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在空中掠过,发过嗷嗷声。

    宋十鸢抬头看向天空,眷恋地看着灰白色的鸟自由地滑过天空,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不喜欢海鸥。”有年和母亲在海边,一群海鸥闹哄哄地抢走了刚买的薯条,还因为她的骂骂咧咧,被留了一手灰色的鸟屎。两人一直忍到酒店,才敢将这事讲给留在民宿中的父亲,三人聚在一起骂了半宿的海鸥。

    随即,宋十鸢收回视线看着近在眼前的赤红色桶形,斜眼看了眼身侧的沈确,心口猛然一疼,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压下甩开沈确独自行动的念头,清了清嗓子,问道:“沈仙君,前面应该就是捆仙阵的阵眼,要去看看吗?”

    六座红色桶形土楼按一定的规律围成了一个圈,高高矮矮地立在黑色的土地上,中间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塑满了不及膝盖的,遍地可见的小庙。

    沈确侧头用黑绸蒙住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伸手不由分说地牵起宋十鸢的手,十指相扣,“我看不见东西,你得牵着我。”

    宋十鸢挣了挣,也没挣开,嘟囔着:“我见你看得比我都清楚。”认命般地拉着沈确的手往最近的一个桶形土楼走去。

    土楼和娘娘庙一样,没有窗,只有门,门上也只是虚挂着一把锁。宋十鸢推了一把便打开了,她眯着眼睛适应了黑暗,才抬脚踏了进去。

    沈确被她牵着,也踏进了土楼。几道流云剑在他身后飞出,贯穿了那几只自由之鸟。海鸥惨叫一声扑腾了几下翅膀便一头栽向村外的空地,半透明的剑转瞬间就在他手中消散。

    宋十鸢轻轻“咦”了一声,问道:“外面是不是那几个海鸥在叫?”

    “是的,你若不喜,我驱散它们。”

    “不必管它们。沈仙君,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的,有门无窗基本都是义庄。”宋十鸢站在黑黢黢、空荡荡的楼中,抬头看向土楼的顶。

    这座土楼有三层楼那般高,整个土楼并不是靠梁柱所支撑的,楼内本就昏暗不明,墙上不知涂抹了什么东西,入目全是一片黑色。

    宋十鸢走在墙边,伸出手指摸了摸墙面,继续道:“之前的娘娘庙,还是这边的土楼全是有门无窗的结构。”手指上沾了点黑色的灰烬,她搓了搓,靠近鼻子闻了闻,“好像是烧过的灰。”她转身看向沈确,一脸正色问道:“沈确,你在降妖之战后,真的再没见过何禾了吗?就连联系都没了吗?”

    沈确唇角扯出一抹笑,勉强道:“……再无消息。”

    宋十鸢听闻,眼中酸涩异常,她呆愣愣地眨了眨眼,喉中涩得咽不下一口涏水,狼狈地移开视线,结巴道:“是,是吗?何禾她与人为善,没想到,三百多年了只有叶仙友在找何禾姐姐啊……”

    “宋十鸢!你到底有没有心!”沈确一脚插入宋十鸢两腿之间,一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肢带入自己怀中,感受到她的挣扎后不自觉收紧怀抱,直到她低低喊着疼才微微松了点力道。黑色长发无风自动,白色的衣摆染上了黑色的灰尘,他紧锁眉头,黑色绸带缓缓滑落,似有千般苦楚困在他浅色的眼中。

    “沈确……”宋十鸢看着面前痛苦的沈确,她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外露的沈确,他一直是九天上的明月,竹林里的清风,谦谦君子,内敛矜持。如今这般的沈确似乎压着世间最大的苦难,令她心口处泛起针扎般的疼痛。

    “有情有义的是你,绝情忘爱的也是你。三百一十八年前,你那样在我剑下离开,你以为我还有心力去关注其他事情吗?我,我当时……”沈确咽下口中的腥甜,字字泣血道:“三百年前是林灵、是萧延文、是袁黯之,三百年后是你兄长、是何禾。你,你究竟,置我……”

    沈确将头深埋到宋十鸢颈窝处,“你心中到底……”

    宋十鸢僵在原地,脖颈处的湿热似乎是她的错觉。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我,我……”她颓然得将头轻轻靠在沈确的肩头,拒绝的话已经在嘴边,沈确微微颤抖的身子却让她讲不出口。

    沈确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隐藏在阴影中的嘴角缓缓浮现出一点笑意。

    宋十鸢似乎听见些许动静,猛然惊醒,抬起头看向门外,焦急问道:“沈仙君,那些人是不是回来了?”

    沈确眼中阴鸷一闪而过,他抬起头缓缓放松了手臂,面色如常,松风水月,“有三十人回村,那老妇带着五人去必回那里了。”

    宋十鸢立刻跳出了沈确的怀抱,急忙拉着他的手往外赶去,“得赶紧回去,他们用何禾遗留下来的物品设套,肯定有诈。我们现在已经以身入局了,不能被他们发现漏洞。”说话间,她已经将锁按原样挂好。

    沈确揽过她的腰,携风往姜南处飞去,“我带你回去。”

    宋十鸢一惊,抓着他的绸带,暗中记下,困仙阵对沈确这般的修士并无作用。

    瞬息间,沈确遍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带着宋十鸢回到了先前的小屋中。

    姜南见状,收起剑,关紧了门窗,问道:“师尊,宋姑娘,有人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宋十鸢抓着黑色绸带,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姜南甩了个剑花,将剑收去鞘,道:“灵台沉寂,用不上一点灵力,身体沉重,剑法还能使出两成。”

    “你和金少爷修为相近,两成剑法能在这岛上全身而退吗?”

    姜南沉吟片刻道:“此岛岛民脚步虚浮,并不像是有习武的惯例,金玺羽两成剑法可以让他离开这个村子。”

    宋十鸢闻言,思索后道:“离了困仙阵,这里的人也害不了金大少和叶仙友了。等下见机行动,尽量顺着他们,得先让他们交出何禾的东西。”她手指虚空比划着,尝试完整画出困仙阵,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各位尊者,是老身。”门外传来敲门声。

    宋十鸢按住姜南,示意他去一边坐着,一手抓着门把手,回头看了眼沈确。他的绸带还抓在她手中,那双浅色的眸子便撞入她眼中,她的身影如同溺毙在如同宝石般的浅色眸子中。

    “尊者?”

    宋十鸢猛然回神,狼狈地转回头,慢慢地将门开了一条缝,探出脑袋,笑吟吟看向门外的佘婆婆问道:“什么事呢?婆婆。”

    佘婆婆被一名大娘搀扶着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健硕的大汉。佘婆婆身边的大娘皱眉刚要说些什么,便被佘婆婆一下按住了手。

    佘婆婆眼神中略带鄙夷地扫了宋十鸢一眼,还是恭敬道:“尊者,想来阿泰也和您讲了,老身村里的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刚刚在娘娘庙里,娘娘降下旨意,今夜就要举行祭祀。”

    宋十鸢嗤笑一声,打断了佘婆婆的话,道:“就刚刚的娘娘庙?”

    佘婆婆背后的阿泰立刻凶神恶煞地上前几步,却被她一手拉住,“实不相瞒,确是在娘娘庙中得到的懿旨。”

    宋十鸢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尊者,我们这祭祀有个习俗,不能有外人在场。”

    “所以,你的意识是让我们离开?那和我们一起来的两个呢?你也知道,我们来这岛上是为了什么吧?”宋十鸢把弄着门,将木门摇得吱呀作响。

    佘婆婆在一开一关的门扉中隐约看见沈确与姜南状似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道:“其他两位尊者已经离开了。三位尊者若是不嫌弃,等今晚祭祀之后,可以再来,老身自是好吃好喝待着。”

    沈确微弱的咳嗽声从宋十鸢身后传来,她立刻面露担忧地回头望了眼室内,皱眉没好气道:“等着,我去和师兄商量一下!”语罢便将门重重关上。

    佘婆婆将手覆上了身边大娘的手上,安抚着大娘的情绪,又将阿泰往后拉了拉。阿泰竟在佘婆婆的动作下,踉跄几步,退了下去。

    宋十鸢又将门打开,眼神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不耐烦道:“你们这地要啥没啥,连灵气都不充裕,谁还想来第二次啊!我师兄说,你们把何仙姑的东西交出来,我们才不乐意多呆!”

    佘婆婆为难地看了几眼宋十鸢,侧头和身边的大娘低语几句,又转身后后面几个壮汉低声商量几个,最后才状似痛心对阿泰道:“你去把娘娘遗留下来的宝物请出来吧。”

    阿泰愤恨地看了宋十鸢一眼,转身快步往外走去。

    宋十鸢皱眉看向阿泰的背影,心道:不能这么简单地将何禾的东西拿出来吧……

    佘婆婆讨好道:“老身已经让阿泰去请娘娘的宝物了。但是,娘娘留下懿旨说她的宝物只能由她的友人带走,尊者还请不要为嫩老身了。”

    宋十鸢笑了笑,蛮不讲理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何仙姑的友人?”

    佘婆婆上下打量了宋十鸢一圈,笑道:“宋尊者,不过双十年华吧?怎么会与三百年前的娘娘为友呢?老身做主今日将娘娘的宝物借尊者观摩,还请尊者不要再为难老身了。”

    宋十鸢从怀中取出匕首,慢慢把玩着,低声道:“我若是杀人夺宝呢?”

    佘婆婆边上的大娘用着宋十鸢听不懂的方言指着她大骂。

    宋十鸢是笑非笑地斜了那大娘一眼,大娘一顿,却没有停下骂人的话语。佘婆婆慢慢收起笑容,如同一只毒蛇慢慢露出獠牙,轻轻拍着大娘的手背,道:“我们的村子有娘娘的护佑,还请尊者自重。”

    沈确低低的咳嗽声适时从屋里传来。

    宋十鸢回头看了眼屋内,神情严肃地看向佘婆婆。

    阿泰手捧着一个木盒从外快步走来,看着剑拔弩张的局面,脚步一顿,小步走到佘婆婆身后。

    佘婆婆接过阿泰手中的木盒,将木盒往前一递,道:“这就是娘娘留下的宝物。”

    宋十鸢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虚靠在椅背上的沈确,警惕道:“你拿过来。”

    佘婆婆被大娘搀扶着,慢慢走上前,将木盒放在宋十鸢手中,宋十鸢接过盒子,刚想关上门,却被大娘一把拉住门。

    “你想干什么?”宋十鸢一手拉着门,一手夹着木盒,怒喝道。

    大娘高声用方言说了几句,佘婆婆解释道:“尊者,这是我们的圣物,老身已经破例将它借给你们观摩,这可不能离了老身的视线。”

    宋十鸢皱眉,暗暗使劲,但是那个大娘力气实在太大,门一点点被她拉开。

    宋十鸢眼睛一转,似是力气不足,往后狼狈一退,木盒就顺着落在地上。

    宋十鸢被沈确接住,她顺势靠在沈确怀中,撒娇道:“师兄,你看!这死老太婆!”

    沈确脚下不稳,往后退了半步,又捂着嘴巴低声咳嗽起来。

    大娘站在门口,借着光终于看清楚了沈确,当下便是面上一红,而佘婆婆浑浊的眼睛在沈确身上停留一会后,才哭丧着脸将木盒从地上小心捡起,低声哭道:“娘娘啊!老身守不住你留下的东西啊!”

    “闭嘴!真烦!”宋十鸢骂道,“快给我师兄看看!”

    佘婆婆小心的将木盒递到沈确面前,宋十鸢勾着他的脖子,将黑绸慢慢地系在他面上,又在他耳边娇声说着什么,许久后,才转头看向佘婆婆,伸手接过木盒,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叠纸。

    “这里面全是娘娘留下的高深功法。”佘婆婆解释道,“我们这岛上谁都这些啊,从三百年前传到老身手上,便没人能懂。”

    宋十鸢翻看着一张张的纸,抬手招了招姜南,“师侄,你来看看!”

    姜南眼睛一转,挣扎着想从椅子上起来,宋十鸢惊呼道:“师侄,你别动,我给你看!”她跳出沈确的怀抱,快步将木盒递到姜南手中。

    姜南接过木盒,仔细看着那些纸,越看越心惊,抬头震惊地看了眼宋十鸢,随即压下眼中的惊讶,小声对宋十鸢道:“师叔,我是剑修,看不懂。”

    “是吗?”宋十鸢将木盒整理好,又递给沈确,娇声道:“师兄,你再看看?”

    沈确拦过宋十鸢的腰,低声道:“你看过就行。”

    宋十鸢将木盒递给佘婆婆,讥笑道:“何禾一个剑修,不务正业,留下阵法这种东西,难怪不受正剑宗待见。那师兄?”

    沈确道:“既然如此,这地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你们之前的话,本尊也听到了,本尊与师妹收拾收拾便离开了。”

    “那老身送三位尊者。”

    沈确拂袖,开口便是不怒自威,“你这是在质疑本尊硬要留在这灵气稀薄之地?”

    佘婆婆讪笑几声,拉着大娘往外走去,道:“不敢,老身要准备祭祀的用品,就不送尊者了,尊者武运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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