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悄无声息。

    刀刃映着月的寒光,一双暗纹登云履踏着满地的玉白槐花徐徐前行,脚步轻盈难以叫人察觉。

    舞女早起来到院中梳洗,仔细欣赏着水中自己姣好的容颜,暗自叹息,“明明生了一副好容颜,怎么就没好……”

    叹息戛然而止,浸湿的洗脸巾瞬间落地,沾染灰尘,变得肮脏不已。

    水泼摇晃,她惊恐万分的眼睛和那双死死捂住她嘴巴的手倒映在水面上,被冲击的支零破碎,就像她挣扎求助的声音。

    刀尖在她的脸上游走,尤其在她的额头处停留良久,她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脸可是她的本钱啊,毁了可就要了她的命。

    “你说,以你这副可怜模样能不能勾引周尚书和太子殿下,还是说其他的有妇之夫。?”

    清脆透亮的嗓音却如妖魔低语般从上方传来,她想起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和说的那些刻薄话,尤其是对林冰玉的凌辱谩骂,一股寒意袭来。

    “你喜欢什么字?冰还是玉,或者都给你刻上。”

    她挣扎得更加激烈,可身后的人明明也是女子却能把她箍得紧紧的,她绝望地看着水中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被刀尖划过,血珠源源不断地渗出来,落在盆里,四散开来。

    后悔和绝望大过刀划过的疼痛感,水被彻底染红,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留你一命,希望你能用这副惹人怜的模样讨得男人欢心,到时候还要请我喝杯喜酒,你说对吧?”

    林昭昭一掌打晕她,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一边用衣袖擦去刀刃上肮脏的血。

    就算拥有绝世的容貌,在她存心害人,故意侮辱人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光鲜都荡然无存,心里的污秽终将将她啃噬得尸骨无存。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所以舞女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体会众人的冷眼和鄙夷,体会众人的唾弃和厌烦。

    林昭昭翻出周府的时候,天蒙蒙亮,太阳半遮半掩地藏在云层里,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她的脸上,仿佛回到了师父牵着她的手离开的那一天,她有了掌握自己命运和保护在意之人的能力。

    ————

    东宫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昨晚从周府带回来一个舞女,这还是东宫后院的第一个女人诶!”

    “是啊,看来太子要选妃的消息不假,这东宫后院将来可要热闹咯。”

    散落的树叶被扫帚扬起,再聚成一堆,沙沙作响,也像是积极参与了这场八卦闲谈。

    “你们叽叽喳喳什么呢?”

    正巧路过的崔翠儿听见这番闲话,心里极其不是滋味,昨晚她瞧了那舞女一眼,姿色平常,唯一的特色就是那股江南女子的温婉,却没想到能得到太子的青睐。

    婢女被这声呵斥吓了一跳,却不敢做声,闭紧嘴巴仔细洒扫起来。

    “你们就是这么干活的?要是如此还不如早点滚蛋。”

    崔总管膝下无子,八年前收养了崔翠儿,从此把崔翠儿当作亲生的看待,崔翠儿在东宫长大,协助崔总管管理东宫的大小事务,在这些下人眼里已然成了下一个崔总管。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对太子殿下的钦慕,偏偏她又自称是太子殿下亲自带回来的,地位更是不一般,虽然不知真假,但也没人敢惹她。

    想必昨夜的舞女让她受了刺激,一大早就发起脾气大喊大叫起来。

    “翠儿姐我们错了。”

    虽然是俯首认错的姿态,但婢女们心里都有些不满,崔翠儿总是把脾气发在他们身上,看来又要扣月钱了。

    “自己去李妈那领罚。”

    崔翠儿知道这些婢女并不服气,可她并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自己和这些奴婢、那个舞女甚至将来的太子妃都不一样,她陪着太子走过血雨腥风的八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太子。

    她面朝着远处的太子寝殿,微微出神。

    “太子殿下,周府刚刚传来消息,说清晨时候一名舞女被人毁了容,面上刻了冰玉二字。”

    太子殿下有早起练剑的习惯,几招下来侍卫们全都有些招架不住,要不是周大人有事禀告,他们又要回去养几天伤。

    宋宗其把剑收回剑鞘,用湿布轻擦着手,抬眸看了周衍之一眼,仿佛在说:这种小事都要禀报。

    周衍之继续补充:“周老太傅一口咬定是东宫做的,已经被气得晕过去。”

    宋宗其冷笑一声。

    “一个舞女而已,周家根本不在在乎,周老太傅只是想把一切的腌臜都往吾头上扣。不过吾到是很好奇究竟是谁做的。”

    “会不会是周家贼喊捉贼?”

    问出口的那刻,周衍之就后悔了,周家克己守礼,大概不会做出伤害无辜的人之事,倒是这种毁人容貌却留其性命,让其生不如死的事确实像太子会做的,难道太子暗地里吩咐其他人做了此事?

    宋宗其没有回答,不过是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无足挂齿。他更关心周老太傅的好儿子周尚书。

    “周尚书有什么动静?”

    “周尚书最近背地里提拔了一个侍郎,叫萧显,此人古怪,我们查不到他的身世。”

    刚刚操练完,宋宗其只穿着薄薄的白色里衫,发丝沾着初春的雾,被春风扬起,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纤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剑鞘,周尚书还是不安生啊!他想。

    “太子殿下,还有一事,周府派人打听林姑娘的情况。”

    熟悉的笑颜突然浮现在宋宗其的脑海,可他没来得及仔细欣赏,转瞬间化为了一副怯弱的面孔。

    昭昭如果再不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好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将她忘了。

    宋宗其尼捏了捏鼻梁,“给她封个良娣。”

    他很想看看周尚书天真的派个女子在他身边,能有什么作用。

    周衍之有些诧异,但仍然面色不显地应声退了出去。一个舞女成了太子的第一个女人,想必这个消息传出去,像死水一样沉寂多年的东宫马上就要沸腾了,不仅是东宫,相信整个京城都会沸腾,大家吃饭时候的谈资又多了一些。

    春日温暖的阳光穿过茂盛的油桐树叶,闯入客栈的窗户,落在地上成了斑斑点点的光圈。

    林昭昭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到了晌午,她本来只想小憩一会儿,就马上前往东宫打探阿姊的情况。

    “昭昭,醒了没?要吃晌午饭了。”

    何薇敲敲房门,没有动静,打算离开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师姐。”

    昭昭嘴角噙着笑,刚刚睡醒的双眸有些迷离,白皙的皮肤在正午阳光照射下越发透亮,何薇一时愣了神,直到小师妹挽住她的手臂。

    “走吧师姐。”

    何薇觉得从昨晚宴会起,她的小师妹更加地亲近自己,从前若隐若现的隔阂似乎消失了,总归是件好事。

    萧钧也在,他今早从张家乡下的庄子赶回来,却发现向来勤勉的师妹竟然在懒觉,到晌午才和自己相见。

    “何薇你是不是又给昭昭灌酒了?”

    他们三个围坐在一起,小二还在上菜。

    “萧钧你是不是去了趟乡下,脑子也迟钝了,一回来就说我,莫名其妙。”

    “你最好没有这么做。”

    何薇放下筷子,不悦地看着萧钧,她吃饭的好心情全被眼前这个男人破坏了。

    “你什么意思?我也是昭昭的师姐,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关心昭昭吗?”

    萧钧没有理会师姐,转头看向林昭昭,似乎没有喝酒的痕迹。

    又要吵起来了,昭昭必须马上结束他们的谈话。

    “师哥此行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师姐冷笑一声:“回来的这么迟,肯定是跑哪里潇洒去了,能找到什么线索。”

    林昭昭自然知道师姐在揶揄,虽然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但师哥不是一个贪图玩乐而忘了正事的人。

    萧钧习惯性的把何薇当空气,自顾自的说到:“张婉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是乡下布局老板的儿子,我去的时候老板说他去了城里送货。”

    林昭昭点了点头,“我套了周燕玲的话,她和张婉的失踪有关系。”

    “啥?她不是说不知道吗?怎么有关系了?”

    何薇差点把嘴里的菜吐出来,怎么自己和师妹问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张婉的侍女说张婉是去周府的路上失踪的,而周小姐却说周府上下的人都看见她把张婉送出了府,可张婉都没进周府又怎么出来的呢?”

    林昭昭可没听说张婉进了周府就没出来,她只是感觉周燕玲奇怪,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这么她这么快不打自招了。

    “我还问了周府的马夫,他说张婉失踪那天确实有一辆马车出府,加上师兄所说的,我猜测周燕玲帮助张婉和人私奔,只不过张婉太过慌张早早地就把侍女甩了,侍女和周燕玲的口径不一致,因此被我们钻了空子。”

    何薇恍然大悟,她拍案而起,“我就说嘛,失踪三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肯定是自己跑的,还有那个周燕玲,表面上约好一起赏花,实则让张婉坐车出逃,再让人假扮张婉出周府让自己也摆脱嫌疑,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被自己人坑了哈哈。”

    “可周燕玲为什么要助张婉私奔呢?难道周真的有这么好心,她可是周家嫡女,周家门风这么严谨,她怎么敢?”

    何薇的脑袋又大了。

    “我们只需找到张婉,其他的和我们无关。”

    一直在默默听着的萧钧突然开口。

    何薇瞥了他一眼,切了一声,心里嘀咕:就你聪明。

    “或许周燕玲知道。”

    林昭昭握着白玉茶盏,指腹上下移动,看不出眼神里藏着什么。

章节目录

昭昭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嘉佳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嘉佳灰并收藏昭昭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