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宗弟子身上装备的每件法器都至少高出松和一个小境界,假设他能催动所有法器进行攻击,很可能松和的灵脉完全摧毁,自此断绝修炼之路。

    不光是时樱,曾经吃过暗亏的几个门派长老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时樱当即叫道:“妙音门要求中止该场切磋,彻查朝天宗弟子身上携带的法器!”

    周弱水也响应道:“即刻停止,朝天宗弟子身上携带了超规格的法器!”

    裴彦知道时樱比起门派虚名更重视弟子安危,紧盯着充当裁判的掩月门长老,随时准备为妙音门说话。

    裁判了解朝天宗的德行,更了解此番除魔大会掩月门所要承担的任务——让朝天宗狠狠出个洋相,从此叫他们不敢小觑掩月门。

    制定这个计划时,张不凡已将朝天宗可能做出的令人不齿的举动全部计算在内,朝天宗越让人愤怒,最后他上场披露“真相”时,才会让更多人支持正义的自己,讨伐内里腐朽的朝天宗。

    定要让曾经发生在擂台上的惨剧重演!

    但是,决不能防患于未然!

    只有无辜门派弟子的鲜血染红擂台,一位拥有光明未来的修仙新秀从此断绝一切希望,才能激起在场观众的愤怒。

    掩月门长老置若罔闻。

    张不凡站在他身后险些压不住嘴角。看时樱这个女人焦急的模样真是令人愉悦,他甚至忍不住幻想,若是她亲自来求自己,说不定他愿意出手解救她的弟子,但得等到那位音修被揍到奄奄一息的时候。

    他的表情被时樱尽收眼底。

    闵石长老和林章长老同样为妙音门发声。

    掩月门长老不能再装作听不到,他做出安抚的手势,话语相当敷衍,“现在的切磋,大家都有分寸,不会再出现冒失的情况,各位稍安勿躁。”

    朝天宗四长老不在,余响派李和仍贯彻狗腿子人设,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是只有时门主心疼弟子,不切磋就无法长进,不是人人都像时门主那样有天赋。”

    掩月门长老的嘴角抽了抽,以灵力催动皮鼓,切磋开始。

    “可恶,难道要强行破坏擂台?”

    周弱水打量着天工阁出品的擂台,寻找法阵的弱点。

    时樱忽然传音入秘,“周长老不必担忧,我相信自己的弟子。”

    “掩月门果然是朝天宗的狗,这么明显都不终止切磋!”

    下一层的散修们也听到了长老们的抗议,纷纷议论起来。

    正因为掩月门装聋作哑,不肯中止切磋,散修们自然将他们与朝天宗关联起来,他们哪里知道掩月门暗中的谋划呢?

    一声声“朝天宗的狗”让张不凡听着很不耐,他不满地盯着裁判的后脑勺,都怪他乱说话,观众才会将掩月门再度与自己要打倒的对象联系到一起。

    “以前不也发生过那样的事?”

    “借着切磋的名义把人家门派的弟子几乎打死!”

    “朝天宗不是东西!掩月门也不是好东西!”

    脏水已连带泼到了掩月门身上,此刻中止也来不及了,掩月门长老只能祈祷朝天宗那位鼻孔朝天的弟子不要把音修揍得太过分。

    对黑幕的不满尚未宣泄完,擂台上的两人已开始切磋。

    松和仍是那副局促紧张的模样,他的身体绷得很紧,身法远不及选拔赛时灵活。

    周弱水焦急,“这让我怎么有信心?”

    时樱的表情完全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擂台上的风吹草动。

    松和筑起音障,紧张的影响下险些错了节拍。

    他的对手看出了他的慌张,油腻地歪嘴一笑,双手握着一柄泛着诡异绿光的长剑直冲而去。

    “看到双手持剑的娘炮就烦!”

    闵石烦躁地啐了一口。

    松和的身法就像被蜘蛛网粘滞的蝴蝶,变得十分沉重滞涩。

    他腾身而起微微晃动身形,看起来是想躲避对手的剑锋,然而并没能躲出攻击范围,只能举起手中的琴抵挡。

    场外无人不觉得这一击就将终结切磋。

    就连场上的朝天宗弟子也觉得自己必胜无疑,狰狞地笑起来,“受死吧!”

    “铮——”

    擂台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松和踉踉跄跄地抱着琴扭身从朝天宗弟子的攻击范围躲开,看上去就和没修炼过的凡人一样狼狈。

    “哈?”

    周弱水同为炼器者,对朝天宗的粗放打法再了解不过,若用刀剑木仓戟类的,他们完全就是门外汉,全靠炼器取胜。

    场上粗糙的劈砍对于修习刀剑武器的门派来说,简直不够看,但对付紧张过度的音修,无异于瞎猫碰到死老鼠。

    周弱水不得不再次考虑起破坏擂台的可能性。

    “这小哥比在混战中的表现差多了啊,跑开时双腿都感觉僵硬了。”

    闵石咬着牙说道。

    “是吗?我倒觉得这孩子颇有胆识和智慧呢。”

    另一位剑修长老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赏识。

    “怎么说?”闵石知道陈晦不说没把握的话,虚心请教。

    “他步法僵硬踉跄是因为还不熟练,但你看他脚尖落地后地面周围灵力发生的变化,他在走一套很玄妙的步法。我注意到的太晚,否则就能判明方才那一剑到底斩中了什么,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斩中的不是琴吗?”

    闵石喃喃,随后观战的神色更加认真。

    身为局外人尚且误以为音修落了下风,更别说身在局中的朝天宗弟子了。他始终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戏耍猎物的猛虎,只要稍稍努力就能让小小音修满地乱爬。

    狂妄的朝天宗弟子假意收起攻击,“看你这么可怜,音修是真没有攻击的法子啊,那就让让你。”

    松和没有说话,俊俏白净的脸上眉头紧皱,嘴角绷得很紧,脚步则看似杂乱地在擂台上移动。

    若场上不是音修弟子,而是剑修这类以武见长的门派,观众或许还能从其步法中发现关窍。

    可妙音门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又有谁还会记得妙音门人曾以琴代剑,攻守进退皆宜?

    朝天宗弟子嘴上说着“让让你”,却在松和的身体微微放松的一瞬间从袖中抛出一大把黑色小弹丸,封堵住松和周围所有的退路。

    黑色弹丸一齐引爆,擂台之上,砂石乱走,黑烟与火星四溅,几乎让人觉得擂台也为之摇晃了。

    松和就这样被笼罩其中。

    下了擂台回到妙音门船上的灼华“啊”了一声,脸上闪过一阵惊讶,随后是失落。

    看到听到的都以为她在为同门受伤而感到难受,一时间更同情妙音门,也更唾弃朝天宗。

    朝天宗弟子并没有就此收手,不断向烟雾包裹的范围内投掷匕首以及淬炼过的弹丸,“噼里啪啦”的,热闹非凡。

    身处烟雾攻击范围内的松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有散修嘴快“不会是死了吧”。

    张不凡自是乐见这样的场面,猖狂的朝天宗,流血的妙音门,方便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足足过了半分钟,琴声再次响起,烟雾边缘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还没来得及扼腕叹息的观众精神一振,不论如何,大部分修士还是不忍见新秀倒在擂台上的。

    松和看起来十分狼狈,天青色的行头都被染成了乌青,脸上也带着黑灰。

    灼华抿了抿嘴唇,传音给时樱,忍不住吐槽,“他一定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吗?”

    时樱下巴抬了抬,“松和的策略不是一贯如此?你看这不是挺有用的?”

    散修中不少平日里自己受伤一声不吭的“铁娘子”,看到台上的音修这副模样,心都快碎了。

    “门主觉得他的人设更好吗?”

    “没有,你那种利刃般的战斗风格也会有人很喜欢。人设归人设,真正到了实际战斗的过程中,我不是说擂台,擂台这种还是具有一定表演性质的,真到了搏杀的时候,你要向松和学习,不要冲得太靠前,偶尔学会往后退半步,遭遇危机时的退路就会更多。”

    灼华若有所思地点头。

    擂台之上,还是那副朝天宗弟子单方面“压制”的局面。

    所有人都希望音修小哥早点认输,毕竟朝天宗弟子真有置人于死地的恶念。

    松和还在朝天宗弟子的攻势下苦苦挣扎。

    “知道自己实力不佳就尽快认输,在上面拖这么久做什么?”

    “这么久都没有杀招,好像也不能污蔑朝天宗打压其他门派新人哦。

    自此,对妙音们弟子清一色同情的风向开始慢慢转变。

    时樱眼尖地注意到说出这话的“散修”很快消失在下层的观众席。她可见惯了带节奏还有水军造势的手段,哪能不明白这是有人蓄意引导舆论走向?

    但她不在乎。

    张不凡也发现观众风向不对了,同时注意到场上那位左支右绌的音修好像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在朝天宗法器的作用下,擂台上又是一阵飞沙走石,飞扬的砂石折射出锋利的冷光。

    自上场以来一直被动挨打的松和以音阵格挡回去,砂石的走向发生了偏转,竟反朝着朝天宗弟子而去,后者没料到对手能反击,向后退却的步伐有几分慌乱,还是被砂石风阵的边缘撩到了脸和手。

    “妙音门弟子松和认输。”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松和在第一次反击得手后宣布认输。

    朝天宗弟子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此时松和已行了礼,封锁擂台的结界也缓缓打开,他便失去了趁机重创对方的机会。

    不过他也无所谓,在擂台上遛着打妙音门已经足够给朝天宗挣足脸面了,便龇个大牙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朝天宗弟子都这么蠢吗?”灼华忍不住小声吐槽。

    “好了,这里还有人别说了。松和想必已经把朝天宗弟子身上这一套法器装备摸清楚了,等他回来你们就跟剑修师兄们去商量应对策略吧。”

    时樱拍了拍灼华的肩膀,后者吐了吐舌头,朝隔壁灵舟走去。

    下一场切磋开始之后,场上就没什么人讨论朝天宗与妙音门之间的对决了。

    张不凡不爽了。

    没有血,没有残忍的高阶法器,甚至没有人受伤,除了开头时几个门派的抗议之外,朝天宗与妙音门的切磋根本乏善可陈。

    张不凡感到恼火,像是走在路上好好的,又被石头崴了脚。

    这场切磋对大局毫无影响,可事情不按照他的预想进展,没能看到音修被高阶法器凌虐得血肉横飞,没有给在场所有人带来冲击的一幕,他就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愤恨地望向时樱,后者同裴彦交谈了两句,便带着两名弟子径直离开了此地。

    张不凡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

    说不定,朝天宗是留了一手打算在小队切磋时给他们一次痛击?

    和妙音门一队的有谁来着?

    是裴氏和万剑山的弟子,很好。

    如果朝天宗故技重施,重演曾经在擂台上的悲剧,裴氏和万剑山定然不会放过朝天宗,自己想要的助力这不就来了吗?

    还得预防裴氏和万剑山在擂台惨剧中与妙音门的联系更加紧密。

    自己可以稍加挑拨,就说若没有妙音们朝天宗弟子根本不会对万剑山和裴氏下死手,这两家听到这话不就对妙音门同样恨之入骨了?

    妙计,真是妙计!

    张不凡越想越觉得自己脑袋灵光,好似下一秒裴彦、江歧就要与时樱结仇了。他又用精神胜利法把自己安慰好了,嘴角挂着轻浮的笑,转身离开切磋现场。

    时樱离开擂台,还真不是去筹谋什么,而是单纯需要休息了。

    她连轴转了太久,再撑下去药王谷的林妹妹又该找上门了。

    她沉入内景调息了一个昼夜,窗外斜阳垂落,渲染了烟霞。

    解除阵法后,院内的嘈杂涌入了窗缝。

    “灼华你的攻击性也太强了,往后稍稍!都快站得超过章会心了!”

    “松和你步法走错了,都快踩到别人的脚后跟了,别低着头走。”

    是万剑山的闵石长老指导弟子们切磋呢。

    “思君子”四人看似走的是曾经出道组的路子,但山雨欲来,时樱希望他们也能学习实战的诀窍,万一出了任何岔子,他们在外至少能自保。

    妙音门壮大之后,明里暗里太多势力想宰了他们来杀鸡儆猴。

    但不是默默无闻、与世无争就能少些敌人,合欢山镇的修士们都那么低调了,不还是遭遇飞来横祸?低调弱小并不能避祸,强大起来才有出路。

    时樱垂着双腿在床沿边,听着院外的切磋,发了会儿呆。

    敲门声起落,是近来常跟在裴彦身边的弟子裴尚。

    “时门主,少主让我过来提醒您,掩月门请各位门主、长老过去,要给大家接风了。少主说,他在门口等您。”

    “谢谢,我过会儿就来。”时樱跳下卧榻,用除尘咒随意清洁一番,便出了门。

    院子里几位弟子已切磋了好久,大家发髻散乱、衣衫褴褛,看起来十分狼狈。

    见到时樱,松和与灼华才想起来要捡起自己的偶像包袱,匆忙给自己上了一套除尘,勉强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又端正了站姿。

    “练得挺认真啊。”时樱笑眯眯地经过,“闵石长老不去接风吗?”

    闵石挤出一声“哼”,“今天擂台一事,掩月门似乎还向着朝天宗,他们之间估摸着也就是内部矛盾,这次的除魔大会估计还就那样。”

    “您不去,定是陈晦长老代劳了。”

    闵石又“哼”了一声。

    时樱还需要闵石帮忙多给弟子指导,便哄道:“待晚辈去接风席上顺点美酒犒劳您。”

    闵石笑了,“惯会借花献佛,赶紧去吧。”

    待到时樱离开,闵石方才想起一件事,狠狠一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没让江歧过来守着?他个木头一个人在外头等,得等到猴年马月!”

    *

    掩月门的环境,与其门派的名字一样清静幽雅。

    山间云雾衬得花月朦胧。接风的宴席设在山峰开凿出的湖泊之上,弦月溶在湖中,游鱼在莲叶的根茎间穿梭。

    湖泊中央有一片石台,聚时能形成比擂台还大一圈的台子,散时又如小舟,每位宾客能各自分开,又不妨碍彼此交谈。

    时樱的坐席被安排在边缘,旁边还有一丛立得老高的荷花荷叶,有意将她边缘化隔离。

    裴彦的坐席则被安排在掩月门附近,与端木氏临近。

    时樱乐得自在,还没开场就恨不得躺进花影间;坐在众人瞩目位置的裴彦不能与时樱讲小话,过会儿大概率又得应酬那什么张不凡,郁闷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万剑山、天工阁、药王谷这三大门派自然也被安排在前面的好位置。

    周弱水可不理会这些弯弯绕绕,挪了个垫子,步履轻盈地凑到时樱所在的坐席,“反正妙音门就你一个,姐姐过来挤挤。”

    时樱往旁边挪了挪,两个女修一合计,趁其他人不注意,催动灵力索性把大半个石台都挪进了荷花堆里。

    两人就这么躲在荷花荷叶之间,看掩月门掌门和知名赘婿张不凡亮相。

    “明明是主家却拖到所有人都落座了才登场,是觉得所有人都期待那一张老脸和一张丑脸?”

    周弱水从随身的锦囊里抓出两把瓜子吐槽。

    掩月门掌门说着几百年都不带变的开场白,什么正气盟所有门派应当心向一处,云云。

    “他自己放个屁都比这句话要真实。至少,真实的臭。”

    周弱水说话并没有可以压低声音,但掩月门掌门周围满是汲汲营营之辈,如同被赞美的苍蝇包围,角落里的嘲讽自然不会落到他们的耳朵里。

    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戳了戳她的后腰,原是时樱带了能护腰靠背的软垫,此刻正用软垫戳她。

    周弱水不再注意宴饮那一头的动向,接过软垫往花影里倒过去。

    瓜子嗑上了,怎么能没有八卦佐餐。

    周弱水打开了话匣子,就从掩月门说起,说掩月门如何从在朝天宗的授意下脱离凌霄宗;说掩月门的掌门曾经也是个攀高枝的“倒插门”;说掩月门的法修就是三板斧,灵力常常在战斗到一半时无以为继,因此又被叫作“肾亏门”。

    “肾亏,哈哈哈哈。”

    时樱笑得和周弱水蜷缩到一起。

    花影之外,觥筹交错时的客套话远远地传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江师侄通过闵石联系我,让我帮妙音门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你能壮大得这么快。真是长江后浪。”

    时樱半躺着朝周弱水作了个揖,“多谢弱水姐姐相助,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是会出一身冷汗。‘号钟’给他们倒是无所谓,但被说成攀附朝天宗,这污名就难洗了。”

    周弱水支起身子盯着时樱,“说起来,你和江师侄到底怎么回事?”

    时樱曾经向粉丝们澄清过无数次绯闻,已是无比熟练,“是很好的朋友,魔境里的好战友。”

    周弱水盯着时樱的眼睛许久,企图从中发现羞涩或是心虚之类的情感,时樱不避不让,坦然回望。周弱水失落地垂下肩膀,“是真的不喜欢呀。一点好感都没有?”

    “江师兄是很优秀的侠士。”

    一旦涉及男女情爱,时樱的回复就会变得格外正经。

    周弱水:“我懂,这叫好人卡。那跟裴彦呢?你是怎么看他的?”

    时樱正要做出相似的回答,宴饮的中心发生了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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