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小秦总,出了状况,这个忙我们暂时帮不了了。”

    谈舟崇的秘书打来电话时,江岁宜正在回去的车上。

    秦月茹皱了眉,问:“出了什么问题?”

    秘书是位儒雅的男性,但回答这个问题时,略显畏惧:“是靳爷那儿……出了些问题。”

    “谈靳?”她疑惑。

    秘书解释:“谈总问了车队经理,那边的意见,靳爷见过了江小姐,觉得和江小姐合不来。”

    秦月茹开的免提,抱着手臂瞥了眼端坐在一旁的少女,把电话挂断了。

    “解释一下。”秦月茹冷眼。

    江岁宜想起昏暗楼梯道里男人靠近时折射冷光的赛车服,以及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江岁宜完全没有做面试的准备,但她知道,在秦月茹这里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送花时他给我面试了,但我表现得不好……”江岁宜坦言。

    秦月茹问:“你得罪他了?”

    江岁宜一怔,直觉这也没差,“我会想办法的。”

    秦月茹打量江岁宜,没说话。

    直到下车,才告诉江岁宜:“岁岁,我给你最多三个月。”

    秦月茹的父亲上周突发脑溢血抢救回来,医生给出的最长生存期限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秦家会分家产。

    江岁宜心慌得厉害。

    在昏茫的夜色里,少女银色裙装,撑伞,双眸轻闭回答:“我知道了。”

    -

    回到宿舍时,黎弥已经睡得迷迷糊糊,被江岁宜细微的动静吵醒,趴在床上问:“回来了?”

    “弥弥,抱歉呐,把你吵醒了。”江岁宜已经换上了软糯的睡衣睡裤,颇为歉疚,拎起放在黎弥桌上的香酥饼,道,“路过食堂,刚好你最喜欢的那家饼店没关门,就给你买了些。本来给你做早饭的,醒了的话,下来吃吗?”

    袋子一打开,香味把黎弥魂都勾出来,被吵醒的难受全然消失。

    黎弥本就睡得眼泪朦胧,一闻到食物的香气,感动到落泪:“岁岁,我都要爱死你了。”她爬下床,抱住江岁宜,“太贤惠了!谁娶了你,真是八百辈子修来的福分。”

    江岁宜被贴贴稍显不好意思,把人不露声色推开:“好啦,别闹。”

    她一晚上没进食,简单打发几口,打开了电脑重新做简历。

    今天发给车队经理的那份是秦月茹的助理做的,和她本人的情况并不完全吻合,她需要重新拟一份,走官方渠道重新投递。

    谈靳所在的车队很早就在招收中国区的车队助理,负责赛车手在国内时的相关琐碎事务,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江岁宜一年前投过简历,也收到过终面通知,但最后没有去,因为那时奶奶术后情况不好,癌细胞扩散了。

    “你姐没为难你吧?”黎弥咬了口饼问。

    江岁宜摇摇头:“没。”

    “我怎么不信呢?”黎弥放下手中的食物,靠过来,“你那个姐姐眼睛都长在脑门上了,说话装腔拿调的,会有好事?”

    “她不是那样的人——”可想起下午发生的事,江岁宜还是感受到被摆布的恶寒感,她抿唇垂眸,换了委婉的说辞,“她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薪水很高。”

    黎弥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江岁宜轻敲键盘:“你知道的,弥弥,我很缺钱。”

    黎弥知道。

    江岁宜的父亲是消防员,家世清贫,为了从歹徒手下救人、被砍失血过多去世,虽得了些抚恤金,可早就花在老人家的治疗上。

    于拯救生命这件事而言,多少钱都是杯水车薪。

    黎弥刷着手机,说:“所以我说你要是拉得下脸,答应系里那几个公子哥的追求,这点钱算什么……”她神色不屑,“隔壁宿舍那个梁月湾,捡了几个你不要的,现在背的都是爱马仕。”

    江岁宜当然知道。

    可她不习惯和异性相处,更没办法抛下羞耻心。

    秦月茹之所以什么也没说就把她拉到赛车场,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江岁宜抬眼:“弥弥,我爸爸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黎弥抬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不。”

    江岁宜摇摇头:“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在车上秦月茹正式抛来橄榄枝时,在送出那束注定不会被接受的黑玫瑰时。

    或许更早。

    在江岁宜死乞白赖留在秦家,享受每个月一万块的生活费时,她就该下地狱。

    黎弥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半天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我靠,那岂不是便宜了梁月湾?上周跟你表白的那个陆闻洲,今早才被她捡漏!”

    她着急忙慌打开朋友圈,准备翻出对方的官宣图给姜岁宜看,突然看到学校匿名八卦群的刷屏。

    黎弥:“岁岁。”

    “嗯?”

    黎弥迟疑:“大家好像都在讨论你……”

    江岁宜疑惑:“我有什么好讨论的?”

    黎弥将手机放在江岁宜面前。

    屏幕是是一张模糊的照片。

    焦点是一男一女,贴得极近,男人没有露正脸,而少女一身银色极短裙,只有侧脸,清纯绝艳。

    【我靠,这女的怎么这么眼熟?】

    【像数学系的系花……】

    【你说江岁宜?那个书呆子?开什么玩笑,她不是只会读书吗?】

    【楼上,她不仅会读书,还会拒绝追求,呵呵。】

    【我看她就是装清高!】

    【看大腿侧的痣!开学混过BBS的人都知道,这个就是江岁宜!】

    【真的假的?这个男的看起来有四十了吧?都快能当江岁宜的爸了,江岁宜在跟他date?】

    【他们要干嘛?拥抱?接吻?可别告诉我,是舌吻哦——】

    【卧槽?江岁宜一天到晚那副高冷的劲儿,居然被包养了!】

    黎弥不太确定,犹豫询问翻看聊天记录的江岁宜:“岁岁,这个是你吗?”

    江岁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黎弥见她脸色不好,把手机夺回:“别看了别看了,这群人都在说胡话!我们岁岁这么腼腆的姑娘,怎么可能穿这么大胆的衣服……”

    黎弥在讪笑,话没说完,被打断。

    “是我。”

    黎弥以为自己听错了。

    眼睁睁看着脸色惨白的少女侧过身与她对视,重复确认了一遍:“照片里的人是我。”

    -

    “岁岁,你还好吧。”

    翌日。

    早八有通识课,黎弥抱着书本跟在江岁宜身侧,昨晚出事后江岁宜第一时间致电学生会的管理,设置全群禁言,可流言这种东西向来是管不住的。

    八卦群里的照片得到一定范围的传播,教室里不少人议论。

    因为昨晚的事,江岁宜脸色苍白,少女眼下微微泛青。

    踏进教室那一刹,她不自在,感知到一道道充斥恶意的目光。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江岁宜没办法选择靠后的位置。

    黎弥想坐在她旁边,但众目睽睽,犹豫后道歉,留江岁宜孤零零站在前排。

    “江岁宜,照片里的这个人是你吗?”

    来找江岁宜的人是金融系的陆闻洲,他就是黎弥口中昨日和梁月湾确定关系的男同学。

    “有事吗?”江岁宜抱着书包抬眼。

    她一开口,整个嘈杂的教室都安静下来。

    陆闻洲一米八的个子,在课桌前俯视江岁宜,极具压迫感,质问:“你被包养了?”

    江岁宜皱眉,嘴唇翕动。

    陆闻洲咬牙切齿:“被一个老男人?”

    陆闻洲从开学就在追江岁宜,什么方法都是过了,京市大少爷平生头一遭这么死心塌地追人。他以为江岁宜拒绝他是因为不喜欢他,他死心了,知道江岁宜不可能喜欢他。可怎么没想到江岁宜看不上他仅仅是因为他不够有钱。

    江岁宜手指按在课本,声量比寻常大:“请不要造谣。”

    陆闻洲:“我造谣?”

    江岁宜听到后排在议论。

    “卧槽,昨天那个被包养的真的是——”

    “真的假的?”

    “江岁宜真的被……”

    更为肮脏的话语不堪入耳。

    少女眼睫微颤,解释:“陆闻洲,那个照片上的人是我,但我没必要向你证明什么……”

    陆闻洲拍在课桌上,质问:“真是你?”

    江岁宜被吼,皱眉,犹豫回答:“是。”

    议论声更为哗然。

    骤然,那些不好听的议论里多了几句惊呼。

    “我靠!看看看,那谁?谈靳!”

    “谈靳?他来上课了?”

    “入学以来头回吧!”

    江岁宜一愣,按在课本上的手指节泛白,喉咙口的话像是死在那里,说不出来。

    不远处的男人被几个眼熟公子哥簇拥。

    谈靳并没有因为冗杂的议论声而分神,反倒是叼着烟,冷目微垂,继续未完的话题。

    余光瞥见时,江岁宜呼吸一滞。

    陆闻洲怒上心头:“你都那样了!”

    江岁宜声线都在颤:“怎样?”继续问:“那样是怎样?”

    陆闻洲问:“你被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包养!”

    江岁宜瞪大眼睛:“陆闻洲,你在说什么?”她辩解,“照片里的男士是我姐姐的一位合作伙伴,我们仅仅是在聊天,没有任何你猜想的、猜想的那种不正当关系。”

    陆闻洲眼冒星火,“你开学资料卡上亲属只有一个奶奶,父亲已经去世了!哪儿来的姐姐?”

    江岁宜着急:“是我的继姐,我母亲再婚对象的女儿,有什么问题吗?”

    陆闻洲高声质疑:“那你告诉我,见你姐姐,为什么要穿那么骚?”

    羞辱性的词汇让气氛彻底冻结成冰。

    陆闻洲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蔑视一般看眼前混杂畏惧与羞耻的少女。

    江岁宜的脸色霎时不好看,或者说更不好看了,可偏生又有让人想去毁灭与爱护的脆弱感。

    陆闻洲冷笑。

    突然听到一旁冷感的轻嗤。

    “同学?让让。”

    轩然大波。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溃散。

    所有的同学不论猜测还是诋毁,全都转移话题。

    因为说话的人是谈靳。

    整间教室在沸腾,陆闻洲错愕看去。

    他当然听说过这位为国争光的天才赛车手,可真正见今日是第一次。

    男人轮廓深邃、骨架舒展,比他高整整一个头,让人不经生出几分畏惧。

    谈靳扫了眼江岁宜,目光没有半刻停留,好像昨日赛车场的事从未发生。

    江岁宜被谈靳平白看了一眼,心颤,眼鼻泛酸。不自觉蜷了手指。

    男人将烟夹在手指间,垂眼问陆闻洲:“怎么?”

    陆闻洲挡在了他们一行人的必经之路上。

    谈靳疑惑:“不走?”

    一顿,掀开眼皮视线缓慢睨过去,嗓音淡淡:“是需要我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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