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篓子药材尽数散落在地上,巫医藏在袖子下的拳头握紧,在掌心印下道道血痕。

    阿莫染了风寒,村里人不让她来法会。巫医闭上眼,心道,还好没来......

    “阿慕!”

    混乱间,慕怀昙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自己。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女人将竹篓抱在怀里,面露不忍。

    “何必走到这一步?”

    巫医一步步朝慕怀昙走去,她将止血药材揉碎,看样子,是想为慕怀昙疗伤。

    慕怀昙并不在意身上那点小伤,她只是在意,巫医对她的称呼,那是旁人不曾有的亲昵。

    莫非......她就是留下纸条的人?

    “小心!”

    出声的人是白江,他朝巫医身后看去,神色慌张。

    慕怀昙自然也听见了那道破空声,可就算她早有准备,要想躲开弩弓,也不是件容易事。

    慕怀昙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可变故往往只出现在一瞬。一只竹篓不知从何处飞来,与弩弓相撞,硬生生改变了弩弓的轨道。

    弩弓从慕怀昙身侧擦过,钉在地面上。

    慕怀昙抬头,巫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外。能用轻盈脆弱的竹篓,改变弩弓方向......此人功夫不在如今的她之下。

    慕怀昙发现,这祝家村里的谜团,可真是一环套一环。

    见一击不中,祝廉脸色更加阴沉,他示意弩手立即攻击,今日,誓要将慕家女留在这里。

    村人发出阵阵惊呼,弩弓珍贵,他们没想到,为了对付慕怀昙,族长肯下如此血本。

    慕怀昙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但终究跑不过弩弓。眼见着她要被射成筛子,许多人都不忍地捂住眼......

    “洞......洞仙!洞仙显灵了——”

    突然间,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连成一片。村人像麦子一样倒伏下去,剩几个愣在原地的,很快被同伴拉扯着跪下。膝盖直冲冲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怎,怎么了?”有人小声问。

    却没有人敢回应他。

    一条水龙从天而降,瞬息间飞到慕怀昙身后。它猛扑过去,将追杀慕怀昙的弩弓衔进口中,嚼得粉碎。

    随后,水龙形散,分出三股水流。

    一条绕至慕怀昙腰间,把她卷到了祭坛上。

    一条托起摔成两半的洞仙牌位,牌位被包裹在水中,竟缓缓恢复成完整无缺的模样。

    还有一条——

    水蛇迅猛,灵巧绕过人群,直逼悄悄溜走的祝廉面门。

    祝廉大惊,吓得手脚无力,瘫软在地上。“洞仙饶命!洞仙饶命!”他磕破额头,血汩汩直流。

    水蛇在空中绕了一圈,随后直直弹向祝廉腰间。祝廉急得在地上翻滚,但又如何拗得过神明?

    水蛇从他衣服里搜出一个陶罐,在祝廉绝望目光的注视下,狠狠将其摔破。

    黑雾从陶罐中溢出,一转眼消失不见。碎陶片下,是两个布偶小人,手牵着手。其中一个小人,身上扎满了银针。

    “族长,你......”

    祝廉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有人想去扶他,却在看清布偶的那一刻,退避三舍。

    村人的目光皆投向祝二。

    祝二愣在原处,双目圆睁,仿佛比看见天塌下来,还要惊愕。

    他嘴唇嗫嚅着,吐出两个字:“双生煞......”

    祝二忽然掩面痛哭,他几乎是半跪着行到祝廉面前,捧起地上布偶,将它们相连着的手,撕断。

    “哥哥。”

    祝二扶住祝廉双肩,逼他看向自己。

    “我打小就觉得,哥哥什么都比我强。只要有哥哥在,我祝二走在孩子堆里,都比别人多一分底气。”

    祝廉没有答话,双生煞被破,他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一双眼毫无生机。

    祝二看着他,眼中也说不清是恨,还是哀。“我从来没有嫉妒过哥哥,我以为......我们会互相扶持着,走过一辈子。”

    “没有嫉妒?”祝廉终于有了反应,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狂笑起来。祝廉拿手指着祝二,神情癫狂。

    “祝家老二!你这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你敢说,从没有半分嫉妒?”祝廉厉声质问。

    祝二似乎没想到哥哥会这样对自己,他一时哑然,神情无助。

    村里年长者看不下去,在洞神面前闹成这样,已经是天大的不堪。他们做主,令人把祝廉拉下去。横竖双生煞已破,没有人会再受到伤害。

    “双生煞是什么?”

    慕怀昙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此时终于忍不住发问。

    “天降双星,但存其一。此煞能将施术者同胞兄妹的气运,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哦?你还有这功能呢?”慕怀昙打趣系统。

    “宿主啊——”系统声音仍在发颤,“我们刚刚,只差那么一点,就死了!”

    慕怀昙却笑:“拿下白江,还让祝廉下马。你不该称赞我,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吗?”

    “啊?”系统愣住,它从未想过有人设计,把自己往死里逼。“你是说......”

    “人皆道,成大事者,需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

    慕怀昙看着手中完整无缺的牌位,嘴唇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能请来洞仙相助。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系统有气无力,“厉害死了都快......”

    慕怀昙恍若未闻,她喃喃道:“不过洞仙倒提醒了我一点。”

    “什么?”

    “这村中竟然还盛行巫蛊之术。”慕怀昙将牌位缓缓放回祭坛上,动作瞧着还算恭敬。

    “也难怪,会生出神仙啊......”

    “嗯?”慕怀昙余光忽地瞥到一抹红色,但当她偏头去看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慕姑娘心中,对祝廉族长还有恨吗?”白江不知何时走到慕怀昙身边。

    他问出口后,又自觉失言,讪笑道:“也是,换作谁能没有呢?”

    “你为何这样问?”慕怀昙疑惑。她也没表现出什么呀。

    白江指着慕怀昙先前看着的方向,“本以为慕姑娘是在瞧祝廉族长,原是我多想了。”

    慕怀昙满不在乎地摇头,“这世上没什么值得我恨的,如果有,那早就下地狱了。”

    “......”白江挠挠后脖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村里人渐渐从双生煞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将目光聚在了祭坛上。

    慕怀昙也不管真正的祝者是否就在身边,她往前跨了一步,高声宣布:

    “诸位也知道,不久前我嫁与洞仙,成了他老人家名正言顺的现任妻子。这次,便是洞仙派我前来,清除孽障!”

    此话一出,坛下人又跪倒一片。先几个对慕怀昙动手的青年,吓得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慕怀昙见状很满意,也不怪世人皆爱狐假虎威的招数。她语气渐柔,安抚道:

    “诸位是被恶人蒙蔽,洞仙说不怪。”

    “谢洞仙宽恕——”

    大家伙险些没把鼻涕眼泪甩慕怀昙身上。

    慕怀昙摇摇头,暗道封建迷信果然要不得。她趁白江不注意,把他往前面一推,说道:“洞仙说了,祝者白江做得很好,有事找他就行。”

    白江神色复杂,“慕姑娘,洞仙真的是这样说的吗?”

    慕怀昙头也不回,跳下祭坛,消失在茫茫屋舍中。

    “宿主,我们现在去干什么?”明明是慕怀昙出力,系统却像沉浸在兴奋感里,无法自拔。

    慕怀昙也是有问必答:“呆瓜,今日教你一样传统美德。”

    “什么?”

    “有恩必报。”

    慕怀昙漫无目的地走在村间小道上,她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沁湿,也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她的。

    若此时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定会被她吓得,以为是阎王巡街来了。

    “哎——等等。”系统咂摸不透,“你这方向,也不是回山里呀?”

    慕怀昙奇怪,“谁说我要回山了?”

    系统:“洞仙救了你,多大的恩呐,你不去报?”

    “......”倒忘了这茬。

    慕怀昙掩去面上尴尬,正义凛然道:“洞仙大度,提这些反倒俗了。”

    “我就知道。”系统毫不意外,“你心里盘算的,没半点好事。”

    走到处低矮屋舍前,一缕霸道的药香味钻进鼻尖。找对地方了,慕怀昙心道。

    “谁说没好事?养育之恩,还不算大吗?”说着,慕怀昙轻车熟路地钻进一户人家里,活像回了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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