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并未控制这三日的时间变化,厉九野却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在她身边时便显得有些沉默,或许是预感到了他们即将分开。

    可关于归期,她没法给他一个准话。

    她也清楚他近来都在做什么,他身上那股禁术残留的波动虽然很微弱,但不是完全无法发现,尽管他说:“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

    如果等不到,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找她。

    第三日,红鸾和厉九野一起去青竹崖,清霄宗是离太一最近的宗门,彼此往来密切,同样有圣者坐镇。

    周傥本就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是仙门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近来借与星铃的婚约和天枢亲传的名号,很得清霄宗主和圣者的青睐。

    但从前,红鸾并不知道他这样接近清霄宗是为了更好下手,她只是在青竹崖等他。

    师尊不知何时就会出关,师兄的傀儡既已将气息收集完备,便不必再留在太一,平添风险,她早有转移的打算。

    至于周傥与清霄宗、还有星铃之间的事,她兴趣不大,只要他活着,能每月喂血就行。

    青竹崖是一片碧绿竹海,枝叠根连,翠叶高拂,竹林中雾霭流岚,时而遮蔽天光,在地面洒下一片斑驳的竹影。

    红鸾在竹林中布阵时,往后看了一眼厉九野,原想问他那时在做什么,但在回头的一瞬间便想起那时,她把人敲晕放进了自己房里。

    她不想让他再跟着,所以手法干脆。

    那还是不问的好,红鸾自知理亏,悻悻地眨了眨眼,却不料他凑过来,低眸,勾着她发间的缎带,语调沉沉地问:“又想把我打晕?”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红鸾正要否认,却忽然感知到一阵带着杀意的气息朝这边袭来,随即是周傥敏捷避逃的身影,他捂着染血的手臂,脸色却很沉静,远远朝他们抬了抬下颌。

    一声声怒骂紧跟着他而来。

    “欺师灭祖之徒!”

    “丧尽天良的狗辈!”

    看这追杀的阵仗,哥哥是得手了。

    想来就算是圣者,也敌不住有人日日夜夜在他身侧算计他的性命,更不必说周傥的能力和报仇的决心。

    厉九野刚抬起手便被红鸾按下,周傥霎时眯了眯眼,差点就要教训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却看她身形一动,转瞬便消失在原地。

    逃命的周傥这会儿倒是不急了,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抱着胳膊看起了好戏。

    追来的都是清霄宗的长老,他们一个个面色铁青,得知宗主和圣者的死讯后,恨不得把这仙门逆贼碎尸万段。

    “施术!!”

    站在正中的长老怒目圆睁暴喝一声,双手合十,十指迅速掐诀起势,一双双带着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傥,“嗖”的一声,破空而出的灵索就要缠上他的四肢。

    清霄宗向来术法精妙,凶猛狠绝的夺命灵索一旦碰到就会被活活绞死。

    周傥漆黑的瞳仁里却露出嘲弄之意,然后清晰地看到那些灵索擦着他的皮肤寸寸断裂。

    十数道凌厉的剑意凌空,带着肃杀的尖啸声劈斩而来,空气被寒气冻结的瞬间,血色轰然炸开,拖在剑尾、落在草叶时犹如下了一场血雨,重重倒地的人们只来得及低头看自己胸口毫无征兆破开的巨大血洞。

    一张张万分惊惧的脸对着不远处神色淡漠的周傥,后面杀来的是谁,他们已无从得知。

    立在一片冷雾中的红鸾淡淡垂手,清润的眼眸不偏不倚地朝周傥看去,地面蔓延的灵光幽微,交织出一片幻阵,将晚一步追来的清霄宗人拦在竹林外。

    周傥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不知何时接了片飘落的竹叶,吊儿郎当地叼在嘴里,却猝不及防听见对面的人不轻不重地叫了声“哥哥”。

    那片竹叶在他嘴边掉下去。

    他怔了怔,恍惚间却觉得浑身冰冷,眼中一瞬是落满了雪的太一,自己被绑在雪地中,厚厚的雪层下是尸横遍野的炼狱场景,一瞬又回到了青竹崖,狭长翠绿的竹叶在微风中轻晃着坠地。

    祖地之力在二人的神魂深处震荡,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又似在呼唤着世间仅剩的涂氏血脉归来。

    周傥突然收了轻慢的表情,顿了顿后有些束手束脚地朝前走去,摸摸耳朵,眯着眼不太确定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时候的红鸾倒一直喊他师兄,长大后就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他常常不着调试探着喊她“妹妹”,她偶尔也会阴阳怪气地喊“哥哥”。

    但这一次好像不太一样。

    靠在树上的厉九野和红鸾对视一瞬,看到了她明亮眼眸中的点点笑意,心头有点痒。

    周傥挑着眉稍偏了偏头,仍不死心地想让她再正儿八经喊他一声,红鸾却已经抬起他受伤的手臂,接过厉九野递来的伤药,小心地处理起他的伤口。

    周傥在想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见她这么护着自己,无意识扬起的嘴角就压不住了。

    “哥哥厉不厉害?”他语气十分得意,“我可是凭一己之力杀了两个圣者!”

    红鸾望了望他,极少看见他如此轻松高兴的模样,她绑药布时随口问:“紫阳宗圣者是外出诛魔已受了伤,本就赢不了全盛的你,这次对清霄宗圣者,你又用了什么手段?”

    周傥眼眸中的笑意淡了淡,不会告诉她自己利用了星铃,他不紧不慢地说:“别管用了什么手段,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和我。”

    修界杀灵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年涂氏灭门时,他们侥幸逃过一次,但若圣者再次联手,他们必死无疑。

    红鸾垂了垂眼,轻声说:“我知道。”

    周傥便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他已经失去了小仙,不可以再失去妹妹。

    三人随后离开了青竹崖,而没过多久,幻阵便遭到一记重击,满眼泪水的星铃难以置信地跪在竹林外,苍白的脸庞尽是绝望与懊悔。

    她抬手捂住脸,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无力地颤抖着,耳边传来宗门弟子难听的骂声,怪她瞎了眼引狼入室,害死了宗主和圣者——

    “那可是你亲爹!”

    “不孝女!”

    “为什么......”

    女子痛苦崩溃的呜咽淹没在凄号的风中。

    *

    “哥哥。”

    红鸾步履一滞,蹙着眉叫周傥,往前是幽幽的深林,随着山势连绵起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方向是?”

    “清霄宗这事是我没做好,所以这段时日我们先回祖地避避风头。”周傥神色如常,兄妹提前相认确实是个意外,好在威胁大多被扫清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你不是一心想复活陆衍?”他转头看去时视线划过厉九野,若有所思道,“将傀儡放在祖地,你兴许还能借一借祖地之力。毕竟我们谁都没试过傀儡术,也不知怎样才算成功。”

    厉九野没理会他意味不明的目光。

    周傥这人,左右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是幻境,红鸾没再说什么,很多事发生了就已经发生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看到的都是过去,包括周傥。

    各有心事的三人继续顺着山道往前,山道通往祖地,两旁草木茂盛,未知而神秘的力量浮动在空中,给人似有似无的压迫感。

    那股难以形容的联系逐渐加深,红鸾在某一瞬间感受到了从她身上拂过的奇异波动,像雪融化后的水,湿润冰冷,她捻了下手指。

    另两人的脚步在她身后停住。

    他们仿佛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离在外,红鸾定定地瞧了会儿厉九野,然后有些疑惑地转向周傥,便见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朝她摆了两下手,说:“没事,你进去吧!”

    “见到各位祖宗后别忘了向他们求求情,把我俩也放进去。”他笑着说。

    红鸾却往回几步到他们身前,面容冷淡,眼眸深深地望着周傥,一言难尽地问:“在你心里,我好像很好骗的样子?”

    直系可以进祖地,但这人分明是计划着离开,所以故意做出这种反应。

    红鸾说完后就没再管这个哥哥,因为知道即将分开,她对着厉九野时便有些为难,前路未明,也有些舍不得,她伸手抱住了他。

    被晾在一边的周傥原本心里还在忐忑,但看自己妹妹扭头就是一个变脸,硬是气笑了。

    红鸾额头抵在厉九野颈侧,许久后,忽然低语一声:“对不起。”

    厉九野稍稍侧了侧脸,眼睫眨动一下,却无法看到她的神情,不太确定这句道歉从何而来。他从来不会怪她,不管她做了什么。

    “我更想听你说点别的。”

    厉九野轻抚她身后垂落的长发,半敛的黑眸中亦装着依恋与不舍,以及不会放开她的坚决,他总会舍弃一切,只要能到她身边。

    破碎的记忆画面在脑海里闪现时,红鸾却下意识地选择逃避,然后本能地感到对他亏欠良多,他守护了她很久,不论她是否看见,而她直到此时,才开始守护他。

    “等我回来。”

    红鸾贴在他颈侧,汲取那股冷冽的气息后铭记,她不在意哪边是真实,也会为他而来。

    “你想听什么,我都慢慢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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