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浪花一朵朵地打在暗礁上。

    他一点点走进浪花深处。

    一个月前。

    他收到林希发来的微信。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了。

    林希:“我想你了。”

    祁宋:“还没睡吗?”

    林希:“明天早上你能给我带束花吗?我喜欢昙花,你给我带过来吧。”

    祁宋:“好,明天一早我就买来带过来。”

    林希:“谢谢你,晚安。”

    祁宋:“晚安。”

    当晚,他握着手机睡了个好觉。

    没想到,醒来的第二天,他捧着昙花到她家里去,却没发现她人。

    问她父母也只说不知道,不知道这孩子又去哪儿鬼混了。

    也是,他父母从来都不关心她,本来就没抱希望在他们那儿得到什么靠谱的消息。

    清晨,花盆里的昙花还未盛开,就如她现在屏住呼吸,沉睡在海里。

    她叫他早上带束花来,但却没见着她人,祁宋打了电话,却发现没有人接听。他去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没发现她的身影,祁宋感觉到了不对劲,打电话报了警。

    当天晚上,林希的尸体从海里被捞出。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定在了原地。花瓶从手中落下,啪的一声,碎了。

    掉落在地的昙花,洁白的花朵绽放着。在她的尸体身旁。阵阵幽香传来。

    “你看……花我给你带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呀。”

    程一鸣也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昨天他也收到了她发来的奇怪的信息。

    一到现场,就看见现在这幅情景。

    祁宋跪在她尸体的身旁,哭的泣不成声。

    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她好狠心。”

    “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

    祁宋低声地说道。他捡起跌进泥土中的昙花。

    “她就如这个一样。昙花一现般美好,但却这么短命。”

    程一鸣也啪嗒啪嗒掉下眼泪,眼前的情景他怎么都想不到。

    “请问谁是祁宋?”

    “我,我是。”

    “这是在她衣服口袋里找到的信,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依稀看见一点名字。”警方将信递给他。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封信。把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在拥抱着逝去的那个人。

    林希的尸体被运走,当天晚上,两个男人在小摊门口买醉。

    “姓祁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做不到就别承诺啊!”程一鸣喝得醉醺醺的,一拳打在祁宋脸上。

    祁宋没站稳,倒了下去。

    “你打吧,我的确该死。”

    程一鸣再次举起拳头,祁宋闭上眼睛等待拳头落下。

    但这一次,没有落下来。

    “算了。我也没有资格。”

    他蹲了下来,头埋在臂弯里。不一会儿抽泣声传来,然后又转为嚎啕大哭。

    “我要是没有放弃就好了,说不定现在不是这样的结果。我一直都没放下她,从未。”

    “我要是,当初不那样做就好了……”

    “我这次回来,终于见到了她,当初她跟我分手,我真的很恨她。现在想起来,我当初真他娘的幼稚。看到她结婚了,后悔,真的后悔。本来打算跟她打个招呼,最多能够叙叙旧,就离开这里,还是回祈临去,就当跟过去告个别。可是她后来居然离婚了,看到她额头上的伤,竟然是因为那个前夫家暴,我心都在滴血。原本万念俱灰,又开始有希望了。我又开始重新追求她,创造各种机会,甚至还一起去了曾经的学校。看到我们关系又更近了,我跟她表白,她同意了。就在我觉得一切变得越来越好时,突然就冷淡了,好久没有跟我联系过,也没发过微信,她说她最近家里有事,她将事情解决好了再联系我。我知道她父亲赌博的事,甚至还找我借过钱,我才意识到他们家里真的有很大的问题。我给她父亲还了钱,瞒着没告诉她这件事。因为我知道,她这样强的自尊心一定受不了,可我没想到她后来竟然知道了。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是直到昨天,她突然发消息给我,我真的很高兴,我以为一切都解决好了,我们终于可以……”祁宋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像在一骨碌地往外倒苦水。

    “可没想到……她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解决的……”

    “林希她……习惯把所有的错都归在自己的身上。她父亲母亲以为得了你这个金龟婿,就像看见了摇钱树,一个劲儿地找你要钱。她自尊也强,特别是在自己爱的人……不想连累到你,又觉得自己永远也逃不出来。最后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解脱……”程一鸣重重地拍拍祁宋的肩膀,希望他能放下。

    结果两个人都开始哭,哭着哭着就抱在了一块。

    这时便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两个大男人,边哭边嚎,还抱在一起,鼻涕眼泪都交织在一起,简直不忍直视。

    路过的人都嫌弃地飞速从他们身边走开。

    “你说咱俩谁责任更大?”

    “咱俩谁也不比谁好。”

    “祁宋,带着她的那份活下去吧。别再有下次了。”

    “这TM后劲儿真大,谁还敢有下次。”

    葬礼上,林希的父母悲痛地痛哭着,来宾亲戚们拍拍他们的肩膀并安慰他们节哀。又把丧事的礼金塞到他们手里。

    葬礼结束后,他们一点点地数着收到的钱,暗暗地喜悦透露在他们脸上。他们的女儿,生前死后都只是他们的摇钱树。

    祁宋全程一滴眼泪都没掉,像是泪早就流干了。他定定地看着,看着那对人前人后两模两样的“演员”,时不时笑笑。

    后事处理完了,祁宋完全没有一点知觉。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他挣扎着想要快点醒来。

    那盆被打碎花瓶的昙花被他种在了家里的小花园里,就在玫瑰的旁边。一片红色中依稀出现的一抹洁白,格格不入却又十分夺目。昙花的花语是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只在夜间绽放的它,时间虽短,却足以让人铭记一生。

    短暂的却足以铭记一生的爱意,是玫瑰与昙花的相映成彰。

    那封浸湿的信被晾干静静地躺在书桌上,上面的字真的完全看不清了。那是林希没有送出去的信,她怕她送出去后就犹豫了,就舍不得了。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就这么麻木地过了一个月,祁宋在梦里无数次地梦到林希她还活着,还在他的身边。但转眼间梦境又变成了被打捞出来的尸体,和跳进海里的她,那么坚决,毫不犹豫。

    他打开微信。对着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复他的那个人,那个头像,打下了长长的文字。

    你好,林希,我叫祁宋。

    好久不见。

    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程一鸣那小子告诉我要带着你的那一份活下去,可是我做不到。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也怨我,我也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我错过了好多好多。

    如果在一开始我就对你死缠烂打,而不是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才开玩笑地追你就好了。

    如果我能早一点了解你家里的情况就好了。

    如果高三的时候我能阻止你转学就好了。

    如果高考之前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如果填志愿的时候我能早点发现你的异样,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好了。

    如果我一直待在祈临不回来,我们没有发生后来这些事就好了。

    如果我没有看那本书,没有在里面写下我们的名字就好了。

    如果你选择跟程一鸣在一起,没有选择我就好了。

    如果我们没有开始过就好了。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开始和结束都这么荒唐。

    我现在才彻底明白,我跟你的父母就像互相拉扯的两方,你夹在中间,一方不得不选,一方不舍得不选。

    你因为双方的拉扯,最终忍受不住,选择了自杀,对吗?

    我本该早点明白的,本该早点明白的……

    如果有来生,我会不会选择不开始呢?我好像又舍不得。我能遇见你,是我此生唯一一件好事。我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我没有把你救出来。

    如果有来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我会拼尽全力,用尽一切奔向你,解救你。

    打完这些字,他发现眼泪已经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抹了抹眼泪,湿润的手指摁下了发送键。

    扑通,扑通。

    浪花一朵朵地拍打在暗礁上。像她的心跳声。

    他来到了她离开的地方,那片海。

    她说过她的心像死海一般,只有不厌其烦的一直搅动才会有一瞬波涛的可能。可她走时,却选择了起伏跌宕的大海。其实,她也渴望拥有波涛骇浪不是吗?

    他一点点走进浪花深处。海浪亲吻着他的身体,他躺进其间,下沉,坠落。

    就在他快要没有呼吸的一刹那,祁宋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他躺在了一张床上。

    一睁眼,他还以为自己是到了天堂。但环顾四周,却发现这个房间的布置是十年前他家!

    猛的看见旁边的手机,正是十年前经典的诺基亚!日期上赫然写着:2011年!

    他重生回了17岁!17岁的他!

    他抑制不住兴奋地叫出了声。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祁宋妈妈叶眉打开房门看了看床上的他。

    “睡一上午了,怎么摇都摇不醒。怎么,是梦到什么美梦了?这么兴奋。”

    他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大叫着飞扑向妈妈的怀抱。

    “咦~发什么疯。”叶眉挣脱出来。摸了摸祁宋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

    “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脑子像有问题一样。”

    “赶紧出来吃饭啊,早饭不吃吃中午饭了都。”

    “好嘞!”祁宋兴冲冲地回答道。

    祁宋将房间仔仔细细地打量又打量。实在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重生回到了17岁。他再看看今天的日期,确认又确认。回想了一下,今天正是林希转学过来后一个星期。今天他要去上学了。

    他立马冲去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感叹,17岁的他这脸是真嫩啊。洗漱好后,找到校服穿上,又在镜子前看了又看,实在是怀念。

    又收拾好书包,背着走出了房间。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终于肯去上学了啊。”坐在餐桌前的叶眉看着他身着校服,背上书包这幅模样,发出感叹。

    “怎么?我就不能突然想通了去上学吗?”祁宋贫嘴道。好久没有跟母亲这么贫嘴过了。

    “行行行,希望你这次不是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绝对不会。”

    “好了,先坐下来吃饭。”

    吃完午饭,祁宋由私家司机专程送到学校,阵势之大。

    一进校门,就引起不小的轰动。

    我以前这么高调的吗?他不由得想。

    以前何止是高调,那简直是无恶不作,无课不翘,无事不惹。

    祁宋心下暗想,这一世绝对不能再如此鲁莽,一定得慎重再慎重,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一世,我一定用尽一切,救你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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