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谢姮的质疑,卢绾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姮顿时便明白了,这本就是一场戏,为了十万年前的那场浩劫,凑齐了这么多的角色,什么手段不重要,这事儿有没有办成最要紧。

    如今事儿办成了,再去纠结当初的那些过往,又有什么意义呢?好歹,她心心念念的那些至亲之人,都已经好端端地在昆仑墟了。

    谢姮很快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若真如师父所言,崔家上门来商议婚事,我嫁了便是。”

    张辞一双眸子熠熠地望着她,也不知道心中想些什么。

    “好徒儿,你放心,这人间之事本就短暂如白驹过隙,该要蹚的河都得一道一道去蹚,总归跨过了便是了。”卢绾欣然。

    这边众人刚商议完,而崔府那边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听说了崔珩决心娶姮娘,裴素第一个便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表兄呐了半晌,才憋出几个字:“那日你不是不愿意吗?”

    如今的崔珩虽然眉眼与此前别无二致,但是气韵神情却已经大相径庭了,凌厉犀利俱无,只剩下温润如玉的品质。

    裴素是花了一些时间才习惯他如今的表兄的。

    “你为何突然变了心意,还真要初九就娶?这连十日都没有了。”

    崔珩白皙俊雅的面容倏忽一红,似是难以启齿,深吸了口气,这才道:“那日我刚醒来,一时忘了我与……姮娘此前的海誓山盟。当时就是一时糊涂才说了浑话,这几日我都想起来了。”

    他实在不好与裴素明说,梦中自己与姮娘是如何缱绻缠绵,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从长安到了洛阳,这一路上如何被自己纠缠,是他欺负了人家,怎么能够就此不认呢?

    况且,他是爱极了她的。这情愫突如其来,又如此凶猛,他彻底沦陷了。

    “景麟,看来你只回忆起了那些美好的,却不曾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裴素幽幽地说道,“此前姮娘便不想与你成亲了,你可还记得?你曾经为此颇为烦扰,如今你再去谢家重提婚约,她不一定会答应的。”

    “总归……是要表达我的心意的。”崔珩道。

    既然崔珩由此意愿,崔府上下虽说震惊,担绝无理由忤了他的意思,况且这婚约是早就定下的。

    第二日,修文坊的崔府便遣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往归义坊驶去。

    车上的人是崔府的大娘子裴氏。如今崔大相公崔玄暐因神龙事变名声大噪,因功拜中书令,封博陵郡公。崔府的门楣自然也水涨船高了,身为他的夫人裴氏,是多少都中贵妇竞相延请的对象,根本不轻易踏出门户的。

    可如今,那辆马车竟停在了归义坊一处三进的宅邸前,眼见裴氏被侍女从车里搀扶下来,着实令人吃惊。

    此前,姮娘便同裴氏打过交道,无论在崔府还是宫中,裴氏在姮娘心中留下的印象都是极好的。

    如今亲自上门为崔家五郎商议婚事,风范气度自然也是挑不出任何瑕疵。

    在正厅,管事送上了价值不菲的礼单,裴氏笑着对谢媛道:“咱们崔谢两家联姻,自下聘以来,便搁置了许久,而今大事皆定,总该提上日程了。此前虽说有些龃龉,那也不过是儿女家的小性子,如今景麟对我这个母亲是千叮万嘱,务必要把婚事办妥的。”

    谢媛脸上陪着笑,却是有苦难言。

    裴氏继续说道:“本该是要往长安的谢府去一趟知会你们的兄长,只是时日上实在等不及了,上次舅叔叔说初八便是良辰吉日,我们也是紧锣密鼓地甘这个好日子,只你们姐妹点了头,一切都有我们崔府操持。”

    “初八,这只剩下十日了,怎会如此着急?” 谢媛听了都觉得离谱,“况且此事姮娘似与五郎君有所商议,还得听听姮娘的意思。”

    “阿姊,我嫁。”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谢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众人望去,便只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娉婷而来,正是谢姮。

    “既是此前便商议好的亲事,我们谢家并无异议,全凭长辈操持便是。”

    谢媛愣住了,也不知为何这几日来妹妹对那崔五郎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此前要死要活就是不愿意嫁,还想尽办法地去解除婚约,又经历了神龙事变那场刺激,她本以为两人彻底无缘了,可没想到……

    “阿姮,即便是要办婚事,可也太过匆忙了,还是好好商议一番?”她说得小心翼翼。

    “不必了,阿姊,既然早晚要办,如今又逢大事初定,一切从简即可,我对婚期并异议。”谢姮干净利落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谢媛这才信了自己的妹妹,她是真的要嫁给那位崔五郎了。

    裴氏这一回顺利完成了小儿子的嘱托,总算是把两人的婚期给定了下来,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准备,因为还有十日不到的日子,果然如同谢姮说的那般,一切从简。

    只是礼不可废,迎亲的使者还是往长安的谢府去了一趟,另外往卢绾的宅邸也正式地下了一份聘礼。

    崔氏是百年世家,上上下下懂规矩的人极多,即便这亲事办地仓促,但是该有的程序却一丝不苟,这次迎亲的帐子搭在了主院的院落中,阖府上下都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明日,便是正式拜堂的日子了。

    不同于崔府的一派喜气洋洋,舒府这边显得有些沉寂。其中最为愁苦的便是谢媛,虽然裴氏走后谢姮便已经同她解释过原委,但是她担心自己的妹妹根本不是心甘情愿地成这个亲。

    “女子成亲本就凶险,若是所托非人,岂不是一辈子后悔,就是你的姊夫,对我那般实心眼儿,上回不也是差点与我劳燕分飞吗?阿姮,你可真是要想好了,即便是明日成亲,若你不想嫁他,我们也可以不嫁的。”在谢姮的屋内,谢媛显然不死心还在游说。

    谢姮笑了笑,扶了扶自己的云鬓,上头插着阿姊送给她的添妆,上好的赤金凤簪,衬得她的脸庞格外娇艳。

    “果然衬你,”谢媛被自己妹妹绝美的容色给吸引住了,看了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的阿姮这般容颜,足以匹配这天底下最好的郎君,何必这么仓促决定呢?”

    “阿姊不要忧心,我与崔珩彼此交心,即便有过几次龃龉,不过是互相赌气罢了,当不得真的。他必然是我的良配,阿姊你就安心吧。”

    谢姮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姐姐担心,可谢媛也必然不会真的放了心。她心中隐约觉得,此事必然不妥,却始终说不出其中的关节究竟在哪里。

    种种的烦忧,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落在了谢姮那明晃晃的凤簪上。

    送走了姐姐,谢姮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放在梳妆匣子里,明儿一大早便有梳头的婆子来,今儿是她在舒府最后一夜,到了明日,她便要嫁进崔府了。

    这两日她见了许多人,连长安谢宅兄嫂都来了,可能是为了见证这门风光高嫁,不想错过什么打秋风的机会。

    真的要嫁了,那人曾经信誓旦旦说了那么久,可没想到最终她嫁的人却不是他。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谢姮心神顿觉恍惚,过往种种仿佛云烟一般虚幻不实,可就在此刻,镜子里的人像倏地活了,仿佛中邪了一般,对着自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端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谢姮怔住了,她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并未看错,镜子里的自己是真的活了。

    “你……是谁?”谢姮内心不安,这难道是分灵术?

    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加深了唇瓣的笑容:“我是谢姮,你又是谁?”

    电光火石间,谢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头一看自己,居然已经飘在了云间。

    她是有多久没有离魂了?

    不,这回根本不是离魂,她从未在清醒的时候魂魄离体!而且,她的手被一团金紫之气包裹着,那力量不可抗拒,将她带往未知的境地。

    谢姮不过一介凡人,虽说忆起了前身,知道了些粗浅的法术,可与这金紫之气相比也不过微末之力。

    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却仍然不愿相信。

    团团的云雾在眼前聚拢又散去,那冷嗖嗖的感觉就包裹在她的周身,她的五感异常灵敏,这飞在天上的触感竟然与离魂时不大一样。

    反而像极了她刚修炼未多久,化为人形在天上跌跌撞撞的模样。

    若是离魂,五感退失,并没有这般清晰的觉受。

    不知这金紫之气要将她带往何方。

    直到一座座海外仙山在眼前星罗棋布,异兽奇花在云雾和仙山间若隐若现,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居然到了东洲。

    不知飞了多久,朝阳仙山在璀璨的日光中渐渐由一个小点慢慢放大。望着昔日的家园,谢姮不禁热泪盈眶。

    一声清澈的龙啸,仓色的身躯小龙从云际盘旋而来,谢姮瞪大眼睛,惊呼出声:“苍梧!”

    小龙发现了自己的故人,雀跃地在天上回旋绕转,紧接着便飞到她的身下,讲她驮在了自己的背脊上。

    自此,那团金紫之气才渐渐地离了她的身,化为一团怪异的云霓,挂在朝阳山的上空。

    谢姮没有为此驻留,她已经随着苍梧往朝阳山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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