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婠是被雨声吵醒的,她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一些茫然,足足的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这会儿是在马车里头。

    林婠透过车窗往外头瞧了一眼,只见天色昏暗,乌云密布,外头的景色都看不太真切。

    她的心没由来的沉了几分,淡淡的问了一句,“到什么地方了?”

    马车里除了林婠还有她的两个侍女秋芙和秋双。

    二人听见这话,轻声的答道,“…才过了镇江。”

    暮春三月,江南正是雨季,风大雨大,马车行的极慢。

    原本从扬州到金陵,只需要三四日的路程,可如今却被大雨生生的拖慢了进程。

    林婠沉默着,也不知听没听清楚,她不曾开口,秋双和秋芙也不敢多说别的,只是默契十足的倒茶递糕点,劝着林婠吃一些。

    但林婠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头,只想马车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去金陵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三日前,原本随同父亲和未婚夫一块儿去金陵的管事嬷嬷李婶突然回来了,她狼狈不堪的回到府中,衣衫褴褛,眼睛通红,身上还有不少的皮肉伤。

    林婠被李婶的模样吓得不轻。

    却还是冷静的询问她出了何事。

    林婠知道李婶突然归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她却不知道竟会出那么大的事。

    未婚夫冲撞了贵人,被人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爹爹去报官,却被安了个扰乱公堂的罪名,下了狱,至今还未出来。

    李叔和李婶两个六神无主,他们夫妻二人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由李婶回扬州报信,而李叔则留在金陵打听消息。

    林婠惊闻噩耗,自是什么都顾不得,当即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便往金陵来了,这一路上她心事重重,吃不下,睡不着。

    不仅担心爹爹,还担心未婚夫林文彦。

    不知他们现下到底如何。

    秋芙和秋双还在劝,林婠却轻轻的摇头,“我吃不下。”

    “姑娘,您多少吃一些,虽然如今车马速度慢,可扬州到金陵距离到底不远,最迟不过两日就要到了,老爷和林公子,可都还等着姑娘您。您若是不振作起来,他们二人可要指望谁?”

    “到了金陵之后,还有许多的事情要等着您拿主意,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了。”

    秋芙和秋双一人一句的劝说着,说的话句句在理,林婠到底是听进去了一些,拿过一旁的糕点,味同嚼蜡的咀嚼了起来。

    林婠心中都清楚,到了金陵之后,一切才刚刚的开始。

    林家从商,商人地位不高,莫说是县令,便是随便的一个衙役,他们也是得罪不起的。

    如今爹爹进了大牢,林婠还不知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将人赎出,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林婠并不在乎,只是担心爹爹会在狱中受苦。

    至于她的未婚夫林文彦,他只是个文弱书生。

    家道中落被林婠所救,一穷二白,体弱眼盲,这会儿下落不明,只怕是凶多吉少。

    至于说林文彦冲撞贵人的话,林婠是不信的。

    她的未婚夫,待人接物,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礼数周全的,他并非是莽撞的人,怎么会冲撞了贵人?

    林婠心中有着诸多的疑问,可这会儿根本没有人能够解答她的疑惑。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林婠飞快的拭去,狠狠的咬了几口干粮,将那股涌出来的悲伤压下。

    爹爹身陷牢狱,未婚夫下落不明,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根本就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

    马车缓慢的行使在官道之上,一刻都不曾停歇,林婠强迫自己吃,强迫自己睡,只为了养足精神。

    马车行了两日,终于到了金陵。

    李贵早早的带着人在城门口迎接,见着林婠之后就要开口说话,可林婠却制止了他,“李叔,此地人多眼杂,不如先去客栈安置。”

    李贵默默点头,对着林婠感慨连连,一行人到了客栈之后,李贵不等林婠追问便开了口,“姑娘,是小人无能,虽然多番打点,但也没能见着东家。”

    “什么?”林婠一路上思考了无数的状况,但从未想过他们竟然连人都不曾见到,“是何原因不让我们见人?”

    “府衙的人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银子使了无数,可莫说是保释,便是提出要见东家一面都被回绝。”李贵的脸上是深深的挫败,本想着可以在姑娘来金陵之前将事情全部办妥帖,谁知他竟这般无用,什么都办不成。

    “都是小人无能。”

    林婠揪心不已,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死紧,但不过一瞬就做了决定,“李叔,再去准备一些银两,我亲自去一趟。”

    李贵一听见这话,那是万万不能同意的,“姑娘,这可不成,那是什么地方,您怎么能去呢?”

    “爹爹身陷牢狱,身为人女哪有置身其外的道理。”林婠知道抛头露面是下下策,可事情到了在这一步,哪里还能计较这些?

    从李婶回扬州送口信至今已过去十日之久,林婠尚不知父亲如何,根本办不到在客栈中等消息。

    “可是…”说话的人还在犹豫,明明知晓劝不住林婠,但还是想着尽力一试。

    “姑娘,不如让小人再去探一探消息?”

    林婠缓缓摇头,冷静的开了口,“若能这般容易,李叔只怕早就见到爹爹了。”

    李贵见见林婠的心意已决,把不再规劝,把心一横,照着她的意思去办,亲自去钱庄取了现银。

    两人一刻都没有耽误,径直出门去了大牢。

    途中林婠也没有闲着,问起未婚夫的情况来。

    李贵缓缓的摇头,看着林婠满心都是愧疚,“是小人无能,不仅没能见着东家,也没有找到林公子。”

    “也不知林公子如今…”

    他欲言又止,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婠的脸色变得煞白,但她知道这个这时候爹爹不在,唯一可以做主的人,也只有她,如果她也跟着一起乱,那就全完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林婠喃喃低语,“再多派一些人去找,总能找到人的。”

    李贵驾车坐在外头,亦是心事重重。

    东家被关押之前,林公子就失去了下落,对方气势汹汹,林公子只怕凶多吉少。

    可这样的话李贵实在是不敢多言,怀揣不少的心事,一行人来到了牢房外。

    李贵这些日子虽然没有见着林弘义,可银子使了不少,也在差役的面前混了个脸熟。

    林婠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娇小姐,面对差役的时候,谨小慎微。

    那姿态,能放多低,就有多低。

    偏偏衙役还是不愿意放人,见着林婠也同样的不耐烦,但他掂量着手中的银票和银两,还是给林婠露了个底,“五日后来接人。”

    林婠千恩万谢,请求他们能够通融一番,让她见爹爹一面。

    只是这要求还是被拒绝了,林婠生怕他们气不顺会发泄到爹爹身上,并未纠缠什么,又给衙役送了不少的好处。

    从府衙离开之后,林婠便开始掰着手指算日子。

    爹爹不曾出狱,未婚夫下落不明,林婠着急无比,也是在这个时候,林婠才弄明白,林文彦到底是怎么冲撞了贵人。

    “唉,这件事当真是无妄之灾。”李贵低声说道,想起当日的事情至今还觉得心悸有余。

    “金陵的事情,原本也不麻烦,不出几日就已经全部处理好,林公子眼盲不便,为了不麻烦东家,一直都待在客栈里头不曾出去,可他来金陵原本就是有原因的。”

    “等到东家忙完事情之后,我们就特意抽了一天,去商铺采买…结果就…”

    在李贵的叙说当中,林婠总算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说是无妄之灾,当真一点都不为过。

    她的未婚夫不过是眼不能视物,被拥挤的人群撞到,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贵人,踩上了那人的鞋。

    林文彦当即道歉,可对方却不依不饶,非说他是故意的。

    爹爹见对方穿着,知晓对方身份尊贵,也是连连的道歉。对方张口就要赔偿,林弘义也好脾气的应下。

    可对方要怎样的赔偿却又不明说。

    只说自己的鞋子是新的,花了多少多少的银子,爹爹说他们会双倍的赔偿,对方起初是答应的。

    就要拿银子的时候,对方又出尔反尔,说他们看不起人。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直接动起手来,李婶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爹爹和李叔不敌,也受了不少的伤,林文彦想要上前阻止,可还没走两步就被人给打趴下了。

    对方的小厮更趁机将林文彦给拖走,说是要给主子出口气。

    爹爹惹不起人,便想到了报官,可连对方的身份都摸不清楚,县令烦不胜烦,便以扰乱公堂的原因将爹爹收押狱中。

    这便是事情的全部。

    任谁听了都觉得荒唐无比。

    可这件事便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他们亲眼所见,却根本无力改变。

    林婠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般,“冲撞了贵人?”

    “呵,好一个冲撞了贵人。”

    “这还有王法吗?”林婠脸上的泪不知何时掉了下来,她浑身颤抖,心痛的几乎要麻木。

    就在此时客栈外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屋外还有不少杂乱的脚步声。

    林婠皱起眉头,李叔和李婶说要出去看看。

    林婠并未阻止,可没过多久二人就归来了,只是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看的林婠都心神不宁起来,“李叔?出什么事了吗?”

    李贵深深的看了一眼林婠,闭上眼睛决然道:“姑娘…林少爷被送回来了。”

章节目录

妾本薄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靡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靡夏并收藏妾本薄情最新章节