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计划
裴彦的心几乎蹦到喉咙口，突突个不停。
正如时樱所说，一旦知晓了她发现的秘密，就再无反水的机会，方才冲上头的热血逐渐冷却，后路本能地铺开。
裴彦抿了抿嘴唇，眼神闪烁，他偷看时樱，她的目光已转向微明的湖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哇，这就要触及到魔境的大秘密了？哈哈，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容我回去想想。”
聪明人的拒绝总是留有余地，时樱听得出来，“改天”就意味着“不想”，她没有勉强，毕竟对方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谨慎一些很正常。
说到底，抢占舆论这件事，裴彦要脱身也容易，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只提供了平台，压根没想到茶余饭后的消遣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力。
“站在一条船上”只是氛围使然的场面话，时樱根本没当回事。
未免合伙人尴尬，时樱将话题拉回生意上，“还在药王谷的时候，我不是许诺过，异常魔潮将会扭转剧场公演反响平平的局面，我的新计划，你要听听吗？”
裴彦点了点头，只要不涉及站队，只谈生意，他当然愿意。
“异常魔潮后，有不少修士罹患魔潮后遗症。你也知道的，回迁的门派家族还有散修，他们的条件难以负担一个门派或是一个家族的救治，我想抢在余响派狮子大开口之前介入。”
压根不是赚钱的思路，倒像是做慈善。
裴彦疑惑地微皱眉头，“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们真能赚到灵石吗？刚才你也说了，他们的条件有限……”
“如果他们是重度魔气侵体，我当然不会夸下海口吹嘘，中度和轻度的话，完全可以把疗程延长。”
时樱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思路，便从音修如何治愈魔气侵体的角度跟他分析，“我们音修将灵力注入曲子，通过曲调帮助修士增强灵脉自身的能力，从而达到压制魔气、排出魔气的功效。”
“嗯，这我知道。”裴彦略一沉吟，反应过来，“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一名弟子无法负担整夜的伏魔曲输出，可以让多名弟子轮番上阵，而且不局限于一日治愈，可以让他们十天半月地进行疗愈。”
“就是这样！”时樱一拍手，“余响派派出音修替人除魔，为了防止收益分配不均衡，都是单人出马。我们可以独奏和齐奏多种方式并存，就算有人灵力难以为继，滥竽充数也没问题。妙音门弟子得到了锻炼，那些小门派治愈了弟子，是双赢啊！”
“对，说实在的，我还是没有找到这个企划的盈利点。”
时樱拍了拍裴彦的肩膀，自信地笑道：“稍安勿躁，我先把整套疗程跟你介绍一下，这一次外务出勤并不以甲乙丙等论定，而是看弟子们能否完整地演奏出经我改良的伏魔曲，吹拉弹唱，形式不限，只要能弹完就去。”
“这次外务要求好像比门派大比时宽松，毕竟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而且也有相对成熟的音修，小山、叶栀子她们的指导，能通过的弟子应该很多吧。”
“越多越好！毕竟最终出道的人数，我们按照参加人数的五分之一到八分之一来设置出道组人数，来个竞争出道，也就是选秀！”
裴彦一惊，“出道，又要出道？之前出道过的怎么办？”
时樱一脸莫名，“在山市，他们不是不能露脸吗？谁家追星不看脸啊！我会征求他们的意见，若是愿意继续不露脸在你的剧场里默默无闻的演出，可以；想要搏一把露面机会，争取更高的人气，更可以！”
裴彦理了理庞大的信息量，嘟囔着时樱口中的新名词：“选秀……”
“所谓选秀，就是让这些孩子直接面对观众，通过表演，让观众们进行有偿投票，每轮竞演结束后，统计每个人的得票数，在下轮竞演开始前公布，实行末尾淘汰制。几轮过后，剩下的人就是妙音门史上首个选秀出道组，并以团体的身份开展活动。开票的时候也请观众们看着，让他们全方位地参与到此次妙音门选拔之中。”
“竞演、投票、淘汰……还是有偿投票！”
裴彦把那几个关键词语反复咀嚼，疑惑被慢慢拨开，光是想象就莫名让他觉得热血又刺激。
“选秀这件事如果放在山市，不能保证参与度，票池不大，淘汰的意义很难突显。但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就不一样了，大家需要驱逐身上的魔气，必定会参与进来。”
“可那是有偿投票，真的不会唱成独角戏吗？”
裴彦不担心观看竞演的人数，担心的是投票参与度。
“不会。”时樱非常笃定，“试想一下他们现在的处境：身染魔气，被朝天宗泼脏水，门派灵石也不富裕。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向余响派求助？”
裴彦不假思索，“当然不会，余响派依附朝天宗，多半不会提供帮助，就算愿意替他们拔除魔气，必定要求加价。灵石有限，只能赌一把药王谷和悬壶派，看医修会不会大发善心，只收一个草药成本费，但是……”
时樱接过了裴彦的话头，“但是除魔大会在即，医者仁心也会变得谨慎，毕竟帮助他们就等于站在朝天宗对立面，除了万剑山、天工阁敢这么刚，医修可是从来没明确站过队，始终保持‘中立’呢。”
“孤立无援，跟参与度高有何关联？”
时樱：“这就回到了期望值和预算的问题了。假设你打算倾家荡产地解决问题，忽然有一群人说，我们邀请你参加我们门派的活动，只要拿出你们之前预算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就能解困，你们还得到了体面和快乐，你参不参加？”
裴彦微微张开嘴巴，显得有些傻气，“原来如此，这招真妙啊！”
时樱：“我当然知道，选秀啊，有偿投票这样的企划未必百分百成功，但生意嘛，哪有不失败的？妙音门已经有不怕投资失败的底气了。”
拥有底气，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就算你裴彦不参与，妙音门也一定会去做。
想到此节，裴彦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地表态，“参加！这么有趣的企划怎能不参加？什么时候出发？竞演有什么规则？唉，我什么都好奇！”
“尽快吧，最近我就会约那附近的门主、家主还有散修代表谈一谈，如果他们接受，就立刻敲定时间，我迅速回来选拔参赛弟子。”
“我跟你一起去！”裴彦生怕被时樱甩下，就连同家主谈判都要求一道。
“我不在妙音门这段时间，你帮衬这边很多了，你的产业不忙吗？”
时樱猛地想起，原书中裴彦就是在开辟新产业时，将原有的托付给了某位与裴家有亲缘的弟子，新产业失败，旧产业被“蛀虫”啃得千疮百孔，就这样破产了。
真怕他因为妙音门的事重蹈覆辙。
“我已将产业托付给某位血缘亲属代为管理，你不必……”
“担心！我非常担心！该死的，你现在就给我回去查账！悄悄地查，只能带亲信！”
时樱跳了起来，嗓音都拔高了八度。
裴彦惊讶，裴彦心动，裴彦快乐地想：她心里有我，否则怎么会这么关心我的产业？
他尝试安抚，“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时樱翻了个白眼，“你有数还是我有数？说不定有人正盼着你栽个大跟头，然后迫不及待来安慰你两句，不花一块灵石，收获一位知己呢。”
裴彦想起掩月赘婿给自己写的信，总算上了心，他皱起眉头，单手撑地站起身，“好，我这就回去看，传讯符联络。”
*
院内的灵植上还绕着红绸，几片爆竹礼花的红纸吹落到花坛上，将婚事的喜庆延长了数月。
孙婉儿望着院子开心，装出女主人的模样吆五喝六，指挥外门弟子把红绸收起，换一处垂挂，拈了两张红纸又嫌纸屑堆得太散太闹。
外门弟子赔笑哄着掌门的孙女，可心里都在嘲笑大小姐找了个修为低又没本事的修士，空有朝天宗内门弟子的身份，炼器水平低得令人发笑。
孙婉儿可不管这些，婚后每天跟过家家似地，外门弟子们的议论她听得到，但不在乎，反倒认为他们没有长远眼光，看不出她的夫婿非是池中之物。
张不凡每天都要前往掩月门掌门处商议要事，到了晚上孙婉儿就用她不成熟的话术套问进展，顺利时张不凡便说两句，烦躁时便一言不发。
饶是他的态度婚前殷勤变为冷淡不耐烦，孙婉儿也没闹过小脾气，因为她知道，张不凡筹谋着推翻朝天宗这座大山，将正气盟所有门派的力量汇聚起来，共建天梯。到时候，她的夫婿便是修仙界的无冕之王。
端坐在花厅的张不凡陷入了久违的烦躁。今日，他的老丈人替他约见了曾经的老丈人议事，他提前到了，方便整理混乱的现状。
曾经的他，从百魔沼归来，被朝天宗骗走了大部分神器碎片，只有留在叶栀子和江歧身边的那部分得以保全。
除魔大会在即，朝天宗却没打算将于魔境内大放异彩的他推到前台，而是将功劳都安在了幸存弟子——大长老的关门弟子身上，将他赶去异常魔潮途径的区域调查魔潮出现的缘由。
彼时的他声名不显，可寄存在别人手里的碎片足够买下一个小门派，修为也到了元婴期，可惜不懂经营势力，否则也不会拖了好几年才同朝天宗决裂。
如今，他知晓了朝天宗作为名门大派的龌龊私隐，知晓了异常魔潮掀起的秘密。掩月门掌门又催逼他在此次除魔大会上拿出能入眼的“实绩”，只能以小博大了。
大能重生，不该一帆风顺吗？
怎地轮到他张不凡就格外坎坷？修为比前世低；从前的友人个个不鸟他；最可恨的是，他还没试出来时樱和苏珏到底谁有问题。
苏珏确实叛逃了，可张不凡不清楚他是被信件唆使，还是自己记得时间节点，赶在最后的期限回去保住了合欢宗那破败荒凉的主峰。
苏珏并没有盗走“号钟”，是他留给自己的后路？表示不与妙音门彻底撕破脸？
他想给自己争取盟友？
不得不说，他争取的那位盟友也不是善茬。
没能死在龙鱼嘴里，又从百魔沼死里逃生；江歧倾慕她，裴彦给她送灵石还替她打理门派！
姿容出众的女修真是占尽便宜！
张不凡越想越气，把手里的茶盏捏得咯咯作响。
“余响派叶长老到。”
通报弟子的身影落在花窗上，很快退下了，一位中年修士迈入花厅。
“老孙呢？不是他约我议事，人呢？”
叶长老，叶栀子的亲爹，张不凡前世的岳丈，丝毫没把张不凡放眼里，眼神在他身上略停留一瞬，便落到了空置的圈椅上。
“岳父大人被事情牵绊住了，让小婿陪叶长老略坐一坐。”
张不凡多久没跟人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了，对象还是后来舔着老脸要加塞上天梯的家伙，心里更不舒服了。
叶长老斜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喷出相当轻蔑的一声，“你就是那位倒插门啊。”
张不凡发达后就没吃过这样的挂落，肺都憋炸了，他深吸一口气，将五官硬塞进低调谦和的模子里，“正是小婿。”
“长得也不咋地啊，怎么就能把人小姑娘哄得找不着北？”
掩月门收了这个女婿后，不知发什么癫，竟对朝天宗的飞鸢指令视而不见冷处理，原本顺位靠后、魔境试炼前又做错事的余响派得到了朝天宗难得的青眼。
叶长老不想因为与掩月门接触过多而耽误门派失去朝天宗的垂青，可多年好友的约又不得不赴，就把气撒在张不凡身上。
张不凡背在身后的拳头捏紧了，心中默念：除魔大会，龙王归来，看我不让你们集体臣服！
“小婿想替岳父大人问一句……”
话还没说完，叶长老抬手打断，“自称小婿？我可没你这样的女婿，读书少还敢在外头显摆？无知！”
张不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阵怒火蹿了上去，大脑嗡嗡的，还得忍，“异常魔潮过后，住在合欢山镇的修士不光经受魔化的痛苦，还被朝天宗泼了脏水，我认为朝天宗的做法不妥。”
“你认为，你谁啊？你说朝天宗揭露真相叫泼脏水，那你怎么不去调查缘由？”
叶长老听出来了，掩月门上下恐怕都被这小子哄骗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地位，可不能因为这次赴约给朝天宗长老们留下坏印象。
割席，得割席！
“作为音修门派应当承担起责任，拯救即将魔化的修士，增强正气盟的力量！”
叶长老见张不凡身着锦衣，不着朝天宗弟子服，认定他不日叛出宗门，他放弃论辩，只想赶紧走，以免朝天宗误会。
躲在屏风后的孙长老听得出来，双方谈崩了，也为张不凡的不学无术感到丢脸，当初他到底和掌门说了什么才被接纳的？该不会是给掌门下蛊了？
既然谈崩了，毫无挽回的余地，孙长老索性不出场了，生怕丢脸丢到自己身上。
按照原计划，说到这里，新岳父就该“姗姗来迟”了，张不凡极不自然地看了屏风好几眼，叶长老察觉到花厅还有别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张不凡还想继续搬大道理，对方直接离座，打断了他的输出。
他还要脸，追出去继续游说的事张不凡做不出，只能站在花厅内大骂叶长老。
“余响派与朝天宗狼狈为奸，今后不得善终！”
“余响派会因为你的决定，从此被钉在耻辱柱上！”
被骂的叶长老不知是什么心情，屏风后的孙长老却听麻了，掩月门算是彻底没退路了。
上头的热血渐渐消退，张不凡坐回椅子。
当初异常魔潮事发，自己带人前往那片区域前，是叶栀子替他说动了余响派，带了好几位金丹期的音修同行。
又想起叶栀子在魔境陪自己出生入死，在后宅平衡各方势力。
张不凡越发觉得孙婉儿娇蛮无能、不学无术，不论哪方面都比不上叶栀子。
在十魔洞那会儿，要不是时樱阻扰，叶栀子跟他早就成一对神仙眷侣了！
越想越气！
张不凡一拍桌子，单薄的手板比不过厚重的灵材，他的手掌瞬间红了一片，针扎般又麻又疼。
疼痛过处，他猛地想到岳父该躲在屏风后的，绕过去查看。
屏风后空无一人。
莫非岳父不看好自己的计划，才没有现身？
刚才孙长老要能及时现身，说不定计划就能成行。
掩月门的人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张不凡袖内的传讯符烫了一下，他正火冒三丈，恼怒地抽出符纸，是朱透传来了消息，计划的另一端有了新进展。
——朝天宗赵仁赵和被贬出内门，他们联合之前犯错被罚的同门打算出逃。
张不凡歪嘴一笑，朝天宗距离倒台不远了，就让自己在几个月后的除魔大会上给它最后一击吧！
拉拢东南境合欢山镇的散修还有小门派，只是是庞大计划里微不足道的一环，对张不凡来说可有可无，损失的只有余响派，是他们自己放弃了逃离朝天宗沉船的机会。
*
同合欢山镇受灾家族和门派的会谈十分顺利。
长老们已多次碰壁，当时樱说出方案后，他们从不可置信再到热泪盈眶，想要抓住时樱的手，又担心连日照顾弟子会令贵人感染魔气。
时樱说明了己方的不足，也开出了价码。
“时门主，在下明白您的心意，你们所需的价码实在太低了，我们过意不去啊！”
得，他们还嫌太便宜。
时樱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当某样商品的价码便宜到超乎自己的想象，又难免起疑。
会不会过期了？是不是失效了？会不会起反作用？
她拿出另一套竹简，介绍附加服务，“加购套餐呢，比较贵一些，必须定制方才的选秀套餐，加购1万下品灵石才能享受。”
今天，她时樱非得把选秀套餐推销出去不可！
长老们展开竹简，熟悉的名字出现了！
季雅公子，五月仙（艺名，叶栀子要求蒙面出场），小山道人（本人不愿出道，纯客串）……
原本出现在评委和导师席位的几位音修出现在表演名单中，表演时长两个时辰！
妙音门几位弟子从百魔沼内顺利出来后，他们不再是寂寂无名的音修，而是可以拿来比肩余响派高阶弟子的存在。
有他们在，魔潮后遗症药到病除啊！
“这，这么便宜？”
要知道，找一个金丹期弟子弹奏1个时辰，也得5千下品灵石，演奏名单里可囊括了两位金丹后期，一位金丹前期的音修啊！而且他们都是入过魔境的实战派，琴音威力更胜一筹。
“这是加购，必须购买选秀套餐才能拥有！不能加价单买！”时樱再次强调。
“小时门主，我们并不是不想买，而是为妙音门的名声考虑，除魔大会在即，你们在话本里这么写朝天宗，已把他们得罪狠了，若是再这么帮我们……”
“各位长老不会当真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才导致了异常魔潮？”
时樱一脸好笑地望着这些老实人，怎么光修长生，不修心眼子啊。
“我们当然不这么认为，可万一呢……”
健体门的掌门，人高马大皱着眉头，看起来委屈极了，时樱默默移开了视线。
“我打个不合适的比方，在座有人放了个臭屁，有人还没闻到，就有人先跳出来指了附近一人大喊，你放屁了！各位长老觉得，像不像贼喊捉贼？”
在座的掌门长老一想，这话糙理不糙，和朝天宗当前的做法有几分类似。
“买了！两个套餐都要！”
一位修仙家族的长老财大气粗地说。
“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均摊！”
“后续场地、阵法、舞台等，由我派沉长老对接。”时樱拍了拍身边那位脸上缠着绷带的金丹期女修，“前款在舞台搭建之后支付四分之一，等选秀结束支付尾款。”
不到一个时辰，选秀项目就算落地了一半。
时樱神清气爽地走出议事厅，伸了个懒腰。
可惜还是高估了东南境合欢山镇附近的修士数量。
选秀的票池还是不够大啊。
正如时樱所说，一旦知晓了她发现的秘密，就再无反水的机会，方才冲上头的热血逐渐冷却，后路本能地铺开。
裴彦抿了抿嘴唇，眼神闪烁，他偷看时樱，她的目光已转向微明的湖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哇，这就要触及到魔境的大秘密了？哈哈，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容我回去想想。”
聪明人的拒绝总是留有余地，时樱听得出来，“改天”就意味着“不想”，她没有勉强，毕竟对方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谨慎一些很正常。
说到底，抢占舆论这件事，裴彦要脱身也容易，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只提供了平台，压根没想到茶余饭后的消遣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力。
“站在一条船上”只是氛围使然的场面话，时樱根本没当回事。
未免合伙人尴尬，时樱将话题拉回生意上，“还在药王谷的时候，我不是许诺过，异常魔潮将会扭转剧场公演反响平平的局面，我的新计划，你要听听吗？”
裴彦点了点头，只要不涉及站队，只谈生意，他当然愿意。
“异常魔潮后，有不少修士罹患魔潮后遗症。你也知道的，回迁的门派家族还有散修，他们的条件难以负担一个门派或是一个家族的救治，我想抢在余响派狮子大开口之前介入。”
压根不是赚钱的思路，倒像是做慈善。
裴彦疑惑地微皱眉头，“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们真能赚到灵石吗？刚才你也说了，他们的条件有限……”
“如果他们是重度魔气侵体，我当然不会夸下海口吹嘘，中度和轻度的话，完全可以把疗程延长。”
时樱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思路，便从音修如何治愈魔气侵体的角度跟他分析，“我们音修将灵力注入曲子，通过曲调帮助修士增强灵脉自身的能力，从而达到压制魔气、排出魔气的功效。”
“嗯，这我知道。”裴彦略一沉吟，反应过来，“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一名弟子无法负担整夜的伏魔曲输出，可以让多名弟子轮番上阵，而且不局限于一日治愈，可以让他们十天半月地进行疗愈。”
“就是这样！”时樱一拍手，“余响派派出音修替人除魔，为了防止收益分配不均衡，都是单人出马。我们可以独奏和齐奏多种方式并存，就算有人灵力难以为继，滥竽充数也没问题。妙音门弟子得到了锻炼，那些小门派治愈了弟子，是双赢啊！”
“对，说实在的，我还是没有找到这个企划的盈利点。”
时樱拍了拍裴彦的肩膀，自信地笑道：“稍安勿躁，我先把整套疗程跟你介绍一下，这一次外务出勤并不以甲乙丙等论定，而是看弟子们能否完整地演奏出经我改良的伏魔曲，吹拉弹唱，形式不限，只要能弹完就去。”
“这次外务要求好像比门派大比时宽松，毕竟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而且也有相对成熟的音修，小山、叶栀子她们的指导，能通过的弟子应该很多吧。”
“越多越好！毕竟最终出道的人数，我们按照参加人数的五分之一到八分之一来设置出道组人数，来个竞争出道，也就是选秀！”
裴彦一惊，“出道，又要出道？之前出道过的怎么办？”
时樱一脸莫名，“在山市，他们不是不能露脸吗？谁家追星不看脸啊！我会征求他们的意见，若是愿意继续不露脸在你的剧场里默默无闻的演出，可以；想要搏一把露面机会，争取更高的人气，更可以！”
裴彦理了理庞大的信息量，嘟囔着时樱口中的新名词：“选秀……”
“所谓选秀，就是让这些孩子直接面对观众，通过表演，让观众们进行有偿投票，每轮竞演结束后，统计每个人的得票数，在下轮竞演开始前公布，实行末尾淘汰制。几轮过后，剩下的人就是妙音门史上首个选秀出道组，并以团体的身份开展活动。开票的时候也请观众们看着，让他们全方位地参与到此次妙音门选拔之中。”
“竞演、投票、淘汰……还是有偿投票！”
裴彦把那几个关键词语反复咀嚼，疑惑被慢慢拨开，光是想象就莫名让他觉得热血又刺激。
“选秀这件事如果放在山市，不能保证参与度，票池不大，淘汰的意义很难突显。但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就不一样了，大家需要驱逐身上的魔气，必定会参与进来。”
“可那是有偿投票，真的不会唱成独角戏吗？”
裴彦不担心观看竞演的人数，担心的是投票参与度。
“不会。”时樱非常笃定，“试想一下他们现在的处境：身染魔气，被朝天宗泼脏水，门派灵石也不富裕。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向余响派求助？”
裴彦不假思索，“当然不会，余响派依附朝天宗，多半不会提供帮助，就算愿意替他们拔除魔气，必定要求加价。灵石有限，只能赌一把药王谷和悬壶派，看医修会不会大发善心，只收一个草药成本费，但是……”
时樱接过了裴彦的话头，“但是除魔大会在即，医者仁心也会变得谨慎，毕竟帮助他们就等于站在朝天宗对立面，除了万剑山、天工阁敢这么刚，医修可是从来没明确站过队，始终保持‘中立’呢。”
“孤立无援，跟参与度高有何关联？”
时樱：“这就回到了期望值和预算的问题了。假设你打算倾家荡产地解决问题，忽然有一群人说，我们邀请你参加我们门派的活动，只要拿出你们之前预算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就能解困，你们还得到了体面和快乐，你参不参加？”
裴彦微微张开嘴巴，显得有些傻气，“原来如此，这招真妙啊！”
时樱：“我当然知道，选秀啊，有偿投票这样的企划未必百分百成功，但生意嘛，哪有不失败的？妙音门已经有不怕投资失败的底气了。”
拥有底气，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就算你裴彦不参与，妙音门也一定会去做。
想到此节，裴彦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不迭地表态，“参加！这么有趣的企划怎能不参加？什么时候出发？竞演有什么规则？唉，我什么都好奇！”
“尽快吧，最近我就会约那附近的门主、家主还有散修代表谈一谈，如果他们接受，就立刻敲定时间，我迅速回来选拔参赛弟子。”
“我跟你一起去！”裴彦生怕被时樱甩下，就连同家主谈判都要求一道。
“我不在妙音门这段时间，你帮衬这边很多了，你的产业不忙吗？”
时樱猛地想起，原书中裴彦就是在开辟新产业时，将原有的托付给了某位与裴家有亲缘的弟子，新产业失败，旧产业被“蛀虫”啃得千疮百孔，就这样破产了。
真怕他因为妙音门的事重蹈覆辙。
“我已将产业托付给某位血缘亲属代为管理，你不必……”
“担心！我非常担心！该死的，你现在就给我回去查账！悄悄地查，只能带亲信！”
时樱跳了起来，嗓音都拔高了八度。
裴彦惊讶，裴彦心动，裴彦快乐地想：她心里有我，否则怎么会这么关心我的产业？
他尝试安抚，“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时樱翻了个白眼，“你有数还是我有数？说不定有人正盼着你栽个大跟头，然后迫不及待来安慰你两句，不花一块灵石，收获一位知己呢。”
裴彦想起掩月赘婿给自己写的信，总算上了心，他皱起眉头，单手撑地站起身，“好，我这就回去看，传讯符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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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的灵植上还绕着红绸，几片爆竹礼花的红纸吹落到花坛上，将婚事的喜庆延长了数月。
孙婉儿望着院子开心，装出女主人的模样吆五喝六，指挥外门弟子把红绸收起，换一处垂挂，拈了两张红纸又嫌纸屑堆得太散太闹。
外门弟子赔笑哄着掌门的孙女，可心里都在嘲笑大小姐找了个修为低又没本事的修士，空有朝天宗内门弟子的身份，炼器水平低得令人发笑。
孙婉儿可不管这些，婚后每天跟过家家似地，外门弟子们的议论她听得到，但不在乎，反倒认为他们没有长远眼光，看不出她的夫婿非是池中之物。
张不凡每天都要前往掩月门掌门处商议要事，到了晚上孙婉儿就用她不成熟的话术套问进展，顺利时张不凡便说两句，烦躁时便一言不发。
饶是他的态度婚前殷勤变为冷淡不耐烦，孙婉儿也没闹过小脾气，因为她知道，张不凡筹谋着推翻朝天宗这座大山，将正气盟所有门派的力量汇聚起来，共建天梯。到时候，她的夫婿便是修仙界的无冕之王。
端坐在花厅的张不凡陷入了久违的烦躁。今日，他的老丈人替他约见了曾经的老丈人议事，他提前到了，方便整理混乱的现状。
曾经的他，从百魔沼归来，被朝天宗骗走了大部分神器碎片，只有留在叶栀子和江歧身边的那部分得以保全。
除魔大会在即，朝天宗却没打算将于魔境内大放异彩的他推到前台，而是将功劳都安在了幸存弟子——大长老的关门弟子身上，将他赶去异常魔潮途径的区域调查魔潮出现的缘由。
彼时的他声名不显，可寄存在别人手里的碎片足够买下一个小门派，修为也到了元婴期，可惜不懂经营势力，否则也不会拖了好几年才同朝天宗决裂。
如今，他知晓了朝天宗作为名门大派的龌龊私隐，知晓了异常魔潮掀起的秘密。掩月门掌门又催逼他在此次除魔大会上拿出能入眼的“实绩”，只能以小博大了。
大能重生，不该一帆风顺吗？
怎地轮到他张不凡就格外坎坷？修为比前世低；从前的友人个个不鸟他；最可恨的是，他还没试出来时樱和苏珏到底谁有问题。
苏珏确实叛逃了，可张不凡不清楚他是被信件唆使，还是自己记得时间节点，赶在最后的期限回去保住了合欢宗那破败荒凉的主峰。
苏珏并没有盗走“号钟”，是他留给自己的后路？表示不与妙音门彻底撕破脸？
他想给自己争取盟友？
不得不说，他争取的那位盟友也不是善茬。
没能死在龙鱼嘴里，又从百魔沼死里逃生；江歧倾慕她，裴彦给她送灵石还替她打理门派！
姿容出众的女修真是占尽便宜！
张不凡越想越气，把手里的茶盏捏得咯咯作响。
“余响派叶长老到。”
通报弟子的身影落在花窗上，很快退下了，一位中年修士迈入花厅。
“老孙呢？不是他约我议事，人呢？”
叶长老，叶栀子的亲爹，张不凡前世的岳丈，丝毫没把张不凡放眼里，眼神在他身上略停留一瞬，便落到了空置的圈椅上。
“岳父大人被事情牵绊住了，让小婿陪叶长老略坐一坐。”
张不凡多久没跟人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了，对象还是后来舔着老脸要加塞上天梯的家伙，心里更不舒服了。
叶长老斜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喷出相当轻蔑的一声，“你就是那位倒插门啊。”
张不凡发达后就没吃过这样的挂落，肺都憋炸了，他深吸一口气，将五官硬塞进低调谦和的模子里，“正是小婿。”
“长得也不咋地啊，怎么就能把人小姑娘哄得找不着北？”
掩月门收了这个女婿后，不知发什么癫，竟对朝天宗的飞鸢指令视而不见冷处理，原本顺位靠后、魔境试炼前又做错事的余响派得到了朝天宗难得的青眼。
叶长老不想因为与掩月门接触过多而耽误门派失去朝天宗的垂青，可多年好友的约又不得不赴，就把气撒在张不凡身上。
张不凡背在身后的拳头捏紧了，心中默念：除魔大会，龙王归来，看我不让你们集体臣服！
“小婿想替岳父大人问一句……”
话还没说完，叶长老抬手打断，“自称小婿？我可没你这样的女婿，读书少还敢在外头显摆？无知！”
张不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阵怒火蹿了上去，大脑嗡嗡的，还得忍，“异常魔潮过后，住在合欢山镇的修士不光经受魔化的痛苦，还被朝天宗泼了脏水，我认为朝天宗的做法不妥。”
“你认为，你谁啊？你说朝天宗揭露真相叫泼脏水，那你怎么不去调查缘由？”
叶长老听出来了，掩月门上下恐怕都被这小子哄骗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地位，可不能因为这次赴约给朝天宗长老们留下坏印象。
割席，得割席！
“作为音修门派应当承担起责任，拯救即将魔化的修士，增强正气盟的力量！”
叶长老见张不凡身着锦衣，不着朝天宗弟子服，认定他不日叛出宗门，他放弃论辩，只想赶紧走，以免朝天宗误会。
躲在屏风后的孙长老听得出来，双方谈崩了，也为张不凡的不学无术感到丢脸，当初他到底和掌门说了什么才被接纳的？该不会是给掌门下蛊了？
既然谈崩了，毫无挽回的余地，孙长老索性不出场了，生怕丢脸丢到自己身上。
按照原计划，说到这里，新岳父就该“姗姗来迟”了，张不凡极不自然地看了屏风好几眼，叶长老察觉到花厅还有别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张不凡还想继续搬大道理，对方直接离座，打断了他的输出。
他还要脸，追出去继续游说的事张不凡做不出，只能站在花厅内大骂叶长老。
“余响派与朝天宗狼狈为奸，今后不得善终！”
“余响派会因为你的决定，从此被钉在耻辱柱上！”
被骂的叶长老不知是什么心情，屏风后的孙长老却听麻了，掩月门算是彻底没退路了。
上头的热血渐渐消退，张不凡坐回椅子。
当初异常魔潮事发，自己带人前往那片区域前，是叶栀子替他说动了余响派，带了好几位金丹期的音修同行。
又想起叶栀子在魔境陪自己出生入死，在后宅平衡各方势力。
张不凡越发觉得孙婉儿娇蛮无能、不学无术，不论哪方面都比不上叶栀子。
在十魔洞那会儿，要不是时樱阻扰，叶栀子跟他早就成一对神仙眷侣了！
越想越气！
张不凡一拍桌子，单薄的手板比不过厚重的灵材，他的手掌瞬间红了一片，针扎般又麻又疼。
疼痛过处，他猛地想到岳父该躲在屏风后的，绕过去查看。
屏风后空无一人。
莫非岳父不看好自己的计划，才没有现身？
刚才孙长老要能及时现身，说不定计划就能成行。
掩月门的人当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张不凡袖内的传讯符烫了一下，他正火冒三丈，恼怒地抽出符纸，是朱透传来了消息，计划的另一端有了新进展。
——朝天宗赵仁赵和被贬出内门，他们联合之前犯错被罚的同门打算出逃。
张不凡歪嘴一笑，朝天宗距离倒台不远了，就让自己在几个月后的除魔大会上给它最后一击吧！
拉拢东南境合欢山镇的散修还有小门派，只是是庞大计划里微不足道的一环，对张不凡来说可有可无，损失的只有余响派，是他们自己放弃了逃离朝天宗沉船的机会。
*
同合欢山镇受灾家族和门派的会谈十分顺利。
长老们已多次碰壁，当时樱说出方案后，他们从不可置信再到热泪盈眶，想要抓住时樱的手，又担心连日照顾弟子会令贵人感染魔气。
时樱说明了己方的不足，也开出了价码。
“时门主，在下明白您的心意，你们所需的价码实在太低了，我们过意不去啊！”
得，他们还嫌太便宜。
时樱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当某样商品的价码便宜到超乎自己的想象，又难免起疑。
会不会过期了？是不是失效了？会不会起反作用？
她拿出另一套竹简，介绍附加服务，“加购套餐呢，比较贵一些，必须定制方才的选秀套餐，加购1万下品灵石才能享受。”
今天，她时樱非得把选秀套餐推销出去不可！
长老们展开竹简，熟悉的名字出现了！
季雅公子，五月仙（艺名，叶栀子要求蒙面出场），小山道人（本人不愿出道，纯客串）……
原本出现在评委和导师席位的几位音修出现在表演名单中，表演时长两个时辰！
妙音门几位弟子从百魔沼内顺利出来后，他们不再是寂寂无名的音修，而是可以拿来比肩余响派高阶弟子的存在。
有他们在，魔潮后遗症药到病除啊！
“这，这么便宜？”
要知道，找一个金丹期弟子弹奏1个时辰，也得5千下品灵石，演奏名单里可囊括了两位金丹后期，一位金丹前期的音修啊！而且他们都是入过魔境的实战派，琴音威力更胜一筹。
“这是加购，必须购买选秀套餐才能拥有！不能加价单买！”时樱再次强调。
“小时门主，我们并不是不想买，而是为妙音门的名声考虑，除魔大会在即，你们在话本里这么写朝天宗，已把他们得罪狠了，若是再这么帮我们……”
“各位长老不会当真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才导致了异常魔潮？”
时樱一脸好笑地望着这些老实人，怎么光修长生，不修心眼子啊。
“我们当然不这么认为，可万一呢……”
健体门的掌门，人高马大皱着眉头，看起来委屈极了，时樱默默移开了视线。
“我打个不合适的比方，在座有人放了个臭屁，有人还没闻到，就有人先跳出来指了附近一人大喊，你放屁了！各位长老觉得，像不像贼喊捉贼？”
在座的掌门长老一想，这话糙理不糙，和朝天宗当前的做法有几分类似。
“买了！两个套餐都要！”
一位修仙家族的长老财大气粗地说。
“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均摊！”
“后续场地、阵法、舞台等，由我派沉长老对接。”时樱拍了拍身边那位脸上缠着绷带的金丹期女修，“前款在舞台搭建之后支付四分之一，等选秀结束支付尾款。”
不到一个时辰，选秀项目就算落地了一半。
时樱神清气爽地走出议事厅，伸了个懒腰。
可惜还是高估了东南境合欢山镇附近的修士数量。
选秀的票池还是不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