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破,天边泛起了温柔的鱼肚白,街道上已悄然弥漫起一股喜庆的气息。

    闺房内,铜镜前,林知繁身着凤冠霞帔端坐其间,身边围绕着几位喜娘与侍女,正细心地为她整理着繁复的嫁衣。凤冠上的珠翠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同天籁之音,为她平添了几分仙姿玉色。

    门外,鼓乐齐鸣,鞭炮声声,宋槐安身着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胸前佩戴着大红花,面若冠玉,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温柔。他率领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穿过热闹的街市,向着林府缓缓而来。

    随着宋槐安步入府邸,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响起,或作诗或对对子,宋槐安皆应对自如,引得众人对这位新科进士的文采与学识愈发赞美。

    林知繁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闺房,踏上早已铺设好的红毯,宋槐安从喜娘的手里将她接过来,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往门外走去。

    “妧妧!”林老太太颤着声轻喊,夹杂着诸多不舍。那个从前绕膝谈笑的小女娘,如今真的要嫁人了,思及此,林老太太不由潸然泪下。

    林老太爷递了张手帕给她,温声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愁眉苦脸。”

    这小祖宗可算送走了,以后没人来戏弄他,也没人来叨扰他,也不会给他送奇丑无比的画,更不会捧着一根糖葫芦就跟他去斗蛐蛐了。林老太爷忽然一哽,背过身去迅速把泪抹了,回过身来见林老太太看着他,他忙找补:“方才风大,迷眼了。”

    此刻,林知繁才恍然如梦初醒,她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个生活了近十八载的家。她撒开宋槐安的手,提裙奔向家人,几人泪眼蒙蒙,依依不舍,外头一声声鼓乐传来,催新人上轿。林知繁退后两步,梅韵马上将旁边的蒲团放到她跟前,她缓缓屈膝,双膝并拢,手指微微弯曲,掌心相对,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宋槐安见状,亦跟着磕了三个头,梅韵正要给他递个蒲团过去,结果他已手脚麻利地跪拜好了。

    林太太林老爷连忙将两人扶起,林太太对林知繁嗔怨道:“方才已经行大礼了,怎还要再行一次,累得姑爷衣服都脏了。”话里虽是斥责,面上却笑得更温和了,郎婿肯如此,自然是因为珍重林知繁,她之前对宋槐安的那些芥蒂彻底消散。

    火红的花轿停在门口,轿顶覆以绸缎,绣有龙凤呈祥,又绘以牡丹富贵,色彩斑斓,绚丽夺目。风起时,绸缎轻扬,如同祥云缭绕。

    宋槐安用温厚有力的手掌轻握住林知繁的小手,慢慢引着她靠近花轿,此时,花轿的轿帘已被轻轻掀开一角,露出里面铺陈得温馨而舒适的坐垫,上面或许还摆放着一些寓意吉祥的小物件。

    当她正要踏入花轿时,只听一声稚嫩急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二姐,等等我!”林小郎背着两个满满当当的包袱追上来,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林大郎跑过来拦住他,“你这大包小包的要做甚?”

    林小郎喘着气,天真地说:“我要跟二姐一起走啊!”说完,甩开林大郎的桎梏,奔至林知繁的旁边,扯了扯她的衣袖,看了眼宋槐安。

    “二姐夫答应了的。”说话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委屈。

    林知繁鼻头一酸,在盖头下落了一滴泪,轻飘飘溅在鞋面上,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宋槐安侧头看了看她,用指腹轻轻地,安抚似的蹭了蹭她柔软白嫩的手背。

    “你二姐是要嫁人,你凑什么热闹,快跟娘回去!”林太太又过来把林小郎带走,林小郎死活不肯撒手。

    他奔溃大哭:“二姐嫁人,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不管我要跟二姐在一块!”

    林知繁低下头,一滴滴的泪水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她放开宋槐安的手,蹲下身,温柔地擦掉林小郎脸上的泪水。

    “阿栩说过要快快长大保护姐姐,可还作数?”

    林小郎哽着声点头。

    “阿栩还说过要斩尽天下混沌,同玄角大王一起护佑清平盛世,这些可还记得?”

    “嗯。”

    她强忍着泪水,继续说:“我知你心中不舍姐姐,姐姐亦舍不得你们,可阿栩留下来好好跟着夫子念书才能更好地保护姐姐,护佑天下。姐姐虽然嫁人了,可依旧与你血脉相连,天涯海角也割不断的,你若是想念姐姐,姐姐就回来看看你,或者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林小郎哭得更惨了,小胸脯一起一伏的,他很不甘却不得不听话地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林知繁入花轿,随着鼓乐声起,鞭炮一响,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离他越来越远。

    不远处的阁楼之上,有一人伫立于窗前。

    “殿下,东西已经送到了,咱们快点启程吧,京里派人催了。”

    “好。”

    礼成之后,新人被引领至喜房。房内烛光摇曳,花香袭人,窗外月色皎洁,星光点点。一群人轰轰烈烈地进来闹洞房,闹了一小会儿又喜眉笑眼地走了。

    房内已安静下来,外头热闹声时不时传来,宋槐安慢慢地用玉杖掀开红盖头,一双红肿的杏眼映入眼帘,唇上涂抹着淡淡的朱唇,娇艳欲滴,两道泪痕直晃晃挂着,脸上的妆粉花了不少,却不显狼狈,反倒在淡淡的烛光下,愈发娇俏可爱。

    林知繁见他盯着自己看了那么久,不禁摸了摸脸,问道:“是不是妆花了?”

    宋槐安笑着点点头:“有一点。”

    林知繁蓦然红了耳根,想叫梅韵去打水来清洗。

    “不急,桌上备有饭菜,你今日一日未曾进食,先吃饭吧,我还要出去应酬,你若困了便早些歇下。”宋槐安叮嘱完就往外走了。

    林知繁想了想,确实有些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夜色渐深,宾客们陆续散去,府邸的热闹趋于平静,窗棂上挂着几串小巧的铃铛,随着微风的吹拂,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宋槐安正要推门进屋,突然察觉身上大红色喜袍沾了不少酒味,怕熏着林知繁,就转道先去洗浴更衣才过来。

    他换洗后进屋,见林知繁身上仍穿着喜服,脸上的妆还没卸,静静地倚靠床柱打盹。他唤人将桌上残食收拾好,又打了温水过来,便轻手轻脚关上门。

    他走过来,想帮她将头上的一堆繁琐的发钗和头冠卸了,才动手试图拿掉一根玉珠簪,结果拔半天拔不出来,反倒将林知繁弄醒了。

    林知繁揉了揉迷糊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宋槐安,“郎君要做甚?”

    宋槐安一怔,尴尬地把手收回来,“我原想帮你卸下头饰,但是我不太会,把你吵醒了,抱歉。”

    林知繁虽然心里很好奇,宋槐安怎么那么执着帮她弄钗子,但是她今日起得实在太早了,又哭了一天,很是疲惫,便压下心中疑惑,只笑了笑,道:“莫说郎君不会卸,我也不大会,我去叫梅韵来弄吧。”说完,便出去唤梅韵进来卸头饰。

    头饰繁琐的时候也多是梅韵帮忙拆卸的,今日不知怎的,莫名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梅韵有些紧张,她动作比往日快了许多,好不容易弄完赶紧溜了。

    林知繁洗漱完后换上寝衣,很自觉地躺进床靠里的位置,闭上眼就要入睡时,宋槐安吹灭蜡烛躺下来,林知繁一个激灵睁眼。

    突然意识到,今晚还要行洞房之礼!

    她看向宋槐安,有些紧张不安。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宋槐安却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替她掩好被子,轻声说:“早些休息吧!”

    她彻底放下心来,如果宋槐安真想要做些什么,她自然也不会拒绝,只是心理层面终究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好在他这人信守承诺,不会贸然行动。

    林知繁重新闭上眼,却如何都无法入睡,脑子里都是白日与家人依依惜别的场景,再过些日子朝廷的授官文书下来后,她就要同宋槐安赴外地任职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家人团聚,她微微一叹。

    她转了个身,正好可以透过微茫的月光依稀看到宋槐安的侧脸轮廓硬朗分明,还有一丝淡淡的清香味传过来。她的鼻子往宋槐安身上嗅了嗅,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

    两人此时挨得很近,宋槐安侧过头便感受到独属于女娘的气息扑面而来,轻盈而甜美,他不由一滞。

    “怎么了?”他问。

    林知繁又嗅了嗅,恍然大悟道:“我知道滚滚为什么喜欢粘着你了!”

    “嗯?为何?”

    “你身上的味道跟它喜欢的青草味道很像,不过你的更清甜、柔和一些,没那么涩。”她哼了哼,她就说兔子没心没肺的怎么可能突然喜欢粘人,赶明儿她也熏这个香,叫滚滚也粘一粘她!

    他一时顿住,随即牵起一抹清浅的笑。

    林知繁心满意足地睡去。

    半夜,宋槐安感觉身上被什么给压住了,他醒过来一看,林知繁一条腿压他身上,一只柔嫩的胳膊挂他脖子上,他叹了叹,想把她的手脚放好,结果才挪了挪手,她就缠得更加紧了。宋槐安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他纵然可以克制,却也是头次经历,差点没耐住这般磨人的行径,她的身子就像火炉一样热烘烘的,仿佛要将他烤了般,稍微一动就浑身冒汗。

    睡梦里的林知繁,好似置身于一片幽邃而宁静的水池中,每一寸肌肤被那冰冰凉凉的触感温柔地包裹着,消散了白日里累积的疲惫与燥热。

    宋槐安趁她放松之际,立马抽身起来,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猛地灌入口中,又觉不解热,便多灌了几杯,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周遭的喧嚣与纷扰都吸入胸膛,又缓缓吐出,如同将一切杂念排出体外。稳住心神后,他的内心逐渐归于一片宁静,波澜不惊。

    于是,他站起身,整理好衣襟,步伐稳健地向床榻走去。

    夜风轻拂,林知繁寻着凉意又攀上了他,尽管两人身体相贴,那股热气缠绕着他,他仍旧保持着清醒,坐怀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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