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昙没应声,岚刹以为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但很快,慕怀昙低低回了声:“哦。”

    慕怀昙抬头,跟个没事人一样,“大约半月后,我的灵魂就会随五感一起,被剥离出去。”这是系统刚刚传递给她的消息。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慕怀昙抬头,望向这片大地唯一的仙。

    岚刹的手指动了动,好久没有说话。夜间露重,他那洁如月光的袍子扫过草叶,多了几道斑驳泥印,鞋边也翻起一条泥边。唯有上身稳稳端着,有个神仙模样。

    慕怀昙不禁轻笑,拉着他袖子往山洞走。“我是说,对于暗杀祝廉,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岚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自然,他把袖子上的那只手甩掉,冷冰冰道:“没有。”

    “你是找了具什么壳子,竟如此冷心肠。”慕怀昙快步跟在岚刹身后,还有闲心调侃。

    岚刹也是懒得理,径直背手往前走。那串头发丝在腕间扫荡,黑白分明。

    慕怀昙一拍头,暗骂自己提什么不好,偏偏提起这茬......

    -

    清早,慕怀昙睡得正香,耳边忽地炸开一声巨响,吓得她忙不迭爬起来,脑袋发昏发胀,眼睛也还模糊着,看不清楚。

    “怎么了?”慕怀昙揉揉头发,问对面打坐的岚刹。

    “是鞭炮声。”岚刹眼也没睁,嘱道:“洗脸去。”

    慕怀昙正纳闷他是怎么看见的,打岚刹身前过时,故意跺了几脚,见他没反应,又忍不住回来做了个鬼脸。

    “......”

    慕怀昙与恰巧睁眼的岚刹相顾无言。

    “我是想问,你这的水潭,能洗漱吗?”慕怀昙很镇定地把鬼脸变作笑脸,随意扯了个理由。

    “随意。”岚刹语气不冷不热。当慕怀昙要掬水往脸上泼时,他的声音从身后徐徐传来:“不介意泡过尸体的话,可以。”

    慕怀昙的手顿时僵住了。过了会儿,她认命地甩干水,解开发带,准备照着水面打理头发......

    “砰砰砰——”一连串巨大的鞭炮声,仿佛就在慕怀昙头顶炸开。随之传来乐器响,喜庆得紧。

    慕怀昙趴在地上,用耳朵覆在土地上去听,竟有人朝山洞这边赶过来,数量还不少。

    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披着头发就往外赶。好在那长发细软,不用梳看着也很顺,不至于像头上顶了个鸡窝。

    慕怀昙动身不久,岚刹也跟着走出去。

    一条人龙排到山下,隔一段路就有乐手跟着,势必让队伍的每一处都不寂寞。大红婚轿好扎眼,周围还有喜娘围着撒花。

    慕怀昙数了数,足足有八个人抬着。上回她出嫁是多少人?慕怀昙没记错的话,两个,还险些把她颠吐。

    “这里的人,有成婚要到你面前祈福的传统吗?”慕怀昙回头问,可那个一直跟在身后的人,转眼就没了影。

    婚轿在洞门前落下,慕怀昙躲在树后,抻着头,想看新娘。轿旁走出一个中年人,长得浓眉深目,不怒自威。

    慕怀昙看了又看,没发觉他身上有一点红。奇怪,新郎呢?

    中年人朝洞口跪拜,姿态无比虔诚,“白寨寨主白绍求见洞仙,洞仙护佑白寨千年之恩,不甚感激。今送白女玉奴于洞仙府前,望她永世侍奉洞仙。”

    白绍一抬手,便有人掀开轿帘。乍见新娘,慕怀昙便不禁捂着嘴无声赞叹,“好漂亮的一张脸!”

    新娘的盖头早就被她扯在手里,她一面用手指搅着红盖头,一面朝洞口痴痴的笑,目中雀跃与仰慕几乎要流出。

    “等等......”慕怀昙这才从新娘的美貌中回神。听白寨主那话的意思,这美人也是来嫁与洞仙的?

    “白绍知道,先前有一位姓慕的姑娘,已经在祝家村祝廉的见证下,嫁与洞仙。”

    冷不丁听他提起自己,慕怀昙伸长了耳朵去听。

    “慕姑娘贤良淑德,想必不会容不下玉奴。”

    慕怀昙默默缩回脑袋,这话给她的震惊,不亚于看见岚刹在她面前跳脱衣舞。

    “还愣着干什么?”白绍朝新娘肩头推了一把,“叩响洞门,看洞仙愿不愿接纳你。”

    新娘被推得踉跄,但她脸上还带着笑,那笑容像是在看情郎,又因为嘴角弧度始终不变,仿佛面具般诡异。

    新娘的手纤长细腻,叩在藤蔓上,如瓣瓣昙花落入青玉盘。她娇娇柔柔地开口,声音酥入骨髓,“妾名唤玉奴,请洞仙收下玉奴吧。”

    洞口迟迟不开,白绍叹:“玉奴啊,看来洞仙不愿接纳你......”

    利刃出鞘声传到慕怀昙耳朵里,她就要冲出去,可白绍手中的刀,却架在白玉奴脖子上。

    怎么回事?慕怀昙有些发懵。

    白玉奴是真的痴傻,尽管脖子被刀架着,她还天真地笑,像得到新鲜玩意儿一样,触向雪亮刀刃。

    指尖被削出滴血珠,玉奴脸色瞬变,看着刀的眼神像见了仇人,却碍于白绍,想哭不敢哭。

    “玉奴已是献给洞仙的祭品,沾了仙气,不可回到人间去。若洞仙嫌活人麻烦,白绍就将她的魂献与洞仙。”白绍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今日无云。

    “怎么不把你的魂献去!”慕怀昙怒骂一句,瞬间甩了镰刀出去,直奔白绍拿刀的手。

    “锵——”

    白绍竟挡住了,还挡得很漂亮。镰刀躺在地上,柄端“江”字分外惹眼。白绍脸色晦暗,压着声道:“白江,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召你回族你不去,今日跑来添什么乱!”白绍一声吼完,转过身看见是个姑娘从树后走出来。

    “好了,都回去吧。洞仙说,你们的心意他已领,只是新娘......”慕怀昙卡了一瞬,脸不红心不跳道:“有我一个就够了。”

    “......”

    白绍看着她捡起镰刀,看着自己的刀被她装入刀鞘里,看着她指挥送亲队伍调头,最后看着她叩响了洞门。

    “慕姑娘,你已与洞仙成亲,为何手中还有我族小辈白江的信物?”

    慕怀昙正纳闷岚刹怎么不开门,听见白绍的话后,动作微顿。

    “捡的,你没见这镰刀都翻刃了吗?”这段时间使用得太频繁,新的都盘成了破烂货。慕怀昙还特意凑到他面前,给他看。

    白绍的嘴抿成一道线,过了许久他说:“看来嫁与洞仙真能入仙籍,消百病。”

    白绍退了一步,竟朝慕怀昙俯身拜去,“还请慕姑娘与个方便,我身后这玉奴苦痴傻之疾多年,此生唯一宿愿便是成为常人。望慕姑娘发发慈悲,容下玉奴吧。”

    慕怀昙暗道不好,能屈能伸的最难对付。她也朝后退一步,脚下抹油想跑。

    白绍适时把白玉奴推到她面前,柔声道:“玉奴,该说什么,我教过你。”

    “姐姐——”

    慕怀昙痛苦地闭上眼。

    “姐姐的装扮好生有趣,与玉奴全然不同。”

    白玉奴将慕怀昙打量了遍,突然正经道:“在夫君面前,姐姐可不能这样穿,得打扮得漂亮,才会让他见了开心。”

    慕怀昙微愣,盯向白绍,“这也是你教的?”

    “连痴儿都明白的道理,慕姑娘也该学学。”白绍眼里夹着鄙夷,在他看来,只有乞丐才会披头散发。

    慕怀昙怎么会看不出,她牵着白玉奴的手,柔着声音教:“日后对于夫君,只需要关心一件事——关心他今日死没死。”

    白玉奴垂下脸,似在努力学习。慕怀昙满意地看向白绍,“天色已晚,白寨主请回吧。”

    “慕姑娘要想好。”

    “嗯?”

    白绍指着白玉奴,面上带了不知真假的怜悯,“痴儿回了白寨,可活不长。”

    慕怀昙面色不变,“她与我无亲无故,我为何要同情?”

    白绍指向洞穴,“慕姑娘未免太高看自己。娶不娶玉奴,是洞仙说了算,哪能容你置喙!”

    慕怀昙定定地看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白绍已经做好接招的准备。

    “行呗,那就留下。”

    白绍双目微瞪,仿佛没听清。

    “又不是我娶妻,关我什么事。我是怕玉奴妹妹不愿嫁。”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白绍没作声,脸色却比先前阴沉不少。

    慕怀昙回头看洞门还没开,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她脚下猛地用力,朝藤蔓狠狠捅了数脚。

    几个闷声下来,白绍都觉得自己身上疼。

    “好声好气的你不开,皮痒是吧!”慕怀昙拔出镰刀,要往上面砍,藤蔓“唰”地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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