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双手紧紧护住腹部,无暇顾及掉落的帷帽,露出一张长满褐斑的脸。

    原来她并非他,而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没事吧?”蝶衣弯腰一手扶起她,一手拾起帽子。没注意不远处的桐川客栈,有个腰别潇湘竹笛的白袍者飞身离开。

    倒地的白衣人连忙取过帷帽,给自己戴上。随后她揉了揉肩,见无大碍后,摆了摆手道:“没事。”

    她离开后,蝶衣终于在路边看见了桐川客栈的匾额,这正是她要找的下榻之所。

    一进门,她便意识到身侧之人脚步一顿。

    与此同时,空气中飘来一丝微不可查的铁锈味。

    李长风寻了一处空桌,坐下后对店小二说道:“招牌菜都各来一样吧。”

    “好嘞!”店小二将抹布搭上肩,转身离开。

    不多时,他将菜品了呈上来。

    “二位客官,这些都是咱们桐川客栈的招牌菜。”

    他指着餐桌,眉飞色舞地将菜名一一报来。

    “双椒炒猪肚,爆炒猪肝,猪心莲子汤,豆腐猪红汤,猪肺雪梨汤,文火猪腰粥,紫苏爆粉肠,九转大肠,猪横脷炖淮山……”

    蝶衣望着这些色泽油亮的菜品,大脑突然“嗡”地一声。

    全是内脏。

    记忆深处那道恶心,黏腻的腥味,仿佛一直挥之不去。

    她的拳头捏得咯吱响,忍耐许久后,再也听不下去,起身将桌子掀翻。

    瓷碗“噼里啪啦”碎成一地,汤汁在脚底蔓延开来。

    “二位……慢用。”店小二愣愣地一扯嘴角,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他撸起袖子拔高音调,“你干什么呢?诚心耍人玩吗?”

    “抱歉。”蝶衣垂眸,木然回道。

    似是知晓她为何反常,李长风什么话也没说,取下腰间的乾坤袋抛给店小二。

    见他们赔了银两,小二只好自认倒霉,埋头收拾碎瓷。

    突然,蝶衣瞧见流淌到邻桌底的汤汁变红,血丝慢慢晕染开来。

    她弯下身,假意替小二收拾碎片,实则偷偷靠近邻桌。

    余光里,蝶衣瞥见桌底有一团沾血的玄衣。

    这团玄衣她在荒山遇刺时见过!

    蝶衣猛然抬头,发现餐桌之上,一双如鹰隼般的双目,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下一秒,桌子被掌风劈开,一分为二。

    客栈内的客人尖叫着四处闪躲。

    “是荒山那群黑衣人的同伙!”避开攻击后,蝶衣提醒李长风。

    “桀桀桀,竟然送上门,倒省了我好找。”黑衣人掏出霹雳雷火弹,朝着二人掷去。

    蝶衣“唰”地一下撑开伞,雷火弹砸在伞面上,“砰”地爆裂后升腾起白烟,散去后红伞毫发无损。

    只是巨大冲击力下,她被迫退后了几步,李长风在身后扶住她的腰。

    待她稳住身子后,李长风拔剑冲向黑衣人。

    蝶衣甩了甩发麻的手,不屑道:“指不定是谁送上门呢!”

    “黄毛丫头毛都还没长齐,就别逞口舌之能了。”黑衣人嚣叫道。

    此人的实力比荒山那批人强上许多。

    与李长风交手时,还能一心两用还嘴。

    不仅如此,蝶衣发现自己挥出的所有剑芒都会被他扔出的雷火弹抵消。

    对付这种擅使暗器之人,最好采取近身搏斗的方法,找到他的破绽,一击必杀。

    “啧,你就只会扔这些小玩意吗,这不就是我小时候玩剩下东西。老家伙能拿出点新东西吗,别只有雷火弹,跟瘙痒似的。”蝶衣继续嘲讽道。

    听见这句话,黑衣人气结,胡子一抖,脚步也跟着一滞。

    李长风抓住机会,立刻挥出几剑。

    黑衣人身上瞬间挂了彩,肩膀洇出几道血痕。

    他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过来,蝶衣是在激怒他,于是接下来任凭她怎么嘲讽,都不再出声。

    二人缠斗间,李长风的身份令牌不慎从怀中滑落。

    在看见上方的鎏金大字时,黑衣人明显瞪大了眼睛。

    就是现在!

    蝶衣催动脚踝上的骨铃。

    黑衣人双目空洞,像是被摄住魂魄般,神色恍惚。

    与此同时,李长风的无垢瞬间洞穿他的琵琶骨。

    “咚——”黑衣人右膝重重地砸在地面,肩膀的巨痛唤回了片刻神思,他止不住轻咳,唇边溢出一丝血线。

    蝶衣缓缓走向他们,视线却落在李长风身上。

    荒山黑衣人的杀招分明冲他而来,可方才黑衣人震惊的模样,显然不知道他是三皇子。

    举国百姓都知道李长风是璃国三皇子,幕后之人会不知道他要杀的人姓甚名谁吗,这说明,眼前的黑衣人是冲着她来的。

    在他面前站定后,蝶衣问道:“是谁派你来杀我?”

    黑衣人冷哼一声,“无可奉告。”

    闻言蝶衣嘴角一勾。

    很好,他默认了。

    看来这是同个组织的两批人马,彼此互不知晓对方的任务,而她和李长风这些天正好待在一处,想杀他们的人便交叠了。

    黑衣人见她久久不曾行动,想求个痛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想从我这套话。”

    她玩味一笑,这个黑衣人不似荒山那群人,被抓后就服毒自尽,他看起来无牵无挂,还爱回嘴。

    “好!”蝶衣缓缓拔出他右肩处的长剑。

    随后抵住他心脏处,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汇聚于剑尖。

    让人分不清是心脏被刺的血还是方才琵琶骨流出的血。

    “噗呲——”

    长剑没入躯体,他闷哼一声。

    在刺下的那一瞬,蝶衣将剑尖偏移几分,洞穿了他另一只琵琶骨,然后反手将无垢抛回李长风手中的剑鞘。

    废了他的武功后,蝶衣伸手探了探他怀中的东西。

    “你在我身上乱摸什么?”黑衣人艰难地喘息,滚动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吐字微弱。

    “老家伙你胡言乱语什么呢?什么叫乱摸,我这叫搜身!”她瞪着眼睛,赫然拔高声音,生怕被人误会。

    蝶衣看向四周,发现所有人一接触到她的视线,要么背过身,要么移开目光,转而抬头望向屋顶。

    “……”显然没有人相信她。

    罢了,没人信就没人信吧。

    蝶衣扒开他的衣袍,还想继续找寻霹雳雷火弹。

    李长风却一把扣住她的手,“我来。”

    不消片刻,他将搜到的雷火弹尽数交给蝶衣。

    在确保没有多余的雷火弹后,她将黑衣人扔给店小二。

    “这人就当赔给你们客栈了,让他做帮工收拾客栈也好,打下手也罢,能否抵去我们的住店费用?”

    店小二略有些迟疑地看向掌柜,一下子摸不准主意。

    “放心,他已经没了功夫,不会有任何威胁。”蝶衣补充道。

    “好好好。”桐川客栈的掌柜出面,应承下这笔买卖,随后他问道,“二位客官是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二人异口同声道:“两间。”

    酣眠过后,翌日一早,昨日的黑衣人还在,李长风却不见了。

    蝶衣在隔壁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回应,下楼也没发现他的身影。

    她以指节轻叩柜台,询问小二:“住我隔壁的道长呢?”

    小二认真回忆了一阵,半晌,终于想起了什么,“噢,你是说那个双眼看不见的道长吗,他一大早便走了。”

    “走了?”蝶衣不由得呆愣在原地,嘴唇微张。

    不可能啊,李长风分明说过,需要她的骨铃压制心魔,怎么可能会不告而别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这一路上心魔甚少发作,或许觉得骨铃可有可无,就此离开了也说不定。

    这样也好,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李长风继续找寻他的师父,而她也继续找寻“母亲”。

    只是不知为何,心底像缺失了一块,空荡荡的。

    不过是共同走完一段路,又回到孤身一人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蝶衣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抬脚迈出客栈,却看见如织人流中,清俊出尘的青袍道长,手中拿着两支糖画,朝着她走来,身前白绫飘动。

    待他走到面前站定时,蝶衣喃喃道:“沾住了。”

    “什么?”他好似没听清。

    蝶衣踮起脚,凑近他耳畔,“我说,白绫沾到糖了。”

    不知是谁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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