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化灵脉
林宝儿压制住喉头的尖叫，倒退两步，原本坐在潭水边的医修师弟连滚带爬地朝剑修身边躲。
鱼头机械而缓慢地露出水面，一长一短的须，无神的大眼，破了大窟窿的鳃……
“我、我说你们倒是、别干看着，搭、搭把手把鱼拖上来啊！”
坐在石壁边调息着缓过劲来的叶栀子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啊？哎，哦哦！”
医修师弟迅速回神，也不顾新亡的元婴期鱼尸的威压，喜笑颜开地掰住魔鱼完好的鳃往岸上拖拽。
水洞本不蹩仄，巨型龙鱼尸体进入后就变得拥挤，最后归队的五人在上浮路段不得不用灵力抵抗残存的魔压，负荷之下，几人的灵脉也得到了锻炼，只是上岸后人人都累得像死狗。
时樱一路上用灵力调动水流运尸，上岸时也差点变成一条死鱼。
她瘫在岸边，话都说不动。
好在几位医修在优质研究材料面前根本用不着催促，从芥子囊中取出小刀小剪子就开工了。
待医修们解决半条鱼，时樱也缓过来了。
岔道口有师兄师姐警戒，乔斐慢吞吞地捱了过来，他看看魔鱼尸体，又看看时樱。
“想问，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把鱼运上来？”
时樱抬眼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点点头。
“管杀也要管埋，在魔境里更要如此。因为魔兽会啃食魔物尸体，通过吞噬，他们的魔气和修为会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提升，这是条元婴期的鱼，不能让魔物吞了去，否则会生成更难对付的东西。”
“在墨境外面也要如此，意外杀了人，要负责埋尸、处理目击者，否则就算是做了好事，也可能连累同门。”
乔斐听得认真，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头，“啊”了一声偏过脑袋，望向时樱。
时樱笑得开心，捏了一把少年的脸蛋，“说笑的。”
说着，从水潭边站起身，经过医修身边，嘱咐了句“加快速度”，随后行至岔道口。
这里地势较低又临水，不论主道还是岔道路面上都坑坑洼洼地积着水，时樱操纵灵力沿有水的地方行进查探，向左通往山洞外的方向，越来越干燥，暂时没有探知到任何生物；向右，潮湿，也无动静。
往好处想，张不凡一行人大概率还没进洞。
原书剧情发展到这里，张不凡一行人本以为沿着灵脉击杀了洞内最强的魔物——龙鱼，十魔洞就该崩塌了，没成想无事发生。他们只能沿着被魔气污染的灵脉继续前行，之后他们遭遇了真正的元婴期魔物……
小说是以张不凡的视角展开的，自然没有提及这破洞是否还存在送人出去的法子。
队伍中只有四人临近结丹，剩下的都在筑基中期上下，还算平均。
如果他们能顺利突破金丹那自然可以跟着继续走，修为不够，直接从十魔洞传送去百魔沼就是找死。
时樱有些烦躁，之前才想着不能被原书剧情牵着鼻子走，这会儿又被迫照着“龙傲天”走过的路线摸索。
毕竟不能呆在原地，十魔洞与百魔沼联通之后，此地只会更加凶险。
正当时樱苦恼如何把小队中的部分成员安全送出去的时候，医修们收工了。
他们就连鱼骨头都没给人剩下。
“等到了安全地方再分吧，趁现在洞穴里没别的动静，赶紧走。”
主道不算窄，足可容纳三四人并行。
走近看才知道，他们正被灵脉包裹。
被误认为星光的是仅存的、尚未被魔气污染的灵脉残骸，而被误认为石块的则是魔石结晶。
没走几步，山翎就踢到了东西。
时樱举着明珠蹲下身查看，正如原作以及李成源前辈所书，从此到明珠所能照见的深处，路上零散着奇形怪状的物件，其中大部分都被魔气侵蚀得失去原貌，仍能感受到上头微弱的灵力流动。
就算长在大门派，伪神器以上级别的宝物也是难得一见。
此刻他们的脚下满满都是，珍贵的，碎片。
“什么呀？灵脉附近的石头都长这么别致？”
山翎挨着时樱蹲下，妙音门这几位弟子进入魔境确实涨了见识，但不多。
“是神器碎片。”
乔斐将一块巴掌大的碎片捡拾起来，注入灵力后，碎片表面的魔化污迹暂时消失，令大家得以看清其表面的纹路图案。
纹样精细，碎片表面浮起的阳刻图案让眯起眼睛看清楚的人都红了脸，乔斐的年纪比他们都小，男女之事似懂非懂，骤然受到修仙界生理知识的冲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他刚才还自信沉稳地说这是神器，可哪个好门派会在神器上雕刻春图啊！
还是时樱救了纯情小少年，她神色自然地接过碎片，那碎片像碗的一部分，有弧度，有一面边缘微微外翻。
“是合欢宗的圣物，合欢铃的碎片。”
大家恍然大悟：哦，合欢宗啊，那就不奇怪了。
正巧，乔斐施放的灵力散去，魔迹再度爬满合欢铃表面，给上面的阴阳调和图打了厚码，大家的视线又恢复了自然。
“愣着做什么？捡啊！”
时樱觉得小队成员都太乖了，面对宝物碎片（虽然被魔气污染了）还能无动于衷地傻站着。
“唉，我去！发财了！”
王师兄一拍大腿，敞开芥子囊，率先行动。
川柏也难掩激动，语速都比平时快了。
“碎片都被污染了，你们用我们平时装药材和魔物脏器的盒子装吧，带了不少呢。”
大宗门到底有风度，把医修给的一盒子装满后，自觉地停下了手。
妙音门的孩子穷怕了，听到这玩意儿值钱，就连季雅都比划着问医修要了好几次盒子。
眼瞧着自己这儿都人均五盒了，地上还留了一小半，时樱忍不住说：“你们都捡，捡光，别给朝天宗留！”
王师兄本也不想太客气，奈何同门和医修都只装一盒，听时樱一说，赶紧附和：“是啊，不能给朝天宗那群瘪犊子玩意儿留！难怪他们每次入境便直切魔化灵脉，原来这里这么多宝贝！”
说者无心，时樱听者有意，问道：“怎么他们每次开局就走灵脉？这附近魔物强大，他们倒不怕死？”
王师兄：“嗐，他们每次都雇佣体修，还带着法术贼恶心的掩月门，据说他们宗的长老还会给这些弟子配牛掰的法器，我当时还觉得朝天宗真tm有钱，十魔洞都给弟子带这么好的东西，没想到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们每次直切灵脉，其他门派都不过问原因？”
“问啊？怎么不问！可那群狗东西次次都拿冠冕堂皇的话堵其他门派的嘴，什么‘炼器弟子胸怀大义，愿意主动前往最危险的地方，还各派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试炼环境’‘探究灵脉污染是朝天宗的职责所在，研究出魔化灵脉生成原因，就能更了解魔潮和魔域’……”
时樱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呵呵，他们每回都能这么精准地摸索到灵脉？是他们门派炼制的特殊法器？”
“是啊，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有个劳什子魔仪？”
王师兄挠了挠头，还是没能想出法器名字。
川柏接过了话茬，“探魔仪，可探知魔境中魔气冲突最强之所，一般就是魔化灵脉的所在。这是朝天宗自己的说法。”
“朝天宗自己的说法？”
时樱听出了言下之意。
川柏：“天工阁不同意，他们认为不可能炼出这样的法器，因为魔境内最不缺的就是魔气冲突，目前炼制的法器只可能被干扰，不可能判别出最强，至少不能精准判定并指明方向。”
“天工阁说的有道理啊，传讯符的信号不就是这样被干扰的吗？”
“朝天宗不同意，说天工阁自己造不出来，就觉得别人也造不出来，第一炼器门派的名号应当易主。”
在时樱与川柏交谈的当口，王师兄又捡满了一盒子，他粗着嗓子道：“我相信天工阁，朝天宗那帮龟孙定是用了其他方法探知的灵脉，我想着，这儿不是有大量神器碎片嘛，他们肯定是炼制了搜索神器的玩意！”
“你不是炼器弟子，隔行如隔山，瞎猜什么？”
川柏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樱却被剑修的惊人直觉吓了一跳，瞬间联想起了李成源的笔记。
如果是天梯坠落造成的灵脉损毁，朝天宗每次直切灵脉就有了另一个、也更为重要的理由，那就是销毁魔化灵脉附近的证据。
她再度望向地面，已知合欢宗的圣物被盗，碎片出现在此地，是否能证明散落在此地的碎片曾经与合欢铃一道曾成为某次天梯试验的材料？
不行，就算证明了他们是制造某次天梯的同批材料，也无法证明天梯坠落对修仙界有害。
总觉得还少了一环节。
更何况，李成源也怀疑过灵脉附近的现象会不会是个例。
时樱仰起脖子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发现洞顶上画着一排火柴人。
将合欢铃碎片揣兜里后，她又拿出竹简把火柴人都摹画下来。
地上的碎片捡拾得差不多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我们进入十魔洞这么长时间，照理来说，应该能出去了。”
林师妹的语气带着不安，“我们解决了魔蛛，还有元婴期的魔鱼，洞里最具威胁的两只全让我们碰上了。朝天宗火力这么猛，清除点筑基魔物不是分分钟的事？”
川柏安慰道：“我们路上不是还遇到了魔狮洞穴？那里两只魔物也都金丹了，此番试炼格外凶险，耽搁些也正常，再耐心等等吧。”
“一般在魔境内遇到紧急情况也是能出去的吧，魔境也不是完全封闭的，我曾经就在魔蛛洞穴附近找到过出口。”
时樱知道继续走下去，很可能带着这群还没突破金丹的孩子迈入更凶险的境地，萌生了把他们送出去的想法。
“凶险好啊，干嘛要出去，让樱姐带我们刷怪啊！”
剑修王师兄兴奋地说道，不知何时，他对时樱的称呼从“小时门主”变成了“樱姐”，他明明还长时樱八岁呢！
比乔斐年长的剑修师弟积极回应，章师姐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跃跃欲试，就连小扑克脸乔斐，听到“刷怪”两个字，眼神也变得格外明亮。
你们剑修真是……
“不是不带你们刷怪，只是十魔洞发生异变，我们应当及时通知正气盟的话事人，魔境异变是否是魔域有动作的先兆；十魔洞发生异变，宣桐幻境百魔沼的情况会不会更加糟糕？”
时樱迅速找了个合情合理、照顾大局的借口，安抚这几个“好战分子”。
川柏听了时樱的话，迅速改变了“应当耐心一等”的想法，“还好小时门主在，我万万想不到这一层！关于如何在紧急状况下离开魔境，天工阁和星机阁的长老曾经提出过假说。”
假说的大致是：魔物是魔境的支柱之一，越是厉害的魔物死亡，该地的魔气会迅速衰弱，就好像房子即将坍塌，此时如果以灵力对冲，就可能制造出联通外界的孔洞。
“元婴期龙鱼死了，尸体被分解带走，没有新的魔物能通过吞噬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魔力，支撑起坍塌初，此时此地正适合我们制造出口。”
川柏得出结论。
“嘘，有人来了，我们往里走走！”
从捡拾碎片开始，时樱一直派出灵力小触手，在潮湿的地底洞穴内警戒，大家还没听到动静，她已发出警告。
十多人的小队瞬间安静，石洞顶部凝结的水珠滴下来，落在他们交错有序的步伐之间。
行进丈许，林师妹拽了拽时樱的衣袖，指了指前方：那儿有一处扭曲山洞的涡旋，同将他们吸纳入魔境的入口一模一样。
队伍里其他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欢喜，加快脚步，向“出口”走去。
不对，这不是正常出口。
时樱来不及出手阻拦，一马当先的王师兄已被涡旋吸了进去，川柏、林师妹等人紧随其后。
“那不是出口！”
涡旋在吞入三人后，牵引力大增，时樱不得不出声提醒，她却只来得及抓住山翎和季雅的衣角。
灵力小触手仍在查探身后情况，那人听到动静似乎加快了脚步。
前有狼后有虎。
时樱实在不放心其他被吸入涡旋的人，哪怕面前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陪他们一起面对。
她迅速做出决断，拉着两人跳入涡旋。
如被吸入魔境一般，时樱眼前的景物飞速旋转。
隐约中，她看到一名少年身量的白衣修士缓慢地走向他们原本呆的地方，他翻转手掌，一样散发幽光的东西落入地面，消失不见……
白衣修士向这边看了一眼，他似乎是个，小光头？
*
须发虬结的体修依然沉默着走在队伍最前端。
掩月门内部的争端，与他无关，却让他隐隐担忧。
原本在队尾负责戒备的两位法修替换下掌门孙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同门伤员。
孙婉儿跟着张不凡、朱透落在了队伍最后，三人刻意拉开了队伍中段的距离，将外人入队后的争端扯开了、暴露在魔境的暗日之下。
“立刻遇到魔兽就好了。”
掩月门掌门的孙女第一次参加试炼就遭遇了队伍被强敌冲散，战力不足还有同伴受伤的危险境况，若是寻常修士，保佑能平安出境就好，她还在期待危险的降临。
朱透闻言，偷偷朝她翻了个白眼。
“我们带着个伤员，如果能平安抵达灵脉附近是最好的。”
张不凡柔声说道。
孙婉儿一跺脚，年轻姑娘顾忌着周遭放轻了声音，微怒的模样娇蛮可爱，“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出现了他们都打不过的魔物，才能证明你拿着神器碎片炼成法器，是对的！”
原是张不凡加入掩月门小队后不到两天，就从掌门孙女孙婉儿手里骗到了他们之前在魔物洞穴捡到的神器残片。
掩月门师兄自然不同意把碎片交给被朝天宗排斥的、来历不明的家伙，奈何碎片保管在孙婉儿处，一早她就把碎片塞给张不凡，让他炼制法器。
见木已成舟，掩月门师兄不再言语，赶路时刻意与张不凡拉开距离。
张不凡得了便宜还卖乖，说道：“炼制法器本是为了保全所有人，若是为了验证法器威力而期盼魔物到来，岂不是本末倒置？”
孙婉儿瞪了张不凡一眼，“我是为了谁才被师兄骂了一顿啊？”
张不凡连忙伸长手臂，虚揽住孙婉儿的肩膀，见她并无抗拒，便落实了亲昵的举动，熟练地哄小姑娘，“他到底是你师兄，我不愿你为了我，与同门不和睦。”
孙婉儿又“哼”一声，听起来不像在生气了。
说着“不希望遇到魔物”“保全所有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张不凡却清楚记得路上会遭遇一只临近结丹的魔化穿山甲，此刻，一行人正笔直地朝遭遇点而去，他没打算改道。
正如孙婉儿所言，不遭遇强大的魔物，如何证明将神器交给他炼制法器是正确的呢？
行至半途。
团成一团的巨型穿山甲自道旁滚出，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那对开凿山体的利爪在为首体修的腹部划出又深又长的伤口。
体修挥舞着大刀勉强架住魔物再一次利爪袭击，法修们立刻展开阵势，闪现过个元素光芒的法术在魔物坚硬的鳞甲爆开，可惜伤害有限。
张不凡迅速架起碎片炼制的法器，奈何充能需要时间。
众人奋力抵抗，魔物敏锐察觉到法器的威胁，一度想要强突防线破坏法器，一直挡在法修身前的体修逐渐力竭，被魔物逮到机会，将利爪深深地锲入他的肩膀，大刀应声落地，利爪拔出，生生牵扯出鲜红的血肉。
没有人想成为利爪的下一个目标。
掩月门的初级法术，对魔物来说就像挠痒痒，师兄不得不念诵威力更大的咒文。
魔物的腹部被新的法术洞穿，阻挠了它破坏充能法器的意图。
掩月门法修门路有个缺陷，吟诵过威力较大的咒文后，灵脉内的所有灵力会被掏空，静待片刻才能恢复。
用网游来比喻，就是空蓝。
平素修炼可以不计较这些，战局焦灼时，这个弱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此刻，掩月门师兄不仅不能再度发出法术，周身用灵力维系的防御屏障也消失了。
孙婉儿正准备念诵与师兄威力相当的咒文，充能完毕的法器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剥夺了在场所有人的视觉。
魔兽发出暴怒的嚎叫，胡乱挥动爪子。
灵力被掏空的师兄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瞎眼的光融化在魔境昏暗的背景色中，离结出金丹一步之遥的魔兽周身破开无数窟窿，无法瞑目。
掩月门师兄倒地，呼吸微弱，他的腹部被魔物留了好大一个血窟窿，伤口周围萦绕着不祥的黑气。
队伍里重伤外加魔气侵体的增加到两人。
张、朱入队时身负重伤的法修也尚未痊愈，七人小队战力锐减。
朱透到底不是冷酷无情之辈，他翻了包裹，几乎将所有的药丸都贡献出来。
未达金丹修为的音修不能驾驭除魔曲，新受重伤的两人得不到有效除魔，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魔气将两人异化：黑色瞳仁变得发红扩散，裸露在衣物外的部分血管暴突而起，在体表交错出骇人的黑色纹路……
张不凡对受重伤的两位没什么印象，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随时可能在修仙界消失的蝼蚁。
时樱虽死，难保她队伍里其他人不会瞎猫撞到死耗子。
这么一想，张不凡更加着急赶路，他不愿在注定要死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又担心第一个提出抛下同伴会让掌门孙女孙婉儿难受，便朝朱透挤挤眼睛。
朱透可不敢做如此得罪人的事，磨磨蹭蹭地，死活不开口。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主动提出抛弃队友的是孙婉儿。
“师兄、体修大哥，对不住了。正如张大哥所说，调查清楚魔境异变更要紧，我们必须尽快赶往他所探知的灵脉方位。”
体修受伤早，此刻已失去了意识。
掩月门师兄还在硬撑，孙师妹的话语却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用尽全力发出一声漏气的冷笑。
受伤未愈的师弟立刻感受到了随时可能被抛下的危机，强忍下喉头的腥甜，竭尽全力站直了身体。
掩月门中唯二没有受伤的只有年龄最小的师弟和孙婉儿，前者红了眼眶质问孙婉儿，“平素仗着你是掌门孙女才让你两分，怎么能放弃一直关照你的师兄？”
孙婉儿心气高、主见大，从来都不觉得师兄这是照顾，又想起师兄反对她交出碎片一事，心里只有出气过后的畅快，全无同门重伤的悲痛。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没让他关照我，他不过是想巴结我，讨好掌门！”
受伤未愈那位拽了拽师弟的衣袖，又朝张不凡、朱透所在的方向扯了扯嘴角，“别说了。”
奈何同门没能接收到他的暗示，“要不是拖带个不能战斗的废物，师兄和体修大哥何至于此！”
“容我提醒师弟一句，在关键时刻把魔兽杀死的是张大哥，人不能忘恩负义！”
掌门孙女孙婉儿已被张不凡俘获，就算他炼出一坨废物，她也能夸，更何况那可是能压制金丹魔物的法器。
“拿着神器碎片炼……”
话还没说完，快言快语的师弟就被另一位捂住了嘴巴，后者向张不凡道了歉，“对不住了张道友。”
朱透看看张不凡，又看看孙婉儿，这两人凉薄得叫他害怕。
一行七人重又变回五人。
氛围远比掩月门刚与朝天宗走散那会儿，更凝重。
鱼头机械而缓慢地露出水面，一长一短的须，无神的大眼，破了大窟窿的鳃……
“我、我说你们倒是、别干看着，搭、搭把手把鱼拖上来啊！”
坐在石壁边调息着缓过劲来的叶栀子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啊？哎，哦哦！”
医修师弟迅速回神，也不顾新亡的元婴期鱼尸的威压，喜笑颜开地掰住魔鱼完好的鳃往岸上拖拽。
水洞本不蹩仄，巨型龙鱼尸体进入后就变得拥挤，最后归队的五人在上浮路段不得不用灵力抵抗残存的魔压，负荷之下，几人的灵脉也得到了锻炼，只是上岸后人人都累得像死狗。
时樱一路上用灵力调动水流运尸，上岸时也差点变成一条死鱼。
她瘫在岸边，话都说不动。
好在几位医修在优质研究材料面前根本用不着催促，从芥子囊中取出小刀小剪子就开工了。
待医修们解决半条鱼，时樱也缓过来了。
岔道口有师兄师姐警戒，乔斐慢吞吞地捱了过来，他看看魔鱼尸体，又看看时樱。
“想问，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把鱼运上来？”
时樱抬眼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点点头。
“管杀也要管埋，在魔境里更要如此。因为魔兽会啃食魔物尸体，通过吞噬，他们的魔气和修为会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提升，这是条元婴期的鱼，不能让魔物吞了去，否则会生成更难对付的东西。”
“在墨境外面也要如此，意外杀了人，要负责埋尸、处理目击者，否则就算是做了好事，也可能连累同门。”
乔斐听得认真，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头，“啊”了一声偏过脑袋，望向时樱。
时樱笑得开心，捏了一把少年的脸蛋，“说笑的。”
说着，从水潭边站起身，经过医修身边，嘱咐了句“加快速度”，随后行至岔道口。
这里地势较低又临水，不论主道还是岔道路面上都坑坑洼洼地积着水，时樱操纵灵力沿有水的地方行进查探，向左通往山洞外的方向，越来越干燥，暂时没有探知到任何生物；向右，潮湿，也无动静。
往好处想，张不凡一行人大概率还没进洞。
原书剧情发展到这里，张不凡一行人本以为沿着灵脉击杀了洞内最强的魔物——龙鱼，十魔洞就该崩塌了，没成想无事发生。他们只能沿着被魔气污染的灵脉继续前行，之后他们遭遇了真正的元婴期魔物……
小说是以张不凡的视角展开的，自然没有提及这破洞是否还存在送人出去的法子。
队伍中只有四人临近结丹，剩下的都在筑基中期上下，还算平均。
如果他们能顺利突破金丹那自然可以跟着继续走，修为不够，直接从十魔洞传送去百魔沼就是找死。
时樱有些烦躁，之前才想着不能被原书剧情牵着鼻子走，这会儿又被迫照着“龙傲天”走过的路线摸索。
毕竟不能呆在原地，十魔洞与百魔沼联通之后，此地只会更加凶险。
正当时樱苦恼如何把小队中的部分成员安全送出去的时候，医修们收工了。
他们就连鱼骨头都没给人剩下。
“等到了安全地方再分吧，趁现在洞穴里没别的动静，赶紧走。”
主道不算窄，足可容纳三四人并行。
走近看才知道，他们正被灵脉包裹。
被误认为星光的是仅存的、尚未被魔气污染的灵脉残骸，而被误认为石块的则是魔石结晶。
没走几步，山翎就踢到了东西。
时樱举着明珠蹲下身查看，正如原作以及李成源前辈所书，从此到明珠所能照见的深处，路上零散着奇形怪状的物件，其中大部分都被魔气侵蚀得失去原貌，仍能感受到上头微弱的灵力流动。
就算长在大门派，伪神器以上级别的宝物也是难得一见。
此刻他们的脚下满满都是，珍贵的，碎片。
“什么呀？灵脉附近的石头都长这么别致？”
山翎挨着时樱蹲下，妙音门这几位弟子进入魔境确实涨了见识，但不多。
“是神器碎片。”
乔斐将一块巴掌大的碎片捡拾起来，注入灵力后，碎片表面的魔化污迹暂时消失，令大家得以看清其表面的纹路图案。
纹样精细，碎片表面浮起的阳刻图案让眯起眼睛看清楚的人都红了脸，乔斐的年纪比他们都小，男女之事似懂非懂，骤然受到修仙界生理知识的冲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他刚才还自信沉稳地说这是神器，可哪个好门派会在神器上雕刻春图啊！
还是时樱救了纯情小少年，她神色自然地接过碎片，那碎片像碗的一部分，有弧度，有一面边缘微微外翻。
“是合欢宗的圣物，合欢铃的碎片。”
大家恍然大悟：哦，合欢宗啊，那就不奇怪了。
正巧，乔斐施放的灵力散去，魔迹再度爬满合欢铃表面，给上面的阴阳调和图打了厚码，大家的视线又恢复了自然。
“愣着做什么？捡啊！”
时樱觉得小队成员都太乖了，面对宝物碎片（虽然被魔气污染了）还能无动于衷地傻站着。
“唉，我去！发财了！”
王师兄一拍大腿，敞开芥子囊，率先行动。
川柏也难掩激动，语速都比平时快了。
“碎片都被污染了，你们用我们平时装药材和魔物脏器的盒子装吧，带了不少呢。”
大宗门到底有风度，把医修给的一盒子装满后，自觉地停下了手。
妙音门的孩子穷怕了，听到这玩意儿值钱，就连季雅都比划着问医修要了好几次盒子。
眼瞧着自己这儿都人均五盒了，地上还留了一小半，时樱忍不住说：“你们都捡，捡光，别给朝天宗留！”
王师兄本也不想太客气，奈何同门和医修都只装一盒，听时樱一说，赶紧附和：“是啊，不能给朝天宗那群瘪犊子玩意儿留！难怪他们每次入境便直切魔化灵脉，原来这里这么多宝贝！”
说者无心，时樱听者有意，问道：“怎么他们每次开局就走灵脉？这附近魔物强大，他们倒不怕死？”
王师兄：“嗐，他们每次都雇佣体修，还带着法术贼恶心的掩月门，据说他们宗的长老还会给这些弟子配牛掰的法器，我当时还觉得朝天宗真tm有钱，十魔洞都给弟子带这么好的东西，没想到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他们每次直切灵脉，其他门派都不过问原因？”
“问啊？怎么不问！可那群狗东西次次都拿冠冕堂皇的话堵其他门派的嘴，什么‘炼器弟子胸怀大义，愿意主动前往最危险的地方，还各派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试炼环境’‘探究灵脉污染是朝天宗的职责所在，研究出魔化灵脉生成原因，就能更了解魔潮和魔域’……”
时樱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呵呵，他们每回都能这么精准地摸索到灵脉？是他们门派炼制的特殊法器？”
“是啊，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有个劳什子魔仪？”
王师兄挠了挠头，还是没能想出法器名字。
川柏接过了话茬，“探魔仪，可探知魔境中魔气冲突最强之所，一般就是魔化灵脉的所在。这是朝天宗自己的说法。”
“朝天宗自己的说法？”
时樱听出了言下之意。
川柏：“天工阁不同意，他们认为不可能炼出这样的法器，因为魔境内最不缺的就是魔气冲突，目前炼制的法器只可能被干扰，不可能判别出最强，至少不能精准判定并指明方向。”
“天工阁说的有道理啊，传讯符的信号不就是这样被干扰的吗？”
“朝天宗不同意，说天工阁自己造不出来，就觉得别人也造不出来，第一炼器门派的名号应当易主。”
在时樱与川柏交谈的当口，王师兄又捡满了一盒子，他粗着嗓子道：“我相信天工阁，朝天宗那帮龟孙定是用了其他方法探知的灵脉，我想着，这儿不是有大量神器碎片嘛，他们肯定是炼制了搜索神器的玩意！”
“你不是炼器弟子，隔行如隔山，瞎猜什么？”
川柏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樱却被剑修的惊人直觉吓了一跳，瞬间联想起了李成源的笔记。
如果是天梯坠落造成的灵脉损毁，朝天宗每次直切灵脉就有了另一个、也更为重要的理由，那就是销毁魔化灵脉附近的证据。
她再度望向地面，已知合欢宗的圣物被盗，碎片出现在此地，是否能证明散落在此地的碎片曾经与合欢铃一道曾成为某次天梯试验的材料？
不行，就算证明了他们是制造某次天梯的同批材料，也无法证明天梯坠落对修仙界有害。
总觉得还少了一环节。
更何况，李成源也怀疑过灵脉附近的现象会不会是个例。
时樱仰起脖子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眼发现洞顶上画着一排火柴人。
将合欢铃碎片揣兜里后，她又拿出竹简把火柴人都摹画下来。
地上的碎片捡拾得差不多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我们进入十魔洞这么长时间，照理来说，应该能出去了。”
林师妹的语气带着不安，“我们解决了魔蛛，还有元婴期的魔鱼，洞里最具威胁的两只全让我们碰上了。朝天宗火力这么猛，清除点筑基魔物不是分分钟的事？”
川柏安慰道：“我们路上不是还遇到了魔狮洞穴？那里两只魔物也都金丹了，此番试炼格外凶险，耽搁些也正常，再耐心等等吧。”
“一般在魔境内遇到紧急情况也是能出去的吧，魔境也不是完全封闭的，我曾经就在魔蛛洞穴附近找到过出口。”
时樱知道继续走下去，很可能带着这群还没突破金丹的孩子迈入更凶险的境地，萌生了把他们送出去的想法。
“凶险好啊，干嘛要出去，让樱姐带我们刷怪啊！”
剑修王师兄兴奋地说道，不知何时，他对时樱的称呼从“小时门主”变成了“樱姐”，他明明还长时樱八岁呢！
比乔斐年长的剑修师弟积极回应，章师姐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跃跃欲试，就连小扑克脸乔斐，听到“刷怪”两个字，眼神也变得格外明亮。
你们剑修真是……
“不是不带你们刷怪，只是十魔洞发生异变，我们应当及时通知正气盟的话事人，魔境异变是否是魔域有动作的先兆；十魔洞发生异变，宣桐幻境百魔沼的情况会不会更加糟糕？”
时樱迅速找了个合情合理、照顾大局的借口，安抚这几个“好战分子”。
川柏听了时樱的话，迅速改变了“应当耐心一等”的想法，“还好小时门主在，我万万想不到这一层！关于如何在紧急状况下离开魔境，天工阁和星机阁的长老曾经提出过假说。”
假说的大致是：魔物是魔境的支柱之一，越是厉害的魔物死亡，该地的魔气会迅速衰弱，就好像房子即将坍塌，此时如果以灵力对冲，就可能制造出联通外界的孔洞。
“元婴期龙鱼死了，尸体被分解带走，没有新的魔物能通过吞噬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魔力，支撑起坍塌初，此时此地正适合我们制造出口。”
川柏得出结论。
“嘘，有人来了，我们往里走走！”
从捡拾碎片开始，时樱一直派出灵力小触手，在潮湿的地底洞穴内警戒，大家还没听到动静，她已发出警告。
十多人的小队瞬间安静，石洞顶部凝结的水珠滴下来，落在他们交错有序的步伐之间。
行进丈许，林师妹拽了拽时樱的衣袖，指了指前方：那儿有一处扭曲山洞的涡旋，同将他们吸纳入魔境的入口一模一样。
队伍里其他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欢喜，加快脚步，向“出口”走去。
不对，这不是正常出口。
时樱来不及出手阻拦，一马当先的王师兄已被涡旋吸了进去，川柏、林师妹等人紧随其后。
“那不是出口！”
涡旋在吞入三人后，牵引力大增，时樱不得不出声提醒，她却只来得及抓住山翎和季雅的衣角。
灵力小触手仍在查探身后情况，那人听到动静似乎加快了脚步。
前有狼后有虎。
时樱实在不放心其他被吸入涡旋的人，哪怕面前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陪他们一起面对。
她迅速做出决断，拉着两人跳入涡旋。
如被吸入魔境一般，时樱眼前的景物飞速旋转。
隐约中，她看到一名少年身量的白衣修士缓慢地走向他们原本呆的地方，他翻转手掌，一样散发幽光的东西落入地面，消失不见……
白衣修士向这边看了一眼，他似乎是个，小光头？
*
须发虬结的体修依然沉默着走在队伍最前端。
掩月门内部的争端，与他无关，却让他隐隐担忧。
原本在队尾负责戒备的两位法修替换下掌门孙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同门伤员。
孙婉儿跟着张不凡、朱透落在了队伍最后，三人刻意拉开了队伍中段的距离，将外人入队后的争端扯开了、暴露在魔境的暗日之下。
“立刻遇到魔兽就好了。”
掩月门掌门的孙女第一次参加试炼就遭遇了队伍被强敌冲散，战力不足还有同伴受伤的危险境况，若是寻常修士，保佑能平安出境就好，她还在期待危险的降临。
朱透闻言，偷偷朝她翻了个白眼。
“我们带着个伤员，如果能平安抵达灵脉附近是最好的。”
张不凡柔声说道。
孙婉儿一跺脚，年轻姑娘顾忌着周遭放轻了声音，微怒的模样娇蛮可爱，“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出现了他们都打不过的魔物，才能证明你拿着神器碎片炼成法器，是对的！”
原是张不凡加入掩月门小队后不到两天，就从掌门孙女孙婉儿手里骗到了他们之前在魔物洞穴捡到的神器残片。
掩月门师兄自然不同意把碎片交给被朝天宗排斥的、来历不明的家伙，奈何碎片保管在孙婉儿处，一早她就把碎片塞给张不凡，让他炼制法器。
见木已成舟，掩月门师兄不再言语，赶路时刻意与张不凡拉开距离。
张不凡得了便宜还卖乖，说道：“炼制法器本是为了保全所有人，若是为了验证法器威力而期盼魔物到来，岂不是本末倒置？”
孙婉儿瞪了张不凡一眼，“我是为了谁才被师兄骂了一顿啊？”
张不凡连忙伸长手臂，虚揽住孙婉儿的肩膀，见她并无抗拒，便落实了亲昵的举动，熟练地哄小姑娘，“他到底是你师兄，我不愿你为了我，与同门不和睦。”
孙婉儿又“哼”一声，听起来不像在生气了。
说着“不希望遇到魔物”“保全所有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张不凡却清楚记得路上会遭遇一只临近结丹的魔化穿山甲，此刻，一行人正笔直地朝遭遇点而去，他没打算改道。
正如孙婉儿所言，不遭遇强大的魔物，如何证明将神器交给他炼制法器是正确的呢？
行至半途。
团成一团的巨型穿山甲自道旁滚出，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那对开凿山体的利爪在为首体修的腹部划出又深又长的伤口。
体修挥舞着大刀勉强架住魔物再一次利爪袭击，法修们立刻展开阵势，闪现过个元素光芒的法术在魔物坚硬的鳞甲爆开，可惜伤害有限。
张不凡迅速架起碎片炼制的法器，奈何充能需要时间。
众人奋力抵抗，魔物敏锐察觉到法器的威胁，一度想要强突防线破坏法器，一直挡在法修身前的体修逐渐力竭，被魔物逮到机会，将利爪深深地锲入他的肩膀，大刀应声落地，利爪拔出，生生牵扯出鲜红的血肉。
没有人想成为利爪的下一个目标。
掩月门的初级法术，对魔物来说就像挠痒痒，师兄不得不念诵威力更大的咒文。
魔物的腹部被新的法术洞穿，阻挠了它破坏充能法器的意图。
掩月门法修门路有个缺陷，吟诵过威力较大的咒文后，灵脉内的所有灵力会被掏空，静待片刻才能恢复。
用网游来比喻，就是空蓝。
平素修炼可以不计较这些，战局焦灼时，这个弱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此刻，掩月门师兄不仅不能再度发出法术，周身用灵力维系的防御屏障也消失了。
孙婉儿正准备念诵与师兄威力相当的咒文，充能完毕的法器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剥夺了在场所有人的视觉。
魔兽发出暴怒的嚎叫，胡乱挥动爪子。
灵力被掏空的师兄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瞎眼的光融化在魔境昏暗的背景色中，离结出金丹一步之遥的魔兽周身破开无数窟窿，无法瞑目。
掩月门师兄倒地，呼吸微弱，他的腹部被魔物留了好大一个血窟窿，伤口周围萦绕着不祥的黑气。
队伍里重伤外加魔气侵体的增加到两人。
张、朱入队时身负重伤的法修也尚未痊愈，七人小队战力锐减。
朱透到底不是冷酷无情之辈，他翻了包裹，几乎将所有的药丸都贡献出来。
未达金丹修为的音修不能驾驭除魔曲，新受重伤的两人得不到有效除魔，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魔气将两人异化：黑色瞳仁变得发红扩散，裸露在衣物外的部分血管暴突而起，在体表交错出骇人的黑色纹路……
张不凡对受重伤的两位没什么印象，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随时可能在修仙界消失的蝼蚁。
时樱虽死，难保她队伍里其他人不会瞎猫撞到死耗子。
这么一想，张不凡更加着急赶路，他不愿在注定要死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又担心第一个提出抛下同伴会让掌门孙女孙婉儿难受，便朝朱透挤挤眼睛。
朱透可不敢做如此得罪人的事，磨磨蹭蹭地，死活不开口。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主动提出抛弃队友的是孙婉儿。
“师兄、体修大哥，对不住了。正如张大哥所说，调查清楚魔境异变更要紧，我们必须尽快赶往他所探知的灵脉方位。”
体修受伤早，此刻已失去了意识。
掩月门师兄还在硬撑，孙师妹的话语却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用尽全力发出一声漏气的冷笑。
受伤未愈的师弟立刻感受到了随时可能被抛下的危机，强忍下喉头的腥甜，竭尽全力站直了身体。
掩月门中唯二没有受伤的只有年龄最小的师弟和孙婉儿，前者红了眼眶质问孙婉儿，“平素仗着你是掌门孙女才让你两分，怎么能放弃一直关照你的师兄？”
孙婉儿心气高、主见大，从来都不觉得师兄这是照顾，又想起师兄反对她交出碎片一事，心里只有出气过后的畅快，全无同门重伤的悲痛。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没让他关照我，他不过是想巴结我，讨好掌门！”
受伤未愈那位拽了拽师弟的衣袖，又朝张不凡、朱透所在的方向扯了扯嘴角，“别说了。”
奈何同门没能接收到他的暗示，“要不是拖带个不能战斗的废物，师兄和体修大哥何至于此！”
“容我提醒师弟一句，在关键时刻把魔兽杀死的是张大哥，人不能忘恩负义！”
掌门孙女孙婉儿已被张不凡俘获，就算他炼出一坨废物，她也能夸，更何况那可是能压制金丹魔物的法器。
“拿着神器碎片炼……”
话还没说完，快言快语的师弟就被另一位捂住了嘴巴，后者向张不凡道了歉，“对不住了张道友。”
朱透看看张不凡，又看看孙婉儿，这两人凉薄得叫他害怕。
一行七人重又变回五人。
氛围远比掩月门刚与朝天宗走散那会儿，更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