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3
裴彦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合欢山镇广场的布置。
时樱盯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既然一时半刻没办法培养众多人才和耳目，不如谋求深度融合，让妙音门长老成为裴彦产业中不可割裂的部分。
裴彦的视线很快落在外围“站席”时樱的位置，目光交汇的瞬间，时樱立刻露出了偶像营业笑容。
“你先回坐席吧。”时樱轻声嘱咐李成河，后者注意到自己继续待下去只会碍事，应了一声离开了。
调了两个坐席到外围，又担心影响后排弟子们的听感，时裴二人决定以心音对话。
时樱：事情顺利解决了？
裴彦：为防出岔子，我可是一直盯到收尾，幸而提醒得及时，叛徒还没来得及转移资产，能追回的都追回了，还有小部分需要同端木氏扯皮一阵子。
时樱：怪我没更早提醒你。说起来，当时我只想赶紧把你打发走，仔细排算，破产的时间节点似乎提前了。
预知也好，这世道曾重来一次也好，裴彦早就对时樱的超凡预感有过猜测，两人心照不宣，在传音入迷的场合下，时樱交流起来更不加遮掩。
裴彦略感吃惊：提前了？也难怪，就算是同样的灵米，装进不同的桶，放进不同的酒窖滋味也不会相同。更何况，不只是你，就连张不凡都在搅风搅雨的，局势必定会发生大变动。
时樱点头。
裴彦：就算知晓可能发生的事件，能主动把握局势，做出应对，还是很了不起的。
时樱忍不住笑出了声，弯了一双眉眼望向裴彦，“怎么忽然开始给我戴高帽了？”
“真心夸赞，不是戴高帽！”
裴彦稍稍提高了音调，坐在最后一排观众席的两名弟子略带不满地转过身。
“有没有素z……”
他们一转头看到是妙音门主连忙摸着后脑道歉。
“抱歉，是我们吵到你们了，请继续欣赏，手上的票有限，要投给真正喜欢的选手哦！”
时樱单手握拳，做出鼓励的姿势。
弟子呆愣愣的，还没从生怕恩人门主怪罪的想法里脱出，学着时樱的模样单手握拳，又转过身去。
裴彦：说起来，你是怎么想到提醒我端木氏的？
时樱：曾经在剧场出道的那三位走了。
裴彦：走了？怎么回事？忙着亡羊补牢，今天才得空，妙音门出什么事儿了？
时樱：事情说大不大，有人私下接触了出道组那三位，撺掇他们叛出妙音门。
说到一半，时樱停住了，仔细想来，叛出妙音门那三位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只不过让时樱没法更进一步扩大宣传面，吸引更多人罢了。
再者说，在宣传期叛出也好过吸引了观众，最后跳票开天窗要好得多。
换位思考，若她时樱想搞垮对手，那可不止要挖对手的人，还想动摇对手的军心，让他们彻底无法振作精神。
裴彦轻声：怎么了？
时樱：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可能错怪幽昙了。
裴彦挑了挑眉，歪着脑袋看时樱。
时樱：他们在录制宣传片的时候离开了，我让小季跟上去，蹲守一天一夜追踪到煽动者是端木世家的手下。一直以来防备朝天宗和张不凡，最多兼顾下余响派和掩月门，唯独忘了支持朝天宗的修仙世家。
裴彦暗自忖度，不论端木氏是为了打压未来的竞争对手，还是为朝天宗清除异己，朝天宗一派已有人盯上自己。正如时樱所说，以往那套左右逢源的做法已行不通，越早站队越好。
初回选秀，参与的弟子只有十八位，上台弟子已过半。
所谓排练时出的状况越多，上台就越顺利，时樱一直分出个耳朵听弟子们演奏，比她预想出色。
按照比例，能出道的只有四位，通过三轮淘汰十四位。
比起大门派内外门考核十中未必选一，出道比例已经很高了，在座的合欢山镇弟子们还觉得可惜。
“只能选四个吗？”
“你如果没有喜欢的，不如把票让给我！”
裴彦：端木氏几乎垄断了北境的灵材灵矿开发、炼器制品贩售、灵食供应等，居然还对我这小本生意下手，可真是……
时樱专注地盯着舞台，恍若未闻。
裴彦偷看她一眼，他才不信时樱听不懂言下之意，奈何上回是自己婉拒了站队，眼下只能厚脸皮明说：说起来，樱樱你在魔境中到底遇到了什么？
时樱：魔物、魔化灵脉，还有很多神器碎片。
都是千年的狐狸，裴彦无奈：上回在妙音门湖边，你不是想让我立守誓咒？我郑重思索过了，愿意始终站在妙音门一边！
时樱总算侧过头看了裴彦一眼，轻盈带笑的：我也想过了，上回确实是太着急了，没有为你多考虑，世家和门派不一样，总该留条后路。
裴彦知道她这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偏偏没办法，只能顺坡下驴。
时樱心想：李成源留下的手稿或许会成为最后的底牌。
她歪着脑袋笑看裴彦有些僵硬的笑容，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秘密的份量太重了，我连小谈小山都没告诉，万一我赌输了，至少……”
裴彦眼神一凛，表情严肃地伸手想捂住她的嘴，手一抬才察觉自己逾距了，瞬间的错愕闪过，正对上时樱狡黠、亮晶晶的眼神。
他的手离她的脸不过毫厘，那身体欠佳的淡色嘴唇，唇角翘起，清浅的吐息喷洒在他的指缝，流过他的手掌，却握不住。
万般思绪缠绕过裴彦心头，绵密的、甜腻的，将裴彦带出了广场，带出了合欢山镇。
此刻的裴彦注意不到其他，时樱的感官还是敏锐的。
广场不远处的树林里，某位未曾离去的故人就像被恐吓冒犯的猫，背毛全部竖起来。
若非广场上人太多，又担心时樱的想法，苏珏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只故作姿态的男狐狸精。
苏珏也好，裴彦也好，都觉得这一刻像静止了一般，只不过一个希望快结束，速速分开；另一个则妄想永恒。
时樱的时间感知还算正常，另一只耳朵还在听着轮到几号选手登场。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时樱往后缩了缩，脸上表情未变，裴彦却是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收回手，一对耳朵烧得通红。
不等负责流程的弟子来催，时樱已离开座位，绕路到舞台边候场。
第一轮公演将近一个时辰，场下弟子也好，长老也好无人离座，余音渐消，待到回过神来，台上已无人，意识到十八位弟子已全部登场，遗憾出现在他们脸上。
时樱又等了会儿才走上舞台，台下不知谁先带头，爆发出了喝彩。
“时门主！”
“时樱大人！”
“樱樱子殿下！”
时樱微笑做出手势，让大家都静一静，客套话快速略过，为合欢山镇的修士们祛除魔气什么的一概不谈。
台下的长老弟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便无需强调施恩。
“想必大家在开场前已拿到了这张套票，套票共有四张，不可拆分，每张只能填一名选手的编号或名字，套票内不可重复投一人，比如我在自己的套票上写两个、三个或是四个一号都是不可以的，必须选择不同的弟子。”
“若是没有四位喜欢的选手，那么填写两位或是三位都是可以的，请不要提交空白票。”
“不会交白卷的！”
台下有人激动地回应。
时樱：“感谢对本届‘有好音’的支持。正如我之前宣传的那样，这是妙音门第一次公开选拔出道组，但是大家又不用过分严肃地对待此事。”
她已看到台下有人举着套票，神色凝重得仿佛是在决定妙音门的未来。
“你们或许会想：我不通音律，听不出技艺好赖怎么办？魔气侵体程度不深，体会不出琴曲除魔的区别，怎么办？我选择的弟子不符合妙音门的需求怎么办？”
台下有人忍不住附和起来，时樱这话简直说到他们心里了。
“这些都不用担心。选出最合自己眼缘的，未来，我们将进行东境巡演，乃至三境巡演，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能选出在三境都能受欢迎的组合成员。”
台下又有人提问：“只选漂亮的可以吗？”
时樱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论是长相出众，还是性格特别好，都能成为大家选择的理由。”
苏珏远远地看着时樱，仿佛回到了妙音门初次评级的时候，她用听起来有些奇怪的话鼓励弟子，散发着奇特的魅力，让人想一直、一直看她站在舞台上。
“三天后，在第二轮竞演开始前天晚上子时，投票截止，回收票箱，到那时没投出的票都只能作废。第二轮公演开始前，我将宣布投票结果，第一次将淘汰六人，幸存的十二人才有资格参加下轮公演。”
已有着急的修士开始填写套票，生怕犹豫着错过时间。
“现在，由我揭晓第二轮公演的规则。公演曲目现在揭晓，这些曲名耳熟能详，但都是由我派长老参与改编过的，总共四首。”
时樱打了个响指，四支竞演曲目凭空出现在舞台上，她又招了招手，让十八位练习生站到舞台上。
“看到每首曲子上的编号了吗？那代表每首曲子可选的最大次数，你们按照现有编号顺序选择，每人选一首，一首曲子满人后就不能再选。”
“哦，好有意思啊！”
“如果淘汰了就不能再舞台上表演选择的曲子了吗？”
“好可惜……”
裴彦还在为刚才那一幕心跳不已，再回过神，第二轮公演的曲目都已选择完毕。
“我们将在附近城镇预先租下的地方进行二轮公演前集训，集训地点是秘密的，但是两天后，也就是投票截止前一天，会将集训花絮的留影石播放给大家看，大家可以对选手们有更深的了解。”
选秀这一套运行，时樱可太懂了。部分弟子的人格魅力会在集训时被放大，台上和台下的考量同样重要，她亲自把关，绝对不会出现“恶剪”的情况。
第一次公演结束，合欢山镇的弟子们还留在广场上热烈讨论。
合欢山镇的小家族、小门派长老们原将疗愈弟子的希望寄托在加赠的演奏会上，没成想这第一轮公演就能发挥出堪比余响派金丹期弟子的效果。
长老们本想趁热打铁，赶弟子们回去好好调息，巩固音修的疗愈成果，但见弟子眼神中一扫渴生却无望的灰白，不再沉溺于无妄之灾，他们不忍心了。
“就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吧。”
健体门五大三粗的长老抹了抹眼角，其他长老点头附和。
季雅、山翎和叶栀子作为选秀导师，跟着弟子们前往作为集训地的庄园；时樱和小谈小易他们搭裴彦的灵州前往唯二两个转播点——合光楼和宝华楼。
“真抱歉，之前为着补救，你发来的企划只能堆在案头，好在副手代我看了之后替我批下了合光楼的转播，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铲除叛徒、挽回损失进行得顺利，裴彦才能用夸张的语气说出这话。
时樱：“那我该好好谢谢你的副手。”
“我替你谢过啦，送了不少辅助修炼、增加突破率的丹药给他。”裴彦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叛徒与裴氏我们这脉还有些亲眷关系，当初还是老头硬塞过来历练的，没想到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时樱不便置喙，只耸了耸肩膀笑了一下。
“这事儿也有个好处，之前跟妙音门合作，老头总是叽叽歪歪个不停，他安插来的人出了事儿，老头总算消停了。”
日入至夜半，是合光楼最热闹的时候。
熟客们看到小谈来了，忍不住问：“小谈道友，近来又有什么好故事？”
小谈笑了笑，“‘修仙有好音’听说过没？”
发问的熟客有一阵子没来合光楼了，正要询问，周围就有人为他解惑，“嗐，前阵子楼里放留影石和画报宣传的时候你不在，是妙音门主又搞出来的新奇玩意，就是让咱们投票替妙音门选出四名弟子结成组合，他们将会在除魔大会上亮相，今后还要在三境内演出呢。”
“嚯，那可真有趣啊！余响派那些音修成天藏着掖着，本事没多少倒把自己整得多高贵似的，还是妙音门格局大。不过，小时门主可真放心啊，居然把门派选拔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们这群大老粗？”
“你以为人人都能投票啊？给妙音门的弟子投票是要付灵石的！”
“多少灵石一张票啊？”
小谈还没说两句话，围绕妙音门初回选秀的讨论渐渐火热起来。
时樱坐在二楼的老位置看楼下的情况，气氛被炒热后，谈也轻而易举地让茶客、食客们安静下来。
他降下特别定制的幕布，让留影石的投影更加清晰的，小易的声与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一届‘修仙有好音’正式开始，接下来有请一号练习生，松和。”
“啊哈哈，这人怎么连路都不会走。”
“唉，怪不得不花灵石就能看音修演奏，原来是这种连路都不会走的残次品。”
“小谈道友，你还是把留影石撤下来吧，好不容易吹出来的妙音门名声，都快被砸没了。”
楼下小谈神色不变，仍是那张和气的笑脸。
楼上时樱亦如是，坐在她身旁的裴彦却有点紧张。想来他的心态，同看人操刀类似，总会担心操刀人不小心伤到自己。
待到留影石中，名叫松和的练习生琴音渐起，那些不怀好意的讥诮被迫停止了，原是有位守序的观众们忍无可忍，施了静音咒。
一号练习生选择了他最擅长的曲子，描绘了人间花朝节，鸟鸣、笑语、凤箫、鼓乐欢腾的一切都由琴声演绎。抛开除魔的效果，也是极为动人的演奏，令人如沐春风。
“这是可以免费听的？”
一曲终了，有人小声怀疑。
众所周知，最普通的护身留音石也需要特殊门路才能买到。
棠郡比邻余响派，暗中贩售留音石还算多，其他两境内，高修为音修的留音石和药王谷长老所炼制的丹丸炒得一样高。
更何况，时樱把关的练习生怎么可能差出格？
两位选手交替上台的间隙，小谈也没有急于解释套票规则，安静地坐在摆留音石的台子旁边。
合光楼的听众到底不比合欢山镇的修士，心中没有被拯救的感激，对练习生的评价也更容易说出口。
听过几位选手的台上表现后，心下有了比较，便出现了小声的议论。
“如果一号不演奏的时候神态能更大方就好了，明明弹得不赖嘛！”
“瞧二号自信满满的样子，技艺倒真不如一号了。”
“你懂什么？听了二号的演奏，我丹田暖暖的。”
“三号比他们都好嘛！”
“你真的不是因为三号生得美才这么说的？”
下一位琴音一起，就没有人再说话了，偶尔有破坏气氛的，也会被其他人瞪回去。
“公开选秀果然有趣，我也能投票吗？”
选秀现场，裴彦满心都被其他事占据，选手们表现如何他是丁点没注意，跟着合欢楼观众们一齐看了转播，总算体会到了选秀的妙处。
“花灵石买套票呗。”时樱朝楼下努了努嘴。
“万一我喜欢某个选手，买了大批量套票投怎么办？”
“第一届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今后投票会限制数量的。”
时樱已考虑到了这一层，首届选秀倒不必担心会有其他“资本”进场干预公正，“哦，你也不许多投，不然我本届就开始限量。”
“帮我买五份套票。”裴彦笑了，转身向随从，“这是第一届，以后还会有第二届，第三届？妙音们该多招些弟子了，我看除魔大会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带着这回选拔出的弟子一溜，效果不要太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短时间内扩大规模最好的办法是接纳散修中修习音律的。”
时樱的眼神很坚定，看来这个想法已经在她的脑内盘桓许久。
裴彦知道她说出口的每个计划，预先都经过多轮盘算，便没有提醒什么。
随从弟子很快送来套票，裴彦承担了妙音门选拔人才的“责任”，捏着票更加专注地观看留影石转播。
或许是裴彦开了购买选票的头，陆陆续续有人买了套票。
第一轮公演过去大半，有人提出了时樱一度担心的问题。
“之前不是说五月仙会参加选秀吗？看身影都不像她啊！”
当初为了吸引更多人关注选秀，让“五月仙”（幽昙）的原有粉丝群体为她打投出道，时樱将那三人放在了初版宣传画报最醒目的位置。
虽说二版宣传画报加急替换了初版，后来宣传留影石里也没有这三位，但他们的存在感仍未完全消除。
“哥们没看宣传留影石吗？她好像不参加了。”
“真可惜，我还想看看她到底长啥样呢。”
“我觉得十二号音修不逊于‘五月仙’，我要推她了！”
“八号才是最棒的！”
“五月仙”的话题就要被轻巧地揭过去了，时樱挺直的脊背缓慢地落回椅背的靠垫。
人群中不和谐音乍起。
“听说他们三人被妙音门主送给修仙世家当礼物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呢？”
时樱眉心一跳，眯起眼睛，迅速锁定了散播谣言的修士，他又说道：“他们门主不也是傍上了大家族才发达的吗？还说什么在魔境内杀了个三进三出呢，我看是在世家公子的床帏间三进三出吧。”
裴彦的脸色“刷”地变了，随从的弟子很有眼色地下楼，那人很快被贴了噤声咒给“请”了出去。
处理得快，可谣言就像一滴污水，在楼下的厅堂离迅速化开，搅浑了选秀观众澄净的生态，又归于平静。
小谈嘟囔了一句，“都叛出门派了，还要给妙音门泼脏水。”
舞台上又换了位新选手，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归选秀。
裴彦没那么乐观，眉间的山峰越耸越高，“端木氏的谣言肯定不会只派这么点人散播，我倒是无所谓，但会影响妙音门。”
时樱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只是个开头，散播谣言的苍蝇肯定不止这一只。”
时樱盯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既然一时半刻没办法培养众多人才和耳目，不如谋求深度融合，让妙音门长老成为裴彦产业中不可割裂的部分。
裴彦的视线很快落在外围“站席”时樱的位置，目光交汇的瞬间，时樱立刻露出了偶像营业笑容。
“你先回坐席吧。”时樱轻声嘱咐李成河，后者注意到自己继续待下去只会碍事，应了一声离开了。
调了两个坐席到外围，又担心影响后排弟子们的听感，时裴二人决定以心音对话。
时樱：事情顺利解决了？
裴彦：为防出岔子，我可是一直盯到收尾，幸而提醒得及时，叛徒还没来得及转移资产，能追回的都追回了，还有小部分需要同端木氏扯皮一阵子。
时樱：怪我没更早提醒你。说起来，当时我只想赶紧把你打发走，仔细排算，破产的时间节点似乎提前了。
预知也好，这世道曾重来一次也好，裴彦早就对时樱的超凡预感有过猜测，两人心照不宣，在传音入迷的场合下，时樱交流起来更不加遮掩。
裴彦略感吃惊：提前了？也难怪，就算是同样的灵米，装进不同的桶，放进不同的酒窖滋味也不会相同。更何况，不只是你，就连张不凡都在搅风搅雨的，局势必定会发生大变动。
时樱点头。
裴彦：就算知晓可能发生的事件，能主动把握局势，做出应对，还是很了不起的。
时樱忍不住笑出了声，弯了一双眉眼望向裴彦，“怎么忽然开始给我戴高帽了？”
“真心夸赞，不是戴高帽！”
裴彦稍稍提高了音调，坐在最后一排观众席的两名弟子略带不满地转过身。
“有没有素z……”
他们一转头看到是妙音门主连忙摸着后脑道歉。
“抱歉，是我们吵到你们了，请继续欣赏，手上的票有限，要投给真正喜欢的选手哦！”
时樱单手握拳，做出鼓励的姿势。
弟子呆愣愣的，还没从生怕恩人门主怪罪的想法里脱出，学着时樱的模样单手握拳，又转过身去。
裴彦：说起来，你是怎么想到提醒我端木氏的？
时樱：曾经在剧场出道的那三位走了。
裴彦：走了？怎么回事？忙着亡羊补牢，今天才得空，妙音门出什么事儿了？
时樱：事情说大不大，有人私下接触了出道组那三位，撺掇他们叛出妙音门。
说到一半，时樱停住了，仔细想来，叛出妙音门那三位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只不过让时樱没法更进一步扩大宣传面，吸引更多人罢了。
再者说，在宣传期叛出也好过吸引了观众，最后跳票开天窗要好得多。
换位思考，若她时樱想搞垮对手，那可不止要挖对手的人，还想动摇对手的军心，让他们彻底无法振作精神。
裴彦轻声：怎么了？
时樱：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可能错怪幽昙了。
裴彦挑了挑眉，歪着脑袋看时樱。
时樱：他们在录制宣传片的时候离开了，我让小季跟上去，蹲守一天一夜追踪到煽动者是端木世家的手下。一直以来防备朝天宗和张不凡，最多兼顾下余响派和掩月门，唯独忘了支持朝天宗的修仙世家。
裴彦暗自忖度，不论端木氏是为了打压未来的竞争对手，还是为朝天宗清除异己，朝天宗一派已有人盯上自己。正如时樱所说，以往那套左右逢源的做法已行不通，越早站队越好。
初回选秀，参与的弟子只有十八位，上台弟子已过半。
所谓排练时出的状况越多，上台就越顺利，时樱一直分出个耳朵听弟子们演奏，比她预想出色。
按照比例，能出道的只有四位，通过三轮淘汰十四位。
比起大门派内外门考核十中未必选一，出道比例已经很高了，在座的合欢山镇弟子们还觉得可惜。
“只能选四个吗？”
“你如果没有喜欢的，不如把票让给我！”
裴彦：端木氏几乎垄断了北境的灵材灵矿开发、炼器制品贩售、灵食供应等，居然还对我这小本生意下手，可真是……
时樱专注地盯着舞台，恍若未闻。
裴彦偷看她一眼，他才不信时樱听不懂言下之意，奈何上回是自己婉拒了站队，眼下只能厚脸皮明说：说起来，樱樱你在魔境中到底遇到了什么？
时樱：魔物、魔化灵脉，还有很多神器碎片。
都是千年的狐狸，裴彦无奈：上回在妙音门湖边，你不是想让我立守誓咒？我郑重思索过了，愿意始终站在妙音门一边！
时樱总算侧过头看了裴彦一眼，轻盈带笑的：我也想过了，上回确实是太着急了，没有为你多考虑，世家和门派不一样，总该留条后路。
裴彦知道她这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偏偏没办法，只能顺坡下驴。
时樱心想：李成源留下的手稿或许会成为最后的底牌。
她歪着脑袋笑看裴彦有些僵硬的笑容，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些秘密的份量太重了，我连小谈小山都没告诉，万一我赌输了，至少……”
裴彦眼神一凛，表情严肃地伸手想捂住她的嘴，手一抬才察觉自己逾距了，瞬间的错愕闪过，正对上时樱狡黠、亮晶晶的眼神。
他的手离她的脸不过毫厘，那身体欠佳的淡色嘴唇，唇角翘起，清浅的吐息喷洒在他的指缝，流过他的手掌，却握不住。
万般思绪缠绕过裴彦心头，绵密的、甜腻的，将裴彦带出了广场，带出了合欢山镇。
此刻的裴彦注意不到其他，时樱的感官还是敏锐的。
广场不远处的树林里，某位未曾离去的故人就像被恐吓冒犯的猫，背毛全部竖起来。
若非广场上人太多，又担心时樱的想法，苏珏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只故作姿态的男狐狸精。
苏珏也好，裴彦也好，都觉得这一刻像静止了一般，只不过一个希望快结束，速速分开；另一个则妄想永恒。
时樱的时间感知还算正常，另一只耳朵还在听着轮到几号选手登场。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时樱往后缩了缩，脸上表情未变，裴彦却是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收回手，一对耳朵烧得通红。
不等负责流程的弟子来催，时樱已离开座位，绕路到舞台边候场。
第一轮公演将近一个时辰，场下弟子也好，长老也好无人离座，余音渐消，待到回过神来，台上已无人，意识到十八位弟子已全部登场，遗憾出现在他们脸上。
时樱又等了会儿才走上舞台，台下不知谁先带头，爆发出了喝彩。
“时门主！”
“时樱大人！”
“樱樱子殿下！”
时樱微笑做出手势，让大家都静一静，客套话快速略过，为合欢山镇的修士们祛除魔气什么的一概不谈。
台下的长老弟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便无需强调施恩。
“想必大家在开场前已拿到了这张套票，套票共有四张，不可拆分，每张只能填一名选手的编号或名字，套票内不可重复投一人，比如我在自己的套票上写两个、三个或是四个一号都是不可以的，必须选择不同的弟子。”
“若是没有四位喜欢的选手，那么填写两位或是三位都是可以的，请不要提交空白票。”
“不会交白卷的！”
台下有人激动地回应。
时樱：“感谢对本届‘有好音’的支持。正如我之前宣传的那样，这是妙音门第一次公开选拔出道组，但是大家又不用过分严肃地对待此事。”
她已看到台下有人举着套票，神色凝重得仿佛是在决定妙音门的未来。
“你们或许会想：我不通音律，听不出技艺好赖怎么办？魔气侵体程度不深，体会不出琴曲除魔的区别，怎么办？我选择的弟子不符合妙音门的需求怎么办？”
台下有人忍不住附和起来，时樱这话简直说到他们心里了。
“这些都不用担心。选出最合自己眼缘的，未来，我们将进行东境巡演，乃至三境巡演，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能选出在三境都能受欢迎的组合成员。”
台下又有人提问：“只选漂亮的可以吗？”
时樱点点头，“当然可以，不论是长相出众，还是性格特别好，都能成为大家选择的理由。”
苏珏远远地看着时樱，仿佛回到了妙音门初次评级的时候，她用听起来有些奇怪的话鼓励弟子，散发着奇特的魅力，让人想一直、一直看她站在舞台上。
“三天后，在第二轮竞演开始前天晚上子时，投票截止，回收票箱，到那时没投出的票都只能作废。第二轮公演开始前，我将宣布投票结果，第一次将淘汰六人，幸存的十二人才有资格参加下轮公演。”
已有着急的修士开始填写套票，生怕犹豫着错过时间。
“现在，由我揭晓第二轮公演的规则。公演曲目现在揭晓，这些曲名耳熟能详，但都是由我派长老参与改编过的，总共四首。”
时樱打了个响指，四支竞演曲目凭空出现在舞台上，她又招了招手，让十八位练习生站到舞台上。
“看到每首曲子上的编号了吗？那代表每首曲子可选的最大次数，你们按照现有编号顺序选择，每人选一首，一首曲子满人后就不能再选。”
“哦，好有意思啊！”
“如果淘汰了就不能再舞台上表演选择的曲子了吗？”
“好可惜……”
裴彦还在为刚才那一幕心跳不已，再回过神，第二轮公演的曲目都已选择完毕。
“我们将在附近城镇预先租下的地方进行二轮公演前集训，集训地点是秘密的，但是两天后，也就是投票截止前一天，会将集训花絮的留影石播放给大家看，大家可以对选手们有更深的了解。”
选秀这一套运行，时樱可太懂了。部分弟子的人格魅力会在集训时被放大，台上和台下的考量同样重要，她亲自把关，绝对不会出现“恶剪”的情况。
第一次公演结束，合欢山镇的弟子们还留在广场上热烈讨论。
合欢山镇的小家族、小门派长老们原将疗愈弟子的希望寄托在加赠的演奏会上，没成想这第一轮公演就能发挥出堪比余响派金丹期弟子的效果。
长老们本想趁热打铁，赶弟子们回去好好调息，巩固音修的疗愈成果，但见弟子眼神中一扫渴生却无望的灰白，不再沉溺于无妄之灾，他们不忍心了。
“就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吧。”
健体门五大三粗的长老抹了抹眼角，其他长老点头附和。
季雅、山翎和叶栀子作为选秀导师，跟着弟子们前往作为集训地的庄园；时樱和小谈小易他们搭裴彦的灵州前往唯二两个转播点——合光楼和宝华楼。
“真抱歉，之前为着补救，你发来的企划只能堆在案头，好在副手代我看了之后替我批下了合光楼的转播，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铲除叛徒、挽回损失进行得顺利，裴彦才能用夸张的语气说出这话。
时樱：“那我该好好谢谢你的副手。”
“我替你谢过啦，送了不少辅助修炼、增加突破率的丹药给他。”裴彦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叛徒与裴氏我们这脉还有些亲眷关系，当初还是老头硬塞过来历练的，没想到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时樱不便置喙，只耸了耸肩膀笑了一下。
“这事儿也有个好处，之前跟妙音门合作，老头总是叽叽歪歪个不停，他安插来的人出了事儿，老头总算消停了。”
日入至夜半，是合光楼最热闹的时候。
熟客们看到小谈来了，忍不住问：“小谈道友，近来又有什么好故事？”
小谈笑了笑，“‘修仙有好音’听说过没？”
发问的熟客有一阵子没来合光楼了，正要询问，周围就有人为他解惑，“嗐，前阵子楼里放留影石和画报宣传的时候你不在，是妙音门主又搞出来的新奇玩意，就是让咱们投票替妙音门选出四名弟子结成组合，他们将会在除魔大会上亮相，今后还要在三境内演出呢。”
“嚯，那可真有趣啊！余响派那些音修成天藏着掖着，本事没多少倒把自己整得多高贵似的，还是妙音门格局大。不过，小时门主可真放心啊，居然把门派选拔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们这群大老粗？”
“你以为人人都能投票啊？给妙音门的弟子投票是要付灵石的！”
“多少灵石一张票啊？”
小谈还没说两句话，围绕妙音门初回选秀的讨论渐渐火热起来。
时樱坐在二楼的老位置看楼下的情况，气氛被炒热后，谈也轻而易举地让茶客、食客们安静下来。
他降下特别定制的幕布，让留影石的投影更加清晰的，小易的声与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一届‘修仙有好音’正式开始，接下来有请一号练习生，松和。”
“啊哈哈，这人怎么连路都不会走。”
“唉，怪不得不花灵石就能看音修演奏，原来是这种连路都不会走的残次品。”
“小谈道友，你还是把留影石撤下来吧，好不容易吹出来的妙音门名声，都快被砸没了。”
楼下小谈神色不变，仍是那张和气的笑脸。
楼上时樱亦如是，坐在她身旁的裴彦却有点紧张。想来他的心态，同看人操刀类似，总会担心操刀人不小心伤到自己。
待到留影石中，名叫松和的练习生琴音渐起，那些不怀好意的讥诮被迫停止了，原是有位守序的观众们忍无可忍，施了静音咒。
一号练习生选择了他最擅长的曲子，描绘了人间花朝节，鸟鸣、笑语、凤箫、鼓乐欢腾的一切都由琴声演绎。抛开除魔的效果，也是极为动人的演奏，令人如沐春风。
“这是可以免费听的？”
一曲终了，有人小声怀疑。
众所周知，最普通的护身留音石也需要特殊门路才能买到。
棠郡比邻余响派，暗中贩售留音石还算多，其他两境内，高修为音修的留音石和药王谷长老所炼制的丹丸炒得一样高。
更何况，时樱把关的练习生怎么可能差出格？
两位选手交替上台的间隙，小谈也没有急于解释套票规则，安静地坐在摆留音石的台子旁边。
合光楼的听众到底不比合欢山镇的修士，心中没有被拯救的感激，对练习生的评价也更容易说出口。
听过几位选手的台上表现后，心下有了比较，便出现了小声的议论。
“如果一号不演奏的时候神态能更大方就好了，明明弹得不赖嘛！”
“瞧二号自信满满的样子，技艺倒真不如一号了。”
“你懂什么？听了二号的演奏，我丹田暖暖的。”
“三号比他们都好嘛！”
“你真的不是因为三号生得美才这么说的？”
下一位琴音一起，就没有人再说话了，偶尔有破坏气氛的，也会被其他人瞪回去。
“公开选秀果然有趣，我也能投票吗？”
选秀现场，裴彦满心都被其他事占据，选手们表现如何他是丁点没注意，跟着合欢楼观众们一齐看了转播，总算体会到了选秀的妙处。
“花灵石买套票呗。”时樱朝楼下努了努嘴。
“万一我喜欢某个选手，买了大批量套票投怎么办？”
“第一届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今后投票会限制数量的。”
时樱已考虑到了这一层，首届选秀倒不必担心会有其他“资本”进场干预公正，“哦，你也不许多投，不然我本届就开始限量。”
“帮我买五份套票。”裴彦笑了，转身向随从，“这是第一届，以后还会有第二届，第三届？妙音们该多招些弟子了，我看除魔大会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你带着这回选拔出的弟子一溜，效果不要太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短时间内扩大规模最好的办法是接纳散修中修习音律的。”
时樱的眼神很坚定，看来这个想法已经在她的脑内盘桓许久。
裴彦知道她说出口的每个计划，预先都经过多轮盘算，便没有提醒什么。
随从弟子很快送来套票，裴彦承担了妙音门选拔人才的“责任”，捏着票更加专注地观看留影石转播。
或许是裴彦开了购买选票的头，陆陆续续有人买了套票。
第一轮公演过去大半，有人提出了时樱一度担心的问题。
“之前不是说五月仙会参加选秀吗？看身影都不像她啊！”
当初为了吸引更多人关注选秀，让“五月仙”（幽昙）的原有粉丝群体为她打投出道，时樱将那三人放在了初版宣传画报最醒目的位置。
虽说二版宣传画报加急替换了初版，后来宣传留影石里也没有这三位，但他们的存在感仍未完全消除。
“哥们没看宣传留影石吗？她好像不参加了。”
“真可惜，我还想看看她到底长啥样呢。”
“我觉得十二号音修不逊于‘五月仙’，我要推她了！”
“八号才是最棒的！”
“五月仙”的话题就要被轻巧地揭过去了，时樱挺直的脊背缓慢地落回椅背的靠垫。
人群中不和谐音乍起。
“听说他们三人被妙音门主送给修仙世家当礼物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呢？”
时樱眉心一跳，眯起眼睛，迅速锁定了散播谣言的修士，他又说道：“他们门主不也是傍上了大家族才发达的吗？还说什么在魔境内杀了个三进三出呢，我看是在世家公子的床帏间三进三出吧。”
裴彦的脸色“刷”地变了，随从的弟子很有眼色地下楼，那人很快被贴了噤声咒给“请”了出去。
处理得快，可谣言就像一滴污水，在楼下的厅堂离迅速化开，搅浑了选秀观众澄净的生态，又归于平静。
小谈嘟囔了一句，“都叛出门派了，还要给妙音门泼脏水。”
舞台上又换了位新选手，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归选秀。
裴彦没那么乐观，眉间的山峰越耸越高，“端木氏的谣言肯定不会只派这么点人散播，我倒是无所谓，但会影响妙音门。”
时樱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这只是个开头，散播谣言的苍蝇肯定不止这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