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痛从盛念伊的心口处传来,她措不及防的吐出一口血,面前的人影渐渐模糊,直到眼前一片黑暗。

    无边的寂静从四面八方裹挟着她。

    似乎又有细小的声响入耳。

    ……封宥言,若有来生,我定不会放过你……

    “小姐……小姐……”

    黑暗伴随着窒息感向她席卷而来。

    “……快救人啊!”

    各种嘈杂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膜,让人听不真切,只能嗡嗡的传入耳。

    她好像看见了……唤月……

    盛念伊现在意识有些不清楚,支撑不住又昏了过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场景有些支离破碎。

    自己凤冠霞帔,嫁给封宥言、被小公主刁难、被封宥言毒死……

    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一帧一帧浮现。

    床上的人长睫颤了颤。

    好亮……

    床边烛台上暖融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明灭晃动。

    盛念伊的眸子转了转,迷茫的盯着周边的景象,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有点眼熟……

    接着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姐,快想想还有什么准备的!”

    唤月在房里紧张的转圈,时不时看看这里,弄弄那里。

    那人很熟悉,好像是……是唤月。

    唤月不是死了吗?盛念伊很迟钝的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

    “你是……唤月?”出口的声音干涩沙哑。

    盛念伊动了动身体坐起来,只觉得现在浑身都疼。

    “小姐,您怎么还在神游啊!快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不对,不对!

    自己应该是被封宥言灌了毒酒死了才对,怎么现在……

    她抬眼看见了那件婚服。

    “唤月,今日是……”

    “小姐,您不要再跟唤月开玩笑了!今日是三月初五,明日就是您跟封少爷大婚啊!”

    大婚……?

    一个荒谬的想法脑海中闪过——我重生了?!

    盛念伊看着唤月在房里忙得团团转,唤月说了什么盛念伊没有听清,她现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巨大的震惊中。

    自己真的重生了!

    盛念伊苦涩的勾了勾唇角,上天再给了她一次生的机会,却还是逃不过跟封宥言成亲的结局。

    不过,既然这样——那这次自己肯定不能死!盛念伊抬眸看向那件婚服,金线刺绣,丝绸锦缎,无不彰显着贵气。

    一件婚服都被唤月整理了不下百遍了。

    盛念伊开口,说了跟上一世一样的话:“再整理,婚服都要被你整理开线了。”

    唤月惊吓般的将手拿开。

    跟上一世一样。

    盛念伊起身,把唤月拉到桌边坐下:“你呀,怎么比我还着急。”

    “这可是小姐的大事,怎么能不打理好呢,万一忘了什么,不叫别人看了小姐的笑话?”

    笑话上一世已经被人看了不知多少次了。

    盛念伊捏着唤月的小脸:“行了,你都检查了多少遍了?”

    “明日,你给我行梳头礼吧。”

    “什……什么!?”唤月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跪下,“万万不可啊小姐,唤月受不起的!”

    “这梳头礼应让盛夫人来行的,唤月……唤月不行……”

    唤月不说,盛念伊都要忘了那个女人。

    盛家有两女,大姐盛念絮经常欺负她,仗着父亲对她的宠爱,盛念絮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而盛夫人就是盛念絮的母亲,盛父赎回来的娼妓,叫宋伶,靠着盛父对她的宠爱肆意妄为,自然也是看着盛念伊碍眼。

    这件事说来也好笑,盛念伊母亲在生下她之后,大出血去世了,给母亲出完丧,父亲就迎回来了新的“盛夫人”,还带回来了比她还大的姐姐。

    她从懂事开始便就知道了来龙去脉。

    盛念伊叹了口气,把唤月扶起来:“你我自幼一起长大,待我如同长姐,你受得起。”

    “小姐……”

    唤月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满面,“小姐……唤月会永远跟着您的……”

    “别哭了。”盛念伊把唤月拥在怀里。

    她从小身边就没有什么人,一直都是唤月像姐姐一般照顾她。

    梳头礼,是母亲或其他女性长辈给新娘梳头,送以美好的祝愿。

    盛念伊母亲早已去世,盛念絮母女两个,别说美好的祝愿了,不把她咒死就算是不错了!

    “小姐,遇见您是唤月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盛念伊抱着她,轻拍她的背:“傻唤月。”

    “以后跟着我,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知道了吗?”

    “嗯!”唤月用力的点点头。

    盛念伊大婚,盛府到处挂满了红绸,两人像是姐妹拉着手闲聊。

    “小姐,您要出嫁了,真的好快啊!”

    盛念伊也开她玩笑:“那我们唤月有没有喜欢的人?”

    “小姐!”唤月害羞的捂住脸,“才没有喜欢的人,唤月要一辈子守在小姐身边!”

    盛念伊看着唤月,心中的苦涩不言而喻,她忍不住伸手触上唤月的脸颊。

    上一世,因为小公主看她不顺眼,处处针对。

    她还记得有一次,小公主留宿封府,第二天说自己的镯子丢了,是父皇送给她的,她最宝贝的镯子。

    封家上上下下的人给她找,无果。

    结果小公主蛮横无理的说盛念伊房里还没找,要去盛念伊房里找。

    盛念伊自然不愿意,封府上上下下的人都陪她闹还嫌不够,还要去她房里翻找。

    她倒不是怕什么,只是她房里还有一些自己摸索着制出的毒,这毒要是被发现了,事情可就大了。

    小公主蛮横无理,没人敢招惹她。

    封宥言又不在府里,迫于压力,盛念伊还是点头同意了,让他们在自己眼下找。

    本就无果,却不曾想小公主的贴身侍女在盛念伊的柜子里摸索一番,竟摸出来了一只镯子!

    “好啊!没想到封家夫人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盛念伊也没想到自己房里会有小公主的镯子。

    那时的她还是一个任人欺负软柿子。

    “我没有!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盛念伊撕心裂肺的辩解,但证据摆在面前,她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正巧这时候封宥言回来了,小公主拿着镯子跟封宥言告状。

    封宥言冷冷的看着她。

    “我没有!”

    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她孤身一人,被众人所指。

    看着封宥言,心中说不清的情绪在蔓延:“我真的没有……”

    “宥言哥哥,都人赃并获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你说是吧!”

    封宥言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却深深的刺痛着她。

    她恍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期待封宥言会站在她这边呢?自己跟封宥言本就除了联姻,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是的!”唤月挡在盛念伊面前,“是……是我,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瞧着这镯子好看,就……”

    唤月“噗通”一声跪下:“还请公主责罚!”

    “唤月……”盛念伊又怎么会不知道唤月的性子,镯子再怎么好看,她也不会去偷,“你说什么呢!”

    唤月向她摇了摇头,扯出的笑,让盛念伊记了一辈子。

    “连累您了,小姐……”

    下人主动认罪了,小公主要是再任性,就是不给封家台阶下了。

    “来人,杖一百!”

    唤月被人拉走,盛念伊跌跌撞撞的去追,经过封宥言身边时,被对方一只手拦住。

    盛念伊甩开他的手,不管不顾的要去追唤月,封宥言抓着她胳膊,把她紧紧箍在怀里。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盛念伊剧烈的挣扎,却被身后的人抓得更牢了。

    “别闹!”

    闹?在封宥言眼里,这只是再闹?

    她不再挣扎,眼圈泛红,一字一顿的对身后的人说——

    “我没有闹,是你不信我……”

    后来,唤月伤的很重,但还笑着安慰着盛念伊,说自己不疼,说不要因为她跟姑爷闹僵了,也不要得罪了小公主。

    “唤月,有你在我身边,才是我的福气。”

    这一夜似乎也很漫长,漫长到看不见尽头……

    “小姐!快点起来了!”

    天才蒙蒙亮,唤月就把盛念伊晃起来。

    “天还没亮……”

    “快点!”唤月一边叫着盛念伊,一边整理婚服,“快点起来换上衣服。”

    盛念伊随便唤月摆弄,时不时配合的抬抬胳膊和腿。

    当盛念伊坐在铜镜前时,也清醒的差不多了。

    “小姐,您穿这身婚服真好看。”唤月给盛念伊束发,一缕一缕的仔细梳好,盘起来,再用簪子簪住。

    最后戴上琉璃珠玑的凤冠,染了胭脂水粉。

    盛念伊看着镜中的自己,熟悉的感觉——

    跟上一世一样。

    “快到时辰了,唤月。”

    “好。”唤月接过木梳,在盛念伊身后给她梳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三下梳头礼毕。

    唤月又梳了一下。

    “小姐,这一下,唤月祝您平安康乐。”

    盛念伊透过铜镜,拍了拍唤月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哭什么,我们一块去封家,还是好姐妹。”

    “我知道的小姐,我就是……高兴。”

    盛念伊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看你,都把眼睛哭肿了。”

    “今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们都要漂漂亮亮的!”

    说罢,盛念伊将簪子簪到了唤月头上。

    “小姐,这可使不得!”

    “今日没有主仆之分,只有姐妹情意。”

    “小姐一定会幸福的。”

    盛念伊笑了笑,没有说话。

    会幸福吗?

    大概率不会了,上一世的她以为逃离了盛府,再怎么样也不会更惨了,却没想到被自己的丈夫亲手结束了生命。

    外面响了两声敲门声:“二小姐,时辰到了,该走了。”

    “知道了。”

    唤月亲手给盛念伊盖上盖头,扶着盛念伊出门。

    临行之前,是要给父母长辈磕头谢恩的,但她没有要谢恩的人,无论是谁,她都没有。

    盛念伊直接略过了前厅,上了轿。

    盛父坐在前厅里看着盛念伊远去的身影。

    “你看看这丫头!”宋伶拿着绢帕,朝盛念伊的背影指了指。

    “……”

    离开盛家时,盛念伊没有主动跟盛父说话,盛父也没有过来嘱咐她什么。

    从盛府到封家,长街红绫,无不盛大,行人道路两侧纷纷驻足观看。

    封家势大,娶亲是大事,自然含糊不得。

    热热闹闹的娶亲,亲朋好友的道贺,却没有一句是说给盛念伊的。

    她静静的坐在房里,等着封宥言来挑盖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上的薄茧。

    她嫁入封家后,封宥言对她爱答不理,她整日待在府中无事可干,曾一次出门无意救济了一位老人。

    不曾想老人竟是制毒鬼医,她跟着鬼医前辈学了几个月的制毒,好似天赋异禀般,轻而易举的就学会了。

    盛念伊思考着,上一世的时候,封宥言挑完盖头,喝完合衾酒就离开了,盛念伊也没有挽留,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心里根本没有自己。

    这场建立在利益之上,权势之上的婚姻,根本无需维系。

    盛念伊悄悄在盖头上撒了毒,这种毒是盛念伊自己调制的,毒性很轻,只会让人的肢体僵硬,大概持续半个时辰,不过这毒确是深入骨髓,必须按时拿到解药,否则以后恐怕只能做一个连动都不能动的废人了,她也不怕封宥言后来会找她算账,毕竟自己手里才有解药。

    听到外面的声响,盛念伊赶紧将盖头盖好,双手搭在腿上,老老实实的坐着。

    声响一直蔓延到房内,然后她透过盖头缝隙,看到那道红色身影向她靠近,用玉如意轻轻挑起盛念伊的盖头。

    盛念伊抬眸看他,果不其然,封宥言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看到盛念伊的笑,封宥言也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给我下药?”

    盛念伊站起来:“说错了,不是药,是毒。”

    她绕到封宥言身后,把封宥言推到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会装,平时装成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其实心里的小算盘都打到朝廷上了。”

    封宥言勾唇笑了笑:“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先别急着否认,”盛念伊拿着挑盖头的玉如意左右的瞧,“我知道你早就对朝廷充满了看法,不如这样,我协助你,而你——”

    “保护我,不能让我处在危险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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