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赃
清心的曲调确实管用，只是面对魔域药和蚩尤血脉，见效没有那么快。
窗外泛起鱼肚白，江歧恢复了神志。
他坐在榻上，出神地盯着时樱。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樱抬头对上江歧的双眼，“总算回神了。”
江歧定定地看她，直到她收起古琴，站起身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垂下眼眸，声音沙哑道：“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吗？”
时樱愣了一下，见他委屈又无错的小表情，还以为他又回到了魔境大狗狗那样的神智状态。
“我完全清醒了，多亏有你。”
江歧像是看穿了时樱的紧张疑惑，连忙补充。
时樱放松下来，眉毛一撇苦笑道：“我自找的。”
江歧张了张嘴，回想起自己昨晚接到师父江邢的亲笔书信后的冲动，肩膀都耸拉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愧疚极了，“我……”
时樱坐到他身旁，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我能理解，下次再遇到这样的陷阱，还是警惕些吧，昨晚你差点没了清白。”
听到这句话，一阵寒战窜上，江歧浑身颤抖了一下。
“是魔域的人想借阴阳交汇，彻底激活你的血脉。”
时樱说得隐晦，江歧还是红了脸。
“给你弹了一夜的清心曲，就算是朋友也得明算账，按照两个时辰算吧，回去记得把灵石结给我。”
时樱开着玩笑，从袖子里抽出传讯符。
江歧脸颊烧得滚烫，担心和后怕都是排在羞涩之后产生的情绪。
江邢叛逃后，万剑山一度陷入困境，江歧曾在心里发誓，绝不让养育自己的门派再次陷入窘境。
想到这里，他偷偷看了时樱一眼，却见她翻着传讯符，脸色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
江歧的声线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时樱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没法冷静地转述，索性将传讯符丢给江歧，让他自己看。
江歧接过符纸，头一张是裴彦的。
——樱樱，你在哪儿？出事了！
——祖宗，求你回一下传讯！朝天宗三名长老遇害身亡了！
——在掩月山市通天阁。
——你去找江歧了？现在在哪儿？
最新消息在一刻钟前。
——跑！
时樱心如擂鼓，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是她鲁莽了，找到江歧之后就应该把他尽快带回去的！
江歧一心剑术，最多分心学习儒修经典，哪里懂利益争斗里的弯弯绕绕。
传讯符上的寥寥数语没有引起江歧的足够警惕，他伸手拉了下时樱的衣角，安慰道：“同在通天阁也没什么，昨晚在通天阁的人这么多，总不能人人都有嫌疑吧？只要我们出去后解释清楚就好了。”
时樱回望江歧的目光带着同情。
怪不得被迫回到魔域，江歧江邢就算努力再多、奉献再多也不能力挽狂澜。
原来是太天真，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恶劣啊。
“怎么了？”
这绝不是松了口气的眼神，江歧望进那双时而狡黠、时而静如寒潭的眼睛，此刻里面盛满了消极的同情。
一瞬间，江歧好似明白了什么，他握紧时樱的手，“我带你走！”
时樱叹了口气，默默地从江歧手中抽出，“我们出去吧。”
江歧翻过空荡荡的掌心，时樱已走到房间门口，撤掉音障之后，门外的骚动清晰可闻。
“法器就位了吗？”
“如果他们动手就立刻！”
“眼下嫌疑还未判明……”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时樱直视江歧的双眼，她的眼中已没有迷惘，而是孤注一掷前平静的疯狂，“就听我的，先别动手。”
江歧迅速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心中暗下决定：若是门外人敢动手，他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护时樱周全。
时樱利落地洞穿两层阵法嵌套的阵眼，磅礴的恶意扑面而来。
高阶法器击发时几乎闪瞎双眼的光芒迅速笼罩了他们的视野，前后差分不足一息，江歧已持剑挡在时樱面前。
时樱一动未动，恶狠狠地拽了江歧一把，暗示他快把剑收起来，后者不敢不从，那一瞬，思绪千回百转，最终落到了殉情上。
金色的佛光穿透杀意先一步落到两人面前。
江歧下意识望向时樱，黑色的瞳仁古井无波。
“怎么回事！是谁！”
张不凡愤怒的声音响起，时樱听得懂，他不是因为有人击发了法器而愤怒，而是不清楚在场还有谁能释放出如此精纯的佛光，让甫一照面的阴谋化为乌有。
法器击发的能量先一步被消耗，佛光缓缓退去。
照面时还能说太过紧张，误触击发，佛光过去的时间里，双方已有足够冷静的时间，再行暗算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毕竟妙音门主和万剑山弟子江歧只是有嫌疑，而不是盖棺论定了。
时樱冷淡而平静，“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
为首的张不凡脸上的表情邪恶又油腻，他搓了搓掌心，“两位在通天阁，还加护两层法阵是要做什么？”
时樱指了指江歧又指了指自己，“他听我弹琴。”
张不凡身后一名弟子怪腔怪调地重复道：“弹琴？”
时樱抬了抬下巴，表情平静又傲慢，“我倒不知道自己排面这么大，出个门还要这么多人把我迎回去。”
张不凡的语气令人不舒服，“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时樱扬起一侧眉毛，“我应该要知道什么？”
正在这时，闵石、周若水、裴彦等人的袖袋一烫，黑灰落入他们的掌心——是时樱把传讯符都销毁了。
张不凡无法从时樱脸上辨别出任何撒谎的痕迹，就将目光转向江歧，后者正不满他和掩月门弟子的语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江歧的视线很冷、很凶，张不凡何曾在昔日“友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加上他修为高出自己一大截，眼神的压迫力令张不凡感到心虚惊惶。
掩月门长老站出来说：“昨夜，于通天阁顶宴饮的朝天宗三位长老遭遇刺杀陨落。”
时樱：“两个分神期，一个元婴后期，能杀掉这样的大能恐怕下手的人没那么好对付。”
跟来围堵抓人的不止有掩月门、朝天宗的，还有天工阁、药王谷等中立门派以及散修代表，大家能听懂时樱的意思——她和江歧两个元婴修士如何能对抗三位修为高于他们的长老？
他们所在的厢房里也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
如此说来，这对有情人只是倒霉地约错了幽会的地点而已。
“这间厢房一直设了两层阵法，难道不是为了处理什么证据，不让外人发现和打扰？”
朝天宗弟子看得出张不凡也想都让眼前两人背黑锅，狐假虎威地嚷道。
时樱没有说话，翻了个白眼。
一位修仙世家的长老说道：“谁家幽会不上防御阵？是有被人打扰的癖好吗？”
张不凡不敢再给时樱辩驳的事件，立刻站出来，“大家都别堵在这里了，眼下时门主和江师兄的嫌疑尚未洗清，还请两位随我们回到掩月门配合调查。”
不等两位表态，张不凡身后两名弟子手上各拿一个银色的环走近。
周弱水刚一看清那两名弟子手上拿的东西，忍不住了，“这还没查清呢，就把他们当犯人看，掩月门倒是真不讲究。”
张不凡假笑，“这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危着想，万一两位当真包藏祸心，与魔域勾结……若是觉得佩戴阻灵环有失尊严，也可以将两位带到阻灵的结界中暂且安置。”
时樱的目光扫过阻灵环，又在不经意间望向周弱水，后者笑了一下之后微微摇头。
“就这个吧，配合调查才能洗清嫌疑。”
时樱做出的决定，江歧不敢有异议，锁灵环被套上的一瞬间，周身源源不绝循环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仿佛灯火俱灭、黑暗降临。
锁灵环一上，实力远不及两人的张不凡放下了心，只要把他们往掩月门思过山牢一关，接下去的一切就都能顺利进行了。
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撕了传送符离开通天阁。
眼睛一闭一睁，掩月门思过谷悬挂在山壁上的监牢就在眼前，山间的风刮得时樱脸颊生疼。
张不凡想要将两人分开，却遭到江歧恐吓的眼神反对。
炼制天梯还需要江歧自愿奉上魔域的神器，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若真得罪了，恐怕他毁了神器都不会交给自己。
张不凡有所顾虑，说道：“还未证据确凿，而且两人都戴了阻灵环，待一起就一起吧，不过，你们可得盯紧点。”
说完，就离开了寒风刺骨的山牢。
*
嫌疑人被运送到山牢，这场凶杀的戏码没有就此落幕，作为主角之一的张不凡将长老和散修代表聚集到掩月门的议事厅。
失去领头人的朝天宗弟子没有就此慌乱成一盘散沙，曾经控诉内门罪行的外门弟子“团结”在他们周围，之前在擂台上摔个屁股朝天的弟子好似一夜成长，作为发言代表，稳重地站在赵仁赵和两兄弟中间。
“嫌疑人已经抓回来了，应该将他们尽快交给朝天宗来处理！”
朝天宗弟子第一个表态。
药王谷立刻提出异议：“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若是交到朝天宗手上，仇恨之下，难免产生冤假错案。更何况此两人皆是修仙界的英才，这等损失恐怕朝天宗承担不起。”
朝天宗弟子立刻反驳，“难道我宗三位长老的人命就不算什么吗？杀人就该偿命，我看他们就是报私仇，私下联合魔域，引渡魔修，刺杀了三位长老！”
周弱水冷笑，“朝天宗这等迫不及待处置人的模样，也挺像公报私仇的。”
朝天宗弟子毫不让步，“妙音门发行以江邢为主角的话本子，不正是勾连魔域的证据吗？”
周弱水：“‘不要在虚构里寻找真实’，我以为这是常识。你宗也谈不上是技术宅，再不恶补常识，就毫无优势了。”
张不凡给朝天腚递了个眼神，后者没再说话。
若没有掩月门和张不凡的撑腰，朝天腚怎么敢在朝天宗三长老赶过来之前随便开口？
黑脸唱完了，该有人扮演“表面理中客，实际屁股歪”的角色了。
张不凡：“留在通天阁调查的弟子回禀，朝天宗长老喝下的酒水里含有魔域的毒素，歹人是趁长老们毫不设防地喝下酒水后开展袭击的。朝天宗的防护阵法也有好几个被刺穿的痕迹。”
通天阁是端木氏的私产之一，听到张不凡提出这条线索，长老恍若未闻，从容地坐在椅子上。
张不凡试图从端木长老的眼中发现慌张与心虚，从而抓住他的把柄，让端木氏的资产从此为自己所用。
可人家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张不凡屁股一撅，就能看出他要放什么屁。
端木氏不表态，张不凡没耐心地点了他，“不知端木长老有什么想说的？”
端木长老不屑地睨了张不凡一眼，“已经将那几层封锁以供调查了，老夫奉劝有些人不要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戴冠的猴子还是猴子。”
张不凡哪里会听不懂？端木氏这是讽刺自己像猴子呢。
他暗自咬了咬牙，“多谢端木长老配合，毕竟事情出在通天阁，若是不调查清楚，恐怕日后端木氏也难在修仙界立足。”
端木长老哂笑摇头，已无心观赏猴戏，“线索还不充足，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被关的是真凶，真正勾连魔域的说不定还逍遥法外呢。”
说着，端木长老站起身。
朝天宗靠山倒了，端木氏须得抓紧时间制定未来策略，而不是陪狐假虎威的小辈玩过家家似的探案升堂。
他带着弟子端木连，连招呼都不屑打，平静地从圈椅上站起，率先走出议事厅。
天工阁、药王谷等门派世家的长老紧随其后，礼貌些的就打个招呼，实力强悍的离开时连余光都不曾落在主位的张不凡身上。
张不凡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被忽视、被当众嘲讽的羞辱与恼怒几乎将他吞没。
他们还是半点都看不上自己，是修为的原因？身份的原因？
没事。
朝天宗已经死了四个长老，宗主也陨落了，长老里能排上号的也就只有三长老一个独苗，只要拉拢他，朝天宗就是囊中之物了，等到那时候，修炼资源尽在他手，修为和身份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忍耐、再忍耐一阵就好了。
“不凡哥，接下去我们要做些什么？”
朝天腚弟子一改刚才的不卑不亢，搓着手奴颜婢膝地问张不凡。
张不凡：“抹黑妙音门，还有端木氏。”
众口铄金，他就不信端木氏能跟继续跟自己作对。
*
叶栀子跟着周弱水回到掩月山下裴氏的私宅，沉默着拆下脸上的□□。
为了避嫌，妙音门和万剑山不得参与进调查之中，叶栀子求到周弱水跟前，让她把自己带进去。
事发突然，几位盟友都不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周弱水与叶栀子回到院内后不久，闵石和裴彦也先后走了进来。
四人围在院中的松树下，为防隔墙有耳，周弱水用法器检查了好一阵，才放心说话。
闵石头一个开口，“都是因为那臭小子才会连累妙音门！唉！”
周弱水与闵石相识已久，自有默契，“难道有人冒充了江邢，先把江师侄骗了出去？”
一猜全中。
闵石无奈地点了点头。
周弱水一拍桌子，“臭小子！早说了让你们多关心，你们一群练剑的真是满脑子都是剑。”
闵石：“他本就寡言少语，剑尊找他谈时，他做出了损害门派的保证。”
周弱水：“他当然没觉得自己在损害门派。引江师侄出去的人，搞不好比你们万剑山更了解他。”
闵石没法反驳，江歧是个好孩子，但是轴得很，心里从没放下过师父江邢叛逃的事。
叶栀子打了好一会儿腹稿，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姐姐一定是预料到会出事，权衡了利弊才决定入局的。”
在场另外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叶栀子身上，“怎么说？”
叶栀子拿出一个水色波纹的锦囊迅速塞给周弱水，“姐姐让我偷偷找机会给您。”
“啊，锦囊。”裴彦轻呼，“出事前两天樱樱也给过我，要我在紧要关头打开。”
周弱水将锦囊收起，沉吟道：“这么说来，时小妹已经预料到会出事？”
“现在算是紧要关头吗？是打开的时机吗？”
自从来到妙音门，叶栀子早已习惯有时樱在身边引导的日子，当下的她有些慌乱，拿不准主意。
裴彦摇了摇头，“你觉得什么时候最无助？”
糟糕的念头划过叶栀子的脑海，教她打了个寒战，“若是姐姐长时间不在我身边，妙音门无人管理……”
“那现在就还不是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并不能教你度过当下的难关。”
在场的人中只有裴彦收到过时樱的锦囊，他有应对经验，更有发言权。
叶栀子点点头，将锦囊往自己的袖袋深处推了推。
“妙音门还好从这件事中脱身，可怜我们万剑山啊，江歧江邢真是一对狗崽子！”
闵石郁结在心。
周弱水：“那个叫张不凡的不会轻易放过妙音门，打击了妙音门、万剑山才能将天工阁这个盟友也拉下水。”
裴彦赞同周长老的说法，“确实如此。连累妙音门的事，樱樱平日是万不会去做的，她是为何要淌江歧这摊浑水？”
周弱水心里有了计较，这件事涉及佛子、天工阁和时樱本人的机密，她不能公开。
思虑至此，她忽然想起藕花深处，时樱笑着说“若真有那一天，我会与妙音门割席”。
难道，她早就算到了会走到最糟糕的一步？
*
张不凡手里的锁灵环一如时樱所料，是他自己用高级法器瞎捣鼓的残次品。
当时，在厢房门口，时樱与周弱水的眼神交流就是在询问——
“锁灵环是姐姐的作品吗？”
“不是。”
只要不是出自天工阁，按照张不凡的炼器水平，锁灵环是有办法突破的。
刚戴上锁灵环，确实有力量完全被剥夺的感觉，甚至于被带到山牢时，刺骨的寒风对失去防御法器的时樱造成了伤害。
江歧也顾不上儒修经典里什么大防不大防的，将时樱护在怀里。
负责看守山牢的名义上是掩月门金丹修为的内门弟子，可山牢这里又冷又阴，还没乐子，也不是适宜修炼的环境，内门弟子早就花点小钱把这活计外包给外门弟子了。
时樱江歧被带来之后，掩月门负责刑名的长老及其弟子确实在此地留了一个时辰，见这两人戴了锁灵环，就像凡人一般在悬吊的监牢里艰难求存，他们便放下心来。
又琢磨这事一时半会不会了结，长老带头离开了岗位，内门弟子也不是呆得住的，长老走了，还不跟着溜？
故此，现在负责看守两位的是外门刚筑基的弟子。
刚筑基的弟子也有惰性，不愿靠近陡峭的山壁，远远地坐着，确认牢里有两个人就成。
金丹期的普通炼器弟子炼制的法器怎么可能完全控制住元婴期的修士，一天一夜后，时樱体内就有微弱的灵力流动起来，山间寒风吹僵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温度。
她将灵力凝于指尖，伸出食指在脖子上的锁灵环上细致地摸了一圈——这是周弱水教她检验市场上假冒伪劣法器的方法：如果法器的每个方位都能感知到灵力共鸣，就是好东西；若有部分地方有空洞，也实属正常，但是击穿空洞的位置，法器就很有可能失灵。
张不凡炼制的锁灵环，灵力分配极不均匀，空洞处比比皆是，难怪时樱的灵力恢复得这么快。
时樱找了两处空洞位，调动全部灵力击打，只听“咔咔”两声，浑身就像是被压麻之后血液重新畅通，灵力的刺激带着疼痛与力量回归。
两人挨得近，江歧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时樱做了什么，只感受到一股庞然的灵力逼近，茫然地转头，发现时樱无措地盯着手上碎成三端的锁灵环。
“我只想阻断内部灵流通路，废了它的功能，怎么就断了呢？”
时樱瞥了眼看守弟子的方向，他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江歧也愣住，“那还要套上去吗？”
时樱点点头，“做做样子就行，这儿太冷了。”
说着反握住江歧的手，“现在我的手是不是热了？”
江歧的耳朵腾地烧了起来，红得几乎滴血，他将银色的环再度套上时樱的脖颈，用泄露出的灵力将圆环重新接回去。
“既然你不怕冷了，那我……”
江歧向后撑着垫在下面的模板，试图往后挪，却被时樱一把揪住。
“你挪开了不就惹人怀疑了？”
时樱的脸色没有恢复，嘴唇依然是冻出的青紫，脸也苍白，当真我见犹怜，江歧也舍不得离开太远，嘴上说着别扭，身体却很诚实地继续同她靠在一处。
“你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的。”
时樱压低的声音，迅速消散在山间呼啸的寒风中。
江歧难得敏感，察觉到她用的是“你”，而非“我们”。
窗外泛起鱼肚白，江歧恢复了神志。
他坐在榻上，出神地盯着时樱。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樱抬头对上江歧的双眼，“总算回神了。”
江歧定定地看她，直到她收起古琴，站起身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垂下眼眸，声音沙哑道：“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吗？”
时樱愣了一下，见他委屈又无错的小表情，还以为他又回到了魔境大狗狗那样的神智状态。
“我完全清醒了，多亏有你。”
江歧像是看穿了时樱的紧张疑惑，连忙补充。
时樱放松下来，眉毛一撇苦笑道：“我自找的。”
江歧张了张嘴，回想起自己昨晚接到师父江邢的亲笔书信后的冲动，肩膀都耸拉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愧疚极了，“我……”
时樱坐到他身旁，用手肘顶了顶他的手臂，“我能理解，下次再遇到这样的陷阱，还是警惕些吧，昨晚你差点没了清白。”
听到这句话，一阵寒战窜上，江歧浑身颤抖了一下。
“是魔域的人想借阴阳交汇，彻底激活你的血脉。”
时樱说得隐晦，江歧还是红了脸。
“给你弹了一夜的清心曲，就算是朋友也得明算账，按照两个时辰算吧，回去记得把灵石结给我。”
时樱开着玩笑，从袖子里抽出传讯符。
江歧脸颊烧得滚烫，担心和后怕都是排在羞涩之后产生的情绪。
江邢叛逃后，万剑山一度陷入困境，江歧曾在心里发誓，绝不让养育自己的门派再次陷入窘境。
想到这里，他偷偷看了时樱一眼，却见她翻着传讯符，脸色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
江歧的声线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时樱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没法冷静地转述，索性将传讯符丢给江歧，让他自己看。
江歧接过符纸，头一张是裴彦的。
——樱樱，你在哪儿？出事了！
——祖宗，求你回一下传讯！朝天宗三名长老遇害身亡了！
——在掩月山市通天阁。
——你去找江歧了？现在在哪儿？
最新消息在一刻钟前。
——跑！
时樱心如擂鼓，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是她鲁莽了，找到江歧之后就应该把他尽快带回去的！
江歧一心剑术，最多分心学习儒修经典，哪里懂利益争斗里的弯弯绕绕。
传讯符上的寥寥数语没有引起江歧的足够警惕，他伸手拉了下时樱的衣角，安慰道：“同在通天阁也没什么，昨晚在通天阁的人这么多，总不能人人都有嫌疑吧？只要我们出去后解释清楚就好了。”
时樱回望江歧的目光带着同情。
怪不得被迫回到魔域，江歧江邢就算努力再多、奉献再多也不能力挽狂澜。
原来是太天真，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恶劣啊。
“怎么了？”
这绝不是松了口气的眼神，江歧望进那双时而狡黠、时而静如寒潭的眼睛，此刻里面盛满了消极的同情。
一瞬间，江歧好似明白了什么，他握紧时樱的手，“我带你走！”
时樱叹了口气，默默地从江歧手中抽出，“我们出去吧。”
江歧翻过空荡荡的掌心，时樱已走到房间门口，撤掉音障之后，门外的骚动清晰可闻。
“法器就位了吗？”
“如果他们动手就立刻！”
“眼下嫌疑还未判明……”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时樱直视江歧的双眼，她的眼中已没有迷惘，而是孤注一掷前平静的疯狂，“就听我的，先别动手。”
江歧迅速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心中暗下决定：若是门外人敢动手，他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护时樱周全。
时樱利落地洞穿两层阵法嵌套的阵眼，磅礴的恶意扑面而来。
高阶法器击发时几乎闪瞎双眼的光芒迅速笼罩了他们的视野，前后差分不足一息，江歧已持剑挡在时樱面前。
时樱一动未动，恶狠狠地拽了江歧一把，暗示他快把剑收起来，后者不敢不从，那一瞬，思绪千回百转，最终落到了殉情上。
金色的佛光穿透杀意先一步落到两人面前。
江歧下意识望向时樱，黑色的瞳仁古井无波。
“怎么回事！是谁！”
张不凡愤怒的声音响起，时樱听得懂，他不是因为有人击发了法器而愤怒，而是不清楚在场还有谁能释放出如此精纯的佛光，让甫一照面的阴谋化为乌有。
法器击发的能量先一步被消耗，佛光缓缓退去。
照面时还能说太过紧张，误触击发，佛光过去的时间里，双方已有足够冷静的时间，再行暗算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毕竟妙音门主和万剑山弟子江歧只是有嫌疑，而不是盖棺论定了。
时樱冷淡而平静，“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阵仗？”
为首的张不凡脸上的表情邪恶又油腻，他搓了搓掌心，“两位在通天阁，还加护两层法阵是要做什么？”
时樱指了指江歧又指了指自己，“他听我弹琴。”
张不凡身后一名弟子怪腔怪调地重复道：“弹琴？”
时樱抬了抬下巴，表情平静又傲慢，“我倒不知道自己排面这么大，出个门还要这么多人把我迎回去。”
张不凡的语气令人不舒服，“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时樱扬起一侧眉毛，“我应该要知道什么？”
正在这时，闵石、周若水、裴彦等人的袖袋一烫，黑灰落入他们的掌心——是时樱把传讯符都销毁了。
张不凡无法从时樱脸上辨别出任何撒谎的痕迹，就将目光转向江歧，后者正不满他和掩月门弟子的语气，恶狠狠地瞪着他。
江歧的视线很冷、很凶，张不凡何曾在昔日“友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加上他修为高出自己一大截，眼神的压迫力令张不凡感到心虚惊惶。
掩月门长老站出来说：“昨夜，于通天阁顶宴饮的朝天宗三位长老遭遇刺杀陨落。”
时樱：“两个分神期，一个元婴后期，能杀掉这样的大能恐怕下手的人没那么好对付。”
跟来围堵抓人的不止有掩月门、朝天宗的，还有天工阁、药王谷等中立门派以及散修代表，大家能听懂时樱的意思——她和江歧两个元婴修士如何能对抗三位修为高于他们的长老？
他们所在的厢房里也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
如此说来，这对有情人只是倒霉地约错了幽会的地点而已。
“这间厢房一直设了两层阵法，难道不是为了处理什么证据，不让外人发现和打扰？”
朝天宗弟子看得出张不凡也想都让眼前两人背黑锅，狐假虎威地嚷道。
时樱没有说话，翻了个白眼。
一位修仙世家的长老说道：“谁家幽会不上防御阵？是有被人打扰的癖好吗？”
张不凡不敢再给时樱辩驳的事件，立刻站出来，“大家都别堵在这里了，眼下时门主和江师兄的嫌疑尚未洗清，还请两位随我们回到掩月门配合调查。”
不等两位表态，张不凡身后两名弟子手上各拿一个银色的环走近。
周弱水刚一看清那两名弟子手上拿的东西，忍不住了，“这还没查清呢，就把他们当犯人看，掩月门倒是真不讲究。”
张不凡假笑，“这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危着想，万一两位当真包藏祸心，与魔域勾结……若是觉得佩戴阻灵环有失尊严，也可以将两位带到阻灵的结界中暂且安置。”
时樱的目光扫过阻灵环，又在不经意间望向周弱水，后者笑了一下之后微微摇头。
“就这个吧，配合调查才能洗清嫌疑。”
时樱做出的决定，江歧不敢有异议，锁灵环被套上的一瞬间，周身源源不绝循环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仿佛灯火俱灭、黑暗降临。
锁灵环一上，实力远不及两人的张不凡放下了心，只要把他们往掩月门思过山牢一关，接下去的一切就都能顺利进行了。
一大群人乌泱泱地撕了传送符离开通天阁。
眼睛一闭一睁，掩月门思过谷悬挂在山壁上的监牢就在眼前，山间的风刮得时樱脸颊生疼。
张不凡想要将两人分开，却遭到江歧恐吓的眼神反对。
炼制天梯还需要江歧自愿奉上魔域的神器，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若真得罪了，恐怕他毁了神器都不会交给自己。
张不凡有所顾虑，说道：“还未证据确凿，而且两人都戴了阻灵环，待一起就一起吧，不过，你们可得盯紧点。”
说完，就离开了寒风刺骨的山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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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被运送到山牢，这场凶杀的戏码没有就此落幕，作为主角之一的张不凡将长老和散修代表聚集到掩月门的议事厅。
失去领头人的朝天宗弟子没有就此慌乱成一盘散沙，曾经控诉内门罪行的外门弟子“团结”在他们周围，之前在擂台上摔个屁股朝天的弟子好似一夜成长，作为发言代表，稳重地站在赵仁赵和两兄弟中间。
“嫌疑人已经抓回来了，应该将他们尽快交给朝天宗来处理！”
朝天宗弟子第一个表态。
药王谷立刻提出异议：“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若是交到朝天宗手上，仇恨之下，难免产生冤假错案。更何况此两人皆是修仙界的英才，这等损失恐怕朝天宗承担不起。”
朝天宗弟子立刻反驳，“难道我宗三位长老的人命就不算什么吗？杀人就该偿命，我看他们就是报私仇，私下联合魔域，引渡魔修，刺杀了三位长老！”
周弱水冷笑，“朝天宗这等迫不及待处置人的模样，也挺像公报私仇的。”
朝天宗弟子毫不让步，“妙音门发行以江邢为主角的话本子，不正是勾连魔域的证据吗？”
周弱水：“‘不要在虚构里寻找真实’，我以为这是常识。你宗也谈不上是技术宅，再不恶补常识，就毫无优势了。”
张不凡给朝天腚递了个眼神，后者没再说话。
若没有掩月门和张不凡的撑腰，朝天腚怎么敢在朝天宗三长老赶过来之前随便开口？
黑脸唱完了，该有人扮演“表面理中客，实际屁股歪”的角色了。
张不凡：“留在通天阁调查的弟子回禀，朝天宗长老喝下的酒水里含有魔域的毒素，歹人是趁长老们毫不设防地喝下酒水后开展袭击的。朝天宗的防护阵法也有好几个被刺穿的痕迹。”
通天阁是端木氏的私产之一，听到张不凡提出这条线索，长老恍若未闻，从容地坐在椅子上。
张不凡试图从端木长老的眼中发现慌张与心虚，从而抓住他的把柄，让端木氏的资产从此为自己所用。
可人家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张不凡屁股一撅，就能看出他要放什么屁。
端木氏不表态，张不凡没耐心地点了他，“不知端木长老有什么想说的？”
端木长老不屑地睨了张不凡一眼，“已经将那几层封锁以供调查了，老夫奉劝有些人不要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戴冠的猴子还是猴子。”
张不凡哪里会听不懂？端木氏这是讽刺自己像猴子呢。
他暗自咬了咬牙，“多谢端木长老配合，毕竟事情出在通天阁，若是不调查清楚，恐怕日后端木氏也难在修仙界立足。”
端木长老哂笑摇头，已无心观赏猴戏，“线索还不充足，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被关的是真凶，真正勾连魔域的说不定还逍遥法外呢。”
说着，端木长老站起身。
朝天宗靠山倒了，端木氏须得抓紧时间制定未来策略，而不是陪狐假虎威的小辈玩过家家似的探案升堂。
他带着弟子端木连，连招呼都不屑打，平静地从圈椅上站起，率先走出议事厅。
天工阁、药王谷等门派世家的长老紧随其后，礼貌些的就打个招呼，实力强悍的离开时连余光都不曾落在主位的张不凡身上。
张不凡脸上挂着勉强的笑，被忽视、被当众嘲讽的羞辱与恼怒几乎将他吞没。
他们还是半点都看不上自己，是修为的原因？身份的原因？
没事。
朝天宗已经死了四个长老，宗主也陨落了，长老里能排上号的也就只有三长老一个独苗，只要拉拢他，朝天宗就是囊中之物了，等到那时候，修炼资源尽在他手，修为和身份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忍耐、再忍耐一阵就好了。
“不凡哥，接下去我们要做些什么？”
朝天腚弟子一改刚才的不卑不亢，搓着手奴颜婢膝地问张不凡。
张不凡：“抹黑妙音门，还有端木氏。”
众口铄金，他就不信端木氏能跟继续跟自己作对。
*
叶栀子跟着周弱水回到掩月山下裴氏的私宅，沉默着拆下脸上的□□。
为了避嫌，妙音门和万剑山不得参与进调查之中，叶栀子求到周弱水跟前，让她把自己带进去。
事发突然，几位盟友都不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周弱水与叶栀子回到院内后不久，闵石和裴彦也先后走了进来。
四人围在院中的松树下，为防隔墙有耳，周弱水用法器检查了好一阵，才放心说话。
闵石头一个开口，“都是因为那臭小子才会连累妙音门！唉！”
周弱水与闵石相识已久，自有默契，“难道有人冒充了江邢，先把江师侄骗了出去？”
一猜全中。
闵石无奈地点了点头。
周弱水一拍桌子，“臭小子！早说了让你们多关心，你们一群练剑的真是满脑子都是剑。”
闵石：“他本就寡言少语，剑尊找他谈时，他做出了损害门派的保证。”
周弱水：“他当然没觉得自己在损害门派。引江师侄出去的人，搞不好比你们万剑山更了解他。”
闵石没法反驳，江歧是个好孩子，但是轴得很，心里从没放下过师父江邢叛逃的事。
叶栀子打了好一会儿腹稿，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姐姐一定是预料到会出事，权衡了利弊才决定入局的。”
在场另外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叶栀子身上，“怎么说？”
叶栀子拿出一个水色波纹的锦囊迅速塞给周弱水，“姐姐让我偷偷找机会给您。”
“啊，锦囊。”裴彦轻呼，“出事前两天樱樱也给过我，要我在紧要关头打开。”
周弱水将锦囊收起，沉吟道：“这么说来，时小妹已经预料到会出事？”
“现在算是紧要关头吗？是打开的时机吗？”
自从来到妙音门，叶栀子早已习惯有时樱在身边引导的日子，当下的她有些慌乱，拿不准主意。
裴彦摇了摇头，“你觉得什么时候最无助？”
糟糕的念头划过叶栀子的脑海，教她打了个寒战，“若是姐姐长时间不在我身边，妙音门无人管理……”
“那现在就还不是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并不能教你度过当下的难关。”
在场的人中只有裴彦收到过时樱的锦囊，他有应对经验，更有发言权。
叶栀子点点头，将锦囊往自己的袖袋深处推了推。
“妙音门还好从这件事中脱身，可怜我们万剑山啊，江歧江邢真是一对狗崽子！”
闵石郁结在心。
周弱水：“那个叫张不凡的不会轻易放过妙音门，打击了妙音门、万剑山才能将天工阁这个盟友也拉下水。”
裴彦赞同周长老的说法，“确实如此。连累妙音门的事，樱樱平日是万不会去做的，她是为何要淌江歧这摊浑水？”
周弱水心里有了计较，这件事涉及佛子、天工阁和时樱本人的机密，她不能公开。
思虑至此，她忽然想起藕花深处，时樱笑着说“若真有那一天，我会与妙音门割席”。
难道，她早就算到了会走到最糟糕的一步？
*
张不凡手里的锁灵环一如时樱所料，是他自己用高级法器瞎捣鼓的残次品。
当时，在厢房门口，时樱与周弱水的眼神交流就是在询问——
“锁灵环是姐姐的作品吗？”
“不是。”
只要不是出自天工阁，按照张不凡的炼器水平，锁灵环是有办法突破的。
刚戴上锁灵环，确实有力量完全被剥夺的感觉，甚至于被带到山牢时，刺骨的寒风对失去防御法器的时樱造成了伤害。
江歧也顾不上儒修经典里什么大防不大防的，将时樱护在怀里。
负责看守山牢的名义上是掩月门金丹修为的内门弟子，可山牢这里又冷又阴，还没乐子，也不是适宜修炼的环境，内门弟子早就花点小钱把这活计外包给外门弟子了。
时樱江歧被带来之后，掩月门负责刑名的长老及其弟子确实在此地留了一个时辰，见这两人戴了锁灵环，就像凡人一般在悬吊的监牢里艰难求存，他们便放下心来。
又琢磨这事一时半会不会了结，长老带头离开了岗位，内门弟子也不是呆得住的，长老走了，还不跟着溜？
故此，现在负责看守两位的是外门刚筑基的弟子。
刚筑基的弟子也有惰性，不愿靠近陡峭的山壁，远远地坐着，确认牢里有两个人就成。
金丹期的普通炼器弟子炼制的法器怎么可能完全控制住元婴期的修士，一天一夜后，时樱体内就有微弱的灵力流动起来，山间寒风吹僵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温度。
她将灵力凝于指尖，伸出食指在脖子上的锁灵环上细致地摸了一圈——这是周弱水教她检验市场上假冒伪劣法器的方法：如果法器的每个方位都能感知到灵力共鸣，就是好东西；若有部分地方有空洞，也实属正常，但是击穿空洞的位置，法器就很有可能失灵。
张不凡炼制的锁灵环，灵力分配极不均匀，空洞处比比皆是，难怪时樱的灵力恢复得这么快。
时樱找了两处空洞位，调动全部灵力击打，只听“咔咔”两声，浑身就像是被压麻之后血液重新畅通，灵力的刺激带着疼痛与力量回归。
两人挨得近，江歧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时樱做了什么，只感受到一股庞然的灵力逼近，茫然地转头，发现时樱无措地盯着手上碎成三端的锁灵环。
“我只想阻断内部灵流通路，废了它的功能，怎么就断了呢？”
时樱瞥了眼看守弟子的方向，他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江歧也愣住，“那还要套上去吗？”
时樱点点头，“做做样子就行，这儿太冷了。”
说着反握住江歧的手，“现在我的手是不是热了？”
江歧的耳朵腾地烧了起来，红得几乎滴血，他将银色的环再度套上时樱的脖颈，用泄露出的灵力将圆环重新接回去。
“既然你不怕冷了，那我……”
江歧向后撑着垫在下面的模板，试图往后挪，却被时樱一把揪住。
“你挪开了不就惹人怀疑了？”
时樱的脸色没有恢复，嘴唇依然是冻出的青紫，脸也苍白，当真我见犹怜，江歧也舍不得离开太远，嘴上说着别扭，身体却很诚实地继续同她靠在一处。
“你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的。”
时樱压低的声音，迅速消散在山间呼啸的寒风中。
江歧难得敏感，察觉到她用的是“你”，而非“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