着通圆不停的变化旋转,肉眼难以窥见其中暗藏的生机。

    下一秒,冷白的光亮沾染了蒋子文黑亮的发梢,发尾自然地向两边分开,露出完整的脸庞。

    “孟媪失踪,碧落黄泉的封印会逐渐衰退,我们需要大人守护冥界。”蒋子文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漠然地叙述一个事实。

    姜至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少顷,带着探究,屈起手指张扬的探究想要的答案。

    她只信自己。

    “大人没必要拒我们千里之外。”厉温交叠双手向少女躬身行了一个礼,他素日美酒美人相伴,看似张扬邪性,却最是重礼数。

    “孟媪的事我们心照不宣,我也去她地界走了一趟,从现场残留的法阵看来,似乎是大人的手笔。”厉温将最后几字咬得极重。

    姜至勾唇,眼尾微挑,笑了笑,笑意凉薄没什么情绪,“你在怀疑我?”

    除孟媪失踪一事外,众多鬼差接连上报,各处城池的继承者陨灭。

    继承者没了,再培养就是了,他才不会为此耗费心神,不值当。

    冷剑化簪,在空中扬长一挥,转眼间便插入少女乌黑的发间。

    厉温了解她的脾性,如果她要报复,不仅会光明正大地去做,更会恣意胆大的留下痕迹,昭告天下。

    那人虽留下了痕迹,却没有后续。

    与其说是矛头,倒不如说是,自露马脚。

    最重要的是,就算大人做了又如何,自有他们为大人兜底收局。

    蒋子文与厉温的想法不谋而合,生死之内,都是小事。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人为何独独虏了冥界最不起眼的孟婆。

    难道……

    蒋子文的眸光彻底暗了下去,不经意闪过一丝冷意。

    “看来不是大人咯。”厉温讨好似的一笑,见气氛没初时紧张了,那股走子邪性又从骨子力无声漫出,他双手绕至脑后,懒懒地砷了身子骨,“要我说改天咱们兄弟几个也学学大人松快松快,在凡间购置几处宅院,闲来去逗几个凡人消遣,若是遇上了姻缘,寻花问柳,虚情假意一番倒也不错。”

    薛礼一本正经开口,“二哥,寻花问柳不是什么好词。”

    “重点是在这吗?重点是消遣,打发时间。”厉温觑了他一眼,抵了抵后槽牙,暗骂,小爷怎么会这么憨的傻弟弟。

    最后到底没忍住,伸手朝薛礼后脑砸去,没有丝毫手软。

    薛礼吃痛,护住自己后脑,屁颠地溜到姜至身后卖可怜,委屈巴巴地开口,“大人,二哥他打我。”

    蒋子文被这一幕晃地失神,神情也慢慢柔和起来,不久后,思绪回笼他又恢复了清冷克制的模样。

    姜至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变化,“你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就算是笑也是伪装。”她踱步上前,裙裾微动漾开层层褶皱,一步步靠近他像是魅惑的鬼魅。

    待走到男人面前,她突然缓缓踮起脚尖,卷起睫羽,鼻尖近得几乎贴在一处。

    “你欠我一条命。”少女的质问宛如一击重锤狠狠得砸在蒋子文的身上,她的眼一瞬不顺地盯着他,似是想看破他,“现在凭什么要求我留下。”

    蒋子文垂眸,哑声道,“会还的。”

    会换的,他在心中再次补充。

    欠她的,就算她不来取,自己也会将这条命献给她。

    在场的人与蒋子文相伴千年,哪能听不出他话中卑微祈求之意,很识趣的自行离开了。

    只有姜至,秦广王的一句会还的,默认了当年所为出自真心。

    她眼眶发涩,就算是当年在归墟独自面对死亡时,她也没哭。

    姜至抬头,倔强地不想让眼中晶莹落下,腰肢一转,裙摆铺开,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朵。

    你还是不够狠。

    她的耳边想起裴景淮的话来,突然间,姜至想不顾一切的去见他。

    苗疆。

    裴景淮正在处理叛乱之徒,他慢条斯理擦净指尖沾染的血,“本想多留你几天性命。”

    这样等待的日子也许就不会难熬了。

    少年的眸子闪过些许可惜的味道,倏地,嘴角漾起弧度,弯腰捏起那人下巴,破使他张开嘴。

    “让我猜猜,大长老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呢?”裴景淮嗓音漫不经心,视线落在被弄脏了的手上,意味不明地哂了声。

    那人被他的亲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脸上不断滴落鲜血,眼神迷离,口中喃喃自语,仔细听,是恶魔之类的话。

    裴景淮歪头,“暗杀,大长老没这个胆子。监视……”他拖着长长的尾调,又被否决。

    那人撑起眼皮,脸上闪过几分隐藏的得意。

    裴景淮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表情,一条长腿闲闲曲着,手懒懒地搭在膝盖上,朝旁边瞥了一眼。

    暗卫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察言观色是他们生存的必备技能。

    暗卫面无表情的拽起那人的发,掌心狠狠地捏住两颊,动作干脆,像是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行尸走肉。

    裴景淮挑了挑指尖,暗卫又递上一个瓷瓶,“半月前,大长老将这蛊虫给了你。”他起身,伸开染血的手。

    骨节分明,白皙冷然间掺着夺目的艳色。

    “告诉你,只要我服下禁蛊便可乖乖听话。还用五祭司的命威胁你,事情败露自行了断。”

    被扼住的人猛然挣扎起来,一双眼瞪得老大,待浑浊褪去,唯剩恐惧。

    苗疆的圣子百蛊不侵,寻常的蛊虫皆会惧怕他,根本不敢靠近。只能离经叛道的寻些歹毒阴狠的手段,譬如禁蛊!

    可所有关于禁蛊的书籍引子都被长老阁掌握,圣子怎会知晓?

    那人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他能说什么?

    殿下猜的真准,没错,就是我对您下禁蛊?

    这话说出来,他怕是连死都成了奢望。

    苗疆的圣子,记忆中,那可是与世无争的主儿。

    谁曾想,动起手,也是如修罗一般的人物。但凡起歹念的,反正都没什么好下场。

    裴景淮身姿挺拔,冷峻的骨相之下,是亲近的冷漠感,祭台之上,朝拜的是自己的欲念。他可以伪善、谦卑、可是慈悲为怀,也可刀刀见血。

    “对我动手,也许你还有死的机会,但伤了阿姐。”少年掀起眼皮,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话落,裴景淮的瞳孔一亮。

    那人感受到一股深入灵魂的震颤,真正的恐惧侵入四肢百骇,他不断吞咽着血水,脑海中回忆起前些日子,自己乘人之危用匕刃割伤左使那幕。

    裴景淮见他晕了过去顿时没了兴致,随手一抬,暗卫奉命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木匣,推开它放在了叛徒面前。

    通体黢黑的蛊虫在鲜血的刺激下开始膨胀兴奋,慢慢爬到叛徒身上,仅仅三步的路程,蛊虫就已经长成食指般大小。

    裴景淮踱步走出这一方暗室,黛青色的发带翻飞,苗疆依山而建,秋日似冬,他的脚步一顿,立在原地抬眼瞧了瞧更高处的光景。

    那里菩提树的花开了。

    流风之寒花,裴景淮长身鹤立,几乎与这皑皑白雾融为一体,他动作僵硬的想要去接白花,却在最后一刻猛然收紧掌心,睫羽一颤,指节传来微泠的触动。

    “既然放心不下,为什么不去瞧瞧。”赫礼穿着灰流云纹墨竹深衣,袖袍上的仙鹤刺绣仿佛要乘风归去,他的模样生得俊俏,风姿意气,眉眼俊美如画,腰间却陪着一把大砍锤,着实将他的神情衬得有些滑稽。

    “我可知道,仙主在江阴身边埋了一颗棋子。”

    裴景淮斜睨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只在听到江阴二字时,眸光闪了闪,“我不会让她死。”

    赫礼飞身,双手撑在一处巨石上,听到他的声音,垂眸望了一眼,云隙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俊美依旧,可冰冷冷漠尤胜从前,“在我们几人之中,你的天赋是最好的,神性也该是最强的,可你偏偏沾染了人性,说你怜悯,行为与之相悖,说你偏执,你却将什么都看的很淡,唯独她。”

    裴景淮难得没有抬脚离开,“你今日来就是说这些废话的?”

    赫礼挑眉算是回应他的冷淡,拖了半刻,算了算时机,才不情愿地开了口,语气仍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今日我受神之托,来给殿下带句话。”他摘了一颗红果,丢到口中,嚼了嚼,味道发涩,拧着眉跳了下来。

    “你这是毒果吧!”

    裴景淮偏过头,盯着他认认真真的表情,倏尔胳膊架到胸前懒洋洋的开了口,“知道你还尝,姬瑶那些毒果子还不能满足你?”

    他怎么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呢?但他说不上哪不对。

    赫礼沉默三秒后,陡然间姬瑶神女的话像是一道鞭子在他耳边劈开,浑身一激灵,慌张地丢开了手中的半个果子,欲盖弥彰的解释,“我不是瞧书上写毒果子更好吃吗!”说完,他遂一想,裴景淮也不是个多事的性格,应该做不出嚼舌根这样跌份的事来。

    不行,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本以为此番下界来,手中有了尚方宝剑有了几分拿捏裴景淮的底气,谁承想……

    美食误认,美食误人,不对,是毒果误人……

    赫礼在心中默念几遍,他实在是遭不住姬瑶那位小祖宗的辣手摧花,要是被她盯上了定是要念叨个没完没了,偏生他还躲不开,水镜追踪姬瑶可是除老头外最厉害的!

    要是反抗,单论武力值,他也打不过武神啊!别到时候输了,还要赔好些天才地宝,美酒话本,他可舍不得这些。

    骨气什么的,反正在裴景淮面前可以不要!

    “能不能别告诉那位小祖宗。”赫礼弱弱开口,见裴景淮不为所动,想起了前几日话本上的美娇娘扯着夫君的衣袖撒娇讨要求。

    赫礼保留着完整的神性,只知护着上清境的众神,对这些情啦爱了的有些不解,但还是试探着伸出手照做。

    裴景淮似是有预感,不着痕迹地往后一退,赫礼的手毫无意外地落了空。

    赫礼砸了下嘴,走煽情路线行不通,那就以利诱之,总归有一条能动摇他的。

    “仙主与归墟的某位达成了某个协议,想来这几日就会对江阴出手,归墟的那位手下可不会留情,听那意思,这次你的那位心上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某位神的意思是让你别心软,天塌了有我们顶着呢。”

    啭——啭——

    青鸟飞略划破一方天地。

    “天下法理万千,我只认她。”裴景淮搭在耳骨的银饰上,算是回答了千年前赫礼的问题。

    与此同时,凝聚着万千戾气的箭矢在击中结界的一瞬化水汇,穿透阻碍。

    姜至美眸微抬,蒋子文自然也觉察到了结界的异动,只不过两人都淡然的很。

    冥界由数十道强弱不同结界保护着,最外层的结界乃是虚设,只是一个提醒的作用。他们自然清楚这些结界法阵对六合八荒的大能来说自然是无用的。

    箭矢拂过檐角的风铃,叮的一声,风铃发出甘脆的青铜声。

    姜至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薄凉锐利的光来,“穿云箭。”

    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簌簌声忽地一止。

    姜至笑了笑,眸光轻巧的打量着手中溢着寒气的穿云箭,轻灵的语调中酝酿着一丝唯恐天下不乱的兴趣,“许久未曾动手,竟叫仙族忘了我的本性。”

    浅棕的眸色中映着清冷的寒意,随即,似笑非笑地松手,任由穿云箭继续飞行。

    咚——

    穿云箭死死地嵌在祁红的柱身上,荡开的波动波卷一处山头,山仿佛变得虚无。

    红光霞色漫天,把蒋子文的影子拉得颀长,他的一双眼始终埋在阴影下,很好的隐藏眼神中的阴郁与疯狂。

    他看着姜至离开的背影,抬手唤了范无救来。

    “盯着她。”蒋子文抬手变出一个玄色龙纹令牌来,“有了本王的令牌你可以自由出入冥凡两界,只要孟媪没有性命之忧,其他的你不必插手。”

    “是。”范无救领命退下。

    咳——

    蒋子文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染着绮丽的殷红,唯独一双黑眸幽深。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每动用一次冥珠的力量就会消耗他的半数寿元,只因他是罪人,身上印着神罚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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