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楠思回到丹阳已经有好几天了。

    那日她被袁家兄弟掳走,苏淮卿吩咐青帆先行回丹阳向国公府报信,稳住了季梁和季楠辞,以免他们大肆搜人,将国公小姐失踪了这件事给闹大。

    可这事还是闹大了,随之闹大的还有关于城郊那个村子的事。

    皇甫临渊行事雷霆,在抵达村子的当晚连夜将阿婆带回了丹阳,直接带上了翌日的早朝。

    阿婆压根不在乎朝堂上那些官员们的满脸震惊,始终挂着一副淡漠的表情,娓娓陈述着自身的经历,还有村子里其他人的遭遇。

    她的这份看似事不关己的漠然、无畏,叫人对她口中所言信了大半。

    她做完了所有的陈诉之后,满朝哗然。

    陛下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短短两日之内,执金吾和负责东门北门的周校尉不仅被罚俸,还被撤职交由大理寺惩戒。

    陛下将此事昭告天下,严令西丹各州府的官员引以为戒,莫要再发生类似的事。

    除此之外,陛下还亲自微服私访了城郊的那个村子,试图将所有村民接回丹阳生活。大部分村民都拒绝了,只有极少数人选择再次回到丹阳定居。

    这件事看上去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也皆大欢喜,但在季楠思看来,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皇甫临渊急于将这事捅到明面上,像是生怕晚了半步就会出差错一般。他何必如此着急?

    而陛下的处置看似稳妥周道,实则根本没有追究到真正的罪魁祸首身上。

    明眼人一看便知,执金吾和周校尉定是被人授意才会做出这种荒唐的行径……陛下却只追究到了这两人的身上,不再溯源查下去,使得整件事戛然而止。

    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自然没人会贸然跳出来挑错处。

    这事短时间内闹得很大,压下去得也很快。不过几日的时间,丹阳又恢复了往日一派祥和的景象。

    百姓们现在更在乎的是太子殿下和国公小姐之间的新美谈,这两人只是出去踏个青都能解决这么一起民生事件,实乃西丹之福。

    他们乐此不疲地谈论着这对天作之合,全然忘记了或是无视了前阵子还有永安侯世子这号人。

    国公府,季楠思立于小院内看着院墙出神。

    “主子。”凝霜在拱门下唤她。

    季楠思回过头来,“青帆怎么说?”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色袄裙,问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只那么淡淡抬眸望来,恬静的面容被衬得愈加白皙,甚至看着有些惨白……

    凝霜蹙起眉,取下搭在臂弯上的披风,走上前去。

    “今日风大,您如若不想在屋里待着,应该多穿点才是。”

    她将披风绕过了季楠思的身后拢好,抬手系着带子,“青帆那边还是没有新的消息……”

    凝霜顿了顿,又道:“不过青帆还说了,苏世子前几年有几回在外独自游历,也经常这样几天不传新的消息回来,叫您别太担心。”

    季楠思紧抿起唇。

    她怎能不担心?上次和苏淮卿分别前,他还虚弱地躺在床上,连食物和药都需要别人来喂。

    她原以为回到丹阳后,过不了几天苏淮卿便会回来。

    邻城那么近,他的身子要是康复了,还有什么理由需要留在那里?

    可季楠思等了又等,连着好多天过去,苏淮卿一直没有回来。

    她每日都派凝霜去隔壁府邸询问情况,等来的却只有苏淮卿在邻城苏醒后便外出游历了的消息。

    这人拖着才刚好的身子,突然间要上哪游历?

    什么事情这么急,就不能先回丹阳一趟,至少把青帆给带上吗?

    季楠思的唇线愈抿愈深。

    许知意那双清冷的眉眼蓦然闪过了她的眼前。

    莫非……他此次外出游历,是跟醉仙楼的幕后东家一起?

    各种纷杂的念头在季楠思的脑海里转了又转,她垂下眼睫,久久没再作声。

    凝霜瞧着她冻得煞白的脸颊,担忧地提醒道:“主子,咱们先回屋吧?”

    季楠思回过神来,看了眼天色,“时辰快到了,是该回去准备准备了……”

    往年的今日,宫中皆会设下冬至宴,一般只有皇室成员参加。

    而今年的冬至宴陛下另外邀请了几位朝臣,并让他们携家眷赴宴,护国公和永安侯皆在受邀之列。

    再有半个时辰便该动身前往皇宫了,此行要面对陛下,马虎不得。

    季楠思定了定心神,抬步朝拱门外走去。

    凝霜在后边跟着,受主子情绪感染,总觉得自己的心底也沉甸甸的。

    *

    冬至标志着冬天的开始,西丹各州府都会在这天举行各种庆祝活动,尤其到了晚上,极为热闹。

    每年到了这天,朝堂会休沐半日,许多商铺也会提前关门。全西丹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大都早早回去与家人团聚,围坐在一起吃顿丰盛的晚饭,尔后要么留在府中小叙,要么上街凑凑热闹。

    傍晚,皇宫中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尚合殿内,各色彩灯下挂满了图案雅致的锦绣帷幕,每张桌案上都摆放着精美的金银器皿、水果佳酿。

    西丹皇帝膝下共有六位皇子,两位公主。今日除皇甫临渊外,三皇子、五公主、六皇子也会到场。赴宴的朝臣除了护国公、永安侯两家,还有另外四家人。

    此次晚宴并未男女分席,仅是将各家的席座间留出了点距离。

    宾客们陆续到场就坐,季楠思低垂着眼睫,并未去关注其他人的情况。

    最靠近殿角的那处席座上,一名年轻的男子暗暗观察着她,视线几乎从未离开过。

    “楠思……”

    季楠思听到唤声侧眸看去,只见容初正满脸担忧地立在自己的身边。

    “伯母,您怎么过来了?”她不由转头看向下首属于永安侯府的席座,一眼对上了苏远洲的视线,后者神情复杂地对她微微颔了一下首。

    季楠思看出了苏伯父也是在担心自己,含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容初又道:“你放心,那小子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几日楠思天天派人来府中询问,从方才起又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容初明白这姑娘大抵是在记挂自家那杳无音信的混小子。

    这会儿那小子既然不在,她这个做娘亲的,自然应当出面宽慰上几句,挣回点情分。

    “等那小子回来了,我一定押着他上你们家去,让他好好解释清楚。”

    季楠思笑了笑,还来不及答话,殿外响起了内监的通传声。

    “太子殿下驾到!”

    众宾客纷纷起身垂首行礼。

    皇甫临渊徐徐走入殿内,停在了季楠思的桌案前,蹙起眉。

    “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病了?”

    季楠思垂着头只留了个额顶给他,淡淡道:“臣女无碍。”

    皇甫临渊并没有将这话给听进去,转头朝随行的内监吩咐道:“派人往这处再添个火炉子。”

    一旁的季梁见状大步走了过来,“老臣替小女感谢殿下的好意,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快快入座吧。”

    这番互动落入了在场的人精们眼中,品出了点东西。

    看来太子殿下虽然心悦国公小姐已久,可他这未来老丈人似乎并不满意他呐?

    “对对对,皇兄赶紧让嫂嫂坐下休息吧。”有人笑着在不远处接话。

    待看清说话之人是谁,众人面面相觑。

    那是贵妃娘娘所出的三皇子殿下,平日里惯常和太子殿下不对付,这会儿怎么突然帮着太子殿下叫起了‘嫂嫂’?

    三皇子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而来,抬手示意向皇甫临渊身后的付雨柔,“我听说嫂嫂现在怀有身孕,可千万不能累着。”

    原来他刚才的那句嫂嫂指的不是季楠思。

    东宫侧妃有孕的消息并未公布,此刻却被他无所顾忌地给抖了出来。

    皇甫临渊眼风凌厉地睨了过去,三皇子面上挂着不以为意的笑容,佯装无辜道:“呀?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周围当下陷入一片死寂。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内监的通传声再度响起,几道人影步入殿内,众宾客纷纷起身恭顺行礼。

    为首的皇甫韶轻易感受到了那股微妙的氛围,沉声道:“怎么?晚宴还没开始,你们兄弟两就又对上了?”

    三皇子赶紧作揖赔罪,“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小心将嫂嫂有孕的消息给说了出来……”

    皇甫韶一顿,摆了摆手,“朕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消息迟早会公布,说了便说了吧。”

    他看向付雨柔,眸光和缓不少,“你好好养胎,切记照顾好朕的皇长孙。”

    付雨柔惶恐地垂首称是。

    皇甫韶满意地笑了笑,抬眼扫过众宾客,“都免礼入座吧。”

    ……

    今日的冬至宴不允携家仆入场,一切事宜都由宫婢们伺候。

    冯祥见陛下和娘娘们皆已落座,扬了扬嗓子,“开席,传菜!”

    皇甫韶举起桌前的酒樽,朗声道:“诸位,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谨。”

    他说完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宫婢们纷纷上前为诸位宾客斟酒。

    “啊!”一道突兀的惊呼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国公小姐的桌案前,一名婢女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地上,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名婢女方才斟酒的时候一时大意,将整壶酒都洒在了季楠思的身上。

    季楠思垂眸看向被浸透了大片的袄裙,眉心微拧。

    御前失仪终归是不大好,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

    慕菀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覆在了女儿的身前。

    东宫的席位就在邻座的上首。

    “天呐!”付雨柔起身朝这边走来,一脸的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她真诚地看向了季楠思。

    “季家妹妹,隔壁的春暖阁有我的备用衣裳,不若你随我一道过去换身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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