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四周一片寂静。婚事未解决的时候,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在婚事解决了,她依旧平躺在床上,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但就是半点困意都没有。

    她起身点灯,随手拿起一本话本翻阅着。

    此时,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看得入迷并未察觉。

    随着声响越来越大,她猛地吓了一跳,像从梦中被惊醒似的。她从床头柜里拿了样东西,慢慢挪到窗前,随即将窗打开。

    一支蓄势待发的弩箭在开窗的一瞬间,如脱缰之马,破空而出。

    林知繁迅速换上另一支箭,准备第二次射击时,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朝她喊来。

    “林二娘!”来人敏捷地躲过第一支箭,立马探出身子拿眼瞪她。

    “殿下?”她看着眼前人不由一僵,赶紧将弓弩收起来。好险,差点把静王殿下给暗杀了。

    “你怎么在这?”这主仆二人怎么回事,老是深更半夜敲人家窗户。

    他侧头睨着,眉梢轻挑,夹杂着几丝怒气,“不是你找我?”

    还画一堆王八咒骂他!

    林知繁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问题都解决了,还找他干什么,别天天给她添堵就不错了。

    她整理好衣襟,端正身姿,慢条斯理地说道:“承蒙殿下抬爱,小女自知身份低微,家世单薄,不敢妄想嫁入高门,还请殿下取消请旨。”

    他闻言抿唇,面容一半隐藏在夜色中,一半在昏黄的灯光下晦暗不明,却莫名有一股使人寒蝉若禁的压迫感。

    “既知是抬爱,还如此不识抬举?”

    林知繁轻轻地开口,声音清冷如水,不见一丝温度,“殿下多次以我为饵,陷我入险境,我如今只这一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静王正眼看过来,见她从容淡定,毫不慌乱,语气里少了几分狡黠,多了几分认真严肃。

    他双眸微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像猎豹盯着猎物一般,幽幽道:“难道你想要王妃之位?”

    林知繁嘴角微动,一时无语,这人是听不懂话是吧!

    她咬牙重申一遍:“王妃也好,侧妃也罢,我一个都不敢妄想,我如今已同旁人定亲,还请殿下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静王不啃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目光往远处瞥去。

    林知繁瞧不清他的脸色,只感觉周围气压极低,仿佛置身于冰天冻地之中。

    朱窗半开,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他忽地转头看她,戏谑道:“你一个闺阁女娘,又是短刃又是弓弩的,可一点都不温婉。宋槐安那样一个举止有度、言行有节的儒雅人,若是知道你这般行径……”

    他清声哂笑,见她顿时如猫一般眼睛瞪得圆圆的,毛发好似也竖立起来,张牙舞爪的,随时要攻击人。不知为何,一看到她生气,他就觉得浑身舒爽,方才烦闷的心绪一扫而光。

    他玩味地勾了勾笑,荡漾着痞气,转身一跃,便离开了。

    林知繁双手叉腰,朝着他的背影怒吼:“他既然亲自来提亲,肯定是对我万分满意的,还轮不到你来挑剔!”

    最后那个“剔”字拖了长长的尾音。

    果然天潢贵胄什么的,最是讨厌!不报恩就算了,还反咬人一口,太过分了!

    次日,梅韵进来,看到她眼帘下方有一圈深深的阴影,着实骇了一跳,“二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林知繁打了个哈欠,勉强支着眼皮回道:“梦里被小人纠缠了。”

    她说得玄里玄乎的,梅韵还当是真的,忙问要不要请个道士来除除晦气。

    她摇了摇头:“别了,道士来了都得沾上晦气。”

    梅韵一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小人着实厉害,昨晚连我都感觉听到了怪惊悚的声音。”

    她记得她睡梦里仰着身子张嘴吃从天而降的美食,啃着鸡腿正香呢,不知哪里传来的尖锐刺耳的声音,吓得她从云端直坠下来,还好砸在一团软软的棉花糖上,她又可以扑在上面尽情吃了。

    林知繁目光幽怨地看着她的小婢女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昨晚动静这么大都没把她吵醒,竟然还被她嫌弃声音惊悚!

    梅韵假装咳嗽了几下,以掩饰自己方才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忙转移话题:“大郎君知道二娘子同宋郎君的婚事后,今日急急忙忙从书院赶回来,好像有些生气。”

    她顿了顿,看向林知繁:“二娘子可要去哄哄?”

    刚哄完祖父,又要哄哥哥!林知繁轻轻地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果不其然,说曹操,曹操到。

    林大郎边敲院门边喊道:“二妹妹!”

    梅韵同林知繁对视了一眼,便去给林大郎开门。

    天气闷热,一丝风也没有,林大郎的额上已显汗珠,稠乎乎的好似也将空气一并凝住。

    她兄长惯来是行止得体又注重仪容之人,今日这般不顾,怕是心中早已窝着一口气久久不得施展。

    林知繁端端正正地站着,瞧着倒是挺温顺无害。

    她温声细语道:“阿兄回家了。”

    那一瞬间就像一阵柔和的清风,荡去了闷热,捎来一股清凉。

    林大郎缓和了下神情,清嗓道:“你那日寻宋槐安就是为了婚事吧?”

    “嗯。”林知繁不反驳。

    “婚姻是大事,可不是儿戏!”虽然他知道自家妹妹一直都是有想法的人,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约莫世间兄长都这般吧,天天操心着弟弟妹妹们。

    林知繁仰头问:“兄长以为宋郎君人品学问如何?”

    “自是极佳的。”林大郎不假思索道。

    林大郎是个忠厚实诚之人,不会欺瞒诓骗说假话,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答复,可见对宋槐安是很认可的。

    但是……

    看出了他的纠结,林知繁小心地说:“那兄长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大郎瞬间拔高声量:“我既是你兄长,你有什么事情怎不与我商量,还是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他说话有些急促,气息不稳,连脸都涨红了。

    林知繁呆住:“为这个?不是因为不满意宋郎君?”

    林大郎看着她,眼神有些飘忽,小孩子赌气的语气似的,回道:“是啊!再说了,宋槐安有甚可挑剔的!”

    林知繁眉眼弯弯笑道:“吾家有郎初长成!阿兄,你成熟了不少!”

    林大郎不自在地把身子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躲开她的目光,板着脸道:“别没大没小的!”

    “阿兄日后是要入仕做官的,我与阿爹本想着待你明年参加春闱回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觉着,若不告诉你,只怕你考试也会分心。不如早些告知你,让你好提防。”

    她虽然说话时依旧是眉眼带笑的样子,但听上去却让人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林大郎敛神问:“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知繁便说出她遇刺救静王到后来被利用成诱饵再到请旨赐婚之事,桩桩件件如洪水般涌入林大郎的脑中,他眉头逐渐锁紧。怪不得她上次去山麓书院摘花时,鬼鬼祟祟的,原来是担心遇到静王。

    “你怎不早些与我说!”但转念一想,她既然将事情告诉父母,却未告诉他,应当是怕影响他明年春闱的考试。

    林大郎叹气:“以后早些与我说。”

    林知繁含笑“嗯”了一声,继续卖乖:“我家兄长顶顶好!”

    林大郎耳朵倏地红了。他这人老实惯了,最听不得旁人夸他。

    林老太爷说要考验宋槐安的功课和酒量,林知繁本以为只是个托词,是给她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还真给考上了。不过,她也不担心,她阿兄认可的人,才智与能力定不在话下。

    林知繁继续悠闲地看书。

    一旁的滚滚舒展开四肢,趴睡在丝巾枕头上,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两只长长的耳朵耷拉在身边,俏皮而不失可爱。

    梅韵从外头匆匆忙忙跑进来,气还没顺下来,先道:“老太爷说他今日高兴得紧,非要拉着宋郎君吃酒,还让人去后院槐树底下拿了三大坛酒!”

    槐树底下埋了好些酒,都是林老太爷留着等孙女们出嫁了拿出来喝的,珍藏了好久,时不时就要亲自去挖出来看看,今日肯拿出来看来是真的高兴。

    可是,那些都是烈酒啊……

    上一次她阿姐出嫁时,她只喝了一杯就感觉那火辣的味道一下子在口腔中扩散,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热着她的每一寸味蕾,随即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开始朦胧,然后她就躺了一天。

    宋槐安一介文雅书生,怎敌她祖父那个混迹酒场多年的老狐狸啊!这几杯下去,人不得昏睡死!

    林知繁拧着双眉,眼底透着担忧。她好不容易哄回家的俏郎君,可别给吓跑了。

    林知繁朝梅韵叮嘱道:“你去让厨房煮几碗醒酒汤,再去阿兄隔壁的空房收拾一下,如果被褥不够就去我屋里拿一床新的,我先过去看看。”

    梅韵应下。

    林知繁随手将书放在桌上,便起身快步离开。身后的滚滚耳朵灵敏,早早地就听到动静了,一个挺身突然站立起来,它听不懂她们在交谈些什么,只见林知繁疾步离开,它也一蹦一跳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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