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限制了宋择善的视线,只有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让他知道自己正被带着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他感觉到自己被推进了一个空旷而阴冷的空间,废铁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黑布被从眼上揭开,宋择善逐渐适应了周围昏暗的光线。

    很明显,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

    但和普通的废弃工厂有些不一样。

    这座工厂的墙壁早已破败不堪,高高的窗户上玻璃残缺不全,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灰尘和破洞的缝隙,斑驳地投射在各台机器上。

    若是工厂早已被废弃,那么机器应当锈迹斑斑,然而宋择善却看到每一台机器都是崭新的,上面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分明是有人故意把这些机器砸坏,或许是急着逃离,人走了,便打算毁灭证据,但人为的蓄意破坏只能是表面的,无法在机器上制造出时间的痕迹。

    他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右前方。

    那里站着一个身影,是姜南正,他背光而立,面庞在阴影中显得不可莫测。

    “周安在哪里?”宋择善的视线紧盯着他。

    姜南正缓缓地从光亮处走近,露出笑容:“你还真来了,果然是大情种。”

    宋择善平静地立着:“你答应了交换,既然我来了,放了周安。”

    听到这里,姜南正突然大笑起来,甚至笑得直不起腰:

    “你这个蠢货!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承诺!”

    当年在秋千上被他骗了一次,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又被骗了一次。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蠢吗?因为你总自以为是,觉得你守规矩了,别人也要跟着你守规矩!什么赤子之心,那些这样夸你的人,不过是为了讨好巴结宋家二少爷,你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蠢货!”

    宋择善面对他极尽嘲讽的表情,眼神毫无波动,只是将目光扫过那些机器,淡淡问他:

    “这就是你的生意吗?”

    “或者,你爸的生意?”

    姜南正点燃一根烟,脸色沉下去:

    “他不是我爸。”

    但随即又扬起下巴,对着宋择善,也对着工厂内机器的残骸:

    “我比姜默做得更好,不是么?”

    姜默活着的时候早就在计划改造姜家,姜默的计划是要把姜家变成犯罪集团,使得姜家的生意越来越大,但内里却越来越肮脏,这才是真正的改造。

    改造完成后,姜家前几代人的心血将从精神上被彻彻底底毁掉,取而代之的是姜默亲手打造的犯罪帝国。

    毁灭旧的,再重建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姜默将其视作乐趣,远远超过杀人带给他的快感。

    只是还没等到他打造完他的犯罪帝国,他曾经犯下的恶事就东窗事发了。

    姜南正和姜默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却能完美地继承姜默留下的一切。

    这里是姜南正亲自打造的犯罪工厂在国内的地址,即使被人发现了又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地转移到了国外,他比姜默聪明得多。

    宋择善的唇线紧紧抿成一条线,难道杀更多人,做更多危险暴利的生意,可以被称为做得更好么。

    “我记得宋大教授喜欢拯救别人,譬如遭到过虐待的幼童,你是不是有一篇论文……叫什么来着,似乎很出名。”

    宋择善并不接话,只是安静地冷眼瞧着他。

    姜南正瞧见他眼里愈发浓烈的厌恶,摔了烟头,更加阴郁地发笑:

    “可是不管你怎么做那些狗屁研究,都不会有人被拯救,今天我让你亲眼看看!”

    如何毁掉宋择善,自然是让他瞧着他最爱的女人如何亲手打破他引以为傲的研究结论。

    杀人有什么意思,只有姜默和姜仁那种蠢货才觉得杀死一个人的□□是有趣的。

    而他,要诛心。

    姜南正向着周围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人重新将宋择善的眼睛蒙上黑色布条。

    .

    周安侧蹲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去擦拭嘴角的鲜血,血从指缝间渗出,染红了手掌。

    谭继则伤得更重一些,他仰面朝天,乌青的眼圈中充血。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却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周安缓缓地撑起来,想要再度起身,却听见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安安!”

    这道声音无比熟悉,她回头,眸光死死地僵住,果然看见宋择善焦急的脸庞。

    看见周安身上的血迹,宋择善大力地挣扎,想要朝她而去。

    只是到底力气敌不过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宋择善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旁边站着姜南正,正上下慢慢地打量周安的伤势,余光瞥过在地上哀嚎痛苦的谭继。

    头顶上,一排排明亮的日光灯管发出刺眼的光芒。

    姜南正兴致突然变得极好,拿出一把小刀在周安面前晃了几下,勾唇:“周安,我来帮帮你——”

    “我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用这把刀,要么杀了宋择善,要么杀了谭继,只要你杀掉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你就能活着走出去。”

    周安艰难地抬起头,双眼透过汗水模糊的视线,冷冷地睨向他。

    姜南正的笑意扩大:“一个是甘愿为你赴汤蹈火的人,另一个是虐待过你的渣滓,你看,这很好选,不是吗?”

    周安抬头,面无表情地骂他:

    “贱人!”

    喜欢看人痛苦,热爱叫人互相残杀,这不是骨子里的贱,又是什么。

    姜南正并不恼,他反而漫不经心地偏头点了根烟,抽起来:

    “我给你十秒做决定,10,9,8……”

    直到倒计时数完,周安依然没有动,而是往姜南正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姜南正饶有兴致地挑眉,周安这么心黑手辣的东西,永远做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今天居然没有立刻对谭继下手。

    他无心去追究原因,只是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姜南正走到谭继身边,用脚踢了踢他,将小刀递过去:

    “她不听话,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杀了她,就像你曾经无数次那样对她,叫她死得痛苦,你能听话吗?”

    谭继的眼里蓦然迸出光亮,原本被绑到这里时他就万念俱灰,见到周安后便更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可现在瞧着,似乎有了活路。

    他恨不得给姜南正磕几个头:

    “听!我听话,谢谢姜总!”

    姜南正将刀给谭继,拿出手帕细细地擦拭。

    方才他并没有碰到谭继的手,也没有沾上血污,可他慢条斯理地把手指的每一个角落都擦了一遍。

    然后抱着臂,站到一边,观看接下来的好戏。

    头顶刺眼的灯光被吹得闪烁,角落的蜘蛛网簌簌而落,掉在周安无法撑起的手指上。

    谭继举起刀,一步一步向周安靠近。

    周安虚弱地往后挪动:“谭继,杀人是犯法的,法律会制裁你!”

    谭继扭曲地笑出声,只要周安死了,他就能被放出去,如今周安就是砧板上的鱼:

    “制裁?哈哈……你爸当年被撞死,我不仅没被制裁,还娶到了你妈,远近闻名的贤妻良母……可惜了,不耐打。”

    周安眸光一凛,死死盯住他:

    “当年我爸的车祸,是你故意设计,不是意外,对吗?”

    谭继露出狠毒但是得逞的痛快:

    “是,可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十多年前你反抗不了,现在我一刀结果了你,等你死了,还有谁会追究?”

    周安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却拼命按耐住,瞧着谭继愈发疯魔一般的神色,继续不动声色地问:

    “我妈呢,我妈突然喝农药,是不是因为你故意刺激她?”

    只有处于极端癫狂、嚣张的状态,谭继才能不顾一切地把所有真心肆无忌惮地说出来。

    即将杀掉一个人带来的刺激、快感足以让他陷入深深的麻痹。

    更何况这个人是周安,唯一知道他所有罪行的人,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多年的定时炸弹。

    “她自己愿意喝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就是打的次数还不够,所以不老实,想靠寻死给我惹麻烦,她活该!”

    刀对着周安的心脏高高扬起,狠狠地扎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去死吧!”谭继疯狂地大叫。

    周安睁着眼睛,丝毫没有躲闪,而是露出一个微笑:

    “是,一切都结束了!”

    有鲜血喷涌而出,炸成一朵朵四溅的血色花朵。

    伴随着清脆的枪响声:“砰——”

    子弹贯穿了谭继的胳膊,他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周安抹了抹一脸血,站起身来,凝视地上的人,再次强调:

    “一切都结束了。”

    早已埋伏在外面的警察鱼贯而入,岳吴跟在他们后面,冲了进来。

    周安将衣服上的胸针取下来,放在被制服的谭继面前,一晃而过。

    “这是胸针,也是微型摄像头。”

    “一切都被记录了下来,并且实时传输给了警方。”

    “你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谭继。”

    过去许多年,周安不敢去叫这个名字,甚至不敢去想,她害怕那些痛苦的记忆。

    可是今天,她终于在这个折磨了她数年的梦魇面前,笔直地站立,并且亲口告诉这个名字的主人:

    他即将得到应有的惩罚,迟来了将近十年的惩罚。

    姜南正的保镖本想护着他冲出去,岳吴早已眼疾手快带着人将他们拦截住。

    警察拿出手铐:“姜先生,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姜南正甩开要来铐住他的手铐:“你们凭什么带我走,想调查就调查?”

    周安不知何时走过来:“警察同志,我想同他说几句话。”

    姜南正冷冷地瞧过来,宋择善想伸手挡住周安,却见周安摇了摇头,他立刻收回手。

    周安压低了声音,扬了扬手里的胸针:“我只是猜到了你的生意,却没有实际的证据,可是你唆使谭继杀人,却有板上钉钉的证据。”

    “你被送进去接受调查后,树倒猢狲散,你暗地里同金三角做的那些生意,当然捂不住了。”

    姜南正想要挣扎,却被警察按住。

    警察面色微妙地开口:“姜先生,解女士已经带我们同事搜到了有关您的一些……证据,还请您配合。”

    姜南正凶恶的神情变得恍惚了一瞬:“她回去了?”

    周安瞧着他的模样发笑:“为了在扳倒你这件事上更加保险,解兰没有去泰国,那架飞机,是空的。没算错的话,十五分钟前,她已经带着警方回到姜家,一一搜寻你的罪证。”

    姜南正的面色变得阴沉难看,但夹杂着几分疑惑。

    解兰心里不知有多么厌恶姜家那栋别墅,她竟然愿意回去,为了彻底整死他。

    周安轻蔑地一笑,她能明白姜南正心里所想:

    “你觉得她会因为害怕,而不再回去,只能选择逃跑,可她是受害者,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逃跑,而是亲手向仇人讨回一切。”

    不知哪一句话戳到痛处,姜南正剧烈地挣扎起来,方才理直气壮的淡定消失不见:

    “我要见她!你让她来见我!”

    周安瞥了他一眼,彻底移开视线。

    她走出门外,外面残阳如血,和火光一起将这一片荒漠都映照地有些发红。

    周安的鞋上沾上了血污,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方才打斗中谭继的。

    宋择善蹲下来,沉默地为她换上干净的鞋。

    在有些冷的天气里,把手揣进口袋里能获得一丝温暖。如今虽然是夏日,她仍习惯性地把手放进口袋。

    车行驶在荒漠上,快要开出这片荒漠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周安望向窗外,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太阳刚刚升起,宛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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