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似是一怔,不怒反笑:“哪来的良家子,我怎么不知道?在下调|教自己的女人,关良家子什么事?”

    “你无耻!”谢姮握着拳头,脸色微红。

    “要我把咱们的书契拿出来吗?”崔珩挑眉,“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这半年里,你是我的女人,那你是否应该恪守妇道,至少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别的男子偷溜,甚至还过夜,遇见这样的事情,我不该生气吗?”

    是的,那书契还是她亲自画了押的,那日他定下了与自己的半年之约,也不知是什么鬼使神差,谢姮忧心半年后他还会缠着自己不放,便真的造了那书契,如今这才过去几日,就被他反咬一口,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谢姮瞪了他半晌,美眸闪过一丝愤恨,心底却涌现出一股巨大的疼痛,她冷笑道:“我说不过你,可也不愿意与你有什么攀扯,就当我原来瞎了眼,被你所惑,当你是个好人,才会糊里糊涂着了你的道。那书契,你我各自毁了,从今往后,就形同陌路,再无干涉。”

    说着,她拿出藏在怀中的玉珩,忍着心中巨大的疼痛,推到了崔珩的手中。

    “我虽不知你找上我究竟有何所图,可我必然不会像那芙蓉娘子一般由你摆布。你的东西,我毫厘不收,这块玉珩,你拿走吧。从此之后,我也不再欠你什么了。”

    崔珩却如玉杵般伫立着,没有接那玉珩,他的神情淡漠,看不出有什么悲恸,或者是恼怒,就像是在听一桩别人的故事,

    “你的脸都白了,现下必然是心痛极了吧,都已经这样了,果真还是舍得?”

    他这话一出,泪水便难以自抑地自谢姮眼中夺眶而出。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怎会知道她心痛难抑!?

    怎会!?

    “觉得离奇吗?”崔珩接过她手中的玉珩,手指抚过她微凉的指尖,感受到她不自觉的战栗。眼前的这个女子,脆弱而娇小,单薄的身躯微微打着颤,是那么无助,那么地惹人想要拥她入怀。

    可是他崔珩却是不会那么做的,他敛眉正色,将那玉珩拿到谢姮的眼前,无情地笑了笑:“这东西,当年我赠予你时,你忙不迭地将它送了回来,因你会错了意,以为我赠你玉珩,是对你有所图谋。其实这并非是什么平安符,而是镇妖符。当时那么对你说,是怕你多心。”

    这玉珩内里确实是有镇妖两字,谢姮是清楚的,可他为何要赠自己镇妖符?

    “想知道我为何赠你镇妖符?”崔珩轻嘲,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从万回大师那得到此符,我便知道,我会遇见一个难以化解之妖,而此妖,恐会要了我的性命。”

    他的凤眸热烈,如长了触角一般粘在谢姮的脸上,不愿意错过她丝毫的神情。

    “那么究竟要如何才能知道谁是妖?很简单,只要她靠近此符,这符便会产生异变。而如何能化解?只要骗她,戴上此符便成了。”

    谢姮难以置信,这么离奇的事情,让她如何相信,这崔景麟,竟然认为她是妖?

    “我原先也是不信的,只是那日我去大慈恩寺拜见万回大师,特意带了这枚玉珩前去相问,在门前,我遇见了你,那是我感受到的它第一次异动。之后万回大师同我说了此事,我才对你上了心的。”

    “我不知道别的妖是怎样的,我只知道,那日之后,我便常常梦见你。你我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想必在梦里都经历过了。你的事,我都知道,因为你都自己告诉了我。你是我的女人,这对我来说本就是这般寻常的。”

    “不……那不是我,我并没有梦见你……”谢姮颤抖着。

    “是,或许真的不是你,只不过是个女妖变作了你的模样,来引诱我罢了。可是我总是想要能真的抱着你,能真的拥有你,而不是只在梦中而已。我想,自己恐怕是真的被妖所惑,时日不久了。”

    谢姮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次听他吐露心声,竟然如此离奇。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果真缠绵病榻,命不久矣。我本以为与你纠缠不过是我梦中的臆想,真正的你并不是我能碰触的。可你却救了我,即便被我真的亲薄,你也将这事给隐下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你根本早已对我动了心的,不是吗?只是从此之后,你再也不来我的梦中,我便只好去找真的你了。”

    难怪他那时在病榻上凶险之时,望着自己的模样,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人。

    “你要找的人,叫阿姮,不是我谢姮。”她捏着拳头,心中泛起的是一丝微怒。

    崔珩失笑:“性子确实不大一样,阿姮对我百依百顺,哪里会忤逆半分,而你,如此黑白分明,性格刚强,哪里比得上阿姮温柔可意。”

    “可她是妖!会要了你命的妖!”

    “又如何?”

    “你……简直不可理喻。”谢姮拂袖。

    “不可理喻的是你,你真当还有一个妖叫阿姮?你我宿缘,不过是看我一眼,你便会心痛难忍,你问问你自己,果真是舍得下我吗?”崔珩声色俱厉,神情肃然。

    他的话就如晴空霹雳,狠狠地打在谢姮的头上。

    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泛滥起来,谢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哭得不能自抑。

    “我……我可以,我当然……可以,休想……休想借我的身子作祟,我谢姮——与你崔景麟,必然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谢姮用尽全身的力气,迸出了这句话来,转身便拖着沉重的身子跑,仿佛只要跑得够快,便真的能够和身后的那个崔景麟,划清界限,不再烦恼了。

    有些逃离,是为了救命。

    回到屋子里,关上房门,她便瘫软在了地上。

    她是决计斗不过那个崔景麟的,那便只能逃离他了。无论是怎样的心痛难忍,她都得下定决心不要再见他了。

    可是难道真如崔珩所说,她是个妖?

    这不可能,她有兄长姐姐,又实是父母所生,怎会是来路不明的妖呢?

    莫非是她身子里,住着一个妖?

    谢姮想起自己自小的离魂之症,总是夜行天下的体质,还动不动就撞邪的情况,越想越觉得后怕。

    “你怎么可能是妖?”在张辞屋内,他给谢姮端了一碗茶水,听了她忐忑之言,耻笑起来,“这样的胡说八道你也信?早就跟你说了,那个崔五郎对你是不安好心的,必然是拿了一块不知道哪里的玉哄骗你的。你可是我见过的灵力最纯净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妖邪之物呢?”

    “那玉佩,据说是万回大师所赠的,这样的高僧,自然不会打诳语的。”

    “连你自己都怀疑是妖物了?”张辞难以置信,“那崔五郎究竟同你说了什么?这样没边的话是万万不能信的。”

    崔珩说的那些话,谢姮自然是不能同张辞说的。

    “我只是想问一问,不知道术里有没有镇魇之术,能将我体内可能存有的妖物给镇住?或者给导引出来?”

    张辞摇头:“那对你的本元损伤都是极大的,而且这镇魇之术非同小可,若贸然实施,恐会引发反噬。就是道门中人,都不能冒然施行的。可若说导引之术,倒也是有一个取巧的法子,但是我还是劝你不要做无用之事了。”

    “什么法子?”

    “便是对疯魔之症时用的鬼门十三针。此乃针法,对妖怪邪魅附身有奇效,封住患者周身几大鬼穴,使妖邪不可自由出入即可。视病情眼中情况决定施几针,有些道行浅的妖物,一针两针便已经魂飞魄散了,都不必这十三个鬼穴都扎全了,就自然跑了。只是这法子有个毛病,就是即便这人好全了,若他还和往常一样动歪心思,那妖物还是会被这些心念吸引而来的。”

    “你是说,妖物附身都是自心招致的?”谢姮瞪大眼睛。

    “这是自然,没有平白无故的缘分的,若这人没有动一丝一毫的心思,又怎可能有相应的妖物附身?都是自心所现,哪里有别的什么干系。你若真的对自己放心不下,我倒是可以给你扎针。但是看你这么一副魔症了的样子,怕只怕就算真的无恙了,回头又该被心魔给缠上了。”

    竟然,一切妖物竟然是被自心给招来的……

    谢姮心底冰凉,莫非真的如崔珩所说,哪里有一个妖呢?那个对崔珩动了心,温柔可意,又百般周到的阿姮,根本不是别人,其实从始至终,就是自己?

    “姮娘……姮娘……?”张辞把一直神游太虚,心神不宁的谢姮拉到了现实中来,“要我给你扎针吗?”

    “东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你能否查一查我们道门的典籍术法,教我如何才能忘了一个人,不去想他、念他、忘记他,即便是再见面,也如陌生人一般,甚至记不住他。”

    “哪里就需要什么术法了,”张辞微微笑道,“走了便是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同我一道游历天下?等你再回长安的时候,就已经物是人非,什么崔府,什么崔五郎,都是前尘往事,不值一提了。这就是时间移时移事的力量,任凭再刻骨铭心的往事,都如梦幻泡影一般。”

章节目录

大唐谜月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晕死的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晕死的貂并收藏大唐谜月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