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一行人回来时,时樱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前放了两个锦囊。

    事发突然,情况复杂,原先的应急预案必须重新拟定。

    正如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时樱也不能将妙音门全权托付给一个人。

    裴彦听闻时樱中途出门见了一位自称合欢宗长老的人,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警戒值瞬间拉满,小心翼翼地来到时樱的房间门口。

    还没敲门,里头就传来一声疲累的“进来吧”。

    时樱将锦囊包好,又用灵力封住,将其中一个棕色底绣金线的递给裴彦,“等我走了再打开。”

    裴彦本以为是苏珏与她谈话,两人都难免伤神,时樱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现在看来,似乎出大事了。

    他摩挲着锦囊上金线,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出口:“发生什么了?”

    时樱不敢开诚布公。

    若她没有“开天眼”,只是一位普通的正气盟修士,在得知魔域可能入侵的消息,能做出的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将此事诉诸权威。

    可魔域此番行动目标大概率只有朝天宗,说直白点,他们也算是为正气盟除害了。

    除魔大会上的其他门派不明白这一点,听到魔域入侵,他们必然应激,双方人数悬殊,魔域来的人全军覆没,江歧目睹同族亡故,怎能不黑化?

    到了那一步,别说双方泯灭恩仇合作共赢了,就连她和佛子想偷偷深入魔域调查都会变得难如登天。

    为了后续的顺利发展,她不能说。

    见时樱紧紧抿住嘴唇,不发一语,裴彦没有再问,挑拣了一个角度旁敲侧击,“你要走?”

    时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因时而动,顺势而为。”

    烦躁,爱慕、担心、失落混杂在裴彦心头,他扣住了时樱的手腕,他想说“带我走”,脱口而出的却是,“会回来的吧,不要让我等太久,否则我会将妙音门进行破产重组的。”

    时樱意外地被他逗笑了,晃了晃两人的手臂,“好。”

    “明日团体切磋,你还去吗?”

    拉着彼此的手,像孩子般晃动大幅度晃着手臂,简单的动作却让平日思虑过重的两人放松下来。

    “朝天宗大长老来了吗?”

    “来了,那双长翳的眼睛真是可怕,瞪谁谁哆嗦。明日我们和朝天宗一派对上,他们肯定要到现场的。”

    魔修们的目标是朝天宗,擂台附近人多,魔修不会贸然动手。

    这么想着,时樱点了点头,“去。”

    团体切磋第二日的擂台附近,比之前还要热闹,好些原本没打算来观战的散修,几天前听闻闹剧后,迫不及待从其他地方赶来凑热闹。

    今日是妙音门、万剑山、裴氏对阵朝天宗、端木氏、余响派。

    放在现代,这可是热搜体质的对决,热门中的热门,瓜田中的金瓜,特地赶来吃瓜的散修怎么会错过这一场,台下站得那叫一个挤挤挨挨。

    加之妙音门宣传火力足,场下还有不少举灯牌应援的,比如“我思君子,思之如狂”“我思君子,辗转反侧”这样的宣传语。

    松和与灼华还没登场,时樱率先出现在灵舟之上,台下粉丝们的尖叫声,都快把场子掀翻了。

    朝天宗长老别提有多看不惯了,吹胡子瞪眼,大声叨叨,也盖不住粉丝们热情的呼声。

    时樱心头沉甸甸地坠着魔域入侵之事,勉强微笑着朝他们挥手,并做出让他们礼貌观赛的手势,声浪逐渐平息了。

    妙音门等对阵朝天宗,排在今日第二轮。

    第一轮对阵的双方,一边以儒修为主,另一方以佛修为主,切磋得十分礼貌,点到为止。

    外行看热闹,散修们虽能品味出双方交手时的精妙,但到底不够热血,台下反响平平。

    所谓叫好不叫座,正是如此。

    他们刚下场,散修那儿开盘的人大喊起来:“最后一炷香的机会,买定离手!”

    裴彦附在时樱耳边,悄声道:“因为有妙音门在,原本万剑山的赔率只有1.2,现在队伍赔率被抬高到2.1了。”

    时樱瘪了瘪嘴,“我家灼华个人赛都打进十强了,怎么赔率还这么高?”

    “因为松和故意认输吧。别人看不出来,只觉得他实力太弱,赔率才会被抬高的。”

    时樱摇了摇头,“也挺好,赔率高赢了还能多回收灵石。”

    “咚”的一声,预备的锣声响起,章会心、王钧、松和、灼华还有裴显站到了擂台上。

    也许是因为大家长在场,朝天宗的两位弟子看起来远不如个人战时那么威风,蔫头耷脑的,余响派那一名独苗压力大得很,看上去也是垂头丧气的,唯有端木氏弟子看上去正常点。

    还没开打,精气神就差了对面一大截。

    朝天宗大长老还是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他的首杀一定落在自己门派的弟子身上,那双结翳的恐怖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后背,传达出“要是赢不了你们就死定了”的信息。

    时樱忍不住感慨:有这样令人窒息的大家长,难怪朝天宗全员都长歪了。

    鼓声起,切磋开始。

    惯例两位剑修顶在前面,端木氏弟子符剑双修,在这种场合下不得不站在前面掩护放置法器的朝天宗弟子。

    场上四位持剑修士谨慎地挪动步子,意图将身后的同伴完全护住。

    一名朝天宗弟子猫在后面设置法器,法器需要固定和充能的时间越长,其威力就越大。

    江邢研究出的越级损毁的诀窍,简单概括就是求快,要赶在设置完成之前,找到法器的关窍,一剑定胜负。

    若是拖到法器击发,一面防御一面进攻,破坏的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朝天宗此前出过洋相的弟子为同伴掩护,端举手中小弩形状的法器,弥补端木氏弟子的站位缝隙,随时打算给突围的对手一击冷箭。

    朝天宗长老不喜欢输,有魔境的前车之鉴,又曾被江邢劈坏过两台地字下品法器,他们也不愿在擂台切磋上消耗过多。

    即便不会再给出地字法器来擂台以大欺小,弟子手上的到底是玄字中品法器,等同元婴修士的威压,比在场所有选手高出一个大境界。

    玄字中品的修理费也不是朝天宗内门弟子能轻松负担得起的。

    朝天宗本就有一条隐性规则,法器交与弟子使用,若事情办成,修理费一笔勾销,若是不成,该弟子就要受到严厉惩罚。

    说通俗点,就是法器比弟子们精贵,成事又比法器重要。

    大长老在场,弟子们不敢输,更不敢把法器弄坏。

    此前惯会鼻孔朝天的那位弟子此刻为法器充能的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塌腰撅腚地,还时不时抬头防备四周。

    “丑,实在是太丑了!”

    因为丑得太出众,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朝天的腚上,周弱水痛苦地闭上眼睛,像是害怕自己长针眼。

    裴彦忍不住询问:“你们炼器门派攻击手段都……”

    周弱水连忙打断裴彦,“可不能这么埋汰人,天工阁怎么能跟这种炼器成就十年如一日的门派相提并论,从天工阁分家以来,炼器仍然毫无建树,技术停留在数百年,那也是本事啊!”

    时樱:“周姐姐进来送我的防身物件就很好,根本没那么多充能时间。如果一样东西每次使用前都是充电两小时,使用两分钟,不论它有多大威力,都只是残次品。”

    周弱水:“时小妹,有品!”

    “呀!”

    正在聊天之时,擂台上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大伙的注意力又被吸引过去,原是撅腚弟子被突围的剑气撩了个倒插葱。

    不论万剑山剑修与端木氏弟子之间的攻防多么精妙,不论穿插在期间的妙音门和余响派弟子的琴音加护多么恰到好处,那一个倒插葱足以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到朝天的腚上。

    散修们爆发出地动山摇的笑声,朝天宗二长老和四长老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助,在暴怒和尴尬之间,他们选择了闭上了眼睛。

    闵石砸了咂嘴,“以前朝天宗弟子也没这么拉跨吧。”

    林章冷冷道:“若他们不把魔境中‘失败’的弟子贬出外门,不是让关系户上场,或许还有救。”

    林章的话道尽了朝天宗一代不如一代的原因:为了让自己的弟子(或者子孙亲眷)上位,他们会对干实事的弟子异常挑剔,犯一点错误就剥夺其修炼资源和晋升机会,那些背景势力不强、努力修炼的弟子自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大家彼此倾轧,门内乌烟瘴气。

    朝天宗才独立出去数百年,就迅速溃烂到了根子。

    台上的朝天宗弟子迅速爬了起来,可门派丢掉的面子却没那么容易捡回来。

    朝天宗大长老虽然看不清,却能清楚地感知到擂台周围发生的一切,想起自己独自保守的秘密,他的身形晃了晃。

    二长老只当师兄被擂台上朝天腚的丢脸事气到了,出言找补,“弟子们到底没有实战经验,应该多给他们一些机会。”

    他们有什么办法呢,派去魔境的佼佼者被贬去外门,有实力的还被近来的天梯实验炸伤炸死,剩下的只有这些勉强一看的歪果裂枣。

    言语间,擂台上的局势也发生着变化,开场时双方似乎势力相当,此刻妙音门一队正缓慢而坚定地压制对方,对敌方来说,如同乌云滚滚、山雨欲来。

    端木氏弟子逐渐不敌,面前的音盾也出现了好几处蝴蝶状的裂纹,防线行将分崩离析,其中一名弟子忍不住怒吼:“到底在磨蹭什么?”

    朝天腚顾及着自己的面子,虚张声势道:“催什么,你行你来弄啊!”

    端木氏弟子怒道:“来不及就先放弃,等压力减轻再排布,动不动轻重缓急?”

    如银瓶乍破,音盾碎裂的声音打断了内讧端木氏弟子下意识格挡,却斩进了虚空。

    手中之剑连带着格挡使用的力度以惯性带偏了端木氏弟子的脚步,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飞过,似恼人的蚊蝇,他连忙收招站定,堪堪接住王钧下劈的剑招。

    身后闷哼传来,端木连无暇顾忌队友。

    他面前的万剑山王钧将重剑挥舞得虎虎生风,玄铁剑挥斩出残影令端木连应接不暇,他本就不是纯粹修习剑术的弟子,纯论剑自然比不上专精此道的万剑山弟子。

    是啊,他还修符啊。

    缺乏实战,在紧绷的战局下难免缺乏灵活变通的思路,好在端木连即时想起。

    他一抖袖子,将一道符咒夹在指尖,幽蓝灵火如蛇吞没符咒,自符咒起端木连周身腾起刺眼的电光,电光球顺着他的配剑直逼王钧而去。

    王钧并不恋战,迅速抽身后退,在他魁梧高大的身躯移开时,一簇明艳的火苗坠落到电光球上,顿时火星四溅、浓烟爆裂覆盖了双方战线。

    电火爆炸威力甚巨,好不容易抢到反击机会的端木连慌忙后退,他的同门以符咒唤来水龙,然而……

    在听过天工阁对五行元素的安全教育课之后,小队五人都知道电火不能用水去应对,他们连忙舍弃战线,纷纷后退到没水的区域。

    朝天腚弟子大笑,“他们后退了,趁势压上去!”

    只见朝天腚一个健步踏入蜿蜒的积水,未销的电花让他的发丝挣脱发冠的束缚,全数朝天竖起,他的四肢更是不停使唤,在空中肆意舞动。

    时樱看不下去了,“朝天宗没分家的时候,是不是老不上炼器安全教育课啊?”

    周弱水摇头叹气,“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把安全普及放心上。”

    朝天宗长老看不下去了,出一次丑还能掩耳盗铃,寄希望于用最后的胜利洗刷过程中丢脸的失误,接二连三地犯错,眼下一边倒的局面已是覆水难收,除非对手突发恶疾。

    不能赢,但还能跑。

    假装自己从来没见过自家门派的弟子把脸面丢在地上,还被人踩个稀烂。

    大长老转身,抬头挺胸决定带着所剩无几的老脸皮离开,二长老紧随其后。

    两人刚离开灵舟就被早就候在附近的掩月门长老还有张不凡拦下了。后者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张不凡上前一步,“切磋还没结束呢,朝天宗弟子想必也希望长老在场为他们撑腰鼓劲吧。”

    大长老灰白浑浊的眼球转向张不凡,周身释放出分神期的威压,张不凡方才金丹中期,高出其两个境界的威压足以教这叛徒好好做人。

    没成想,对面的崽子没有一丝摇晃,大长老能感知到张不凡没有一丝痛苦。

    怎么会?

    疑惑冒头的一瞬间,大长老反应过来,为了避免观战大能控制不住灵压影响到擂台上的弟子,擂台底部有辐射周围的灵压阻断器。

    张不凡这小子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阻拦自己吧。

    大长老怎么可能买账,手掌翻覆,指尖出现一枚黑玉棋子,张不凡眼尖,摆着手后退,大声道:“不过是劝大长老留下,大长老怎么好对小辈用杀招?除魔大会上,朝天宗仗着宗主是正气盟主就要胡作非为,又与魔修有什么区别?”

    修仙清苦,大家就好热闹,台下散修的目光齐刷刷被吸引过来,哄笑议论接踵而至。

    不光大长老有隐衷,朝天宗上下怀揣着大秘密。

    大长老不得不憋屈地暂退一步,回到灵舟。

    散修们看不透朝天宗的苦衷,只能看到向来嚣张跋扈的朝天宗长老们被一个后辈拿捏住了,一时间议论声更加嘈杂,如同沸水在擂台下咕咚冒泡。

    张不凡带着人就这么拦在朝天宗的灵舟后面,颇有几分监视看管的意味。

    时樱从朝天宗处收回目光,投向擂台。

    裴彦注意到她眼神中的警觉,悄声询问。

    “总觉得一会儿有大事发生。”

    裴彦向来相信时樱的直觉,跟着警惕防范起来。

    擂台之上,安全常识满点结课的弟子们已经用干沙土迅速处理了残局。

    虽然觉得在对方处理残局还没切换回到战斗状态的时候偷袭不好,端木连还是将符纸淬血抹上剑锋,挺剑刺出,余响派弟子勉力凝聚灵力为之助力,另一位端木掩护同门进攻。

    朝天腚已彻底被击沉,冷箭选手还在寻找合适的方位击发法器。

    还有挽回的余地。

    至少在端木连刺出这一剑前是这么想的。

    就算端木连再能力超群,那也是拖带了两名朝天宗废柴选手,妙音门一队只需稳扎稳打就能将双方差距越扯越大。

    余响派弟子凝音再度筑起无形的屏障时,错了个音,多米诺骨牌的倒塌自此开始。

    筑起到一半的音盾再次破灭,端木连不得不顶着王钧的重剑强行突袭。

    “噗”的一声,像是箭头穿透皮肉的响动,端木连无暇辨明到底是什么声音,只顾向前。

    王钧全力应对,还是步步后退,忽地侧腰露出一个破绽,端木连心下一喜,直逼“破绽”而去。

    端木连耳畔琴音骤起,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他心神激荡,热血上头,挥剑的动作也比平时狂野几分。

    破绽在他的面前越放越大,直至占据他的全部视野,令他再看不到其他。

    糟糕!

    端木连一脚踩空,本该打破王钧防线的剑尖刺了空。

    他连忙调整身形,低下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左脚已被埋在了擂台之中。

    与此同时,他的后颈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地。

    将对手方最厉害的打倒之后,剩下的正如摧枯拉朽,灼华王钧等人将剩下三人在三秒内迅速放倒。

    朝天宗一队再起不能,切磋结束的鼓声响起。

    毫无疑问,这一轮切磋的胜利属于妙音门、万剑山和裴氏弟子。

    台下散修毫不留情予败者以嘘声,好在这两天培养起来的“思君子”粉丝团用喝彩和赞美与嘘声平分秋色,否则场面就该失控了。

    抽签到下一轮切磋的弟子们站上预备的石台,擂台清场后,他们脚下的石台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弟子们相互望了望,又求助般地望向自家长老还有主办方掩月门。

    却见张不凡同掩月门大长老站上擂台。

    前几天的闹剧画面还留在观众们的心中,见张不凡上台,观众们尤其是妙音门的拥护支持者表达出强烈的不满。

    张不凡故作潇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他还是努力维系风度,伸出双臂掌心向下地做出安抚的手势,“各位稍安勿躁,耽误各位一点时间。”

    “演戏门又要演戏了?”

    台下一位散修扯着嗓子道。

    短暂的骚动止息后,张不凡再度开口,“今天趁朝天宗大长老在场,晚辈想向前辈请教几个问题。”

    说完,他背着手转向朝天宗大长老,迎上那双结翳的恐怖双眼。

    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朝天宗长老竟被他这一眼看出了几分心虚。

    时樱脸色沉沉,心想:要开始了。

    原书剧情中,张不凡对峙朝天宗的戏码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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