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暗踩
江邢怔了片刻，露出苦笑，“你连这个都能猜到？”
时樱：“半猜半蒙吧。”
“那你除了蒙到这个，还能蒙到什么？”
江邢起了好奇心。
“明宗主应该处于一个非生非死的微妙状态，她的能力有限，只能偶尔连接到剑尊那边筹谋两句。让江歧参加妙音门和余响派的对决，从余响派手里保全我，应该就是明前辈的意思吧。”
江邢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有泪花从眼角溢出，“晓晓，你终于等到了。”
时樱替江邢泡了杯茶放到他手边，安静等他平复心绪。
“她确实在这里，但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具体所在。”
时樱点头，“我理解，事关重大，秘密本不该有很多人知晓。”
江邢赞许地望着时樱，“她的状况与你推测的大差不差，其实你还能猜得更大胆一些，她的状况与这片大地的灵脉息息相关。”
时樱微微瞪大眼睛，“也就是说如果灵脉能恢复，明宗主也能……”
江邢郑重地点头。
“好，那前辈与我的目的是一致的，首先，我们要阻断源头，中止天梯计划，将试图建造天梯的全部灭掉！之后再行治理。净莲虽能封堵异变井，但是如何养护受损、被污染的灵脉是个长期工程。”
时樱侃侃而谈，从眼下放眼未来，江邢的心逐渐安定下来，胸膛再次燃起希望。
江歧回来了，他丢下几个芥子囊，很快又翻出房间，“他们来报米长老府邸走水，我得去前面装一装。”
时樱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笑容有多宠溺，江邢望见了，觉得自己牙都酸倒一片。
江歧带回来大量的亲笔书信，这种东西留着当然是作为拿捏对方的把柄，从字迹和糟乱的行文，时樱确认近一年来同老黑泥通信的正是张不凡。
将证据分类之后，时樱借江邢的力量焚毁了剩下的东西。
“接下去，就该联系修仙界的同道中人，准备全面反击了。”
时樱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江邢还有疑惑，“我听阿歧说，张不凡几乎把持了整个修仙界，如何确定还有你的同志呢？”
时樱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因为‘巫咸’的队伍里一直都有神出鬼没、能轻松往返两境的第四个人，我才能时刻掌握那一头的动向。我能确定，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由于大祭司的府邸被烧，魔宫看似一片混乱，江歧冷静地带着亲信将赶回去找书信的叛乱余党一个不落地逮了起来。
一只灵鸢飞出魔宫，朝着修仙界的方向，隐没在夜空之中。
*
自除魔大会以来，妙音门一直闭门谢客，暂代门主的叶栀子决意尽自己最大努力守护门派弟子以及神器号钟。
除此之外，她还暗中收留了不少合欢山势力难以庇护的孩童。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被朝天宗掳走，用以威逼其家长，令他们交出镇派灵器的修二代，还有一部分是从朝天宗外门意外救出的凡人城镇的孤儿。
叶栀子心底潜藏着不安，她隐有预感，张不凡迟早会来找自己，要自己交出号钟，并且……
思虑至此，她的胃部便翻江倒海。
修仙界局势越发紧绷，异常魔潮一波接着一波。
合欢山势力来不及拯救的门派，为了在魔潮中活下去，只能用镇派灵器向早有预谋的朝天宗交换资源。
“代门主，药王谷弟子有要事求见！”
药王谷表面是中立门派，暗中向朝天宗受害者施以援手，叶栀子没有不见的理由。
前来拜访的药王谷弟子十分面生，他呈上一个药匣，里面装了一颗药丸，“代理门主，长老说，妙音门事务繁多，您该多保重身体，按时修行，这颗丹药是按照您的体质特地炼制，请您尽快服用。”
叶栀子正为近来频发的异常魔潮担忧，毫无防备地吞下药丸，“替我多谢长老，你休息一下再走吧。”
见叶栀子吞下药丸，面生的药王谷弟子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行礼离开。
雕花木门掩上的那一刻，叶栀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颠倒错乱，余响派的庭院、晃动鲜红烛火的洞房、合欢山深处、魔化的时樱……
不属于现在的她，属于过去的她的喜怒哀乐爱恶欲被强行塞入脑海，她的神台几乎要爆炸。
叶栀子欲起身，却被剧烈的头痛撕扯在地，她蜷缩成一团、涕泗横流，无助地喊着“姐姐，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头痛终于停止了，扶着桌子从地上爬起来的叶栀子发髻散乱、看起来十分狼狈，眼神变得饱经沧桑、冷漠疏离。
在那颗丹丸的作用下，叶栀子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门外通报弟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代理门主，山门口有朝天宗弟子递了请帖，要不要将他打发走？”
叶栀子慢条斯理地整理了发髻，将身上沾染的尘土清理干净，“不用了，我亲自去见他。”
通报弟子一头雾水，但叶栀子是门主指定的代理人，门主也叮嘱过彼此不要猜忌，没再多说什么。
叶栀子如约前往银湖渡口的茶馆，张不凡坐在临湖的雅座，假装欣赏风景，她冷笑一声，走上前去。
听到脚步声接近，张不凡转身，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教人作呕，他说：“栀子，原谅我到现在才有空来寻你，你不会怪我吧？”
天梯的筹建是要紧的，收人进后宫也是勤快的。
无需刻意留心，街头巷尾不是在宣扬张不凡的英明神武，就是在八卦他的风流韵事，每一次女主角的名字都不一样，只是那位发妻——孙婉儿就像隐身了一样，无人提及。
叶栀子可太了解张不凡了，他喜欢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又厌恶她们互相针对时的过激行为，他从没把女修当平等的人看，更别说被他收进后宫的那些了。
他之所以没有像冷待孙婉儿那样冷待自己，是因为自己足够“贤惠”，于他内外皆是助力。
眼下一定是后宅起火，外头不论请多少水军也掩盖不了朝天宗臭到底的名声，这人焦头烂额了，才想了下作办法抓自己回去当工具人。
哦对了，他还图神器“号钟”。
叶栀子看透了张不凡试图摆出的运筹帷幄的皮子，看到他内里的慌乱与虚亏，她冷笑一声，“老夫老妻了，还端什么架子。”
张不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继而露出无耻的笑，“还是你最懂我，眼下正是天梯建造的关键时期，于情于理，你都该回来帮我。”
叶栀子没说出那些足以让张不凡下不来台的话，“我知道你想要神器‘号钟’，但是存放神器的地方设了禁制，除非能有替代品放进去，否则就会启动阵法把里面的人事物一切都毁掉。”
张不凡倒吸一口凉气，“时樱这个口口，做事怎么这么狠？那怎么办？”
叶栀子装出思考的模样，片刻后道：“不难，妙音门与天工阁暗中结盟，我找借口让他们做个赝品就好，到时候我亲自进去替换，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张不凡对叶栀子不吝赞美之词，“到时候要不要我派人手过去接管妙音门？”
叶栀子微皱眉头，轻声叱骂：“如此冲动如何能成大事？你动了妙音门，势必会引起敌对势力的反扑，你是已经做好了一网打尽的打算？”
张不凡瘪了瘪嘴，高位待久了，他哪里听得了逆耳之词，正待反驳两句，又忍不住退一步想了想，这才是正妻应当发挥的作用，于是软了态度，“我听你的。”
“派人接管妙音门也可以，让裴彦手下的那两位昔日妙音门长老回来也算是个交代。”
裴彦全心全意支持天梯事业的模样，跟前世如出一辙，张不凡没理由怀疑他，怀疑钱袋子伤的可不止是感情，还有经费。
“你说的对，就让裴彦手底下的人回去接管。那你偷换了神器就回来？”又得一助力，张不凡又期待又不安，“回来的话，你从朝天宗后山走，我单独给你安排了一个院子。”
叶栀子眉毛一挑，琢磨出了不对劲，脸一下子冷了，“张不凡，你什么意思？”
都说久别胜新婚，叶栀子像曾经的发妻，又多了几分直率泼辣，张不凡心头的火烧得正旺，哪里敢和从前一样pua她，只得老实交代，“眼下还有用得上掩月门的地方，孙婉儿又是个可怕的妒妇，我怕她对你不利……”
叶栀子冷笑一声，“行了，我知道了，但你若要我帮你，就得让我便宜行事，懂？”
张不凡连忙点头，手越过桌子刚打算摸一摸叶栀子光滑的手背，就被后者不着痕迹地躲开。
“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弟子们该起疑心了，准备好之后，我会去信的。哦对了，你给我一张传讯符吧，方便联络。”
张不凡不疑有他，两人交换了刻有神识烙印的符咒。
叶栀子撕了张传送符回到门派位于雾岛的入口，扶着古树干呕起来。
信鸢划过天空，落入铭心岛。
*
关于天梯实验失败导致异常魔潮频发的说法大行其道，张不凡不得不让裴彦洒更多钱去买水军控评，另一方面向小喽啰、甚至不得不向朝天宗投诚的门派施压，命令他们尽快找到天梯实验的目击者。
上届除魔大会以来，修仙界苦朝天宗久矣，初时许多门派还怀着中立观望的态度，随着异常魔潮的侵袭、目击者的出现，负面评论就像洪水一泻千里。
天梯建设不顺利，风评控不住，即便如此，张不凡的小头仍旧生龙活虎。
叶栀子如约搬进朝天宗主峰山阴处的小院不到半月，张不凡又派人用箱子送了一个新“同伴”来。
那女子是被药晕了送过来的，或许是负责运送的小喽啰生怕这女修醒过来会把他们揍个鼻青脸肿，她身上捆了好几种拘束法器。
叶栀子推了推女修的肩膀，是熟人。
“不用多说，张不凡的意思我明白。”叶栀子说话自带威严，就算她刻意压制修为没有突破至元婴，其灵压足以让小喽啰们乖乖听话。
他们把人绑来时吃了好大的苦头，脸上身上还留着伤，法器也大多变得破破烂烂。听见叶栀子让他们离开，如蒙大赦。
叶栀子从袖子里取出几个药瓶，“这里有些伤药，你们拿回去用吧。”
近日朝天宗诸事不顺，小喽啰们难得能见到好脸色，得到的资源也远不及从前了，见叶栀子还愿意照拂一二，见风使舵地夸赞道。
“到底是叶夫人大度，山上那位，唉，迟早被一脚踢开。”
“听说，宗主打算放弃以动物成妖做实验，打算直接仿照前宗主制作使人登仙的大天梯。叶夫人必定是宗主第一位带上天的人。”
“接下去还得去找西北境边界上的目击者呢，得赶紧处理，已经拖了两天了，再找不到人就完蛋了。”
叶栀子强忍恶心听他们所谓的吹捧，聊着聊着，当他们的心态放松下来时，自然而然就触及到近日难办的差事，她无需刻意套话，就补足了信息缺漏。
她暗中记下新目击者出现的区域。
小喽啰在院子里喝了茶，又吃了饼，随着食物渣子漏出了好些信息，直到说无可说开始聊八卦的时候，叶栀子委婉地提醒他们，“再不去处理目击者，不凡又该生气了。”
他们长吁短叹地离开院子，叶栀子的笑容“刷”地消失了，她张开了院子的法阵，解开了箱子里女修的束缚，她果然是装睡。
女修火属性的灵力，性子也如火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地照叶栀子的脸发动攻击，叶栀子三两下制住了女修。
少女大怒，“如果你是来劝我就范的，还不如杀了我！”
叶栀子面容平静得好似冻湖，“该死的另有其人，眼下不是直来直去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
少女愣住了，她企图从叶栀子的表情中发现谎言的痕迹，但叶栀子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得好像把自己的情绪都封在了一个罐子里。
“你什么意思？你有办法弄死张不凡？能带我逃出去？”
叶栀子没有直面回答，她深吸一口气，掏出了前尘丸——这是药王谷用于治疗受魔气侵蚀严重而导致记忆丧失的药物，也是被张不凡滥用来强行唤回叶栀子记忆的东西。
少女向后退了半步，戒备地看着叶栀子，“这是什么？”
“让你迅速理清现状，与我合作的捷径。”
听起来不像正经药丸，少女修士此刻仍在箱子里，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回原位。
叶栀子叹了口气，设想时樱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劝，回想起她，她的眼神有所松动，时樱被法器余波震入千魔渊的画面清晰如昨，她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酸意。
她收起前尘丸，“不吃就不吃吧，接下去的话，信不信在你。”
少女本就吃软不吃硬，见叶栀子努力忍回眼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唉，你别哭啊，我信你还不成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叶栀子平复了心情这才开口，“我要求你立下守誓咒，关于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你都不得向外透露半句，这是我与你之间的秘密。”
……
被张不凡绑来的少女姓李，是一个剑修小门派捡回去抚养长大的孤女，小门派在异常魔潮中被吞噬，她是唯一的目击者。
叶栀子知晓李成源、李成河的事迹，又从时樱处了解过李氏的发现与被朝天宗打压的经历，难免会对“李”这个姓氏多留意几分。
可惜李如芒的宗门并没有提及她的身世，叶栀子也不再多想。
李如芒到底才十七岁，难以消化庞大的信息量，愣了好一会儿总算磕磕巴巴地接上话，“你的意思是：他把我掳过来不仅是想堵我的嘴，还觉得我会爱上他，主动替他去做坏事？这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叶栀子叹了口气，“过几天，他大概会带你去看神器、看天梯，让你觉得他掌握着整个修仙界的资源，做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
李如芒柳眉倒竖，“什么大事！我看是恶事，大恶事！天梯崩毁引发了异常魔潮众所周知！他好大的脸，居然还能产生我会倾慕他的错觉？”
叶栀子：“在他的世界里，恢复记忆的道侣会忽然变得爱他难以自拔，主动为他操劳大事；在他的世界里，所有门派都应该无视天梯的危害，共同竭泽而渔地谋求一个注定失败的幻想。这就是张不凡，一个自私又自大的下头男。”
“恢复记忆？叶姐姐刚才给我吃的药，不会也是要恢复我‘前世’的记忆？”
叶栀子的脸上闪过愧疚，“不用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是对我曾经错误的惩罚，但你从来都没有错。”
李如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又问道：“我该怎么做？是不是该跟叶姐姐一样，去套消息，然后把消息透露给合欢山的人？”
一想到套消息需要对张不凡曲意逢迎，叶栀子实在不忍心让十七岁的李如芒去做这些，“你只需要替我跑跑腿，我替你打掩护，你每旬第三日半夜和天工阁的弟子接头，交换神器仿冒品，顺便将我写的锦囊交给他们。”
李如芒认真地点点头。
反对朝天宗的齿轮每一颗都开始缓慢转动，钟摆高高扬起，张不凡的丧钟一定会特别嘹亮。
时樱：“半猜半蒙吧。”
“那你除了蒙到这个，还能蒙到什么？”
江邢起了好奇心。
“明宗主应该处于一个非生非死的微妙状态，她的能力有限，只能偶尔连接到剑尊那边筹谋两句。让江歧参加妙音门和余响派的对决，从余响派手里保全我，应该就是明前辈的意思吧。”
江邢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有泪花从眼角溢出，“晓晓，你终于等到了。”
时樱替江邢泡了杯茶放到他手边，安静等他平复心绪。
“她确实在这里，但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具体所在。”
时樱点头，“我理解，事关重大，秘密本不该有很多人知晓。”
江邢赞许地望着时樱，“她的状况与你推测的大差不差，其实你还能猜得更大胆一些，她的状况与这片大地的灵脉息息相关。”
时樱微微瞪大眼睛，“也就是说如果灵脉能恢复，明宗主也能……”
江邢郑重地点头。
“好，那前辈与我的目的是一致的，首先，我们要阻断源头，中止天梯计划，将试图建造天梯的全部灭掉！之后再行治理。净莲虽能封堵异变井，但是如何养护受损、被污染的灵脉是个长期工程。”
时樱侃侃而谈，从眼下放眼未来，江邢的心逐渐安定下来，胸膛再次燃起希望。
江歧回来了，他丢下几个芥子囊，很快又翻出房间，“他们来报米长老府邸走水，我得去前面装一装。”
时樱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笑容有多宠溺，江邢望见了，觉得自己牙都酸倒一片。
江歧带回来大量的亲笔书信，这种东西留着当然是作为拿捏对方的把柄，从字迹和糟乱的行文，时樱确认近一年来同老黑泥通信的正是张不凡。
将证据分类之后，时樱借江邢的力量焚毁了剩下的东西。
“接下去，就该联系修仙界的同道中人，准备全面反击了。”
时樱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江邢还有疑惑，“我听阿歧说，张不凡几乎把持了整个修仙界，如何确定还有你的同志呢？”
时樱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因为‘巫咸’的队伍里一直都有神出鬼没、能轻松往返两境的第四个人，我才能时刻掌握那一头的动向。我能确定，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由于大祭司的府邸被烧，魔宫看似一片混乱，江歧冷静地带着亲信将赶回去找书信的叛乱余党一个不落地逮了起来。
一只灵鸢飞出魔宫，朝着修仙界的方向，隐没在夜空之中。
*
自除魔大会以来，妙音门一直闭门谢客，暂代门主的叶栀子决意尽自己最大努力守护门派弟子以及神器号钟。
除此之外，她还暗中收留了不少合欢山势力难以庇护的孩童。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被朝天宗掳走，用以威逼其家长，令他们交出镇派灵器的修二代，还有一部分是从朝天宗外门意外救出的凡人城镇的孤儿。
叶栀子心底潜藏着不安，她隐有预感，张不凡迟早会来找自己，要自己交出号钟，并且……
思虑至此，她的胃部便翻江倒海。
修仙界局势越发紧绷，异常魔潮一波接着一波。
合欢山势力来不及拯救的门派，为了在魔潮中活下去，只能用镇派灵器向早有预谋的朝天宗交换资源。
“代门主，药王谷弟子有要事求见！”
药王谷表面是中立门派，暗中向朝天宗受害者施以援手，叶栀子没有不见的理由。
前来拜访的药王谷弟子十分面生，他呈上一个药匣，里面装了一颗药丸，“代理门主，长老说，妙音门事务繁多，您该多保重身体，按时修行，这颗丹药是按照您的体质特地炼制，请您尽快服用。”
叶栀子正为近来频发的异常魔潮担忧，毫无防备地吞下药丸，“替我多谢长老，你休息一下再走吧。”
见叶栀子吞下药丸，面生的药王谷弟子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行礼离开。
雕花木门掩上的那一刻，叶栀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颠倒错乱，余响派的庭院、晃动鲜红烛火的洞房、合欢山深处、魔化的时樱……
不属于现在的她，属于过去的她的喜怒哀乐爱恶欲被强行塞入脑海，她的神台几乎要爆炸。
叶栀子欲起身，却被剧烈的头痛撕扯在地，她蜷缩成一团、涕泗横流，无助地喊着“姐姐，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头痛终于停止了，扶着桌子从地上爬起来的叶栀子发髻散乱、看起来十分狼狈，眼神变得饱经沧桑、冷漠疏离。
在那颗丹丸的作用下，叶栀子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门外通报弟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代理门主，山门口有朝天宗弟子递了请帖，要不要将他打发走？”
叶栀子慢条斯理地整理了发髻，将身上沾染的尘土清理干净，“不用了，我亲自去见他。”
通报弟子一头雾水，但叶栀子是门主指定的代理人，门主也叮嘱过彼此不要猜忌，没再多说什么。
叶栀子如约前往银湖渡口的茶馆，张不凡坐在临湖的雅座，假装欣赏风景，她冷笑一声，走上前去。
听到脚步声接近，张不凡转身，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教人作呕，他说：“栀子，原谅我到现在才有空来寻你，你不会怪我吧？”
天梯的筹建是要紧的，收人进后宫也是勤快的。
无需刻意留心，街头巷尾不是在宣扬张不凡的英明神武，就是在八卦他的风流韵事，每一次女主角的名字都不一样，只是那位发妻——孙婉儿就像隐身了一样，无人提及。
叶栀子可太了解张不凡了，他喜欢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又厌恶她们互相针对时的过激行为，他从没把女修当平等的人看，更别说被他收进后宫的那些了。
他之所以没有像冷待孙婉儿那样冷待自己，是因为自己足够“贤惠”，于他内外皆是助力。
眼下一定是后宅起火，外头不论请多少水军也掩盖不了朝天宗臭到底的名声，这人焦头烂额了，才想了下作办法抓自己回去当工具人。
哦对了，他还图神器“号钟”。
叶栀子看透了张不凡试图摆出的运筹帷幄的皮子，看到他内里的慌乱与虚亏，她冷笑一声，“老夫老妻了，还端什么架子。”
张不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继而露出无耻的笑，“还是你最懂我，眼下正是天梯建造的关键时期，于情于理，你都该回来帮我。”
叶栀子没说出那些足以让张不凡下不来台的话，“我知道你想要神器‘号钟’，但是存放神器的地方设了禁制，除非能有替代品放进去，否则就会启动阵法把里面的人事物一切都毁掉。”
张不凡倒吸一口凉气，“时樱这个口口，做事怎么这么狠？那怎么办？”
叶栀子装出思考的模样，片刻后道：“不难，妙音门与天工阁暗中结盟，我找借口让他们做个赝品就好，到时候我亲自进去替换，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张不凡对叶栀子不吝赞美之词，“到时候要不要我派人手过去接管妙音门？”
叶栀子微皱眉头，轻声叱骂：“如此冲动如何能成大事？你动了妙音门，势必会引起敌对势力的反扑，你是已经做好了一网打尽的打算？”
张不凡瘪了瘪嘴，高位待久了，他哪里听得了逆耳之词，正待反驳两句，又忍不住退一步想了想，这才是正妻应当发挥的作用，于是软了态度，“我听你的。”
“派人接管妙音门也可以，让裴彦手下的那两位昔日妙音门长老回来也算是个交代。”
裴彦全心全意支持天梯事业的模样，跟前世如出一辙，张不凡没理由怀疑他，怀疑钱袋子伤的可不止是感情，还有经费。
“你说的对，就让裴彦手底下的人回去接管。那你偷换了神器就回来？”又得一助力，张不凡又期待又不安，“回来的话，你从朝天宗后山走，我单独给你安排了一个院子。”
叶栀子眉毛一挑，琢磨出了不对劲，脸一下子冷了，“张不凡，你什么意思？”
都说久别胜新婚，叶栀子像曾经的发妻，又多了几分直率泼辣，张不凡心头的火烧得正旺，哪里敢和从前一样pua她，只得老实交代，“眼下还有用得上掩月门的地方，孙婉儿又是个可怕的妒妇，我怕她对你不利……”
叶栀子冷笑一声，“行了，我知道了，但你若要我帮你，就得让我便宜行事，懂？”
张不凡连忙点头，手越过桌子刚打算摸一摸叶栀子光滑的手背，就被后者不着痕迹地躲开。
“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弟子们该起疑心了，准备好之后，我会去信的。哦对了，你给我一张传讯符吧，方便联络。”
张不凡不疑有他，两人交换了刻有神识烙印的符咒。
叶栀子撕了张传送符回到门派位于雾岛的入口，扶着古树干呕起来。
信鸢划过天空，落入铭心岛。
*
关于天梯实验失败导致异常魔潮频发的说法大行其道，张不凡不得不让裴彦洒更多钱去买水军控评，另一方面向小喽啰、甚至不得不向朝天宗投诚的门派施压，命令他们尽快找到天梯实验的目击者。
上届除魔大会以来，修仙界苦朝天宗久矣，初时许多门派还怀着中立观望的态度，随着异常魔潮的侵袭、目击者的出现，负面评论就像洪水一泻千里。
天梯建设不顺利，风评控不住，即便如此，张不凡的小头仍旧生龙活虎。
叶栀子如约搬进朝天宗主峰山阴处的小院不到半月，张不凡又派人用箱子送了一个新“同伴”来。
那女子是被药晕了送过来的，或许是负责运送的小喽啰生怕这女修醒过来会把他们揍个鼻青脸肿，她身上捆了好几种拘束法器。
叶栀子推了推女修的肩膀，是熟人。
“不用多说，张不凡的意思我明白。”叶栀子说话自带威严，就算她刻意压制修为没有突破至元婴，其灵压足以让小喽啰们乖乖听话。
他们把人绑来时吃了好大的苦头，脸上身上还留着伤，法器也大多变得破破烂烂。听见叶栀子让他们离开，如蒙大赦。
叶栀子从袖子里取出几个药瓶，“这里有些伤药，你们拿回去用吧。”
近日朝天宗诸事不顺，小喽啰们难得能见到好脸色，得到的资源也远不及从前了，见叶栀子还愿意照拂一二，见风使舵地夸赞道。
“到底是叶夫人大度，山上那位，唉，迟早被一脚踢开。”
“听说，宗主打算放弃以动物成妖做实验，打算直接仿照前宗主制作使人登仙的大天梯。叶夫人必定是宗主第一位带上天的人。”
“接下去还得去找西北境边界上的目击者呢，得赶紧处理，已经拖了两天了，再找不到人就完蛋了。”
叶栀子强忍恶心听他们所谓的吹捧，聊着聊着，当他们的心态放松下来时，自然而然就触及到近日难办的差事，她无需刻意套话，就补足了信息缺漏。
她暗中记下新目击者出现的区域。
小喽啰在院子里喝了茶，又吃了饼，随着食物渣子漏出了好些信息，直到说无可说开始聊八卦的时候，叶栀子委婉地提醒他们，“再不去处理目击者，不凡又该生气了。”
他们长吁短叹地离开院子，叶栀子的笑容“刷”地消失了，她张开了院子的法阵，解开了箱子里女修的束缚，她果然是装睡。
女修火属性的灵力，性子也如火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地照叶栀子的脸发动攻击，叶栀子三两下制住了女修。
少女大怒，“如果你是来劝我就范的，还不如杀了我！”
叶栀子面容平静得好似冻湖，“该死的另有其人，眼下不是直来直去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
少女愣住了，她企图从叶栀子的表情中发现谎言的痕迹，但叶栀子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得好像把自己的情绪都封在了一个罐子里。
“你什么意思？你有办法弄死张不凡？能带我逃出去？”
叶栀子没有直面回答，她深吸一口气，掏出了前尘丸——这是药王谷用于治疗受魔气侵蚀严重而导致记忆丧失的药物，也是被张不凡滥用来强行唤回叶栀子记忆的东西。
少女向后退了半步，戒备地看着叶栀子，“这是什么？”
“让你迅速理清现状，与我合作的捷径。”
听起来不像正经药丸，少女修士此刻仍在箱子里，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回原位。
叶栀子叹了口气，设想时樱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劝，回想起她，她的眼神有所松动，时樱被法器余波震入千魔渊的画面清晰如昨，她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酸意。
她收起前尘丸，“不吃就不吃吧，接下去的话，信不信在你。”
少女本就吃软不吃硬，见叶栀子努力忍回眼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唉，你别哭啊，我信你还不成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叶栀子平复了心情这才开口，“我要求你立下守誓咒，关于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你都不得向外透露半句，这是我与你之间的秘密。”
……
被张不凡绑来的少女姓李，是一个剑修小门派捡回去抚养长大的孤女，小门派在异常魔潮中被吞噬，她是唯一的目击者。
叶栀子知晓李成源、李成河的事迹，又从时樱处了解过李氏的发现与被朝天宗打压的经历，难免会对“李”这个姓氏多留意几分。
可惜李如芒的宗门并没有提及她的身世，叶栀子也不再多想。
李如芒到底才十七岁，难以消化庞大的信息量，愣了好一会儿总算磕磕巴巴地接上话，“你的意思是：他把我掳过来不仅是想堵我的嘴，还觉得我会爱上他，主动替他去做坏事？这怎么想都想不通啊！”
叶栀子叹了口气，“过几天，他大概会带你去看神器、看天梯，让你觉得他掌握着整个修仙界的资源，做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
李如芒柳眉倒竖，“什么大事！我看是恶事，大恶事！天梯崩毁引发了异常魔潮众所周知！他好大的脸，居然还能产生我会倾慕他的错觉？”
叶栀子：“在他的世界里，恢复记忆的道侣会忽然变得爱他难以自拔，主动为他操劳大事；在他的世界里，所有门派都应该无视天梯的危害，共同竭泽而渔地谋求一个注定失败的幻想。这就是张不凡，一个自私又自大的下头男。”
“恢复记忆？叶姐姐刚才给我吃的药，不会也是要恢复我‘前世’的记忆？”
叶栀子的脸上闪过愧疚，“不用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是对我曾经错误的惩罚，但你从来都没有错。”
李如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又问道：“我该怎么做？是不是该跟叶姐姐一样，去套消息，然后把消息透露给合欢山的人？”
一想到套消息需要对张不凡曲意逢迎，叶栀子实在不忍心让十七岁的李如芒去做这些，“你只需要替我跑跑腿，我替你打掩护，你每旬第三日半夜和天工阁的弟子接头，交换神器仿冒品，顺便将我写的锦囊交给他们。”
李如芒认真地点点头。
反对朝天宗的齿轮每一颗都开始缓慢转动，钟摆高高扬起，张不凡的丧钟一定会特别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