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师兄,还记得那日我们在府君庙请府君大人降神之前,我被一只黑猫引至一个地方,看见了一个山洞吗?后来那山洞又倏忽不见了,我们都以为是幻境,不知后来你们可有看见那只黑猫吗?”姮娘问道。

    张道人摇了摇头:“我们这里临山,多有野兽出没,但是非要说哪一只黑猫,我却没有什么印象。”

    “姮娘你是有什么线索吗?”张辞问道。

    “只是一些猜测,可是并非与那些失踪之人有关,对了,凤沼说那些道人失踪前都会听见一个女子唱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姮娘问道。

    “要说起这个,我也听见过一回的,失踪的至元师兄就住在我寮房隔壁,那日是月望前两日,我正在寮房内修炼打坐,却被隔壁的开门声猛地惊醒。

    等我披衣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至元师兄远远的背影,他往山那边走去,我正要叫住他,耳边却响起了一个女子的歌声,那声音很轻,却仿佛能钻进人的五脏六腑,听不清唱什么,只觉得那声音很魅惑,那声音一出,我便失去了知觉,待回过神来,便再也找不到至元师兄的踪迹了。”

    崔珩闻言脸色一沉:“府君庙出现失踪案前后,除了官府的人来府君庙查案,还有其他人出没吗?有没有什么生人?”

    “生人?”张道人沉思了一阵:“原先我们的庙上香火是非常旺的,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就是这阵子的事情,你要问生人,这实在是无从得知,因为每日来这烧香拜府君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有谁不是来烧香拜府君的?”

    “那便只有同是道门中人,来府上挂单小住的。庙上都留有记录的。”

    张道人从柜子里摸索了一阵,便拿出了一本挂单账册,果真每个来庙上挂单的人都有记载。

    崔珩悉心看了一会儿,指着一个名字:“这位凌霄子道人上下几何?他住了三日便离去了,你可认得他吗?”

    “这人自称嵩山人士,是个云游野道,他本在王屋出家,模样平常,大约三十岁的年纪,他自长安来,说要回王屋,途经府君庙,并不曾见过细柳原的风光,所以想挂单住上三日,为他的师父寻一龙气旺盛之地。

    他住了三日,也在四周勘察地貌三日,却并无所获,便走了。走了之后,庙上才出现有师兄失踪的,莫非……”张道人细思极恐,愣愣地望着崔珩。

    “是,”崔珩断言,“你现在将他的样貌画下来,此事与他颇有关系。”

    张道人即刻运笔,凭着记忆在雪白的纸上画人像。

    “景麟,为何你如此笃定是此人?”裴素还是大惑不解,“莫非这是人祸,而不是仙家之事?”

    “我本来也以为是仙家之事,因为府君庙地处玄妙,可是适才张道人说起那女子唱歌之事,我便笃定,这是人祸,因为那不是普通的歌声,而是道门中失传已久的摄魂术。”

    “摄魂术?”张辞与张道人纷纷抬起头来,“为何我们竟然闻所未闻?”

    崔珩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修的是羽化登仙之道,而这摄魂之术却是阴阳纵横之法,上古之时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貙、虎为前驱,雕、鶡、鹰、鸢为旗帜。黄帝对那些野兽众生施展的便是摄魂术,就连凶猛的野兽能为他所用。”

    “既然不见于经传,你如何知道那女子唱歌便是摄魂术呢?”

    “我亦有道门传承,对于这摄魂术颇有涉略,也曾小试过身手,最后成了。”崔珩显然不欲多言,但是言语中透露的信息已然让人心惊。

    “那你说这人使摄魂术给诸山道人所谓者何?那些失踪的道人都上哪去了?”

    “若我猜的没错,那位云游野僧凌霄子来府君庙挂单,所谓的为他的师父寻找龙气之地,并非是真的。王屋乃天下名山,灵气充沛,本就是龙兴虎旺之地,为何要去外地找龙气之地,即便要找,也绝无可能去长安找,这里是帝京之所,绝非修道炼丹之佳地。

    所以他从长安回王屋,此事本就是假的。他挂单于此四处勘察地貌,必是有所获才走了的,至于为何要用到摄魂术?恐怕是因为要进入此地,必须要用当地人做路引。至于为何失踪了这么多起,恐怕是一个路引并未成功,这才一再使用这摄魂术。”

    “路引?只听说过药引,却从未听说过路引。”众人都毛骨悚然。

    “也是有的,开启某些秘境,必然需要某些骨血之人做路引。”崔珩道。

    姮娘瞬间明白崔珩所说的秘境是什么了。

    恐怕昆仑秘境,这的就在这府君庙旁。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距离最近一次失踪已经过去多久了?”

    “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府君庙上只剩你一个人的?此后你还听过女子唱歌吗?”

    “不过就是这大半个月的事情。至于唱歌我也听到过,但是却不像第一次听那般魅惑人心,我并没有在意,”张道人说完,瞬间也傻了眼,“莫非是因为人都跑了,那摄魂术对我又不甚灵验,所以对方不好施展?”

    崔珩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我基于此事的推断,到底是不是真的,还看今日晚上了。”

    他将画好的画像拿给裴素:“速去彻查此人底细。”

    又对张道人说:“今日我们来府君庙,一来就来了这么多人,必然会惊动对方。既然对方还没有找到路引,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会错过?”

    是夜,月斜星稀,府君庙一片空寂。

    正因为有了这桩心事,众人都提高警惕,万分小心。

    姮娘与杜蘅一个屋子,方便她贴身保护。

    崔珩与裴素一间,杜爽与张辞一间,就在张道人的寮房旁边,其余的影卫都聚在一个大寮房内,彼此有个照应。

    人人都无睡意。

    上半夜还算平安,除了几声野兽的叫声并没有其他动静。

    过了子时,一道若有若无的歌声自远飘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入了各人的耳中。

    说也奇怪,那些本来是睡意全无的人瞬间沉入了梦境。

    歌声撩人,咿咿呀呀仿佛是戏子登台,声音婉转,百折千绕。

    崔珩眉目一凛,往侧身看去,裴素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真是糟糕,看来自己低估了这摄魂术的威力。

    他连忙起身往外,却见姮娘的屋门大开,再往里面看去,她的床榻上空无一人,而另一张榻上的杜蘅则也是昏睡状。

    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天际黧黑,天边飘荡着一丝妖冶的瘴雾之气。

    姮娘正跌跌撞撞地往府君庙旁的林子里走去,她神情恍惚,脚步虚浮,以为自己又出了窍。

    不知不觉便又到了山边,月光清冷,洒在她的身上,地上显露出一抹影子。

    她望着那抹影子出神,慢慢地停下了脚步,耳边的歌声越来越来越响亮,无一不诱惑着她继续前行。

    影子?秋风猛地刮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打了个寒战。

    她行走怎会有影子?

    莫非她……

    姮娘猛地醒了过来,她惊觉自己并不是出窍,而是自己走了出来。

    四面孤寂,耳边的歌声骤然停了下来,换成了野兽的低吟。

    这是哪?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借一点月光模糊辨认。

    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却猛地撞到了一堵硬物。

    “你乱跑什么?”耳边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便有一双臂膀将她揽进带着寒意的怀里。

    “景麟?”那是熟悉的声音,让谢姮顿然安心。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她的头埋在他的怀中,刚想往下说,就被掩住了嘴。

    “先回去。”崔珩在她的耳边低语,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回拉。

    苍茫的山野,银色的月光下,两人渐行渐远。

    待人影悉数消失,几道身影骤然现身。

    他们皆黑衣蒙面,看不清五官。

    “大人,他们走了。”一人稽首回禀,是一道女声。

    为首的那人身形高大异常,凌厉的眉眼闪过一丝阴霾,久未启唇,似是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有意思,放了这么久的长线,咬钩的居然是他。”

    崔珩将姮娘领了回去,又将各屋的灯烛皆点燃,众人这才自恍惚中苏醒过来,围到了大寮房中。

    崔珩脸若寒冰,对裴素说:“传令下去,我们连夜就走。”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崔珩对张道人问道:“你说曾经请崔府君降神,府君大人说这失踪案与前头来的人有关系,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便只有我师兄至元师兄知道了,可是他也失踪了呀。”

    “这府君庙里最后一个失踪的人是不是就是你的至元师兄?”

    张道人点了点头。

    崔珩的脸色越发阴郁:“这失踪案,你切不可再追查了,除了这府君庙,你还有别处可去吗?”

    张道人摇了摇头:“贫道乃留侯门外弟子,本就孤身一人,师父羽化后才来的府君庙落户,除了这里并无别庙可去了。况且这失踪事兹事体大,若不能水落石出,贫道实在心有不甘。”

    “既如此,你与我们一同去神都,离开这里吧,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东渐,就让他去我舅爷爷那同你一起住下吧。”

    崔珩已有决断,并不愿有任何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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