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姮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个鬼地方出来的,她浑浑噩噩,由着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领了出来。

    这时候,她已经洗去了铅华,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

    “五郎君吩咐了,这身衣裳就送给娘子压惊,今日之事请务必忘了吧。”

    那丫头看着谢姮失魂落魄的模样很是同情,又多说了两句,“他们都是长安的贵人,你若还想保全自己的名声,最好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听见这样的劝诫,谢姮本应该愤怒的,可如今她浑身无力,竟然连一丝火气都提不起来,只剩下心灰意冷,脸色发青。

    比起那位叫怀砚的人的嘴脸,她恐怕更加忘不了崔五郎讥讽自己的言语。当着众目睽睽,他竟然这么说自己。

    她本来想着,那些话本来是刻意言之,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故意才说的,可那人轻视鄙薄的神情,却丝毫不像是假的,她隐约知道,这人确实轻贱她的,可她所不明白的是,为何她会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此在意。

    “我只是来问兰亭在何处的,竟不知道会惹来这样的祸世。”谢姮喃喃自语。

    “我看娘子是糊涂了,你找的兰亭,可不就是流觥亭吗?难怪小王爷说你在哄他。”那小丫头嗔怪道。

    “可阿姊他们,明明就在兰亭边啊,怎么会迷路呢,这……”谢姮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就在那庭院百米不远的地方,有柳榭花荫,有莺飞鸟啼,正支着舒家的围帐。

    莫非刚才自己是眼花了,就这么点距离竟然还视而不见,可是刚刚明明没有的啊。

    思及此,她不禁慌乱起来,“刚才我在门前问路,一个小僮古古怪怪地讲我错认为是芙蓉娘子,硬是将我给拽进门去了。”

    那丫头看着谢姮,不禁摇了摇头,心道郎君果然说地没错,这娘子是空有一番美貌,神智却不甚清楚。

    “什么小僮,我们见你是自己走进来的,哪里可曾见到什么小僮,更何况,我们郎君身边的随从,可并没有你说的那个小僮啊。”

    这算是大白天的撞见鬼了?谢姮的额头又渗出汗来,一张脸却红彤彤的,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姮娘!”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二人扭头看去,只见是张辞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你怎么了?”他看见谢姮的一张脸惨白一片,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这位娘子不小心冲撞了我家娘子的宴席,受了惊吓,奉我家娘子之命,为她换了身衣裳,送她出来。”那小丫头终是保全了谢姮的名声,并没有说出刚才流觥亭旁发生的污糟事来。

    可是张辞看着那丫头周身的光晕,便知道她在撒谎,然而如今谢姮的情况却已经不能让他再作他想,只得抱住了谢姮,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个无礼之人!”那丫头跺了跺脚,愤而离去。

    好端端地说自己要去解手,如今却教个男人给抱了回来,这还不算,连衣裳都重新换了一套,发髻也重新梳了一回,就算是毫不通人情世故的稚儿看见此情此景,也知道谢姮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可无论谢媛是否有满腹的疑问,却也不能从谢姮的口中问出个什么来。因为,自从那日受了惊吓之后,谢姮竟然仿佛中了邪祟一般,镇日里痴痴的。

    这可如何是好!谢媛自然不放心妹妹再去长乐酒肆了的,以养病的名目,让她在西厢房住了下来。

    “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恐怕是离魂了。”张辞看着眼神茫然的谢姮,大概了解了她这副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者一曰爽灵,一曰胎光,一曰幽精。而此三魂,一为天魂,一为地魂,一为命魂。若三魂不调,人轻则形同痴儿,重则命不久矣。

    这谢姮本就患有离魂奇症,这件事那日他初见之时便已经感知出来。虽然不知道她因何缘故,三魂不固。如今看来,她虽然身形在此,却已经魂魄飞扬,不知游历去何处了。

    谢媛听见张辞如此说来,便有些吃惊,妹妹的奇症,世上之人除了一家子骨肉,并没有一个知道的,这人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你妹妹同他说的。

    “张郎,你如此说来,莫非是有法子?”

    张辞面色沉郁,并非他没有法子,而是这个法子在万不得已之时才能施展。

    话说那张东渐说地并不差,谢姮确实混混沌沌间,那魂魄离开了身子,往不知名的地方飞了去,待她稍微恢复了些许五感,便已经飞到了一处四面高山的关隘之处。

    怎么又来到了这个地方。她在心中嘀咕着,一面扣了扣关隘间那所茅庐的柴门,“三娘,三娘!”

    然而并无人应门。只是那门扉竟然虚掩着,谢姮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去,果真还是那间外头看起来简陋不堪,内里白玉铺就的屋子,没有错,“三娘!”她一边叫唤着老熟人的名字,一边往里走去。

    可那三娘却不能再给她什么回应了,只见一个身影躺在那白玉床上,可不就是那位中年妇人吗?她似乎是睡着了,悄无声息,微微闭着双眸,周身散发着毫无生命的气息。

    莫非三娘不好了?谢媛心中焦急,她摸了摸三娘的身子,果然冰冷地如白玉一般,“三娘,三娘!”谢媛吃惊地缩回了手,三娘居然死了!这简直犹如噩梦一般。

    噩梦,是的,她这是在噩梦中吧,当不得真。她如此安慰自己。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叫嚷声:“这三娘子既然天寿已尽,为何还要我们去结果她的性命呢?让她自生自灭,也算全了上天的好生之德。”

    另一个声音则道:“你可知道三娘泄露了什么,没有五雷轰顶伺候她已经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记住,奉帝君之命,到了这通天堑,就只许格杀勿论。”

    谢姮听地真真切切,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自己若不想个法子,就只能白白送命。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这个五火焚心的当下,却见窗牗洞开,谢姮心道,莫非自己能从这里出去?正思索着,她竟然身轻如燕,化作了一团云烟,从窗口飞了出去。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谢姮茫然去查,只觉得天上冷冽的风,吹得自己衣袂飘扬,凉飕飕,冷冰冰。

    此时,天际垂暮,她在云间飞翔,飞过一重青天,又飞过一重水晶色的天。最终到了一处玛瑙色的天际。

    谢姮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五光十色的彩云,散发着明媚的光芒。这里的一切都在发光,白色散发着白光,红色散发着红光,绿色散发着绿光。各种光影互相流动、互相侵染,又交织成了一团难以描摹的光辉。

    谢姮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玛瑙光明世界。

    她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难以自已,全然忘记了她刚从虎口脱险。

    远处的空中漂浮着一重又一重的青山,散发着流光溢彩的翡翠色。谢姮心中欢喜,就想飞到那山里看看。可待她提着裙裾,却发现自己的双足似灌上了铅一般,居然不听使唤起来了。

    怎么与刚才轻灵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呢?

    谢姮勉强吸了一口凉气,才跌跌撞撞地飞了起来。

    这一回,她飞过了山巅,稍显困难但还是成功了,发现那山上的阑干青翠,居然是玉石长成。而山巅下的世界,竟然是一座玛瑙色泛着光辉的城池。

    那宫阙飞檐连绵起伏,那亭台楼阁气象万千。就算她这个见惯了长安城恢宏与繁盛的长安人,见到了这副盛景也是叹为观止。

    更遑论这座城池举目望去,无穷无尽,被五光十色的彩色祥云绵绵密密地包裹着。天边,还有色彩斑斓的奇珍异鸟,发出声声祥瑞悦耳的啼叫。此时,她再如何愚钝,也隐约明白,自己这是来到了天宫。

    她被眼前的盛况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往这座天城飞去。虽然飞地极其笨拙,但毕竟也能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一阵阵鼓乐声从远处传将过来。谢姮侧耳倾听,世上竟然有如此悦耳之声。

    锣声滚滚,如海潮一般层层叠叠,一浪接着一浪,听着这样动听的音乐,眼前便浮现出一副气势磅礴的破阵图,似有赫赫的盛威,由八方军将唱诵吟哦。

    谢姮不禁听痴了,一心想扒开连绵起伏的五色云蔼看个清楚,当她生起这一念要探个究竟时,她竟然发现自己倏地闯入了一支盛大磅礴的仪仗之中。

    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仪仗,往前看不到头,往后一直延续进城池中最大的一处宫阙。行伍间的众人身着银甲,拿着各色宝器,在云中行进。

    他们身上的铠甲寒光四射,他们头上的红缨鲜红似血,他们口中的吆喝声仿佛从遥远的太古传入人的心腑,他们的眼神冰冷似刀刃,不带任何情绪。

    一个暴怒声骤然响起。

    “何方竖子,大胆!”这声音仿若狮吼,吓得谢姮不禁瑟瑟发抖。

    只见在仪仗最正中的位置,一只六牙白象托着一个七宝聚成的宝撵,重重的帐曼下影影绰绰地端坐着一抹玄色身影。

    这声怒吼便是由他发出。

    还未等谢姮反应过来,那些武士们便手持刀戈,往谢姮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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