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栀子跌坐在封印前,脸色灰败。

    陈晦紧握手中的剑,不发一语。

    赶来支援的弟子们脸上都是不解与震惊,挥出的刀剑、燃尽的符咒、缭乱的术法,一时间失去了目标。

    破魔剑砸破的痕迹深刻封印之上,残留的魔气盘绕在禁地上空,如骇人乌云。

    “妙音门主勾结魔……”

    “谁放的冷箭!”

    陈晦的声音盖过了不怀好意的污蔑,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法器残骸,剑修长老站立的位置以增援修士居多,若要攻击魔修,射线应该往封印口再偏一些。

    地字法器残骸。

    在场所有人都立刻想到了朝天宗。

    原本打算按照计划污蔑时樱勾结魔域、事败殉情的朝天腚沉默了,站在一旁偷看张不凡的脸色。

    眼下驳斥陈晦,就是与万剑山作对。

    公开污蔑时樱,不光是剩下的妙音门弟子会鱼死网破,出于道义叶栀子也不愿意替自己把“号钟”偷过来。

    同一时间单独针对一家门派,叫逐个击破;同时针对两家,其中一家还是有渡劫大佬镇场的大门派,叫多面树敌。

    张不凡狂妄,到底不算太傻,迅速转变态度、转移话题,“多亏各位出手相助,请稍事休息,掩月门将尽快处理好禁地封印事项,稍候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被推到前面的掩月门长老指挥弟子检查封印,他转身看着张不凡,隐隐感受到不适与违和,仿佛自己成了那毛头小子的下属。

    掩月门虽是法修,但在方才的混战中,有不少弟子受伤、身染魔气,反观离封印口近的修士,他们的损失看起来要比掩月门小许多。

    长老心头划过糟糕的预感:难道张不凡想同时削弱朝天宗和掩月门的力量,方便两头控制?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张不凡哪里能预料这突发的状况,左右混乱的战局呢?他也才金丹期啊。

    裴彦觉得自己永远都迟了半步。

    为了在通天阁寻找更多线索,他没有第一时间同叶栀子一道返回掩月门。

    为了给自己留好退路,他错过了时樱全盘交付信任的机会。

    甚至在最初的时候,因为那片刻的犹疑,没能取代江歧挡在她的身前。

    他感到气馁。

    张不凡经过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放宽心,若是成就大业,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愤怒的火焰舔舐着裴彦,将痛苦灼烧得通红,罪魁祸首离自己那样近,好像伸手就能轻易结果他。

    正当他怒火中烧的时候,裴彦看见叶栀子正跪在被魔气熏黑的地面上,一片、一块地捡起时樱的琴,寒彻骨的冰水兜头浇下,理智顷刻回笼,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本命器物都碎了,我当然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

    张不凡一愣,想要得意地大笑又不敢真笑,眉毛和嘴角扭得像蜈蚣,脸上的五官彼此闹了别扭,“她真的,本命琴?”

    叶栀子收集碎片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本命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更没见过有人会把本命法器随便乱丢的,这把琴可是经常会被姐姐丢在门派公共区域的。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一道令自己很不舒服的视线落到身上,不必转头都知道是谁。

    说它是本命琴,是为了坐实时樱已死?

    裴彦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纷繁复杂的情绪堆积,叶栀子一时间想不到他这么说的缘由,可一想到时樱或许真是永远离开自己,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大滴大滴地砸在碎片上。

    令她厌恶的视线消失了。

    眼泪完全模糊了叶栀子的视野,在这一刻,她的大脑却开始清醒——裴彦是为了让张不凡放下对时樱的戒备,放弃针对妙音门,给门派喘息的机会。

    张不凡离开了禁地,中立门派赶来支援弟子们也离开了。

    在一片迷茫,而非劫后余生的氛围中,叶栀子站直身体,回望着魔气缠绕封印的千魔渊入口。

    时樱被法器余波震落,季雅跟随跳下的画面再次浮现。

    鼻子涌动的酸楚又一次催着眼泪落下,叶栀子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中断裂的琴弦,琴弦的断裂处将她的掌心划得鲜血淋漓。

    叶栀子回到庭院,弟子们的阴沉几乎教人回想起千湖郡的阴雨季。

    掩月门宣称时樱有谋杀朝天宗长老的嫌疑后,他们就被软禁在此地。

    掩月门为了公正调查才让叶栀子和季雅出来。

    弟子们用焦急的眼神望着叶栀子,有个问题,他们想问却不敢问。

    姐姐会如何应对艰难处境?她会怎么说?

    叶栀子模仿时樱,说:“接下去妙音门可能会度过一段艰难的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等回到门派再议。”

    弟子们更加不安,但没人失控。

    季雅没有跟着回来,“思君子”四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贸然把顾虑和猜想说出来,生怕引发其他弟子的恐慌。

    陈晦同闵石一道走进院子,陈晦几乎被愧疚压弯了脊梁,正直到几乎刻板的剑修长老身上流露出了颓唐的气息。

    面对妙音门弟子,陈晦抱拳深深鞠躬道歉:“是我对不住在座各位。”

    妙音门弟子一路走来,于微时相互扶持,彼此就像兄弟姐妹一般,他们握住彼此的手,冰凉却在冒汗,他们经历过被嘲笑、讥讽、谩骂,可面对大门派长老的歉意,他们局促不安。

    叶栀子及时打断了陈晦,“陈长老,事情的脱轨程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还请您不要道歉了。”

    “毕竟是因为我派的弟子……”陈晦掐着身旁闵石长老的后脖颈,让他一同道歉,“他是你亲师侄,你也给我道歉!”

    闵石大叫起来:“疼啊师兄!”

    他的夸张表现暂时缓和了气氛,却依然沉重。

    “事情还不能算脱轨,樱樱大概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走向。”

    裴彦回到庭院,妙音门弟子们的主心骨算是回来了一小半。

    天工阁周长老紧随其后,“现在是打开的时机了。”

    正在掩月门收拾禁地残局时,朝天宗三长老抵达了此地。

    风向急转,之前还被群嘲的朝天宗,此刻成了被同情的受害者。

    前两天声望颇高的妙音门瞬间跌落谷底,对妙音门主更是褒贬不一,以后者巨多。

    但人已经陨落了,出于尊重,大家也不好总在背后瞎说。

    妙音门弟子就是在众人暗戳戳讨论的氛围中提前离开了掩月门。

    除魔大会尚未结束。

    张不凡再次公开露面时,换上了朝天宗长老制式的袍子,他们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已不是在场修士关心的重点。

    此番除魔大会与往期不同,张不凡并没有将议事局限于门派长老之间,而是将这一环节搬上了擂台。

    周弱水略有不解,“为什么非要让散修参与?”

    如果时樱在,一定已经开始冷笑着嘲讽张不凡了,她总能一眼看穿他人的意图。

    裴彦这样想着,为周弱水解释,“他想争取散修们的支持。”

    站在擂台上的张不凡清了清嗓子,“本长老将在此向各位解释发生在山市通天阁的刺杀事件始末。”

    台下的散修们骚动起来。

    长老、刺杀事件,这两项都令他们感到惊奇。

    然而,张不凡的重点只落在后者之上,丝毫没打算解释自己成为长老的前因后果。

    勾连魔域,将魔修放入修仙界的脏水最终泼到了合欢山镇的修士们身上。

    动机、条件齐全,张不凡说得振振有词,当场代表正气盟主签派了全境搜捕令——凡见到合欢山镇修士即刻抓捕归朝天宗,听候发落。

    周弱水气得发抖,她望向散修的席位区,在场散修也四下张望着,寻找之前在擂台时激动地为时樱作证的合欢山镇人。

    就连张不凡也认为当下能抓到几位合欢山镇住民,杀鸡儆猴也好,以他们为诱饵钓来更多前来营救、伸冤的人也好。

    一无所获。

    时间倒退到时樱落入千魔渊的当晚。

    通天阁内,掩月门负责看守调查的弟子已撤回大半,楼阁门可罗雀,两位覆面修士在临近时樱江歧当时所在的厢房附近,面对眼前的香茶,相顾无言。

    一炷香过后,其中一位修士笑了起来,那声音分明是苏珏。

    坐在他对面的修士安静地望着他。

    苏珏笑着笑着,就像喘不上气的人撑在桌子上发出了气竭的破碎抽吸。

    “嗬,嗬——”

    苏珏的嗓音陡然变得嘶哑,“你亲眼看到了?”

    对面的修士缓慢地点头。

    苏珏想笑,眼泪却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喉咙,“我,听说……”

    掩月门禁地的事传播得很快,什么本命琴破碎、江歧时樱相携殉情、魔修屠戮了前往支援的所有人……

    真假混杂,教人紧张害怕却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

    师父断成两节的夺魄绡再次裹挟着新的噩梦占据了苏珏全部的思虑。

    “你觉得她有本命法器?”

    坐在他对面的修士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随后他利落地站起身,“下一步,他会针对合欢山镇。”

    苏珏留在原位,像入定般一动不动。

    当下,裴彦安心地收回视线,感慨时樱真是算无遗策。

    千魔渊中。

    骤然被千魔渊的魔气冲击,江歧在坠落之时失去了意识。

    为首的魔修清点了人数,两位赶来援助的精锐、云奴,还有之前与江歧关在一起的女修掉队了。

    千魔渊内部错综复杂,并不像普通的坑洞,它拥有比十魔洞、百魔沼更加复杂的地形。

    水潭会出现在坠落的中断形成落不到底的瀑布,山洞与破落的宅门比邻,魔鱼在所有人的头顶穿行。

    “分散了没事,大家都熟悉这里的路径,在外面汇合吧。”

    为首的魔修迅速做出决断,“虽然是魔渊,可异变气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发,抓紧时间离开。胡休,把少主抱起来。”

    名叫胡休的双开门魔修将江歧抱起,一行人迅速离开了坠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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