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们还在昆仑墟,无忧无虑地在芳香扑鼻的园囿间嬉戏。

    虽然比不上九重天那般辉煌光耀,但胜在昆仑墟上下都是自己人,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好啊。

    可一眨眼,便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万千众生灰飞烟灭,只为了能逃离红莲地火般的四洲。

    他们是各方守护之神,身负天职,一言一行都按天条论处,可只有那只傻傻的丹凤,竟然因为过往受过一点恩惠,便一步一步踏入了分神形毁的陷阱。

    可能他们色|界众生,便总是如此达成目的吧。

    因势利导,功成身退,还能片叶不沾身。

    “你也不过是刀子嘴,心里还是盼她好的,”八爷又叹了口气,“即如此,刚才为何要下那般狠手,让她以为你就要把她给杀了。”

    “便是要她长点记性,知道自己做的蠢事,把我们都给害惨了,断没有饶了她的可能。”

    “她这次离魂回窍,还能折腾多长时间?”

    七爷眯起眼睛,漂亮的黑眸闪过一丝幽光:“生死簿写着,还剩五年。等她寿元归尽,我就将她拘到地府,再也不放出去。做一个鬼仙,也好比去那九重天。”

    谢姮的魂魄在东洲游荡,在朝阳洞中忆起的一切,如大梦一场,几乎将她的神魂击碎。

    等她走出朝阳洞时,那小苍龙还乖顺地匍匐在芳草地中,才见她露面,便抬起头来。

    “苍梧,十多万年了,你还未长大,也不知道当时你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她素手抚上小苍龙的额头,从它稍显稚嫩的龙角上掠过,“可能整个东洲,也就只有你还记得我吧。”

    小苍龙发出一声低啸,仿佛回应着姮娘的言语,双眸浸润着惊讶与惊喜。

    她认出自己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高兴极了,”姮娘抱住了苍梧的脖子,低声饮泣,“你竟然还活着。”

    苍梧与她一样,是东洲生灵,也是天地精华所生,与其他龙族并没渊源,当年她在昆仑鏖战,苍梧便是她的先锋,那时候天魔两军压境,她原以为苍梧已经魂飞魄散,不想竟然存活至今。

    她不明白的是,那人逼自己跳下了谪仙台,不就是为了让她神魂俱灭吗?可是为何她还投身为人,藏身在这具神魂不安的身躯之中,苦苦寻觅真相。

    想到了那人光辉灿烂的脸庞,阿姮心中漫起了撕裂般的疼痛。

    此前种种都如同镜花水月,长安城半年之约,洛水边的求娶之言,那些刻骨铭心的缠绵悱恻,都毫不留情地灰飞烟灭了。

    即便换了一副人类的身体,还被编排了一段无比凄惨的身世,她便认不出来他了吗?

    不,即便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九矅上尊,是她在跳谪仙台时发誓要忘了的那位上神。

    姮娘的双眸变得黯淡,她忍着胸口涌上来的阵阵腥甜:“苍梧,带我离开这里吧,恐怕我是飞不动了。”

    魂魄慢慢归位,姮娘猛地睁开了双眼,吐了一口鲜血。

    她忆起了一切,却只想离开这个牢笼般的地方。

    一道黑影犹如天降,出现在她面前,蒙面人猛地击晕了她,而在昏过去之前,她依稀明白了为什么大师兄会在那个时候把她带到东洲。

    她的大师兄白夷仙君,是西海水神白渊之子,惯常的眼高于顶,视一切如同草芥,又有难言之隐的洁癖,却因为花容月貌被九重天一众女仙趋之若鹜。

    可他没有一星半点的怜香惜玉,若说能稍有一点另眼相待的,便是三师姐玄绡元君了。

    她的二师兄冯翼仙君,是东方风神冯丹之子,以前在昆仑墟的时候,便最是风流倜傥,待自己也是极好的。

    只是那场昆仑墟之役,终归是连累了整个师门。

    否则为何,她好端端的师兄师姐,如今都做了阴差。成了七爷、八爷,就连三师姐也换了一副容貌,成了陪伴她这么久的三娘。

    不知师父,如今又在何处?十万年过去了,是不是还一夫当关,镇守在昆仑墟?

    恍惚间,姮娘被这蒙面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离了明珠楼,待她幽幽地醒来时,却是一间飘红挂纱的陌生的厢房。

    鼻尖飘忽着的是若有似无的鹅梨帐中香,那馨甜的味道冲地她头昏脑涨。

    她被劫了!

    “美人儿,”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庞,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在她的耳侧轻轻吐气:“我那日说过了,让你乖乖等着爷幸你,怎就那般不听话呢。”

    姮娘浑身一颤,微转过头便看见了一张骄横跋扈的脸,正衔着笑凝睇着她,可不正是那日在牡丹阁遇见的高阳王武怀恩吗。

    姮娘面色一沉,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周身绵软如柳,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来。

    她冷笑道:“我还真想不到,堂堂高阳王也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强抢民女。”

    “小东西,别同我嘴硬,”武怀恩捏住姮娘的下巴,不怒反笑:“本王就好这一口怎么了,今儿不就地办了你,你还不知道本王有多大的能耐,这张伶俐的小嘴儿先消停消停,等会儿有你叫的时候。”

    “武怀恩,你忘了我是崔珩的人了吗?你若轻举妄动,他不会放过你的!”

    “崔珩的人?”武怀恩脸上浮现一丝讥笑,慢条斯理地开扯姮娘的衣襟,“就是因为你是他的女人,我非要尝尝究竟是什么滋味不可,你要知道本王生平最不屑就是捡别人的破鞋,可为了你,我愿意破一次例。”

    眼看姮娘的领口被扯开来,露出了一片雪肤,武怀恩的眼睛都看直了。

    自那日在牡丹阁惊鸿一瞥,他一直心心念念。这个阅人无数、风流倜傥的高阳王,可能生平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得到一个不愿意屈从自己的女人。

    只是如今的姮娘已经不复以往,她忆起了一切,那些在天界的爱恨情仇,那些在人间的刀刃相交。

    虽然她此时手无缚鸡之力,亦无仙术傍身,可眼前这个男人,在她眼中还是如同尘土一般渺小。

    “王爷,你真的想要我?”姮娘倏地笑了起来,如同晚霞争艳,金光四溢,美得不可方物,“怕只怕,要我的代价太大了,以至于你要不起。”

    武怀恩怔住了,在她光辉的笑靥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姮娘,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

    本以为她是倔强清高的,却不想她竟然能够如此魅惑。

    他停下手来,望着这个活色生香的绝色女子,突然觉得自己好没意思。

    自诩风流倜傥,阅女子无数,如今竟然沦落到需要强上。

    “怎么,你倒是同本王论道论道,区区一个女人,本王如何就要不起了?”他起了调弄她的心思,顿然觉得增添了十多分的情趣。

    “先不论我是崔珩的人,他若发现我没了踪影,便是掘地三尺也会将我找到。你要么就要了我之后便把我杀人灭口,否则凭他的本事总归会找到你的头上。你一个王爷自然比他有权势,可你的夺妻之事,皇上有意为你们掩盖,若此后崔珩定要揪着你不放,你说皇上会不会因为你是武家的人,再而三地放了你呢?”

    武怀恩笑道:“倘若我要了你之后,偏要杀你灭口呢?”

    “王爷,”姮娘迎上了他肆无忌惮的眼神,漆黑的瞳仁微微放大,一瞬不瞬地撅住了武怀恩的神色,吐气如兰:“这绝无可能,怕只怕你须臾都离不了我的身,就连那李倾城,也会视若敝履的。”

    武怀恩只觉得心脏倏地被重重地击了一拳,浑身的血脉都聚集至□□,整个人如同一团火球要爆炸了一般。

    不一会儿,他便浑身泛红,气血翻涌,倒在地上微微喘息,溃不成军。

    姮娘敛起了神情,心中默念清心咒,瞳仁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这青丘九尾狐族的散瞳术还真是好用,对这种心怀邪念之人,基本上是一击即中。

    虽然她如今肉身凡胎,这些小法术功效自然不大,可偏生此人对自己心存邪念,所以才有如此大的作用,正所谓: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则应。

    趁着武怀恩不省人事,姮娘忍着周身的绵软之意,扶着床榻架子,慢慢起身,她脚步虚浮,走过委地的纱幔,吱呀一声,打开了厢房的门。

    不过才几步路的工夫,却已经让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这肉身凡胎,果真是最不济的东西。

    这是哪里?耳边传来浮浪般的笑闹,举目望去是成片的牡丹花海。

    姮娘简直难以置信,这武怀恩居然又把自己给弄到了牡丹阁中。

    上一次是杜爽将她从这里救出,这一次,凭着她这副中了迷香的身子,能活着走出这个牡丹阁吗?

    “这位娘子,让开。”纷至沓来的脚步传了过来,冷硬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姮娘连忙往回廊旁回避而去,可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

    一道绯色的身影本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却倏地停下了脚步,侧过身来看向姮娘,朗润的声音自她顶上响起:“抬起头来。”

    可等了半晌,也不见这小娘子抬头。

    “大人问话,还不快抬头!”适才的那侍从立即喝道。

    姮娘心上一紧,可又不愿徒惹风波,便只好略抬起了头,只盼这莫名其妙的大人能快点放了自己。

    不想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来。姮娘心上一惊,连忙敛去讶异的神色,又低下头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牡丹阁的小娘?”虽是匆匆一瞥,张之易还是将姮娘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绝俗的姿容,即便是牡丹阁的头牌琅嬛,也是望尘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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