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携离去,烟蘅慢悠悠地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

    她本想观察观察经过这一遭二人之间的关系可有缓和,但无论是叶澄明还是司昀,都不是能叫人轻易看出心中所想之人。

    正搜肠刮肚企图说两句逗趣的话,远方突如其来的杀气却让三人同时侧头。

    冥界有十方殿主,昔年封霁初登冥帝位时,曾在南荆山下诛杀十位殿主,而后提拔心腹,收服人心。

    如今的十位殿主,都对封霁再衷心不过。

    他们匆匆而来,或蒙魑魅鬼面、或罩麻衣长袍,烟蘅瞧了瞧,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家伙,不过……

    她皱着眉传音给另外两人:【只来了六个,还有四个呢?】

    司昀猜测道:【封霁既然谋划多年,撒出去的网不小,一时间必然难以全数收回。】

    叶澄明目光划过那六人,却察觉异样,【不对,这些人不是封霁召回来的,应当是听闻封霁出事的风声才赶回。他对阿蘅下手是近日才临时起意,以他的行事,就算有母神之力,也不会放弃之前布下的暗桩,十方殿主中修为最高的四人都不在此,恐怕就是他留下的后手。】

    来的六人不足为惧,真正令他担忧的,是剩下四个到底领了什么命令,才会连封霁的死都不顾。

    烟蘅心中也不由得担忧,但她很快就有了决断:【拿下这六人挨个审问,不怕问不出线索】

    那六人一到近前就不由分说动起手来,在一旁闲了许久的红蘋和淳紫率先迎了上去。

    眼看他们并不是红蘋淳紫的对手,烟蘅稀奇地连连赞叹。

    叶澄明悄悄走到她身旁,低声问:“你——都想起来了?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烟蘅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冷淡,又有些高深莫测,看得叶澄明心下一紧。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同他说,而是同司昀道:“走吧,既答应了弱雨,总得先回去问问天帝。”

    叶澄明闻言下意识往前一步,但终究没敢伸手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去,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也如破开一个大洞般空空荡荡。

    她方才那个眼神似利刃划过,他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渗出一滴滴血,近乎无声地砸入尘土。

    阿蘅已经想起了过往,她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她走得那么决绝,头也不回,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当日一念起,编织谎言,虽知她终有一日会记起前尘,但妄想着只要二人成婚,阿蘅总会顾念一二。

    毕竟她对他并非无情。

    可他自欺欺人,忘了阿蘅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

    也未必是当真忘了,不过是掩耳盗铃,心存侥幸。

    可惜了,他准备的惊喜,阿蘅还没来得及看。

    叶澄明垂下的目光忽然瞥见腰间一物,这是——元夫人所赠的香囊,自那日烟蘅为他系上后他便一直未曾离身。

    元夫人曾说过,二人之间一旦有人变心,香囊便会自动脱落,而现在香囊却还好好地挂在他身上,证明阿蘅还是爱他的!

    他眼中的孤寂渐渐消融,凝眸看了半晌,最终轻轻伸手抚了抚香囊,心思重新安定下来,像是得到什么无声的承诺。

    那边红蘋与淳紫已经解决了六位殿主,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已无还手之力。

    知道要留着审问,二人都极有分寸地给人留了一口气,在一旁安静等着叶澄明的吩咐。

    他收回心思,瞥了一眼,冷漠道:“带回去审,今日之内撬开他们的嘴。”

    这头被抓的六位殿主遭受了如何惨绝人寰的审问暂且不提,另一边的司昀看着离开冥界后一直沉默的烟蘅,也终于没忍住问道:

    “何必如此?”

    司昀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烟蘅却听明白了。

    她看着遥遥在望的天宫,淡声道:“总不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这么放过骗子吧。”

    生死间走了一遭,她倒是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现在想想,当时叶澄明带走她的确是为了她好,想要她命的人都闯到清莲台来了,那日若不是他及时出现,自己恐怕已经死了。

    失忆的事也怪不得他,他说二人情意相合……也不算欺骗,不过什么约定好即将结契,甘愿为他放弃一切,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话也亏她居然真的信了。

    烟蘅摇摇头,忍不住失笑,倒是忽然想起一事来。

    “神君可否帮我一个忙?”

    司昀颔首,“可以。”

    烟蘅倒是先笑了:“神君不先听我说完吗?”

    司昀好像有些慌张:“抱歉,我并非不愿听你说话。”

    烟蘅更加诧异:“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你还是先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帮我罢。”

    左右无人,但烟蘅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细细嘱托。

    片刻后,司昀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泄露半句。”

    “我自然信任神君才会托付于你。”

    司昀深深地看了她半晌,就在烟蘅快被他看得不自在时,他才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神魔恩怨已久,想要解决此事恐怕殊为不易。”

    “总归是我答应弱雨的,就一定会做到,何况,两族之间的仇恨敌视,也的确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叶澄明,若不是他一步步戳穿封霁的阴谋,或许封霁当真会得逞,一切罪名都会被推到魔族身上,神魔大战再起,天下陷入战乱。

    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神魔之争必须结束,为了每一个无辜的人。

    “静华墟在天界众仙眼里便是诛魔的象征,而你如今却要打开阑州封印,和魔族议和,你可想过反对之声会有多大?”

    眼看快到天宫之外,烟蘅索性停下,找了个偏僻角落说话。

    她仰着头看着司昀,不太明白:“神君是要劝我?”

    司昀面色平静地说:“不,我是想告诉你,六界和平亦是我之所愿,所以接下来的事就算再难,我也会和你一起承担。”

    烟蘅笑了笑:“一言为定。”但随即她又皱起了眉,喃喃道:“阻力的确会不小呢。”

    “恐怕你交好之人,亦会因此与你反目成仇,你若担忧,此事可交由我来做。”

    司昀虽一开始便是如此打算的,但他终归不能替烟蘅做决定,所以再三思索之下,还是决定言明利弊,让她自己做主。

    她也不是会躲在他身后的人。

    果然,烟蘅摇了摇头,道:“无事,静华墟的确已经成为众仙心中的诛魔之地,所以此事更该由我来做,既然要议和,便该给出一个堂堂正正的态度,反正就算不是我开头,他们也迟早会找上我。”

    先后顺序结果并无不同,那她就不会让司昀一人来承担非议指责。

    “交好之人——你是想说瑶姬吧?”

    瑶姬自幼拜师学艺,但跟随师父的时间并不多,是由同门大师姐碧原一手教养长大的。

    碧原对她来说,亦母亦师,二人感情极深。

    两千多年前,阑州封印曾有过一次极其猛烈地动荡,天帝派司昀带人前往加固封印。

    碧原亦在那次的队伍中,瑶姬从小便爱跟着碧原,那一次本来也想跟去,但她那时和辰河走得很近,二人情意正浓,正是最舍不得分开的时候。

    恰逢辰河生辰,瑶姬本已答应陪他同去天河观星,正两厢犹豫之下,是碧原主动劝她留下,说往后时日还长,不缺这一次同行历练的机会。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有司昀在,也根本用不着别人动手,可就在司昀忙于加固封印时,碧原为了救一个误入封印附近的女子被魔气所伤。

    碧原是最纯正的仙体,被魔气灼伤当场便去了半条命,纵然有司昀替她祛除魔气,可最终还是死在了阑州。

    天河路远,音讯难达,瑶姬是在三日后才得知此事的,那时碧原已经化归天地,她没能见到大师姐最后一面。

    此事之后,她一直后悔当日没有同去,觉得若是自己在场,或许师姐就不会受伤,或许那个受伤的人就是自己。

    总之,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此与辰河决绝情断,更是从此恨上了魔族。

    若是得知烟蘅要打开魔族封印,恐怕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司昀抬眼看她,见她嘴上虽说着苦恼,神色却并无任何迟疑之色。

    她察觉到司昀的目光,爽然一笑道:“她这些年一直受缚于碧原的死,恨不能以身代之,固执地将此事归咎于魔族。但唯有两族恩怨到此为止,才不会让更多无辜者受牵连,这其中的是非轻重,我相信她能分清。”

    “何况此事,就算天界一众神仙都不同意,我也势在必行。”

    片刻后,司昀点头:“好。”

    他看了看天宫,忽然道:“你在此稍候,我半个时辰内回来。”

    烟蘅不解,但随即想到她先前托付之事,不由道:“也没有这么急。”

    “之后的情形如何尚未可知,还是早些解决为好。”

    不知怎的,司昀今日心中隐有不测之感,他担心回到天界会有新的变故。

    烟蘅便耐心在原地等候,此处离天宫不远,但却是个死角,故而并无人经过。

    不过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烟蘅倒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天宫平日从不曾有如此森严的守卫,毕竟六界之中也无人会胆大到去那儿闹事。

    可今日……

    除了守卫的天兵,竟连一个往来的神仙都没瞧见,着实古怪。

    烟蘅正抱着手臂盯着天宫大门思索时,司昀回来了。

    此去无尽海数万里之遥,但他当真只用了半个时辰。

    见烟蘅目光灼灼,司昀将手中之物了过去,她接过之后垂眸打量了片刻,却忽然问:“你想让我杀了他吗?”

    无尽海下三千丈处,有可以杀了叶澄明的东西。

    这是当初他亲口所说。

    方才烟蘅托付给司昀的,正是请他去将此物取回。

    “我既交给你,要不要用,决定权就在你手上,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涉。”

    他已知晓二人之间纠葛颇深,但此事关系重大,他也没把握烟蘅到底会怎么选,不过总该仔细考虑些时日。

    不曾想下一刻烟蘅便道:“我不会杀他。”

    她认真地看着司昀:“他虽为魔尊,却不曾害过无辜者性命,我与他同行一路,亲眼所见,他种种所为皆是为魔族考虑。抛开神魔恩怨不提,对阑州来说,他是个好的君主,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好的盟友。

    封霁虽死,但他掀起的余波未平,还不知是否有其他动荡,叶澄明修为高深,关键时刻亦可作为助力。”

    司昀心中忽然泛起些波澜,他不自觉地深深望着她,看得出来,她方才的话是发自内心而言,并未夹杂私情。

    说来他们二人的婚约存续了上千年,但直到近些时日,才真正相见相识,才有靠的如此近的机会。

    当年二位真神言辞恳切地将人托付给他,他也以为护着她会是漫长岁月中必须完成的事。

    可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成长得如此之快,早就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许是他望着她的时间有些久了,她疑惑看来,迟疑道:“神君、可是有何处不妥?”

    司昀的目光重归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晃神从未出现。

    他摇头微笑:“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此物可需我替你毁去?”

    “毁去?你——”烟蘅实在没想到司昀会这么说,她以为、以为司昀顶多答应暂时不用此物,可只要它存在,便可作为威慑和筹码。

    “我本就亏欠于他,又怎能再以此弱点伤他?若有朝一日天界与阑州再起争纷,战场之上两军交战各凭本事便是,不必背地伤人,使小人手段,我不屑为之,相信上神亦然。”

    烟蘅怔然,但又觉得理应如此,这才是司昀啊。

    见烟蘅没说话,他甚至破天荒开了个玩笑:“你觉得没了这个我会输给他?”

    司昀的神情和以往并无区别,但烟蘅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宽慰之意。

    他是怕她会因此自责内疚,陷入两难。

    谁能想到那个传闻中冷冰冰的司昀神君,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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