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吴昏睡了三天。

    这是他醒来之后,病床前面色不善的女人冷笑着告诉他的。

    “你救了我?”他虚弱地低声问,身上没有力气。

    “不,是你求着我救了你。”女人抱着臂,墨镜没有摘下来,妆有些浓,掩盖住疲累的神情。

    周安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宋择善要把私产给她打理,原本以为是情迷意乱时的玩笑话,可苏琛竟然开始联系她做交接,还另找了一位职业经理人辅助她。

    姜南正那边,虽然没有再跟她有过任何消息往来,但她知道暗地里都有人盯着。该做的事儿,她尽心尽力去做了,反正原本也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岳吴,她揉了揉眉心,医生说他身上伤痕很多,严重低血糖,估计是饥一顿饱一顿,胃病也出来了。

    笑话,富家少爷的好命没了,身子却娇贵。

    不过这也足见姜南正有多么狠了。

    若是要保住岳吴,除却到这种偏僻的私立医院,多给些钱堵住嘴,耗时耗力不说,还有被姜南正发现,拿捏住把柄的可能。

    所以,她救他回来当天就后悔了。

    眼见着人清醒了,周安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扔了过去,道:“还给你的。”

    岳吴看着那些散落的钞票,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刚才说……这是还给他的,那么,她的的确确就是当初京华大学门口的女孩儿。

    岳吴强撑着坐起来,打量周安的脸色:“你现在,应该不好过吧?”

    落魄成这个样子,嘴还是这么损。

    “岳家翻不了身,谁都可以踩你几脚,不好过的应该是你。”周安从前就不惯着他,现在也是一样的毫不客气。

    “你好像很讨厌我,我不明白。”岳吴是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排斥他,似乎从见到她第一面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好脸色。

    周安没吭声。

    他无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喂,要不你别讨厌我了,我虽然见过你落魄的样子,可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的鬼样子,扯平了。”

    “更何况,我还提醒过你宋怀煦查你的事儿,也算是帮忙吧。”岳吴想了想,自己肯定是算不上一个坏字的。

    周安扯了扯嘴角:“是提醒我,还是想借我重新和宋家有瓜葛?”

    岳家摇摆不定,最终栽了好大一个跟头。

    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去舔宋家,舔不到就转头跟了姜南正,这也就罢了,不知道发什么疯,中途又想再攀上宋家。

    两头不讨好,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岳吴的脸色白了些,被戳到了痛处。

    “周安,那你呢?你以为嫁给宋择善又怎样,宋怀煦真的能容忍你么,等宋择善腻了,你的处境会变成什么样,你想过吗?”

    岳吴对周安和宋家的瓜葛,知道的似乎倒是比旁人清楚。

    “变成什么样,不用你操心。”周安当然知道宋怀煦从没有真的接纳她,只是,反正她现在要的也不是接纳。

    “你还敢找姜南正合作,一招不慎,宋姜两家,哪一个会轻易饶过你?”

    岳吴在翡翠湾岸边偷偷蹲守许久,姜南正身边的保镖他是见过的,毕恭毕敬地把周安送上岸的时候,他一瞬都不敢松懈地盯着。

    他能发现这些事儿,迟早也会有更多的人发现。

    周安冷冷地瞰着他:“不用你管,养好伤,趁早滚。”

    在她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岳吴叫住她,语气不似方才犀利,而是突然间软了下去:

    “我可以做你司机吗?”

    周安摇头,她没心思养个破产的废物男人。

    岳吴不死心,他再次强调:“我想做你的司机。”

    见他如此执拗,周安觉得好笑,她看向岳吴,问:“岳大少爷,你知道司机是什么意思吗?”

    岳吴低头,他当然知道。

    他看着岳家生意一点点做起来,他爸的那些司机一个个全进去了。

    跟着姜南正后,他爸从前不信鬼神的,却也开始在家供奉佛像了,一脸惊恐地拿着佛珠进去念叨整个晚上,第二天继续去姜氏跪舔。

    他是废物,但不傻。他当然不会单纯到以为做司机只是开车。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动一下都很痛,但还是挣扎下床,拉住周安的衣袖:

    “周安,你需要心腹,可以是我么?”

    *

    宋择善赶到宋氏的时候,季之木在宋氏大楼的西门接他上去。

    平日进出都是北边的大门,但此时大楼门前已经被媒体人员围得水泄不通。

    摄影机的镜头闪烁着寒光,早已预备好,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保安人员迅速集结,紧密地站在一起,形成了坚固的“围墙”,将各家媒体牢牢地挡在了大楼的外围。

    但仍然有新的媒体在往这边赶。

    宋择善方才在学术会议上,接到紧急电话,说是他哥在董事会上突然晕倒,立刻赶了来。

    “我哥怎么样了?”电梯上,他问了句。

    季之木叹了口气:“醒了,但在办公室里,不准任何人进去。”

    “你知道,和祈月有关的事儿,只要在他面前提起,就总容易闹出不自在来。可偏偏这些人不愿意放过,非要往他心管子戳。”

    “以前拿祈月姐做文章的也不少,我哥生气也有过,但不至于闹得这么大,这次是为什么?”宋择善尽力保持理智,他觉出一丝不对。

    “这……”季之木愣了愣,支吾了半天,但没说。

    宋择善垂了眼,视线落在电梯地上,淡淡道:“没事,之木,你要是觉得不能说,就不用说了。”

    许多事,他们刻意瞒着,即使他再怎么问,都不会叫他知道。

    次数多了,他已经习惯了,干脆不问。

    电梯到了,他走出去。

    季之木跟在身后,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秘书室的人守在门口,不时地交换着眼神,但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见到宋择善,宋怀煦贴身的秘书上前汇报:“宋总已经醒了,不过这会儿又睡了过去。”

    宋择善稍微放心了些,点点头,客气地道谢。

    “您客气了。”这位贴身秘书跟了宋怀煦很多年,知道这位宋家二少爷最是和善。

    他给宋择善指了指旁边的休息室:“要不您和季总助先歇歇,等宋总醒了,我再来叫您。”

    宋择善来这一趟,自然是要见了宋怀煦才能放心地回去,等上一会儿也无妨。

    这间休息室原本也是办公室,是宋怀煦信任的副总用的,只是那位副总后来投靠了姜南正,于是他的办公室再没有人住进去,而被改成了休息室。

    季之木观察着宋择善的神色,他正把手放到手磨咖啡机上。

    “阿善,我听说你有意让周安打理你的私产?”季之木终究是问了出来。

    “是。”宋择善没打算瞒,反正也瞒不住。

    季之木顿了下,没想到宋择善承认地这么爽快。

    宋择善摇着咖啡机的手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打理私产而已,她不会介入宋氏的任何事务。”

    宋择善的私产是独立于宋氏的,甚至当初,他专门把和宋氏有关的产业,都卖了出去。

    季之木想了想,似乎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宋择善把一杯咖啡放到他面前:“我哥这次,和姜南正有关么?”

    生意场上的斗争即使他不刻意打听,但这回闹得这样大,耳根子里总会传进来几句。

    听说,姜氏快撑不住了,拉岳氏出来垫背,倒是喘了一口气。

    只是今天他哥在董事会上晕倒,媒体消息快,堵在下面,估计明天股价波动会很大,也算是给姜南正脱身的机会。

    但季之木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他倒不是觉得便宜了姜氏。

    “阿善,其实我觉得这次的事不像姜南正的手段,倒像是其他人。”

    点到为止,季之木不再说下去,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他只是揣测。

    宋择善看了他眼,目光又落到褐色的咖啡豆上:

    “查吧。”

    宋怀煦约摸睡了半小时,宋择善进去办公室同他聊了会,便回了家。

    回到家,保镖告诉他,周安出去了,还没回。

    他便去卧室先换了衣服。

    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斑驳地洒在木质地板上,映出他的身影,有些朦胧。

    衬衫袖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却在不经意间滑落在床底。

    宋择善微微蹙起眉头,蹲下身来,目光顺着床底的缝隙仔细探寻。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着冰凉的地面,沿着床沿的轮廓缓慢地摸索。

    突然,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像是盒子的边缘。

    宋择善略带疑惑地拿起来,还没有打开看,盒子上大大的几个字已经映入眼帘:

    [避孕药。]

    他愣在那里,手指攥紧药盒,用力地有些发白。

    没结婚前,他有格外注意做好措施,只是婚后,有一回他提了句孩子的事情,她没反对,于是他便以为是默认。

    可是,她私下里会吃这东西么。

    宋择善缓缓站起身,将药盒放回原处,然后捡起地上的袖扣。

    坐了会儿,他给保镖打了个电话:“太太今天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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