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祺从来没有带着这种沉重而绝望的心情来医院检查。

    甚至比得了癌症更绝望,她想,就算是得了癌症大不了一死,可这种事,死不了,却折磨人。

    她抽了血坐在长椅上等,按着手臂上的棉签发呆。

    李河坐在旁边,也看着她手里的棉签发呆。

    蓝祺自嘲地问:“李总有过这种经历吗?”

    李河没有回过神来,“什么?”

    “陪着女的来妇科检查。”

    李河呆了呆,“我姐怀孕的时候,陪她来过。”

    “没陪自己的女朋友来过?”

    李河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蓝祺有点失望,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不愿意对她敞开心扉,他总是有很多故事,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的故事,包括她。

    蓝祺也没有再问,掏出了手机玩了会儿手机。

    李河没有玩手机,而是望着人来人往的走廊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半个小时过去,蓝祺起身去打报告单。

    李河赶紧起身跟上。

    报告单打印出来的那一刻,蓝祺的呼吸都要凝滞了。

    HCG值1.5。正常值0-5,没有怀孕。

    她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

    “保险起见,下周我再来测一次,不过应该是没问题了。”

    “嗯。没事就好。”李河也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情有些许复杂。

    蓝祺仰头望着李河的脸,好奇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失望呢?你很希望我怀孕吗?”

    李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拿过单子看了一眼,折起来放在了包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又恢复成了那个老成持重的老干部。

    “你很不希望怀我的孩子吗?”

    蓝祺也沉默了。她不是不想,只是……她不敢想。

    她本来就是倒贴睡了李河,如果还怀了他的孩子让他负责,岂不是贴上加贴?

    无论她怎么要求李河,都会变成道德绑架,她不想用任何外力绑架李河,她希望李河爱她,就是纯粹地爱她,而不是迫于孩子或是什么责任。

    从古至今,未婚先孕来绑住男人,都是下下策,即使能母凭子贵,如愿登堂入室和李河结婚,那也会被他、被他全家瞧不起的。

    那她宁可不要。

    李河没有继续说下去,默默转身往外走了。

    他原本是一个做所有事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人,他的人生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可是蓝祺突然出现了,他以为,也会有一个孩子突然出现,虽然意外,但他并不排斥,甚至心里是有一点期待的。

    他可以借着这个意外,名正言顺地拥有这个女人了。

    可惜,这个女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于是两个人又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关系”,各上各的班,聊天内容也都是工作。

    两天后,蓝祺突然给李河发了一条信息:我大姨妈来了。

    李河没有回复,看着屏幕上的字心情复杂。

    他感觉仿佛失去了什么,像是一丝毛发、一寸皮肤、一块指甲,很小,很轻,但是有一点痛。

    他在朋友圈翻了一圈,发了几条信息,然后给蓝祺发了一条信息。

    “给你找了个活儿,下个月去出趟差。”

    “什么活儿?”

    “孔翎的见面会,你去帮忙吧。”

    蓝祺知道,李河只是想补偿她,虽然他嘴上一百个不愿意,不想让她接触到孔翎,还威胁她要封杀孔翎,可还是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把她塞进孔翎见面会的团队里去帮忙了。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虽然嘴上淬了毒,可有事他真给你办。

    有些事,他办了,还不让你知道,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后知后觉,就尴尬了。

    比如李河莫名其妙地带蓝祺去看了一场交响音乐会。

    蓝祺从来不知道,李河还有点音乐造诣。

    可是他分明就是听不懂的样子,正襟危坐在那里呈假寐状。

    而蓝祺听到一曲凄美的《梁祝》小提琴曲的时候,甚至感动得落泪了。

    李河听到旁边的抽泣声,忽然惊醒了,震惊地看着身边擦眼泪的蓝祺。

    “你咋了?听哭了?”

    蓝祺气愤地瞅了他一眼,“拉得多好啊!这么感人你竟然困了?!”

    李河撇撇嘴,看到台上的小提琴家一曲结束,对观众鞠躬,便赶紧跟着热烈鼓掌了。

    音乐会结束,别人都往外走,李河却拉着她去了后台。

    竟然去了那位小提琴家的休息室。

    蓝祺震惊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李河,又转向了镜子前优雅卸下耳环的中年女人。

    “哟,大少爷来了。”小提琴家看了他一眼,起身迎了过来。

    李河也走过去,和她礼貌地拥抱了一下,像是很熟络的样子,“这不是来都来了,就来看看何老师嘛。”

    “难得你大少爷赏脸啊,我可真荣幸。”

    “哎哟何老师,您可别笑话我了啊。”

    何老师又将目光投向了旁边乖巧站着的蓝祺,“这位就是?”

    “您好,我叫蓝祺。”蓝祺上前和她礼貌地握了手,“是李总公司的员工。”

    何老师疑惑地看了看他,又责怪地看了看李河,“员工?”

    李河尴尬一笑,“她说是啥就是啥吧。”

    何老师指着他点了点,摇了摇头。

    李河搂着何老师的肩膀介绍道:“给你隆重介绍下,这位是中国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演奏家、中国音乐学院副教授,何利女士。”

    何老师笑着锤了他一下,“少嘚瑟了你。”

    “您这种身份,那不得隆重介绍下啊?”

    “我刚才在介绍的宣传册上看到了。”蓝祺也开始装乖巧了,“刚才听了您的演奏,特别感动。”

    “谢谢你,以后有机会再来听呀,我给你留票。”

    蓝祺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没弄明白这位何老师和李河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拥抱又打闹的,肯定是关系不一般的,可是以这位何老师的年纪,又不可能是那种关系,难道是师生或者亲戚之类的?

    但还是微笑应下,“好啊,谢谢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老师就掏出了手机,“那咱们加个微信吧。”

    蓝祺受宠若惊,看向了一边的李河,这是我可以加的吗?

    李河用胳膊肘怼了怼她,“你瞅我干啥?人家是要加你微信。”

    蓝祺赶紧打开二维码,“那您扫我。”

    两人加了微信,何老师拍了拍李河,“行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呢,就不管你了啊,过阵子来家里吃饭。”

    “好嘞您先忙着。”李河把人送到门口,何老师回头又瞅了一眼蓝祺,“带着你的这位……员工,一起来。”

    李河笑了笑,“好嘞,听您的。”

    回去的路上,蓝祺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位何老师……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嗯,从小就认识了。”

    “是……亲戚?”

    李河古怪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没看出来吗?”

    “我感觉……是有一点像。”

    “一点像?”李河表情都要扭曲了。

    蓝祺感觉自己可能有点神经大条了。

    李河叹了口气,“你没看出来吗?她是我妈。”

    蓝祺犹遭晴天霹雳。什么?!妈?!

    “她……你……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说什么?我俩都站一起了你没看出来长那么像吗?”

    “那你又没叫她‘妈’,我哪知道啊?哪有人叫自己妈‘老师’的啊?”

    “那她就是老师啊!”

    蓝祺无语了。

    这分明就是坑她啊!

    她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啊怪不得!所以你叫李河,因为你妈妈姓何!”

    李河仿佛看到头上飞过三只乌鸦,“你可真是个大聪明!这都看出来啦!你可真棒!”

    蓝祺想,我真是笨死了。毫不知情的情况见了家长,还完全不知道。

    蓝祺冷静了一下,又问:“那,你跟你妈说咱俩的关系了吗?”

    “你觉得呢?”

    蓝祺沉默了。

    所以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她连他们是什么关系都说不清,凭什么要求李河告诉家长呢?

    蓝祺的心里又有一点点难过了。但是她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让李河知道,她不想给他任何负担和绑架。

    “你要真是我的员工,她干嘛要加你微信?”

    他总是这样,不直接告诉你答案,非要拐个弯让你自己琢磨。

    蓝祺也懒得琢磨了,随便吧。

    李河见蓝祺不说话,于是又说:“她还让我带你回家吃饭。”

    蓝祺扣扣自己的手指,“这……不太好吧,我就不去了。”

    李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给何老师面子。”

    蓝祺想,我是不给你面子。

    李河又瞅了她一眼,“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但是不能不给她面子。”

    蓝祺噗嗤笑了出来,这人怎么能聪明到这地步呢?他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就是不直接满足她,非要拐弯抹角,真是别扭。

    自从那天从医院出来后,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仿佛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过两天新员工要入职了,您得来一趟公司。”

    “我要辞职了,下个月离职。”

    这话题太突然了,蓝祺忽然震惊地望着他,“你说啥?”

    “怎么了?您不同意?”

    “我又不是你的领导,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那您有什么意见?”

    “不敢不敢,就是觉得……您都干到这级别了,辞了不可惜吗?”

    李河笑了笑,“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太累了,我要歇歇了。”

    蓝祺一脸不解,“您才三十多,说的跟要退休了似的。”

    “退休养老,吃喝玩乐。”

    蓝祺摇头,“这可不是您的人生格局。”

    李河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错了,这就是。”

    蓝祺:“……”

    新员工入职那天,李河不仅来了公司,还带着李珏一起来的,请几位新员工吃了饭。说是新员工,其实也就只有Lina和冬冬,小美是之前就认识的了。

    璨若星河这个小团队终于有了初成的模样了。

    李河发挥了体制内领导的语言优势,给大家打了一波鸡血,小姑娘们热泪盈眶,激动得不行,感觉明天就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蓝祺默默站在旁边,不时附和两句,实际已经憋出内伤了。

    她觉得,就这样也挺好,至少能陪在他身边,做他喜欢的事了。哪怕是作为一个“同事”、一个“朋友”,一个不可言说的诡异身份,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她就满足了。

    如此卑微、如此渺小,或许爱一个人就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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