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怎么样?”云燕对着镜子擦拭着头发,外面大地洁白一片,她眼里温柔地望着谢慎泽。

    谢慎泽从外面回来,换下落雪的大衣,洗过手才过来捧着云燕的小脸深深地亲吻。在翻来覆去的触碰后,云燕忍不住推开他:“怎么老是没够。”

    谢慎泽眉眼都是爱意地说:“就对你这样。”

    云燕笑了。

    谢慎泽提起刚才的话,跟云燕说:“已经开了代表大会,改革开放开始了。”

    云燕激动地深深吸了口气。

    对,没错。

    在一九七八年的十二月,国家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浪潮。

    为了这一天,她等的太久了。

    谢慎泽深深地看着她,忽然笑着说:“我发现你还挺有眼光的。”

    云燕纳闷:“怎么了?”

    谢慎泽点了点梳妆台上的合同说:“你不是想把棉四厂收购下来吗?”

    云燕点头说:“不过还是有点吃力。要是郭厂长还在肯定不行。幸好新换的领导是个守旧的人,跟不上政策,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谢慎泽伸手摸着她半干的头发,指尖顺着发丝到她的脖颈。在云燕不知道的后颈上,还有他昨夜凶狠之际落下的痕迹。

    云燕这次掏干了积蓄,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十五万全都用来收购棉四厂。

    不了解的人想到她承包一家岌岌可危的工厂,觉得她就是个冤大头。

    只有谢慎泽等熟悉的人知道,云燕在裤衩厂里存放了多台纺织面料机器,还有一些倒闭厂家的原材料。

    这些都是以极低的价格买进的,就等着收购棉四厂以后,将工厂作为一个半自动化的进步企业。

    棉四厂后面两年多的时间换了领导,整个厂风气大变。进来不少关系户、懒户。

    新厂长是个酒囊饭袋,早晚要进去。

    在万元户还稀缺的年代,云燕花费十五万收购棉四厂,一时间成为绒花巷人人谈论的热点话题。

    新厂长想要贪上一笔,云燕需要平台。

    在不断的接触商谈下,云燕在79年新年期间,成为棉四厂的新厂长。

    不过棉四厂这个名字已经成为过去式。

    “‘云燕纺织服装厂’!”舒瑞英站在新招牌下,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自己闺女是个干大事的,真不知道闺女能干这么大的事。

    阮主任成为服装厂的副厂长,她跟云燕俩人身份对调,云燕成了她领导。

    阮主任对她还是跟从前一样,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偶尔还会提点。

    原棉四厂的职工,经过云燕、谢慎泽和阮主任等人的筛选,留下了两千二百人,其他人全都遣散。

    谢慎泽拿着名单,从政府办公室出来,送到云燕面前说:“可以同志闲散人员到这些地方报道,全都是缺人的。”

    云燕跟谢慎泽商量过被遣散的工人应该何去何从,在谢慎泽的调整下,愿意继续工作的人,会有工作机会。不愿意工作的,等到年底厂里给一笔买断费用,算是尽心意。

    “看看,这二十台机器全是全自动化的。”吴可奈如今成了修理队队长,对于器械那是了如指掌。每当有新机器进来,废寝忘食的研究,看到有好的功能,巴不得宣传的全厂都知道。

    胖雁家里给介绍对象,她走了走云燕的关系,还以为想安排多不得了的岗位,最后让云燕给她对象安排到了食堂。

    胖雁对机器维修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后厨适合她。她跟她对象俩人成了后厨鸳鸯,每天研究菜谱,给职工各种各样的惊喜。

    “云厂长,今年咱们的新职工资料你过目?”金涵涵伺候完老婆孩子,想回到棉四厂,棉四厂不在了。

    云燕看中他为人处世的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骨子里对家庭和友谊却是忠贞的,于是二话不说让他干人事科长,这可是重中之重。

    金涵涵也不负众望,这一年到头做事漂亮,还涨了工资。

    云燕老成地说:“周强胜在吗?”

    金涵涵说:“他劳苦功高,对咱们厂里做了多大的贡献,肯定有他。”

    云燕说:“行,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金涵涵笑着说:“对,您是厂长,关键时候把把关就行了。”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云燕冲他捏起拳头,金涵涵从善如流地说:“我还有事,忙去了啊。”

    云燕点点头,背着小手乐悠悠地往车间里去。

    原先不知道为什么郭厂长喜欢背着手,现在当了领导觉得背着手的感觉真不错。

    路上遇上不少职工,纷纷跟云燕打招呼,云燕颔首。

    车间里,吴可奈还在跟外厂过来学习的人员介绍本厂的专利技术,有了专利,防缩水的机器只能从他们这里订购,里外里又是一笔很大的收益。

    云燕在车间里溜达一圈,掐着点下班。

    明天是周末,说好的要到娘家吃饭。

    云燕过去的时候,谢慎泽已经到了。

    他跟舒瑞英俩人处的好,公婆把云燕当亲闺女的疼,舒瑞英也将他当亲儿子的疼。

    哪怕知道他成日里就是中山装、干部服,还是免不了给他做上几身新衣服。

    舒瑞英手艺好,比厂里裁缝工做的仔细。

    针脚漂亮,款式新,哪怕是谢慎泽穿着也觉得大方得体。

    云燕在边上帮着抻了抻衣角,用手比量着下摆,点点头。

    舒瑞英笑骂道:“在厂里当够领导,回家就别当了。”

    云燕哈哈笑着说:“我觉得你衣摆留的尺寸跟我厂里打版的不一样。”

    谢慎泽搭茬说:“那必须不一样,你厂里的服装那就是大中小号的码,我的衣服是咱妈亲手定制的,自然有差别。”

    云燕瞅了他一眼,真是嘚瑟。

    等到饭点,关淑兰拉着灵儿笑呵呵地回来了。

    灵儿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举着试卷跑到云燕跟前儿说:“你看你看我数学得了一百分!”

    云燕摸着她的头说:“哇,你可真棒啊,你就是咱们的状元。”

    关淑兰从篮子里掏出一包核桃酥,大大方方地放到桌子上:“大家吃啊,我去帮忙做饭。”

    关淑兰这几年在厂里帮忙,一家两口子都挣钱,手里有了积蓄,做事也大方起来。

    加上这个家没她抠唆的对象啊,原先她跟云燕不好跟梁欣不好,巴不得一口吃的都不给她们。

    现在梁欣因为盗窃婚也离了,还在劳改,她跟云燕的关系好的不能再好,肯定舍得掏腰包了。

    云燕拿起一块核桃酥塞到灵儿嘴里,小孩儿眼巴巴瞅着呢。

    云燕挽着袖子说:“嫂子,我跟你一起。”

    谢慎泽也想挤过去,被舒瑞英叫住说:“你就别去了,快把我看看电视机怎么不亮了。”

    一家子各忙各的,小院子里闹哄哄的,却藏不住满溢出来的美好幸福的情感。

    云燕吃饱饭,天色擦黑,跟谢慎泽俩人到梧桐山公园散步。

    公园大门拆了,岗亭也没了,随便谁都能进去。

    云燕跟谢慎泽来到星星湖边,仿佛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谢慎泽跟她十指相扣,听云燕轻轻地说:“你觉得梧桐山上会有凤凰吗?”

    这话不是随便问的。

    她触景生情想到上辈子在梧桐山上守护着的谢慎泽,大家都说他在等他的凤凰。

    谢慎泽垂头看着她,虽然不理解她话语的意思,还是拉着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亲一吻:“凤凰有没有我并不在意,我只要我的小麻雀。凤凰虽好,却不敌我心爱至宝。”

    云燕倏地抬头,看到他眼神中的认真,她忍不住看了看周围,已经没人往这边走了。

    云燕踮起脚,在他唇上主动落下一个吻,还没来得及离开,被谢慎泽揽住腰,紧靠在一起加深了这个吻。

    结束后,云燕气喘吁吁地靠在他胸膛,埋怨地说:“要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谢慎泽说:“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天经地义。”

    这话太理直气壮,云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谢慎泽见她站着累,把外套脱下来铺在草地上。

    云燕抱着膝盖坐下,听谢慎泽说:“你似乎很喜欢看这座山。”

    云燕点头说:“对,这座山...当年对我来说是真的一座触不可及的高山。我够不着、攀不上...可现如今就在我面前,让我觉得天意如此,我深感珍惜。”

    谢慎泽拉住云燕的手,轻轻地说:“有我在,你永远不需要去攀、去够,在我的能力之内,我争取让你所有都垂手可得。”

    云燕赶紧说:“不行,咱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啊。你的身份要是犯了事都不是小事。”

    这可把谢慎泽逗坏了,知道云燕在担心,他安抚地说:“你放心,我也倍感珍惜现在的生活。”

    云燕靠在他的肩膀上,此时此刻真想回家好好的亲亲他、摸摸他。

    谢慎泽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清凉的吻,陪着她看着不远处的梧桐山。

    云燕学着他的样子,拉着他的手,深情地亲了一口。还没等谢慎泽感动,云燕突然呕了一声。

    谢慎泽:“......”真是难为你亲一下我的手了。

    他闻了闻自己的手背,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刚才水龙头那里他还洗过。

    云燕又把他的手拉过来亲了一下,随即“呕——”

    谢慎泽:“......”

    此情此景,你亲一下我的手就要吐?!

    谢慎泽不依了,抱着云燕的脑袋瓜照着嘴巴来了一下,结果云燕更是跪在地上吐...

    这日子没发过了。

    谢慎泽麻木的望着梧桐山,怀疑人生。

    别人是七年之痒,倒也不至于亲一口就吐吧?

    星星湖畔萤火虫一闪一闪,围绕在即将崩溃的傻乎乎的准父母面前,飞上飞下,像是他们即将到来的孩子,聪慧又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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