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烂狗
白井飞鸟与安藤忠臣的第一次矛盾消失于一碗面里。
第二天，两个人起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藤微卷的头发乱糟糟的，咬着烟，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就见到白井已经坐在工位上勤勤恳恳上班了。
他看眼时间，八点过，不算太晚。
白井接近七点时起的，还下楼去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两份饭团当早餐。
当然，她兜里比脸还干净，自然是赊账，账款记在自家老板的名头上。
谁让她老板常去买烟呢。
白井借老板的花再献给老板这尊佛，将一份饭团摆在了安藤的桌上。
安藤看到热气腾腾的饭团愣了一会儿。
他是个夜猫子，习惯晚上去蹲人门口收账，作息不规律，饮食自然也不规律，早餐快被他戒掉了。
不过昨晚睡得早，今天也起得早，肚子适宜地咕咕响。
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不多矫情，拿起饭团就着白水，细嚼慢咽下肚。
白井瞄一眼，见他猫似地眼少了阴狠，多出几分沉稳和慵懒，琢磨着自家老板原来不让人那么恐惧，还是有成熟男人味儿的。
窗外的太阳又上移几分，白井看着自己需要催债的名录比拇指长不了多少，打算出去拓展客源。
她动过用互联网宣传的念头，但此法过于招摇，左思右想纠结半个小时终究作罢，依旧选择用发宣传单的方式。
不过宣传单她重新设计了，将黑色的主色调改成亮眼又舒适的蓝色，被安藤皱眉嫌弃了一通。
“总比黑色掉到地上什么也看不见强。”白井反唇相讥，自顾自打印出自己新制作的宣传单。
仔细打量成品，她始终觉得缺乏些东西。
她突然想到电脑存的客户资料：“安藤先生，我看现在正当红的地下偶像在这儿借过钱，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走走关系，让她帮忙宣传宣传我们？”
安藤诧异地望她一眼：“她已经还清债务了，与最后融资再无半点关系，而且.......”
他吸了口烟：“与她有联系的人，是你的上一任。”
白井盯着那烟几秒，兴致勃勃地摸摸兜里的烟盒。
不过她最终还是暂时放弃，先定神确定海报成品没问题，然后批量打印宣传单。
闻言，顺嘴问：“须藤吗？”
“嗯。”安藤的语气有些冷淡，“你认识？”
“和他结过婚。”白井平静地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安藤反而不震惊，脸色如常。
他了解许多道上的规矩，也了解须藤的经历，自然知道白井说的结婚不是什么正经结婚。
若真是正经结婚，他倒是要惊讶一番。
果然，白井又补充一句：“去骗小额贷。”
经她这么一说，安藤忽然记起一件事儿，提醒道：“最近那些人骗贷款的手段升级，你注意一下。”
最后融资规模小，抗风险能力低，只能从最简单的人力甄别提升防范等级。
这是考验放贷人素养的关键时刻。
不过，他对白井的眼力算是放心的，比须藤那小子好上半点。
“知道了。”白井抱起一堆宣传单，晃晃手算作打招呼，一阵风似地出门。
怪勤奋的。
安藤点了点桌子，摁灭还剩下大半长度的烟，打个哈欠去卫生间洗漱，也出门开始一天的工作。
工作内容是蹲守一个难啃的钉子。
那债主泥鳅般滑不溜秋的，又是个长跑能手，屡次从他眼前溜走。
或许得找白井来充当帮手。
又一次追丢人，他心烦意乱地扶额。
双手插进黑发里一扒拉，刘海堆积起来后轻飘飘落下，投下的影子阴翳了双眼，戾气袭人。
但没过多久，就恢复成平时漫不经心地懒散样。
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回到人来人往的市区，他不经意间看见了白井。
白井鬼鬼祟祟蹲在路边的花坛旁，引来周遭无数人的注目。
而她毫不在意，清秀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一处，怀里抱着半沓宣传单，和早晨出门时相比，数量没少几张。
忙活一上午，结果认真工作的怨种只有他。
安藤阴沉沉走到她身后，抬手要拍她的头。手抬到半空，俏皮的高马尾映入眼帘，他忽然意识到白井不是须藤那毛头小子。
习惯了教训人的右手无处安放，他不得已轻轻拍了拍白井的肩膀。
“警察，正在蹲守犯罪嫌疑人。”白井头也没回，流畅回道。
显然是没少对人说。
安藤索性跟她蹲在一起，朝她监视的方向看去。
一条长椅上坐着一对亲昵热恋的情侣。
他眯眼想了想，不熟悉，不认识，不是债主。
于是直接开口问：“他们是谁？”
白井聚精会神地盯梢，猛地听到熟悉的暗哑嗓音，被吓了个仰倒。
待看清来人，她长呼一口气爬起来，也不管散落的宣传单，拉着安藤悄悄介绍道：
“那个男的看见没有，是小原美沙的男朋友，行走的八千万。”
八千万日元是男人的人身保险额。
安藤坦然：“没到那地步。”
白井笑了笑：“你不懂。”
安藤现在的世界里只有借钱、收钱、追债三件事，确实不懂白井笑中的含义。
他仔细算了算，依小原美沙的能力，可以稳定榨取一定时间的利息，的确没到山穷水尽杀人取卵的地步。
一直到还款日，小原脸色苍白的来到最后融资。
她几乎是扑到白井面前，双手紧紧拽住白井的手臂：“求求你，能不能宽限我几天，再借我一点钱？”
“我男朋友最近被选上他老师的私塾小班，学费超支。但马上就要法考了，这次他一定能过的！”
“白井小姐，求求你。”
白井飞鸟见小原哀求可怜的模样，笑容标准似消雪的暖阳，却没来由得令人刺骨生寒。
她一根一根掰开小原的手指：“抱歉，行业规矩，不讲人情。”
“小原小姐，请还利息。”
做他们这一行，除非你有本事逃过追债或者还清债务，否则一旦沾上就是附上蚀骨之蛆。
不榨干你的最后一点油脂，誓不罢休。
有良心的人，根本做不下去。
白井推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对情侣接吻。
“当然，我们这儿是女性热线，力求为女性排忧解难。”
“我能为你垫付利息，但前提条件是利息加倍。”
小原只听到垫付利息四个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
她嘴唇哆嗦，圆润温婉的眼珠死鱼眼般凸出来，喜悦而癫狂地鞠躬道谢。
“小原小姐，你先看看照片。”白井指了指推到她面前的照片。
“嗯，看照片，看照片。”小原讨好地点头哈腰，笑容满面拿起照片，然后脸色骤然灰败下去。
照片上的男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女人却陌生的不能再陌生。
最后，小原是塌着肩膀，安安静静离开的。
等她离开，安藤插嘴：“没有垫付的规矩，更何况你没钱。”
白井十分狗腿地献上一支烟：“安藤先生，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可是利息加倍了。你看，一日百分之二十的利息，那不利滚利滚利！”
安藤侧头思索片刻，接了烟：“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白井要点烟的手僵在半空。
安藤持续补刀：“我不做亏本买卖。”
白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劈手夺过安藤夹在右手的烟。
“我也不做亏本买卖。”
都贪了她的工资，休想再贪她的东西！
大概过了五六天，小原的消息石沉大海。
安藤说：“如果她失踪，这部分的缺口由你来填。”
“我会追回来。”白井开始根据之前套出来的话，人.肉小原的家庭住址、亲人信息、工作地址，再去找她的亲朋好友，佯装是她的同事，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追问行踪。
小原最后的踪迹是一家风俗店。
她给风俗店老板娘看了小原的照片。
老板娘风姿绰约地倚靠柜台，红色美甲艳丽妖娆。
她翘着兰花指，捻起照片一角：“是她啊，去医院了。”
白井问到医院地址，抬步要走，被老板娘唤住。
“哎，等等，客人留给她的东西，你帮我拿给她。”
老板娘递过一个袋子。
袋子没封口，白井不经意瞟到里面的冰山一角，颜色俗气的塑料玩具。
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因此进医院前，她直接将它扔进垃圾桶。
走到病房门前，透过玻璃，她看见小原挤在六人病房里。
其他病人叽叽喳喳和身边人说话，独她沉寂地坐在角落的病床上，一脸麻木呆滞。
白井推门而入，陌生的脸没有引起半点水花。
病房里来来往往，多得是人。
她径直走到小原的病床前，拉上床帘遮住两人的身影。
哗啦一声。
小原缓慢转动眼珠子，生涩僵滞地扭头。
“白井小姐。”
她带了丝颤音。
白井盯着她瞧了许久，才说出第一句话：“小原，请还钱。”
小原将哭未哭，红了眼眶。
她慢吞吞扯过小巧的背包，取出沓钱。
白井公事公办接过来点清楚，足足有230万日元，利息加上本金正好这个数。
白井取出一份便当，是从便利店薅老板羊毛得来的，用微波炉热过，现在也残留着余温。
她将便当放在柜子上，又拿出一张人身保险单放在便当上，才将钱装进取出便当后空出来的包里。
正打算离开，小原突然扯住她的衣角。
“白井，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我男朋友需要钱给老师送礼。”
白井回头，低头俯视趴在床沿，脸上、手臂上皆青青紫紫的小原。
她哭着、求着，卑微到尘埃里，是个人都能踩上一脚。
白井将宣传单丢进垃圾桶，刚好覆盖了那老板娘托她拿来却被她丢弃的纸袋。
然后溜达回最后融资。
房间里没人，老板应该在外面追债。
她瘫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手痒的抽出一支烟吞云吐雾。
窗外的世界过于嘈杂了，衬得狭窄憋仄的最后融资竞也偌大得像座空荡荡的大山，又轻又重，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骨髓、血管里放佛涌出密密麻麻的虫子，一点一点啃噬她肺腑心脉，痒痛痒痛的，最是迷人的尼古丁也无法麻痹。
天擦黑，安藤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看见如同霜打茄子般颓废的白井，她身前的桌面上，摆着一张熟悉的人身保险单。
“怎么，没追回债？”
白井摇头。
指尖的烟已经燃尽，撒落尽头的灰烬。
她疲惫地望着天花板，忽然道：“安藤先生，要做吗？”
第二天，两个人起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藤微卷的头发乱糟糟的，咬着烟，睡眼朦胧地打开门，就见到白井已经坐在工位上勤勤恳恳上班了。
他看眼时间，八点过，不算太晚。
白井接近七点时起的，还下楼去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两份饭团当早餐。
当然，她兜里比脸还干净，自然是赊账，账款记在自家老板的名头上。
谁让她老板常去买烟呢。
白井借老板的花再献给老板这尊佛，将一份饭团摆在了安藤的桌上。
安藤看到热气腾腾的饭团愣了一会儿。
他是个夜猫子，习惯晚上去蹲人门口收账，作息不规律，饮食自然也不规律，早餐快被他戒掉了。
不过昨晚睡得早，今天也起得早，肚子适宜地咕咕响。
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不多矫情，拿起饭团就着白水，细嚼慢咽下肚。
白井瞄一眼，见他猫似地眼少了阴狠，多出几分沉稳和慵懒，琢磨着自家老板原来不让人那么恐惧，还是有成熟男人味儿的。
窗外的太阳又上移几分，白井看着自己需要催债的名录比拇指长不了多少，打算出去拓展客源。
她动过用互联网宣传的念头，但此法过于招摇，左思右想纠结半个小时终究作罢，依旧选择用发宣传单的方式。
不过宣传单她重新设计了，将黑色的主色调改成亮眼又舒适的蓝色，被安藤皱眉嫌弃了一通。
“总比黑色掉到地上什么也看不见强。”白井反唇相讥，自顾自打印出自己新制作的宣传单。
仔细打量成品，她始终觉得缺乏些东西。
她突然想到电脑存的客户资料：“安藤先生，我看现在正当红的地下偶像在这儿借过钱，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走走关系，让她帮忙宣传宣传我们？”
安藤诧异地望她一眼：“她已经还清债务了，与最后融资再无半点关系，而且.......”
他吸了口烟：“与她有联系的人，是你的上一任。”
白井盯着那烟几秒，兴致勃勃地摸摸兜里的烟盒。
不过她最终还是暂时放弃，先定神确定海报成品没问题，然后批量打印宣传单。
闻言，顺嘴问：“须藤吗？”
“嗯。”安藤的语气有些冷淡，“你认识？”
“和他结过婚。”白井平静地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安藤反而不震惊，脸色如常。
他了解许多道上的规矩，也了解须藤的经历，自然知道白井说的结婚不是什么正经结婚。
若真是正经结婚，他倒是要惊讶一番。
果然，白井又补充一句：“去骗小额贷。”
经她这么一说，安藤忽然记起一件事儿，提醒道：“最近那些人骗贷款的手段升级，你注意一下。”
最后融资规模小，抗风险能力低，只能从最简单的人力甄别提升防范等级。
这是考验放贷人素养的关键时刻。
不过，他对白井的眼力算是放心的，比须藤那小子好上半点。
“知道了。”白井抱起一堆宣传单，晃晃手算作打招呼，一阵风似地出门。
怪勤奋的。
安藤点了点桌子，摁灭还剩下大半长度的烟，打个哈欠去卫生间洗漱，也出门开始一天的工作。
工作内容是蹲守一个难啃的钉子。
那债主泥鳅般滑不溜秋的，又是个长跑能手，屡次从他眼前溜走。
或许得找白井来充当帮手。
又一次追丢人，他心烦意乱地扶额。
双手插进黑发里一扒拉，刘海堆积起来后轻飘飘落下，投下的影子阴翳了双眼，戾气袭人。
但没过多久，就恢复成平时漫不经心地懒散样。
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回到人来人往的市区，他不经意间看见了白井。
白井鬼鬼祟祟蹲在路边的花坛旁，引来周遭无数人的注目。
而她毫不在意，清秀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一处，怀里抱着半沓宣传单，和早晨出门时相比，数量没少几张。
忙活一上午，结果认真工作的怨种只有他。
安藤阴沉沉走到她身后，抬手要拍她的头。手抬到半空，俏皮的高马尾映入眼帘，他忽然意识到白井不是须藤那毛头小子。
习惯了教训人的右手无处安放，他不得已轻轻拍了拍白井的肩膀。
“警察，正在蹲守犯罪嫌疑人。”白井头也没回，流畅回道。
显然是没少对人说。
安藤索性跟她蹲在一起，朝她监视的方向看去。
一条长椅上坐着一对亲昵热恋的情侣。
他眯眼想了想，不熟悉，不认识，不是债主。
于是直接开口问：“他们是谁？”
白井聚精会神地盯梢，猛地听到熟悉的暗哑嗓音，被吓了个仰倒。
待看清来人，她长呼一口气爬起来，也不管散落的宣传单，拉着安藤悄悄介绍道：
“那个男的看见没有，是小原美沙的男朋友，行走的八千万。”
八千万日元是男人的人身保险额。
安藤坦然：“没到那地步。”
白井笑了笑：“你不懂。”
安藤现在的世界里只有借钱、收钱、追债三件事，确实不懂白井笑中的含义。
他仔细算了算，依小原美沙的能力，可以稳定榨取一定时间的利息，的确没到山穷水尽杀人取卵的地步。
一直到还款日，小原脸色苍白的来到最后融资。
她几乎是扑到白井面前，双手紧紧拽住白井的手臂：“求求你，能不能宽限我几天，再借我一点钱？”
“我男朋友最近被选上他老师的私塾小班，学费超支。但马上就要法考了，这次他一定能过的！”
“白井小姐，求求你。”
白井飞鸟见小原哀求可怜的模样，笑容标准似消雪的暖阳，却没来由得令人刺骨生寒。
她一根一根掰开小原的手指：“抱歉，行业规矩，不讲人情。”
“小原小姐，请还利息。”
做他们这一行，除非你有本事逃过追债或者还清债务，否则一旦沾上就是附上蚀骨之蛆。
不榨干你的最后一点油脂，誓不罢休。
有良心的人，根本做不下去。
白井推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对情侣接吻。
“当然，我们这儿是女性热线，力求为女性排忧解难。”
“我能为你垫付利息，但前提条件是利息加倍。”
小原只听到垫付利息四个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
她嘴唇哆嗦，圆润温婉的眼珠死鱼眼般凸出来，喜悦而癫狂地鞠躬道谢。
“小原小姐，你先看看照片。”白井指了指推到她面前的照片。
“嗯，看照片，看照片。”小原讨好地点头哈腰，笑容满面拿起照片，然后脸色骤然灰败下去。
照片上的男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女人却陌生的不能再陌生。
最后，小原是塌着肩膀，安安静静离开的。
等她离开，安藤插嘴：“没有垫付的规矩，更何况你没钱。”
白井十分狗腿地献上一支烟：“安藤先生，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可是利息加倍了。你看，一日百分之二十的利息，那不利滚利滚利！”
安藤侧头思索片刻，接了烟：“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白井要点烟的手僵在半空。
安藤持续补刀：“我不做亏本买卖。”
白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劈手夺过安藤夹在右手的烟。
“我也不做亏本买卖。”
都贪了她的工资，休想再贪她的东西！
大概过了五六天，小原的消息石沉大海。
安藤说：“如果她失踪，这部分的缺口由你来填。”
“我会追回来。”白井开始根据之前套出来的话，人.肉小原的家庭住址、亲人信息、工作地址，再去找她的亲朋好友，佯装是她的同事，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追问行踪。
小原最后的踪迹是一家风俗店。
她给风俗店老板娘看了小原的照片。
老板娘风姿绰约地倚靠柜台，红色美甲艳丽妖娆。
她翘着兰花指，捻起照片一角：“是她啊，去医院了。”
白井问到医院地址，抬步要走，被老板娘唤住。
“哎，等等，客人留给她的东西，你帮我拿给她。”
老板娘递过一个袋子。
袋子没封口，白井不经意瞟到里面的冰山一角，颜色俗气的塑料玩具。
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因此进医院前，她直接将它扔进垃圾桶。
走到病房门前，透过玻璃，她看见小原挤在六人病房里。
其他病人叽叽喳喳和身边人说话，独她沉寂地坐在角落的病床上，一脸麻木呆滞。
白井推门而入，陌生的脸没有引起半点水花。
病房里来来往往，多得是人。
她径直走到小原的病床前，拉上床帘遮住两人的身影。
哗啦一声。
小原缓慢转动眼珠子，生涩僵滞地扭头。
“白井小姐。”
她带了丝颤音。
白井盯着她瞧了许久，才说出第一句话：“小原，请还钱。”
小原将哭未哭，红了眼眶。
她慢吞吞扯过小巧的背包，取出沓钱。
白井公事公办接过来点清楚，足足有230万日元，利息加上本金正好这个数。
白井取出一份便当，是从便利店薅老板羊毛得来的，用微波炉热过，现在也残留着余温。
她将便当放在柜子上，又拿出一张人身保险单放在便当上，才将钱装进取出便当后空出来的包里。
正打算离开，小原突然扯住她的衣角。
“白井，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我男朋友需要钱给老师送礼。”
白井回头，低头俯视趴在床沿，脸上、手臂上皆青青紫紫的小原。
她哭着、求着，卑微到尘埃里，是个人都能踩上一脚。
白井将宣传单丢进垃圾桶，刚好覆盖了那老板娘托她拿来却被她丢弃的纸袋。
然后溜达回最后融资。
房间里没人，老板应该在外面追债。
她瘫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手痒的抽出一支烟吞云吐雾。
窗外的世界过于嘈杂了，衬得狭窄憋仄的最后融资竞也偌大得像座空荡荡的大山，又轻又重，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骨髓、血管里放佛涌出密密麻麻的虫子，一点一点啃噬她肺腑心脉，痒痛痒痛的，最是迷人的尼古丁也无法麻痹。
天擦黑，安藤才回来。
他一回来就看见如同霜打茄子般颓废的白井，她身前的桌面上，摆着一张熟悉的人身保险单。
“怎么，没追回债？”
白井摇头。
指尖的烟已经燃尽，撒落尽头的灰烬。
她疲惫地望着天花板，忽然道：“安藤先生，要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