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千万别,我与东渐是师兄妹的情份,并无一点儿女之私,况且他习性纯净,如同赤子一般,始终将修行放在首位,哪里有什么男女之情,你们这样乱点鸳鸯谱,不是坏了别人的清修,断了别人的法身慧命吗?”

    “哪里就有你说的这般严重了?”谢媛皱眉,“总而言之,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爹娘都不在了,我这个阿姐总得要为你操心的,等你在崔府的事情了结了,若东渐还是对你不离不弃的,你就万万不要倔强了。”

    怕只怕这崔府的事,并没有那么容易了结的,谁知道半年后等待她的又是一副怎样的田地呢?彼时的谢姮并不愿意对阿姐说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孤独终老了。

    不,或许正如丹朱仙人所说,她本就是个短命的,也无所谓终老了,有的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细柳原之行就这样匆忙结束,回到崔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在松筠院的门前,张辞依依不舍地与谢姮道别,并叮嘱她千万不要落下《太玄经》的功课。

    谢姮心中装着事,穿过古韵盎然的松林奇景,很清楚地能看见听雨轩那边灯火通明,时不时还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间或还有丝竹之乐。

    似有宴席,是崔珩的席面,特意赶回来,便是为了置办一番的?也不知道是卖了谁这么大一个面子。谢姮的脚步不由地往听雨轩挪了挪。

    “谢娘子回来了,”新杨不知从哪里迎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笑道:“主子正在宴客,不便打扰,先前便已经吩咐下来了,谢娘子一回来便让去歇息,等宴席罢了,主子会去找的。”

    “四郎,你往这边走……咦——”谢姮刚想转身,耳边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人声低语,娇娇柔柔的,却是一个柔媚身段的紫色襦裙的女子搀扶着一个男子从庑廊处走下来。

    “我自己能走——怎么了?”那男子带着一身的酒气,脚步踉跄,全身的力气都靠在那女子的身上,嘴上却还是逞着能。

    他们两人一看见一身粉白衫裙的谢姮,都愣住了。

    而那个女子,谢姮自然是认得她的,这么美貌的一张脸,全长安也就只有芙蓉娘子才有这个资本能够硬生生停了天香楼三年的生意,依然还能让人趋之若鹜的。

    “是你?”那男人挣脱女子的搀扶,扑到谢姮的身前,伸出手要抓她的肩膀,“兰亭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呀……”

    “大人,你醉了。”新杨适时地挡在了谢姮的身前,“这位是我们松筠院的人,误闯了过来,唐突贵人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我的道?!”抓不住谢姮,武怀砚震怒,借着酒气,一巴掌就向新杨扇了过去,而那孩子竟然是生生地受了,依旧动也不动地挡在了谢姮的前面,丝毫没有避退的意思。

    谢姮气急间抓住了新杨的手,把他往后扯:“这样的无赖,同他理论什么,我们走!”

    “小娘子还是这么一副火焰心肠,在下喜欢地紧。你上回在兰亭打了我一巴掌,到现在还隐隐发疼呢,不信你亲自来瞧瞧?”武怀砚一副调戏的嘴脸,满心满眼都是谢姮生气的样子,只觉得异常生动可爱。

    “四郎,”芙蓉娘子柔软的身子靠向了武怀砚,语调娇柔又似乎有无限的委屈,“你这般喜新厌旧,置芙蓉于何地呀?”

    武怀砚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的女人,可惜他当下酒气正盛,完全被欲念驱使,哪里还会顾及这些。

    当下他便甩开了芙蓉娘子,往谢姮那扑了过去。

    谢姮抓着新杨望往边急忙避开,一只大掌却骤然握住了她纤弱的肩膀,谢姮的身子顿然就跌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而她的脸则被另一只大掌给挡地严严实实的。

    鼻端飘过来的是一股素雅的沉香与酒香交织的气息,她耳边还能听见这人胸膛里发出的一声声沉稳的心跳,眼底则是一片月白织锦的斜绫纹样。

    伴随而来的是莫名的心安。

    “怀砚!你怎么到我的院子里还这般胡闹,教我情何以堪?”崔珩的声音不大,却略冷了一些,很容易就能听出来他其实不太高兴的。

    “你还说呢,我倒想问你,这个兰亭的小娘子,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武怀砚见崔珩护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酒醒了有一大半,满脸不高兴,即刻兴师问罪起来。

    “什么兰亭小娘子,你想必是看岔了,这是我松筠院的人。”

    “你别想蒙我,我武怀砚是什么人,从小在花丛中过惯的,最是怜香惜玉,别的不说,有一点是别人怎么都比不了的,对女人,尤其是貌美的女人,我可是过目不忘的!”武怀砚恨不得从崔珩怀里长出一双眼睛,就要看看那个被他遮住脸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瞧瞧你这德性,啧啧啧,”裴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庑廊上,而他旁边还跟着李睿、袁晖他们,都睁着一双双眼睛看着热闹,“貌美的女人,你身边不是已经有了一个长安第一美人了吗?怎么还要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裴素向来不客气,对武怀砚从来也没有和颜悦色过的,说起话来句句扎心。

    或许被这话一说,武怀砚总算恢复了些神智,有些忐忑地往芙蓉娘子的身上看去,却只见她的一双美眸如钩子一般,死死地钩在崔珩的身上。

    确切来说,是崔珩怀中那女子的身上。

    武怀砚打了个激灵,嚷道:“我可记得真真切切的,那日上巳,是我先看上这小娘子的,可你偏要说她不过是寻常庸脂俗粉,我这才撂了手的。可这才过了几日,怎么这小娘子竟变成了松筠院的人!你今儿不把她让我好好审审,我可不依的。”

    全洛阳都知道武怀砚性子在一众勋贵中最为霸道。再好的交情也敌不过美色当前。他这人就好围猎和美女,走到哪里都是狗改不了吃屎。

    “怎么,就许你有红颜知己,不许我调|教女人?”崔珩微微眯着凤眸,一手微微用力,将谢姮紧紧揽在怀中,另一只大掌缓缓地放了下来,慢慢露出了谢姮那张微微发烫的俏脸,“她是松筠院的人,也是我的女人,你也要放肆?”

    众人哗然,不仅是武怀砚和芙蓉娘子,就连廊上的李睿和裴素他们也瞠目结舌起来。只有裴素依然冷冷淡淡地,一脸讥诮地站在那里。

    “你的女人?她是你的女人?”武怀砚震惊。

    “是啊,那只鸿雁便是我专程送予她的,想来她是被我付出的一番心意所感动,终于答应我了。这样的好事,你应该贺我的礼才是啊。”崔珩挑眉,唇瓣微微弯起,漫不经心地说着。

    “是呀,那日怀砚可是自己说的,要帮着景麟讨她欢心的,我们在场长耳朵的可都见证了的,芙蓉娘子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袁晖连忙出来打圆场,惯常当他的和事佬。

    武怀砚就算喝的再醉,也想起在猎场上自己说的那番话,如今后悔也已经迟了。

    “四郎,”芙蓉娘子的柔胰顺势就挽上了武怀砚的胳膊,“我看你是吃酒吃糊涂了,还是早些回去歇下了吧,反正今日大事都已经谈妥了,我也不爱在这闹哄哄的地方呆着,快带我家去吧。”

    风月场上的女子自然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她这话无异就是给武怀砚一个台阶下。两人便在悻悻间,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家去了。

    “我们也告辞了。”袁晖觉得苗头不对,当机立断地拉着李睿、裴素他们也一溜烟地走了。

    偌大的松筠院便只留下了主仆几人。

    谢姮如梦初醒一般,从崔珩的怀中挣脱开来,看都不敢抬头看那个当着众人的面宣示所属的男人。

    只敢往一直伫立在一旁,脸庞被扇地微微发红,静静伫立一侧的新杨那边走去。

    “疼不疼?”她拿出帕子敷在新杨的脸上,却换来对方更红的脸色。

    “恐怕得用井水打湿了敷上才行,我这就打点水来。”谢姮温柔说道。

    “不必了,谢娘子,这不过是小伤,明日便好了。”新杨红着脸,不敢拿谢姮的手帕。

    “这怎么行?你是为我才伤了脸的。”

    谢姮有些着急,只是她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被身后的男人给拖走了,径直往寝房给拖了进去。

    砰得一声,门被关了起来。

    “你有这个闲暇去关心别的男人,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同你自己的男人交代?”

    略微带着凉意的丹唇迅雷不及掩耳地欺了上来,谢姮倚靠着雕花门扉,被他圈禁在手臂支起的空隙处,承受着他带着浓浓酒香的唇舌勾缠。

    这个吻仿佛要侵入到谢姮的每一下清清浅浅的呼吸,与她的全部身心融汇在一起。它又甜地像蜜糖一样,一点点融化了她的手足无措,变成了温柔的喟叹。

    吻了她许久,气息都有些不定了,崔珩咬了咬她的唇瓣,终于暂时放过了她,将眼神迷离的她放在自己的胸前,一只手逗弄着她略微有些松了的发髻。

    柔软的青丝缠在他修长的指间,鼻尖盈满的是少女的芳香。

    一抹淡淡的水渍映入谢姮低垂的眼眸,崔珩月白的圆领长袍的下摆,湿了一片。

    谢姮扯了扯水渍的下摆,抬眼望他,似在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怕你被别人抢走了,一着急就把酒给洒了。怎么,你想如何赔我?”他笑了起来,眼眸里充斥着数不尽的邪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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