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盯着百乐的人稍微偏偏眼眸,对着钟百酒露出个大大的笑。

    这一笑,身上那股子沉稳的劲就没了,连带着从头发丝都透着少年气。他像是一只被侵犯领地的猫,在发现自己的生命并无危险的时候,立马放下戒备,继续晒太阳去了。

    百乐看着那人慢悠悠往前走的身影,喊她姐下去玩。

    “姐,咱们下去呗。”

    “不去。”百酒从窗户旁过来回到软榻上,换回懒散的样子,手上掌着书,也不忘分神回复百乐。

    “不去。”

    “爹娘交代了,让我们先待在酒楼,等会儿他们来了再去逛。”

    王水看百乐那蠢蠢欲动的小脚,和娟儿对视一眼,笑出了声。“知道你姐为什么不让你出门吗?”

    木罗也开始飘起小雪,可好在主街上方都有幕布,所以落雪并不多。百乐如今坐着的这间厢房上空是一片朱红,小贩的吆喝声,食物的香味,让她恍恍惚惚有种过年的错觉。

    小孩子本就贪玩,小小和百乐这会儿更是坐不住。听见王水姐说自己姐姐是故意不让她下来,更觉得心里着急。

    “为啥?”问着直接站到软榻跟前,蓄势想往门边溜。

    “当然是...”王水故意拉长声音,半天没有后续,只是带着揶揄的笑看装模作样的百酒。旁边看戏的小小更像是瓜田里的猹,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知道人家在打什么哑谜。

    她轻咳一声,接话。“当然是因为你很重要~”,起身掰着百乐去窗户旁边,又将放在桌上的套袖给百乐包好。“仔细盯着下面的人,比现在再多三成的时候叫我。”

    “知道了吗?”

    王水都要惊呆了,这百酒是真的黑啊。

    早上姨夫姨母走的时候,明明交代百酒在二楼观察的,那时呼呼大睡的百乐这会儿一无所知就要帮她姐打工了。

    娟儿看着这几人,微微摇头,嘴角带着无奈的笑。

    只交代百乐和小小别一直将头冲着窗边,小心被风吹得染上风寒。可百乐是个较真的,交代的事情就会想好好办,这会儿手撑在下巴上,仔细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小小也一副今日主街人数就是她的任务的样子,很是仔细地数人头。

    这条街上摊贩已经吆喝起来,只是摊位并不多。

    赫苏人更是没有钟喜想象得多。他带着何晓梅以及宁远几人,正穿梭在摊贩中间,随意观察着这边的买卖。

    一般是赫苏人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面前。

    摊贩就会主动问起,“要什么?”

    “五十斤杂粮面。”

    站在旁边的钟喜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这个赫苏人。头发还是明显的赫苏打扮,却没有一点点口音,说话中少有艰涩的感觉,应该是之前常来大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和他们在水滴湖碰到的两兄弟一样,是大庆同赫苏的混血。

    “那得要二十斤黑鱼。”小贩面上的笑没变,手戳在套袖,和气地说。

    “十五。”

    “哎,那不行,会亏本的。”小贩面上露出“你可别这样”的表情,像是已经亏了钱。

    这人也不磨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殊不知,那坚定的步伐中带着一场豪赌。他在心中默念:一、二。

    “哎哎,小子你等会儿,好商量好商量~”手也不暖了,小贩对着小伙使劲挥手,还连带两步小跑出了自己的摊位,“哎呀,小伙子过来!”

    活像青楼招手的老鸨。

    转过身,那人扛着东西的步伐带了点小小的自得,为自己娴熟的砍价本事。

    旁边一位年长些的摊贩看着回身过来的小子,笑呵呵对着卖杂粮的朋友道,“骗别人还成,你还想着从科苏身上占到便宜?”

    “哼,这小子鬼精鬼精,一点都不上当。”也不管在旁边卸鱼的科苏,自顾自称起面来。

    这会儿功夫科苏卸下了一些冻得硬邦邦的鱼,掏出一块麻布,铺开在小贩身后。旁边的肉贩子同科苏搭话。“今年要不要点黄米?”

    “不要,没添小孩。”

    杂粮面小贩已经装好了各样面,熟门熟路往麻布上放。“有这些你们今年冬天扛扛也就能过去了。”

    不用旁人打包,科苏自己三下五除二包好了粮食,手一甩,粮食背在背上,“谢谢。”

    他看见这个叔给他包了一包的黄米。

    “嗐”,这会儿小贩的手又缩进套袖里,带着万年不变的和气笑容。“还要添些什么东西?”

    科苏又稳稳身上的袋子,看着前方,“唔,要点药材。”

    这事儿他们帮不了忙,听完只“喏喏”两声,就看着那小子走远了。等人走远,一直在旁边装作挑拣东西的钟喜和那人搭上了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钟喜也大概了解了这互市的情况。

    国家昏乱,有忠臣。

    赫苏有,大庆的边境也有。他们不一定身处高位,也不一定拜身庙堂,只为着百姓振臂,他们必定勇往无前。

    这儿的县令就是这么个人。

    互市是刘县令力排众议,在朝廷下发的文书还没有到的时候就开始的。你问他们怎么知道的?这简单,算日子就行。那庄子老李是他们朋友,出来后十天县衙就贴了告示,而实际上,最快的马从他们这到京城,一路上不停不歇,就要八日。

    就说这折子当天就递给了皇上,皇上也立马批复,来回也要十六日。

    而县衙空出来的这些时日为他们争取了时间。衙役下乡告知村民,准备货物,粮食,而后赶路到木罗。

    赫苏那面的人是刚刚走掉的那个少年,就是叫科苏那个通知的。

    这才让这么个小型的互市开了起来。一般来兑换的是羊和鱼,换一些他们过冬的粮食和衣物。

    他们这边原本被遗弃的混血多,自从互市开始后慢慢变少了。

    可问题也有很多。

    一个就是换东西都靠双方漫天要价,一个哄骗一个,去年就因为这事互相间掐架的不少;再一个,他们这市场不敢铺大,干起买卖来仍旧束手束脚;更不用说换东西这种事,那有直接拿银钱来得痛快?所以今年很多像他们一样的小贩今年都没来。

    互市了,但没完全互市,说的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

    与此同时,在酒楼二楼的百酒正盯着下面热闹的街道。手上拿着笔,时不时在纸上写着什么。

    百乐刚已经和王水小小下楼了。出门的时候双手向上,眨巴着眼睛看她姐。百酒直接将腰间的荷包扔给了妹妹,又嘱咐两人一定要结伴,千万别分散,就不再管了。

    娟儿陪着百酒,一起看着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你看,那条巷子那在干嘛?”娟儿没用手指,手上拿着个枯枝,在虚空点了点。

    只看巷子里的人作大庆打扮,鬼鬼祟祟小幅度招着手,而跟着走过去的是个赫苏人,两人往巷子里走,还不往四处张望。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看见一包东西从怀中塞过去。

    “盐?”百酒拿着笔杆轻轻点着下巴,直到那个赫苏人不见踪影。

    娟儿听见百酒这么说,没再盯着下面,转过头有些吃惊。“怎么会是盐?贩卖私盐可是死罪。”

    “大庆百姓私自贩盐是死罪,可那盐要是从外面来的,查起来可不容易。”坐在窗边,百酒拿笔地手动得有些泛红,手指也有些僵硬,在纸上又添了几笔后,关上了窗。

    娟儿见状,赶紧将纸笔从百酒怀里拿出来,又将一直暖着的套袖给了百酒。“那咱们可管不着。”

    说着话,钟喜两口子带着人上来了。最后面跟着百乐,手上拿着油纸包的肉饼,老远就举起来让她姐看清楚。

    钟百酒看见妹妹那么个古灵精怪样,“噗呵”一下就笑出声。一边招呼着往进来走的家人,又叫小二过来,她之前点的菜该上了。

    果不其然,一脚踏进厢房门,百乐就献宝似的拿着肉饼来找两个姐姐。“姐姐,你们尝尝这个肉饼可香可香了。”递给两人后,就站在跟前,想要看着两姐姐吃,她需要即时反馈的好吧?

    被人盯着,钟百酒毫不在意,张口就咬下去。肉饼不厚,外面一层面皮薄,但很有韧劲,同有些汁水的牛肉混合在一起,意外地好吃。“咦,这里面好像还加了素菜?”

    咬下去嘎嘣脆,那股清甜很好地中和了肉馅的油腻味。

    “冬笋?”娟儿尝了两口就知道了。他们这儿这东西还算常见,勤快些的人家会从春天开始囤笋,要么晒干,要么就当时令菜卖给酒楼,等到冬日,还有冬笋。

    王水已经将给家人带的肉饼分发下去,陪着长辈坐在一旁。

    她没敢说的是,刚下楼之后,百乐就四处窜,找到了当时在楼下的赫苏少年。她都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只觉得又尴尬,又佩服百乐的勇气。

    笑得没心没肺,盯着她姐吃饼子的百乐在老远看见人家背影后,就撒开了姐妹的手,三两步跑到那人前面,堵着了去路。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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